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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看去,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如果說沐凝雪已經讓他打心裏厭惡的話,那麽這人給展昭的感覺就只能用遍體惡寒來形容了。
這人是個男人,甚至可以說是個相貌不俗的男人,要命的是他把自己打扮的比女人還女人。脂粉厚厚撲在臉上,濃妝豔抹的,身上穿件寬大的繡花長衫,用一根綢帶系在腰間,長長的頭發一半挽成髻,剩下的一半從後腦攏至胸前。此時他正伸出細長的手指掩唇輕笑,長而尖的指甲上居然還塗着鮮紅丹蔻。展昭眉頭已經皺成一團,心道哪裏來的半男不女的妖人,這付模樣定然是練了什麽邪門內功!
野利延郗道:“這位是陰無雙先生,人稱‘陰羅剎’的便是他了。”
展昭尚未說話,細細的聲音已傳至耳邊:“南俠展昭,無雙真是久仰了。”
展昭盡量使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向他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可胃裏卻不禁一陣翻湧,簡直差點把剛吃過的晚飯都吐出來了。
忽然,腳下大地震顫,似有上百鐵騎放蹄奔騰。風裏,傳來戰馬嘶鳴。只聽一個沉厚的聲音遙遙喝道:“夏狗聽着!識相的就快快投降,否則定将爾等挫骨揚灰!!”
陰無雙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又來了,還有完沒完啊!”
沐凝雪則是輕蔑地罵了句“愚蠢的老匹夫!”。
展昭已預感到即将要發生的事,向聲音來處望去,随後野利延郗的話證實了他心中所想。
“是任福!”
☆、16.神秘黑影
? 世事難料,展昭沒想到與任福這麽快就見面了。在這西北戰場上,兩軍陣前,展昭和任福代表着西夏和大宋,此刻是完全對立的。然而任福既是韓琦的親信部下,想必已然知曉這反間之計,展昭如此想着,心裏感到一絲安慰。為官多年早已學會了寵辱不驚,只要所作所為無愧于天地道義,別人的誤解便不會放在心上。可是此刻,對于在荊棘中前行的展昭來說,多一個人的理解總是好的,他也就多了一分繼續下去的堅定。
任福的表情波瀾不驚,遠遠看去沒有發現一絲破綻,而實際上他心中對韓琦的安排十分不滿。——我任福征戰沙場多年,何必要一個毫無打仗經驗的禦前護衛暗中相助!
這麽想着,語氣便帶上輕蔑,而這樣的語氣聽在西夏衆人耳中是理所當然的。
“展昭,你這叛逆,李元昊給了你什麽好處,竟讓你為他賣命!”
“良禽擇木而栖,這個道理任将軍應該明白。”展昭聲音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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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說得真好聽,良禽擇木而栖?開封府的禦貓搖身一變成了西夏狗,好笑啊好笑。”
“展昭對任将軍一向敬服,想不到将軍講話這般刻薄,既如此,展昭也沒什麽好說的。”聲音盡力保持平靜,洞悉一切的黑眸中卻有疑惑閃現,或者說是有一絲黯然,他覺得任福對他的譏諷不像在做戲。
果然又聽任福道:“沒什麽好說便放馬過來,任某正要領教展大人的絕世武功。”
若論武功,任福當然不是展昭對手,可他偏偏還要如此說。倒不是班門弄斧不知死活,而是任福知道展昭不會傷他。
展昭沉默,抿唇不語。
于是任福冷哼一聲,高舉長刀沖了過去。
展昭的巨闕未帶在身邊。從來到西夏的那一天起,這把兵器就被他塵封起來,每當夜深人靜時拿出來看上一眼,指尖輕輕摩挲劍鞘上淺淺紋路,便會有鈍痛襲上心頭。而且,劍屬于江湖,并不适合兩軍厮殺的戰場。此刻展昭的兵器是一支槍,一支普通的□□在他手裏也會顯得不凡,槍尖奕奕閃光。
展昭微微苦笑,橫槍去擋,“當”的一聲二人兵刃交擊。此後輾轉數十招,展昭仍未有落敗跡象,任福不禁重新審視這個看上去并不像個武将,甚至有些削瘦的年輕人。只覺他招式嚴謹,與坐騎的配合亦沉穩娴熟,任福心中卻愈發沉悶,輕視之心漸漸被另一種情緒所取代,這種情緒叫做嫉妒。嫉妒,不服。展昭,你叫我在衆将面前顏面何存!至此兩軍将士均明白了一個道理:南俠,絕不是浪得虛名。
雖然平日使劍,展昭卻是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的底子。昔日拜師學藝之時,又有哪樣未曾練過!師兄弟們都說他“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卻說兵器之間都是相通的,真倒了爐火純青時根本不需要兵器,随後是雲淡風輕的一笑。每當這時,師兄弟們只能自嘆不如,師父則在一旁拈須颔首,這孩子真是練武的奇才。
與任福過招展昭手下是留有餘地的。出戰前,野利延郗給他吃了一種藥,一種只能算是短時間的解藥,可以抑制針鎖玄關的痛楚,暫時發揮出平時七成的內力,這對展昭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側身,□□架住刀鋒,展昭低聲道:“夏軍連連敗退乃是誘敵之計,任将軍切不可上當。”
“多謝展大人提醒,任某記下了!”用力一揮,刀鋒擦着展昭胸口劃過,展昭急向後仰,身體幾乎貼上馬背,堪堪避過。
“任将軍!”
呼地又是一刀迎面砍來,比方才更強勁的力道,這次展昭早有準備,低頭側身拽馬缰猛然退開兩步,剛猛的一刀便即落空。展昭還想說些什麽,可當他看到任福神色的一霎,又把話收了回去。
明知真相還能下此狠手,展昭在心裏默默嘆氣。
任福側目,眼神透着冷。
之後又是一番刀來槍往。兩邊将士熱血沸騰,在主将一聲令下後,吶喊着沖上前,終于厮殺成一片。蹄聲紛沓,戰馬嘶鳴,鐵甲映日,旌旗舞風,陣陣雄壯的號角響徹群山,天上雪白明月高懸,照耀千裏沙海。
展昭按照事先的部署假意不敵,敗下陣來,當晚野利延郗下令西退。任福不知是計,率宋軍奮力追趕,至六盤山下的好水川,人困馬乏,只好屯兵紮營準備明日再戰。
三更時分,四下一片沉寂,夏軍主帥的營帳裏透出燈火。
野利延郗向面前高大偉岸背影躬身道:“聖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偉岸背影慢慢轉身,正是李元昊。按照計劃,今夜他秘密來此部署,準備天一亮就給宋軍以致命打擊。——任福你這個蠢才,明知是圈套還一步步往裏跳,到底中了我的計不是,看你以後還敢輕視大夏将士!李元昊有些得意地想。
臉上顯出一付十分滿意的神情,半晌鷹眸微眯,忽問道:“展昭怎麽樣?”
“沒怎麽樣,昨日還跟任福對陣沙場打了一仗,的确是可造之材。”野利延欷用贊賞語氣回答。
“此人不可完全相信,他太危險。”
野利延郗道:“請聖上放心,屬下已派人監視于他,一旦有任何異動立刻回報,絕不會壞了大事。”
“嗯。”李元昊放心似的點點頭。
他二人在此說話,誰也沒有注意厚厚的帳幕似是被寒風割裂了一道口子,帳頂有雙眸子正緊緊盯住他二人,仿佛洞悉一切。這眸子比黑夜更漆黑,烏沉沉的,卻又比星辰更亮,閃着刺眼的光。
李元昊又指指腳邊一筐東西:“這些現在就安排下去。”
“是。”野利延郗立刻叫來兩個士兵,指了指那個筐,什麽也沒說,兩名士兵就提起筐往外走。
筐裏的東西嘩啦嘩啦響,黑暗中的星辰一閃。
......好像是鐵盒。
一條黑影幽靈般飄離帳頂。
一路跟蹤。
只見兩名士兵拐了個彎行至另一帳篷前,早有人候在那裏。繡花衣衫曳地,柔順長發掩住半張臉,正無聊地欣賞自己塗着丹蔻的纖長指甲。
兩名士兵不敢走太近,恭聲道:“陰先生。”
“放那兒吧。”眼皮也不擡,陰柔男音懶洋洋道。
筐放在地上,兩名士兵趕緊告退,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陰無雙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匆忙離去的兩人,長袖一卷,提筐進帳去了。待他進去,隐在暗處的黑影才慢慢靠近。
寒風呼嘯。
砰地一下把筐扔在地上,陰無雙撣了撣長袖,對帳內兩人道:“就這些,趕緊動手天亮前必須弄完。”
沐凝雪坐在桌邊,手裏把玩着一只鴿子,淺灰的毛,小眼睛骨碌碌亂轉。她看了眼筐中鐵盒,又揉了揉鴿子的毛,半帶幽怨狀嗔道:“乖乖,你要受苦了。”
禿鷹看上去心情可不怎麽好,陰着個臉。也是,成天到晚跟這樣兩個人呆在一起,心情怎麽可能好,他簡直快要瘋了。一個騷狐貍,一個假娘兒們,要不是主上有命,大爺的鏈子錘一錘一個把你倆全剁了!禿鷹在心裏低低咒罵。不過罵歸罵,真要動起手來他可未必是此二人對手,尤其那個假娘兒們,是個不好惹的煞星。所以啊,還是幹點正經事吧!
郁悶的把整筐鐵盒全倒桌上,禿鷹往那一坐,一言不發,從手邊布袋裏掏出只鴿子就往鐵盒裏裝。一只,兩只,三只,裝的還真快,總共幾十只看樣子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完工。
沐凝雪瞟着禿鷹麻利的動作,那些毛茸茸的家夥被捏的翅膀亂撲騰,啧啧兩聲道:“悶葫蘆看上去兇巴巴,幹活倒利索,這就好了,我跟小陰可以偷懶了,是吧小陰?”
“是是。”陰無雙忙不疊點頭,“禿鷹哥最好了。”直聽得禿鷹胃裏一陣抽搐,臉色更陰沉了。
“咔咔”、“嚓嚓”、“啪”......連貫的組裝鐵盒的聲音。
活有人替幹了,沒事做的就會瞎琢磨。過了大約一盞茶時間,半天沒說話的沐凝雪忽然自言自語道:“這種差使随便找個人來做就好,交給咱們實在大材小用。”
陰無雙道:“這些鐵盒暗含機關,機關內藏有毒針,那些毒針一旦射出整個鐵盒便即廢掉。主上一向謹慎,豈會随便找個人來做?”
“也對,傷人是小,浪費了這麽精妙的暗器就可惜了。你們一品堂的新鮮玩意兒還真不少。”
“新鮮玩意兒是不少,人卻無趣得很,全是些冷冰冰的臭男人,煩死人了。”陰無雙精心修剪過的細細雙眉微蹙,做出厭惡神色。
“嫌煩,要不我跟宮主說一聲,把你調來九幽宮,我們那兒可全是美貌女子,怎麽樣?”沐凝雪半開玩笑地揶揄。
“好啊,反正一品堂和九幽宮都是為大夏效力,就怕野利宮主嫌我古怪,不肯收我。”陰無雙說完居然擺出一個極其妩媚的姿勢,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沐凝雪。
“啊哈哈哈!!......”沐凝雪忍不住咯咯笑個不停,一邊笑一邊道,“你哪裏古怪啦?我瞧着就挺好的,打扮得比女人還美!別擔心,宮主見了你這付德行,一定會收下你的,哈哈哈哈......”
陰無雙故意捋了一下頭發,嬌聲道:“真的很美?”
沐凝雪忍着笑,點頭道:“九幽宮第一美人當之無愧,我跟白師妹都得靠邊兒站了。”
兩人越說越熱烈,時間不覺一分一秒流過。
“吵死了!”禿鷹将最後一只鐵盒拍在桌上,猛地站起,“都裝好了,走,去峽谷那邊!”
笑得正歡的兩個聲音一下停住,陰無雙看了看那裝了鴿子的百餘只鐵盒,不禁咂舌:“好快。”
随後三道目光交彙一處,同聲道:“走!”
陰無雙走在最前面,将到門口時似聽到極輕微的一聲咳,這聲音來自帳外。
眉端一跳,猛掀開帳簾,暗夜裏一掌當面襲來。瘦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勁道淩厲,陰無雙不敢怠慢,舉掌相迎,四掌相接竟未發出半點兒聲響!暗流湧動,少頃,對方身體微微一晃,但沒有後退。只見那人身形修長挺拔,玄衣勁裝,黑巾蒙面,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漆黑淬亮,深幽難測。
陰無雙牽動唇角,揚起個妩媚笑容:“你們去吧,我來拖住他。”
沐凝雪打量着黑衣人,有些猶豫。
“放心吧雪姐,他此刻經脈逆行,堅持不了太久。”
“小陰,你要當心。”提醒完這句轉頭對禿鷹道,“咱們走。”
禿鷹瞪了黑衣人一眼,惡狠狠說了一句:“哼,狐貍尾巴總算露出來了。”随即提起筐,與沐凝雪同向峽谷方向而去。
......
帳外空地上,兩道身影再次交錯。
身法迅捷輕飄,宛若幽靈,招式淩厲潇灑,絕不拖沓。
風動,袖舞,發飄。卷落明月星辰,帶起絕世風情。
倘若此刻有人在旁觀戰,定會被二人氣勢懾住,全部心神一起沉淪下去.....
但須臾濺起的血光橫過面前,兩條身影驟然分開。黑衣人單膝跪地,緊緊捏住右腕脈門,血,不斷自發白的指縫冒出。
陰無雙斂袖,楚楚凝立,細柔嗓音擴散開來:“展大人,你受傷了。”
黑衣人低低咳了兩聲,擡手一把扯下蒙面黑巾。
俊雅蒼白的臉,唇邊一道殷紅血絲,漆黑雙眸冷冷注視陰無雙,正是展昭。
☆、17.□□三分
? 展昭于帳外聽那三人講話本未打算現身。他靜靜地聽,心中苦思對策,怎樣才能阻止這個陰謀。忽然一股尖銳的疼痛從骨髓裏透出來,慢慢向全身擴散......展昭暗叫不好,這乃是經脈逆行的征兆!
白天對陣任福,為了抑制針鎖玄關的效力,野利延郗給了展昭一瓶藥,這種藥可以讓他暫時發揮出平時七成的內力。但野利延郗也曾叮囑,此藥并非解藥,只能在非吃不可的情況下服用一粒。可以發揮出一部分內力不假,卻會促使每隔七天經歷一次的經脈逆行提前,且發作時更加痛苦。現在這件事就要發生了。
展昭咬緊牙關,想憑意志力硬挨過去,可那無形的疼痛卻像尖刀一般在他經脈間穿梭,仿佛要把他撕裂。豆大的汗珠淌下額頭,嘴唇被咬破,疼痛卻一浪高過一浪,就要将他滅頂。展昭實在忍不住,不由低咳一聲。就是這聲低咳洩露了他的行藏。
妩媚眼神在展昭右腕傷口上緩緩掃過,并沒顯得十分得意,終是淡淡道:“你本有內傷在身,否則我贏不了南俠。”語氣竟是無限蕭索。顯然他很清楚展昭的狀況,這種情況下即便取勝也勝之不武。
此言甫出,展昭倒不由一愣,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不男不女的妖人竟有份坦蕩胸襟。不過此刻展昭正身受經脈逆行之苦,沒有心思多想其他事,只能緊咬牙關緩緩吐出三個字:“不敢當。”
陰無雙道:“在下對南俠素來敬仰,可惜你我立場不同。展大人,得罪了!”
随即叫來士兵把人拖入營帳,綁了手腳還不放心,陰無雙上前又添一指,這下展昭徹底動彈不得。
“別打算去通風報信,主人早就在懷疑你。”見陰無雙搬把椅子坐在對面,展昭皺眉,看樣子這人是要親自監視自己。
經脈逆行,痛不可當,心中更是焦急萬狀。不行,這樣不行,等天一亮就什麽都晚了,怎麽辦?!......一定要想辦法。對,想辦法通知任福他們!
天底下有這樣一種人,越是痛苦頭腦越清醒,越是身處險境就越能絕處逢生。
而展昭正是這樣的人。
他的目光長久停駐在對面這張陰柔而精致的臉上,沉靜卻自有一股威懾力,令一切陰暗罪惡繞路而行。陰無雙被盯的渾身發毛,不由轉開臉,“展大人看什麽?”
“看你的師承門派。”展昭淡淡道。
“哦?看出來了?”目光轉回來,臉上重又帶上妩媚笑容,饒有興趣地等着答案。
“有一個人你應該認識。”慘白嘴唇開阖,“他叫柳清風,當年金珠一案中嫁禍白玉堂,刺殺欽差的兇手。”
陰無雙妩媚笑容忽斂,眼神慢慢變冷:“南俠果然厲害,柳清風正是我師兄。”
展昭點頭:“果然是魔女教餘孽。”
“怎麽?展大人要緝捕我歸案嗎?”陰無雙眼神更冷。
“魔女教早已覆滅,柳清風伏法,而你并未犯案,談何緝捕,況且展昭也已不是開封府的護衛。”眼神微微一黯,繼續道,“展某只是好奇,你為何投靠西夏一品堂?”
“談不上投靠。如今我雖身在一品堂,也只不過拿錢辦事,漂泊江湖總得有個安身立命之所,我又沒展大人你這般好命,可以娶西夏公主為妻。”他說這話時本是譏诮的口吻,可展昭發現那極盡妩媚的眼波劃過一絲黯然。
“昔日魔女教雖行事詭秘,卻從不做投敵賣國之事。襄陽王曾想招至麾下為其辦事,教主聖姑婉拒,魔女教因此被滅門。”展昭緊緊盯住陰無雙說道,“這些陳年往事陰先生該比展某更清楚,你今日投靠西夏一品堂,就不覺愧對聖姑在天之靈嗎?”
“別說了!”冰冷瞬間坍塌,化作一灘水,無法形容的哀傷落寞,他輕聲說,“他們都死了,可我總要活下去,茫茫天地渺渺塵寰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聖姑......聖姑她喜歡的是師兄,對我向來是冷冰冰的,從沒把我放在心上......”
展昭一怔,忽然有些歉疚,擡目看了看陰無雙心中暗嘆,原來他也是個傷心之人。有時候,冷淡和疏遠就像利刃,初衷并非如此,卻也能傷的人體無完膚。
......
昔日學藝之時,豐神俊朗的少年,展昭在衆多弟子中是最出色的一個。小師妹溫柔美麗,常約她後山練劍,起初不覺什麽,後來漸漸明白,看似無意的話語實則是對他內心的試探,猛然醒悟時對方情已深陷。于是冷淡,于是疏遠,他的心裏沒有她,那時還不懂愛情。
不再一起練劍,即使遇見也只作一笑,直到小師妹嫁作他人婦。曾經的感情會像流水一般逝去,她終于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他為她高興。可惜他錯了。
一年後傳來小師妹的死訊,聽說是郁郁而終。展昭愕然,年輕美好的生命怎麽會就這樣凋零!他不懂。
師父嘆氣,一紙信箋遞到他手上,署名‘展昭’,字體娟秀柔美,像她的人一樣。
打開,怔住,什麽話也說不出。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張白紙。
一張白紙,勝過萬語千言。
他第一次嘗到了心痛的滋味。
......
“如果我沒看錯,你也是使劍的,方才所使正是魔女教的春水劍法。”展昭從往昔傷感中解脫出來,卻見陰無雙也是悲戚難抑,便把話題轉移到劍法上。算算時間,天也快亮了。
陰無雙顯然仍沉浸于悲傷之中,喃喃道:“對,春水劍法,這套劍法以陰柔為主,适合女子修煉,是教主歷代相傳之物。那一日我無意中聽到姑姑和師兄談話,方知他們早就彼此有情,只不過礙于教規不能在一起。我萬念俱灰,一怒之下偷走了春水劍法的劍譜秘笈,從此離開魔女教。你剛剛問我,投靠一品堂有沒有覺得對不起聖姑,其實早已對不起她了,我,我是教中的叛徒。”魔女教教主歷代皆為女子,一旦坐上教主之位,終生不得嫁人。這條教規不僅展昭聽說過,江湖上幾乎人盡皆知,聖姑與柳清風正是因此才不能在一起。
“你早已叛教,所以魔女教慘遭滅門之時你才免于一死。”展昭了然地說道。
“不錯。當初一時沖動偷走劍譜,事後也曾後悔,又不敢回去,沒多久就聽到了魔女教滅門的消息。那本劍譜裏記載的劍法實在精妙,配合內功的修習,我越練越入迷,可那內功太過陰柔,并不很适合男子修習,我又急于求成,練久了脾氣秉性就變得越來越古怪......”陰無雙慢慢低下頭,展昭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沉默了一瞬,重新擡眼,做出一個妩媚至極的笑,“不過沒關系,反正姑姑也不喜歡我,我變成什麽鬼樣子都無所謂,何況有失必有得,自從練了春水劍法,我的武功突飛猛進,與從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語氣多少有些自暴自棄。
展昭道:“我未曾練過這秘笈,不過見你施展後也大抵明白,春水劍法雖然叫做劍法,更多的指的是意念上的劍法,也就是所謂的無形之劍,乃是劍法之最高境界。”
陰無雙眼中霎時煥出神采,不由贊道:“南俠不愧是用劍高手,一語中的。不過那樣的境界我尚未達到,現在是以袖代劍。”
展昭點點頭,不禁一笑,他心中忽然想到白苓的雪袖,別說兩者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最後勝我那招,能不能再見識一下?”展昭漆黑的眼睛幽深難測,閃爍着幾許微芒。
“好啊!”陰無雙立刻站起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确,在劍法上能得到南俠的賞識是件令人興奮的事。
雙腿稍許彎曲,腰向後微仰,沉肩,展袖,他擺好起式。
“這一招名曰‘□□三分’。”
所謂‘□□三分’,就是說這一招是由三式連貫而成,環環相扣,連續使出來宛若行雲流水。似柳絮、似飛花,看似柔軟無依,溫柔得像情人的手輕輕拂過,迷夢一般糾纏,剪不斷理還亂。
殺機內斂,目眩神迷之際給予致命一擊。展昭屏息,臉色雪白眼神卻異常明亮,他等的就是這一刻!随着一股鮮紅湧出嘴角,綁縛他的繩索驟然迸開,他展開雙臂,迎着這一招飛了過去!璀璨,絢麗,然後悄然逝去。再厲害的劍招也有用到窮盡時,正如再華美的樂章也會曲終人散。該結束時總要結束。
□□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陰無雙大驚失色,急忙撤招,血雨飛濺中展昭卻笑了,得意的笑了。就在陰無雙剛剛領悟到這笑容的真正涵義時,展昭已然飛身掠出營帳。
“展昭,你夠狠!”狠狠一跺腳,陰無雙緊跟着追了出去。
(注:關于魔女教、柳清風、聖姑的來歷,出自華視版七俠五義第二單元《蔣平娶親》。)
晨風呼嘯卷起千重殘雪,颀長身影掠過,輕功已然提到極限。寒冷空氣入喉,疼痛中體會到一陣凍徹心肺的麻木。展昭忽然捂嘴猛咳,指縫間霎時幾道鮮紅溢出。為了扭轉逆行的經脈,剛才強行沖破被封穴道又故意引陰無雙傷了自己,這些都無異于引鸩止渴。可是現在他顧不了那麽多,時間緊迫,自己決不能倒下。飛掠間伸手摸向衣帶,胸前衣衫一片粘濕,展昭取出一個沾血的小瓷瓶。拔掉瓶塞,一仰頭,幾粒藥丸滑入咽喉。
“此藥并非解藥,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服用。”野利延郗的話猶在耳邊回響。
只片刻間,一股潛在內力緩緩滋生,流轉于全身經脈。展昭冷笑,薄削唇角勾起,雪白臉色突然變得紅潤,雙眸更深更黑。
由此向西三裏有一山谷,沐凝雪和禿鷹就是去了那個方向。把裝了鴿子的鐵盒安放在山谷中,山上設有伏兵,只等任福中計,這必定是李元昊的主意。心中焦急,展昭腳下一刻不停,施展全力向西奔去。
哧——!炫亮白光劃過,奔馳中展昭探出兩指一夾,身形猛然定住,指縫間三根亮閃閃的銀針。
——沐凝雪的暗器透骨針。
“展大人追來的好快呀,你一個人,我們兩個,有把握打得過?”伴着咯咯嬌笑聲,沐凝雪朝身邊禿鷹飄了個媚眼,“是吧?”
禿鷹依舊一臉兇樣,冷冷咒罵:“假娘們兒真沒用,連只病貓也拖不住!”
凝重,沉靜,展昭目光沉沉,半晌不語,黑暗在沉靜中流逝,殺氣漸漸逼近......
猛然間一聲斷喝,禿鷹掄起鏈子錘,虎虎生風便朝展昭當胸砸去。還差着半尺,展昭掌心在袖底一翻,立掌于胸,鏈子錘似砸中無形鐵牆,“當”地一聲突然改變方向,錘身随鏈子斜飛出去,竟然擊向站在禿鷹旁邊的沐凝雪。
“啊!”
沐凝雪尖叫着急忙閃身避過,“咚”的一聲鏈子錘落地,腳邊凍土上霎時出現一個深坑。沐凝雪臉色驟變,不可置信地看向展昭,但很快又恢複了一貫的魅惑笑容:“有趣有趣,什麽病貓,老虎不發威你還真當它是病貓呢!”說完瞥着禿鷹,顯而易見的嘲諷。
禿鷹頓覺面上無光,對沐凝雪的譏諷敢怒而不敢言,他雖脾氣暴戾卻也并非不識時務,對于沐凝雪跟李元昊的暧昧關系大家都心照不宣,禿鷹不是傻子,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皇上的枕邊人。這女人有事沒事對他冷嘲熱諷,若真依他脾性早就一錘子倫過去砸爛那張妖魅入骨的臉。可眼下絕對不行,除卻上述原因,還因為他們面前有個共同對手,這敵忾同仇是必須的。
且說天剛微亮任福就率兵至西夏軍營前叫陣,野利延郗下令不準出戰繼續西退。任福果然中計,見夏軍退至一處山谷附近便失去蹤跡,估計是進谷去了,想都未想就追了進去。這一帶叫做“好水川”,山谷名曰“好水川山谷”,因附近村鎮有一泉眼,水湧甘冽,經久不涸,俗稱好水泉,川亦因泉而得名。山谷兩側峰巒疊嶂,群山環抱間唯有一徑相通,正是兵家設伏之處。
宋軍浩浩蕩蕩往谷內進發,行至中途也不見夏軍蹤影,任福正自納悶,忽然身邊副将叫道:“大帥,請看那邊!”任福順着副将所指方向看去,原來是路邊放着許多鐵盒,少說有五六十個,內有躍動之音,他不虞有詐,下令道:“打開看看!”
一名士兵走過去,蹲下身子舉起塊石頭用力猛砸,剛砸兩下忽然慘叫一聲,仰面栽倒,霎那間臉已變成青灰色,就此一命嗚呼。衆士兵一陣騷亂,還未回過神來,就聽“嗤嗤”之聲不絕于耳,慘叫聲此起彼伏,又有不少人倒在地上,與先前那人一模一樣的青灰色面孔。數十只軍鴿撲騰着翅膀直飛谷頂,灰白相間的羽毛在空中連成一片,煞是好看。原來這正是李元昊的計策,那些鐵盒乃是由一品堂中暗器高手打造,鴿子裝進去同時內藏毒針,用一根極細的鐵絲連在一起,只要觸動其中一個鐵盒,機關就會接連打開,被毒針射中的人于頃刻之間喪命,當真歹毒之極。而那些直飛沖天的軍鴿乃是信號,暴露宋軍行蹤的信號。
突然間喊聲四起,戰旗八面。一人身披戰甲,橫刀躍馬立于山頂,距離遠,看不清面貌,但那威武的氣勢卻足以震懾三軍,正是西夏國主李元昊。他揚手止住吶喊,沉厚雄渾聲音傳入每一個人耳中:“好男兒當為國效力,奮勇殺敵。衆位将士!此刻便是爾等報效大夏的好時機,擒獲宋軍主帥者賞黃金百兩!”
“吾皇萬歲!”呼聲震天,兩側山壁亦為之顫抖。山谷之中的任福遙遙望去已駭然失色,他心亂如麻,深悔自己輕率冒進,至此方知中了圈套。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任福怔愣片刻不由深深一嘆:“我命休矣!”?
☆、18.刀光劍影
? 禿鷹忍住心中憤懑對沐凝雪道:“這厮不好對付,一定要攔住他,不能讓他去通風報信!”
“知道,看我的!”
沐凝雪說話間纖手一楊,三枚透骨針已電射而出。展昭身形飄起,忽東忽西,三枚透骨針都從他身邊掠過,擦着衣角,分寸掌握得妙到毫巅。沐凝雪不由冷哼一聲,自己的拿手絕技就被他這樣輕易避過,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這該死的貓,野利延郗不是說他玄關要穴皆被鎖死,半點內力使不出來嗎?真是見了鬼了!抖手一條長鞭就勢甩出,鞭身為銀色,至鞭稍微微泛紅,宛若一條吐着毒信的銀蛇,詭秘而兇殘。
九幽宮中女子居多,武功路數偏陰柔,練的大多是軟兵器,白苓的雪袖,沐凝雪的銀鞭,皆是如此。這類兵器比較适合女子修習,講究的是以柔克剛。銀鞭舞動,忽地向展昭掃去,展昭一側身讓過就要纏上脖子的鞭稍,不退反進,轉眼間已撲到沐凝雪跟前,相距不到三尺之處。手上仍使一把普通青鋼長劍,劍尖抖動,灼灼光華異常耀目。
沐凝雪嬌笑一聲道:“說也奇怪,普通的劍到了展大人手裏也能光華焰焰,倒是有趣得很,快給我看看!”一伸手,鞭梢又向展昭手腕卷來。
展昭劍眉微擰,長劍一撩反刺出去,他的劍法已到了收發随心的境界,倏然間一劍刺出,恍如驚雷掣電,沐凝雪叫聲:“哎呦,不好!”一飄一閃,轉過頭媚笑道,“還好沒刺中,多謝展大人憐香惜玉,不忍傷我。”輕浮話語配合絕妙輕功,話聲未了,已然繞道展昭背後,銀鞭一卷仍要搶他的劍。
沐凝雪心知自己的真實本領不及展昭,因此并未打算硬拼,只想用言語将他激怒,好乘隙下手,誰知展昭并不中計,任她如何言語輕浮總是一派沉靜如水模樣,臉部線條比平日添了幾分淩厲,自然而然形成一股懾人氣勢。這樣一來,沐凝雪反倒有些心浮氣躁,有一次鞭梢好容易觸及劍柄,對方內家真力立刻随念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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