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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在酒店裏再次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蘇然在那剎那間有些木然的心突然忘了該要給出什麽反應,也體會不出這一刻究竟是什麽滋味。
原來,真的很難。
那天第一次的猝然相見,帶來的震撼遠比自己以為的要大,直到這再一次的相見,才肯承認。多傻,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做到灑脫,卻原來也不過是自己以為而已。
直到現在,已經事隔多年,第二次的相見,原來還是做不到淡然。
挽着章嘉翊的手,視而不見地與他擦肩而過,也只有自己才懂得,此刻的她有多不鎮定。甚至在意識到他下意識伸手出來想要拉住自己的這一刻,自己的慌亂竟然有些難以控制。
張堯。
時隔這麽多年,再次直面他,原來還是學不會鎮定。
“蘇……”身後的人那一聲從喉嚨中壓抑着出來的聲音戛然而止,剛擡起的手慢慢握成拳放到了褲側。目光追随着那個擦肩而過的身影,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然而,目光投視到那個背影上不過片刻,一個帶着幾分審視,幾分壓迫的目光便破空而來。張堯對視着章嘉翊那審視的目光輕輕皺了皺眉。那雙淩厲帶着審視的眼睛,那個平穩的身姿,仿若相識。
審視的目光來去匆匆,片刻,眼睛便帶上了幾分了然,随之而至的卻是更為逼人的目光。短暫的對視,前面的人便轉過了頭,扶着蘇然的腰,步履平穩地向前。
“張副總,剛剛那個是不是……”
“哪個?”
“剛過去那個是不是章嘉翊。”
“SR的章嘉翊?”
“嗯。聽說,今天章老爺子大壽在這設的宴。”
“章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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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副總不是本市人,章老爺子,章仁青,剛從軍委退下來不久的那個,章嘉翊是章家孫輩的二少爺,廣益董事長章義彥的兒子。”
“嗯。”
章家二少爺,章嘉翊。
章嘉翊,原來。
章嘉翊,蘇然……
緊握褲側的拳頭,張堯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回複了平靜,“走吧,老總在等。”
“蘇然?”
第三次出神,章嘉翊把筷子上的排骨放到發愣的人面前的碗中才笑笑地提醒依然在出神的人。
“排骨不錯,趁熱吃。”
“啊?哦。”
回過神,看着碗裏的排骨,中排,沒有一絲的油膩,是自己最喜歡的部位。視線慢慢移到身側坐着的人身上,側臉棱角分明,鼻子高挺,嘴角輕輕抿着,略薄,不笑的時候,抿緊的時候總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錯覺。
不笑的時候,對着自己呢,蘇然細細地回想,對着自己,那個略薄的嘴唇似乎總是微微揚起,即便是平常,似乎也不曾有抿緊的時候。
“這麽看着我,想什麽呢,我比較秀色可餐?”
突然拉近的距離,耳邊帶笑的聲音,蘇然微微退了退,嘴角彎彎,“章總,聽說,唇薄的人都比較薄情。”
章嘉翊聽着耳邊低低的聲音,似乎有點愣,片刻後認真觀察着身前的人,唇薄的人薄情?
“誰的觀點?”
誰的觀點?蘇然愣了愣,明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回答,“聽說。”
“聽說?”
“嗯。”
“那就是沒有數據,也沒有事實支撐?”
“啊?嗯。”
“嗯。”
嗯。蘇然再次淡定了,徹底忘了剛剛的出神,對着一臉淡定地章總,第N加一次感嘆,代溝,寬闊如天塹一般的代溝。
章總,你能有一次不要拿數據和事實支撐來說事麽?聽說,既然能聽說,那就絕對是人民智慧的結晶了啊。
低頭嘆息,忘了張堯帶來的心情波動,也忘了三人成虎的道理。
。。。。。。。。。。。。。。。。。。。。。。。。。。。。。。。。。。。。。。。。。。。。。
“明天早上有課?”
“嗯。”
轉身找安全帶,蘇然頭也不回含糊應了一聲,順帶着回味剛剛的美食,“章總,剛剛那個排骨做得真好,對吧。”
“喜歡?”
終于扣上了安全帶,頭連不疊地點着,“很好吃。”
“下次路過給你帶點?”
“真的?章總,你人真太好了,崇拜死你了。”
蘇然眉目彎彎,回味着剛剛排骨的滋味,果斷地鄙視方才那傳聞中不準外帶食物的酒店,這不準外帶食物果然是針對人的。
“我明早上在你們學校附近有個會議。”
“呃?”尚在诽謗的人讓這不明所以的一句話生生卡停了繼續诽謗的心。
“你那方便嗎?”
你那方便嗎?
蘇然突然的沉默,車內的氣氛一下子停滞了下來。
結婚兩年多,說實在,這是第一次,章嘉翊提出到自己的窩去看看。
畢業三年,結婚兩年,除了婚後在上午一二節沒課的前晚上和寒暑假會回到和章嘉翊的家,處在校外附近的舊型教師公寓才是屬于自己的窩,确确實實屬于自己的唯一的家。
即便是章嘉翊,也只是在婚前那段暧昧期送過自己回到宿舍樓下,不曾上去。現在即便已婚兩年多,章嘉翊也不曾去過,一次也沒有。
“不方便?”
方便,不方便,這樣的話,細細推敲明明就是一個笑點,蘇然發現自己突然有些想笑,“章總,你問我方不方便是不是想要自己上去方便啊?”
“方便?”明顯被繞得有點暈的人在說出兩個字後顯然明白了過來,“這個,也有。”
大方地把人迎進了樓道,整個樓在一整片相似的樓層中并不突出,然而對比着不遠處的新型教師公寓還是有點失色。這樣的樓房,不新,甚至有些跟不上時代的節奏,連電梯都沒有,在這寸土寸金的城市,這樣的老式居室已經不多。新型的教師公寓秉承了高大上的高尚宗旨,然而,當初,自己一眼看中的只有這個老式的公寓。
這樣的老式公寓,很典型的一層兩戶,樓上樓下叫喚兩聲總能有人回應,不寬的樓道在陽光不充足的日間甚至有些昏暗。只油了一層漆的牆壁有些昏暗,有些斑駁,甚至有些脫落,沒有大理石,沒有木扶手,甚至沒有瓷磚,這樣簡陋的樓道,甚至能嗅到住戶廚房中飄出來的飯香,以及一室不清晰但依稀可聞的笑聲。
初初選公寓之時,這樣的小公寓在很多新教師望而卻步中,帶着相似的回憶迎面撲來,尚未上樓視察,來不及思索,人已經出聲,“就這裏,謝謝。”
就這裏。
扶着冰涼的水泥扶手,踩着尚可以看見腳下粗粒的沙粒樓梯,一步步,就像小時候那一道走了無數遍的熟悉樓梯。
踩着這樣的樓道,仿佛就回到了那一個熟悉的樓道,那一間熟悉的房子,即便是閉着眼睛依然能嗅到那滿室的書香,以及房中那常年累月的練習後那獨特的墨香。
開門,按燈,簡單的兩房一廳。不同于房子外略有些斑駁的樓道,這個房子明顯經過了翻新,然而卻保留原本的框架與風格。刷白的牆壁,兩扇的平開窗,猶帶着浮雕式窗花的綠色窗戶,甚至連房間門都是典型的內扣型門,連擰的鎖都沒有。
“你會彈鋼琴?”
客廳中那不多的裝飾中,除了那套懶人沙發,最顯眼的便是窗臺旁那臺立式鋼琴。上頭零落散着一些琴譜,明顯不是用于裝飾的裝飾品。
“一點點。”
“海頓D 大調奏鳴曲第一樂章,巴赫D小調賦格曲,門德爾松,瑪拉甘尼亞舞曲,只懂一點點?”
這種笑容,比笑而不語還要讓人難猜,笑得就好像自己懂鋼琴一樣,對于這種不明所以的笑容,蘇然果斷選擇沉默。
“學了幾年?”
“五六歲開始,斷斷續續的,算不出幾年。”
“家裏買個三角的?”
“三角什麽?”
“鋼琴。”右手撫着合起來的琴蓋,章嘉翊略薄的嘴唇勾起笑容,笑意盎然。
擡頭,正對着那張笑臉,不經意間,問題随之而出,“為什麽?”
“方便。”
“家裏放不下。”話語匆匆,繼而低下頭掩住湧起的情緒,“你要不要先坐一下,我給你拿洗漱用品。”
低頭匆匆而過,直到走進房間才敢把那雙已經有些紅了的眼睛顯露出來。
“不要這樣的,那我們小然以後要嫁什麽樣的?”
“當然是嫁一個會給我買三角鋼琴的啊?”
“為什麽啊?”
“方便啊,你看,外公外婆這裏一架這樣的鋼琴,大房子裏面一架三角鋼琴,多方便啊,我可以在哪都彈了呀?”
“大房子,為什麽是大房子?”
“大房子才可以放下三角鋼琴啊,等有了大房子,我就可以把媽媽和外公外婆接過去一起住了呀?對不對啊,媽媽?”
“對,小然真乖。”
“那我們說好了,等我有了三角鋼琴,有了大房子,媽媽要跟我一起住哦。”
“好,媽媽跟小然一起住。”
明明說好的,只是,不經意出口的話,必然不會過心,也許總覺得小孩太小,說過的事兒就忘了,答應好的事兒也會忘了,所以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出爾反爾吧。
明明說好的。蘇然笑了笑,自己似乎越活越回去了,海誓山盟都有山崩地裂的一天,更何況是這種不經意間的對話,何必記呢,何必念呢。
“蘇然?”
“啊?忘了,用光了,章總,您老人家,先歇一下,我馬上給你下去買。”應答着,手自覺地摸上臉頰,幹幹的,一滴淚都沒有,果然啊。
。。。。。。。。。。。。。。。。。。。。。。。。。
嘴唇薄的人薄情嗎?章嘉翊看着身側睡得不算安逸的人,手不自覺地撫摸上了她那抿得緊緊的嘴唇。
這個嘴唇,即便不抿緊,也不見得飽滿上幾分。
俯身用唇将那抿的緊緊的嘴唇慢慢地一分分研磨開,動作輕柔,直到那嘴角終于有了一絲彎度,他才向上用唇輕輕觸碰那光潔的額頭。
“嘴唇薄的人薄情,你說的,要記得,不要太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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