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流浪者 5—修

“我認為你不是靈異部的同事,因為我們到這裏找兩個世界交界,不需要跟靈異部的同事對接。除了靈異部,就只有清理死世界的行動員一直被外派了。”

小陳瞪大了眼,他勉勵一夠,還是能夠得到平拆隊鄙視鏈最低端的,然而死世界清理員,那是徹底被鄙視到地心去了。

平拆隊少有閑職,死世界清理員就是其中最閑的。

有很多平行世界是沒有生命也不可能有生命的,死世界清理員的職責就是,時不時去,打掃一下。

任務輕松,難度為零。

死世界清理員多數是被淘汰的行動員。

卓靜篤看了眼小陳,現在的平拆隊,是什麽樣的歪瓜裂棗都能當前鋒行動員了啊。

現在這歪瓜裂棗看着自己,還有點憐憫之意。

他被組織發配邊疆,而小陳這樣的奮戰在一線?這颠倒的世界!

再看一眼黎動,看來現在行動員已經不考核情商了……黎動這樣,到某些平行世界去了,兩句話挑起一場戰争不費勁。

他決定不接這話,收了手機,對黎動說:“聽說流浪者世界有礦啊。”

“嗯?”

“哦,不是從屍體身上測出稀有金屬了嗎?”

“哦,那大概是有吧。”跟任務有關的事黎動不會多說。

卓靜篤沒再說什麽,黎動上廁所的時候,他變得好生低落,對小陳說,“哎,我在這當了好幾年死世界清理員,人生已經完了,媽的,這輩子都完了。”

小陳馬上給他打氣,“啊,你不要這樣,你好好努力,還能重回行動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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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靜篤面色灰敗,搖頭,嘬了口礦泉水像嘬酒,滿身中年男人油膩的不得志,說:“算了吧,都好多年沒碰過行動員的裝備了,能不能給我看看啊?我就看一眼……懷個舊。”

小陳立馬把行動包遞給卓靜篤,讓他懷舊。卓靜篤渾身的演技細胞集體開始活躍,他做出激動不已但又隐忍難當的表情,拿出小陳的随身空間器。

在小陳說“你看連我都能當行動員呢,你一定也可以的,你千萬不要放棄……”等勵志廢話的時候,他悄悄把自己手表跟空間器對了對,調準了數值。

黎動回來的時候就只看到小陳抱着自己的行動包,給看起來心情低落的卓靜篤灌雞湯。

黎動脫了羽絨服遞給卓靜篤,說:“多謝了。”

卓靜篤微微一笑,“送你了。”

爺馬上就是有礦的人了!誰還在乎這件破羽絨服。

卓靜篤硬凹着憂傷,但黎動總覺得他隐藏着一點說不出的嘚瑟,難道陳式雞湯竟真的管用?

“我們等下在你的車裏進空間包,麻煩你帶我們到交叉點去。”黎動說。

其實他們可以檢測磁場,定位,然後利用瞬移器直接到達,但是首先行動員在本世界不能使用這些高科技儀器,怕引起混亂。其次298部部長還安排他們來見卓靜篤。

卓靜篤曾跟部長并肩作戰過,部長希望卓靜篤能感受到,組織并沒有将他抛棄和放棄。

然而他顯然并沒有從黎動和小陳身上感受到。

卓靜篤帶黎動和小陳進他的破車,黎動按下空間包控制儀面板。

空間包是強力空間扭轉,登時兩人就像披上了隐身衣一樣,瞬間消失,與外界空間徹底隔絕。

卓靜篤開車帶兩個透明人到了那晚薄紙黑影現身殺了兩個深夜買醉男人的那路燈下。

暮色四合,白玉寺衆多廟宇依山而立,暮鼓聲蒼茫鋪展。金頂壇城高聳,四周間或有紅衣高大男僧緩慢行走。

這裏就是開啓流浪者世界的大門,兩個世界的交叉點。

卓靜篤也看不見空間包裏的兩人,忽然感覺空氣出現一陣微微的漾動。

兩人已不在地球世界。

卓靜篤調一調手腕上的表,他作為一個死世界清理員,當然也是需要随身攜帶空間橋的,方便進死世界進行掃大街工作。

可是裝備極其簡化,他沒有空間包,也沒有瞬移器。

所以雖然他根據小陳的空間器調對了數值,現在也不能輕舉妄動,直接進入流浪者世界。

他得等小陳和黎動離開了交彙點,再偷渡進去。

他看一眼表,12月7日。

黎動小陳踏入流浪者世界,眼前幽靈樣一大隊人馬伫立。

鋪天蓋地的雪,只有他們擎着的火把發出團團光芒,是濃稠黑暗之中唯一的溫暖明亮,雖可能焚身,也叫人靠近。

現在狀況詭異,他們的空間包不适應極寒,一閃一閃的抽風,看在這一隊人眼裏,就是鬼魅忽閃忽閃,時隐時現。

對峙不過一秒,一個戴着頭盔身着铠甲的人下馬來,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聲音壓着,不辨雌雄,說:“拿下。”

于是兩位行動員,在進入異世界的第一時間,就光榮被俘。

黎動只發出了微弱的反抗,聊勝于無。幾乎一瞬間黎動手指僵直,像硬生生被套上了雙鋼鐵手套,鋼鐵直,彎不了。

根本來不及按下瞬移器。

身上的行動包墨鏡手表被洗劫一空,黎動失去意識前心想,這還是他一次剛進入異世界就被發現乃至綁架,挺新鮮的。

這些人在這裏守株待兔等着他們?如果是,那麽在白玉縣的黑影殺人,是故意的。

被綁架的原委黎動連蒙帶猜,八九不離十,可被綁的後果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黎動被某個士兵挾在馬上,狂奔數裏,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凍成冰棍,碰一碰就能碎成渣。

小陳穿得雖然多,但在這冰天雪地裏,沒卵用。

黎動意識已經完全潰散,時間觀念也淩亂,不知多久,他身體有了知覺,隐約感覺到溫暖,像是身旁燃着火。

動了動手指,逐漸恢複意識,黎動睜眼,他突然發現自己像沒穿衣服。

垂死驚坐起!

果然渾身上下只一件絲綢長袍,還敞着懷……黎動連忙裹緊長袍,看到身下還鋪着一張毛茸茸的雪白獸皮。

畫面香豔。

他想,要對同類有信心一點的話,那可能是他失溫之後出現了幻熱,自己把衣服脫了,俘虜他的将士好心給他裹上袍子。

如果以最大惡意揣測的話,那就是故意的,他們給他洗洗幹淨,要幹什麽?

他感覺自己嘴角凝着什麽東西,幹幹地撕扯皮膚。探手一搓,搓下來紅色的細屑。

他吸口氣,不可能是他吐血,失溫的時候沒有吐血這一症狀,應該是他們見他快挂了,喂了他什麽不知名液體。

黎動幾下把嘴角擦幹淨,幹什麽都好,他不是個容易有負面情緒的人,可千萬不要挑戰他處女座的底線。他現在有點想吐。

很快黎動發現自己顧不上了,跟被當做童男獻祭相比,這點不适算得了什麽?

他已想到**女皇莫慈的那恒久的傳說,她每晚都要不同童男子……**。

黎動決定越獄。

從頭頂的弧形穹壁判斷,他人在一個洞穴內,洞門大開。洞裏除了高高的柴堆之外什麽都沒有,他旁邊一堆火正畢剝畢剝響。

黎動彎腰撿起地上的獸皮,忍着髒,披身上向外沖。然而離開火堆才一米,肉身已經跟冰雕無異。

他真是欲哭無淚,所以火,是被稱偉大是有理由的。

黎動像被火堆拴住的一只狗,空氣裏的冰冷充當無形狗鏈,周而複始,結局還是被扯回。

挑戰肉體凡胎的極限沒什麽好下場,黎動越獄行動1.0胎死腹中。

就在他思考2.0版越獄行動時,兩個大漢從洞口走了進來,他們穿着花斑野獸皮,手裏拿着一個毛氈似的東西,見到黎動,老大不滿意。

兩位好漢腰間圍着兩顆毛絨的虎頭做裝飾,種族血統可能與本世界戰鬥名族相近,那個彪悍啊。

黎動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需要仰視他們。

其中一個說:“又弱又小,骨頭一把就掰斷了。”

另一個說:“長得也不夠好看。”

他們自然說流浪者世界話,還好黎動入耳式耳塞沒被搜走,研究部發明的語言轉換器在這零下四五十度的天氣之中——雖然游走在失靈與不失靈的邊緣——堅韌不拔地工作着。

黎動斷斷續續聽懂他們的對話,心想,在我們世界我這種叫做玉樹臨風。不過他也能夠理解與五大三粗之間的審美鴻溝,說:“兩位,你們要做什麽?”

語言轉換器恰好失靈,教給黎動的流浪者世界語言倒裝失誤,這話聽在兩位虎頭大哥的耳朵裏,變成了“做您兩位”。

兩位大俠勃然大怒,這個細胳膊細腿兒的哥們竟膽敢如此嚣張!真是瘋了。他們憤怒地揮舞着手臂,全力克制沒砸到黎動臉上。

黎動看着晃動的粗壯如人腿的四條胳膊,聽得滿臉懵。

——“要不是你**,打得你滿臉開花!”

——“看莫皇收拾不慘你!”

兩位壯士說到莫皇,明顯變恭敬,對黎動就更不滿了。之後他們說的“插隊狗”“小矮個”“浪費莫皇時間”等話,黎動只聽懂了一小部分,通過對關鍵詞的整合和猜測,黎動大概明白了。

平行世界的圈子裏流傳着各種版本的莫皇傳說。

據言之,她每晚都要年輕男人**,第二天一個不滿意,就“拖出去斬了”,手起刀落。這殘暴無情,跟母螳螂交。配完就吃了情郎腦袋一樣的。

黎動最壞的猜想竟然中了。他衣服被扒光,只着一件黑絲袍,是因為今天晚上,陪莫皇的,是他這個倒黴蛋?

而且他還插了別人的隊?

插隊還引發了工作人員的不滿?  ???

難道陪莫皇過夜是個人人擠破腦袋想要獲得的肥差?

難不成大家都被洗腦,堅定相信服侍莫皇,為其犧牲,是無上光榮?

什麽邪教世界!

在黎動思考這世界邏輯自洽度的時間,兩個虎頭大哥熟練地把他擡起,卷進毛氈裏,扛着他的一頭一尾,向外走去。

黎動沒反抗,胳膊擰不過大腿,白白浪費氣力。

得虧他不看清宮劇,他要是知道本世界某些朝代被翻了牌子的妃嫔們就是這麽被扛去侍寝的,估計得跟大漢們好好講講道理,——這都二十一世紀了,給點人權好吧。

他整個被卷在毛氈裏,只覺得癢癢的想打噴嚏。他不是個愛幻想的人,可現在禁不住想象,按照虎頭大哥們可以管窺出流浪者世界的人種,莫慈女皇多半蓬發戴勝,高大威猛,是個狠人。

他雖不可視物,但感覺依舊敏銳。感覺向上攀爬,身墜冰窖,拐了十三個彎之後,忽然裹來極大溫暖,北方冬天室內大暖氣那熟悉的配方!

由于黎動不招虎頭大哥們的喜愛,被粗暴地從毛氈裏甩了出來。

落地之後黎動娴熟輕微一滾,卸掉身上的力道,半蹲起身,一仰頭,竟跟一只虎頭迎頭碰了面。

平拆隊安保部有一項重要職責,就是負責訓練行動員。

據說大領導放話,行動員身手練不成王牌特工那樣就立刻淘汰沒得商量。後來現實很骨感,最後訓練目标變成了能跟王寶強一較高下就可以了。

黎動練功勤快,但感覺自己跟任何一個武星之間,還差着無數位詠春拳N代傳人。

畢竟現在打架靠科技,肉搏的這點功夫,聊以自衛而已。

虎頭大哥把他丢下就撤了,撤得飛快。老虎呼吸出濃腥空氣,撲在黎動臉上。這竟真是老虎,不是毛絨玩具……

黎動喉頭一滾,眼神沒有躲閃也沒攻擊,平和,盡量平和跟這只白紋大虎對視。

房間裏安靜得,他能聽到雪落的窸窣聲。

老虎忽然打了個哈欠,轉身走了,踩在毛絨獸皮上,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黎動憋在胸腔裏的氣長長呼出,站起來,整間房的牆壁竟像是貝殼做的,閃着貝母熒光,忒也奢華。

地上鋪滿毛絨獸皮,這要是在本世界,動物保護協會的同志們能在她家門口靜坐到她跪。

白色老虎身姿優雅,走路安靜,走到床前轉頭,看着黎動。

床頂白色紗幔垂落到地板。

這間房暖得剛剛好,像中央恒溫空調在制暖。

去過不少平行世界,黎動依舊覺得眼前場景如夢似幻。他踩着雪白皮毛走向那張床,走到近前,白虎猛嘯,紗簾刷被拉開,黎動看到一個女人。

女人背後是水晶一樣的圓弧形落地窗,穹頂透明,鵝毛一樣大的雪花片片降落。

他早已有預設,今天要與莫慈女皇正面交鋒。預計這女人滿臉淫邪,狠辣健碩。

然而看到眼前這個女人,黎動像一腳踏空掉落陷阱,一切心理準備丢失在井外。

半晌,黎動空白一片的腦海中,聽到了聲音,咯噔、咯噔,有個鐘表在走動。

指針走反了路,逆着時間的圈,向回倒了去。

一直逆流到黎動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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