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流浪者 7—修

某平行世界的文明太超前，用整個星系的能量操控黑洞，催動了時間儀器。然後沒控制好，層層剝出了1.0，2.0乃至N.0平行世界。

這些世界要是一直平行着就算了，問題就是互相接通了。所以有人看到自己的未來，有人看到死去多年的親人……

人的智慧和心理進化沒趕上科技的進步，所以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瘋了。

簡直亂糟糟一鍋粥，太豈有此理！

本世界平拆隊非常艱難才将大混亂一一撥亂反正，立下汗馬功勞。

宇宙史是黎動他們的必修課之一。他記得大混亂之後，宇宙公會發表聯合聲明，把“防止宇宙被破壞，維護宇宙的和平”的重擔交給了本世界平拆隊。

也就是說，這一事件之後，本世界平拆隊正式登上宇宙舞臺，Carry位出道。

……

十五分鐘左右之後，刺骨的涼意消失，周圍越來越幹燥溫暖，石階到了盡頭。

女人推開一道石門，黎動跟在她身後，穿過石門，愣在當場。

一座地下城出現在眼前。房屋鱗次，每家門口都點着一束巨大的火把，将這小城照得有如白晝。

黎動看着這寂靜的不夜小城，終于明白複仇女神到來時，他們以何種方式度過危機。

他們把整個城遷移到了地下。

這工程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他們一定提早很多年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铠甲女人帶着黎動走在石板路鋪就的街道之上，走到一棟屋頂塗成亮白的房屋前。

黎動一眼望過去發現整個小城的房子都長得一模一樣，屋頂均為黑色。唯有這一棟以及它旁邊的兩棟，屋頂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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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地位特殊。

铠甲女人三緊三慢敲房門，一顆蓬松的花白大頭砰地彈出來，湊到黎動面前。

黎動什麽樣的怪形怪狀沒見過啊，但是這顆頭，也着實夠怪。黎動第一反應是：流浪者世界與ET可通婚了？

一張臉跟頭比起來顯得過分嬌小，仿佛這人大腦太過龐大，腦殼占據了球面的四分之三，只留下小小一爿空間，讓給臉長。

在這麽小面積的臉上，在一大堆折折疊疊的紋路裏，伫立着一顆碩大的酒糟鼻。

眼睛被擠壓在縱橫交錯皺紋裏，只剩下兩顆精亮清澈的藍珠子。

黎動一時也不能判斷這顆頭的主人是“他”還是“她”。

巨頭的主人開口了，“這就是外面來的？”嗓音沙啞，像是嗓子窩裏嘔着一口痰。

铠甲女人說：“嗯。”

滿屋子煙霧缭繞，铠甲女人徒勞地擡手扇了扇，想把周圍的空氣淨化一下。

黎動根本看不清房間陳設，巨頭的主人像只袋鼠一樣往前一蹦，消失在他視線中。然後盤腿坐了下來，閉上眼，搖動脖子上挂着的大號銅鈴铛，伴随念念有詞。

這麽細的兩條短腿，支撐着那麽大一個腦袋，還能蹦得如此優雅，這一點黎動還覺得挺不容易的。

“美美長老，”铠甲女人說，“煙，撤了。”

美美？不是刻薄，黎動單純懷疑流浪者世界對美的定義跟本世界不一樣。要麽就是翻譯器又自作主張了。

美美長老在煙霧中發出一聲蒼涼的笑，說：“懷安，你帶他去見莫皇了？”

“嗯。”懷安說。

美美長老輕輕搖了搖脖子上的銅鈴，一副老神在在神機妙算的樣子說：“我算出來了。”

“神婆，煙撤了，正事。”

黎動算是徹底搞清了，美美長老，性別女。

美美長老穿一身破破爛爛的波西米亞風服裝，貫徹神婆造型。她忽然張開大嘴，煙霧收縮成束，快速鑽進她嘴裏。

黎動：“……”

好不知道有什麽用的超能力啊。

煙霧散盡，黎動冷靜打量房間。陳設簡單，地上鋪着一條看起來從來沒有被洗過的毛毯，一個壁爐，還有一張榻榻米式的木床。

美美長老盤在木床上，嘴角挂着慣常神秘的笑，但她終于繃不住了，樂不可支問黎動：“親了還是摸了？”

黎動一頭一身的疹子，除了觸發聖女保護機之外還有其他的可能嗎？

“親了，正事！”懷安心累，她感覺整個世界就她一個正常人。

“正事正事，一天到晚催命鬼一樣的。”美美長老跳下床，躬身在黎動身側打轉，閉眼用她碩大的鼻子一通嗅，說：“這小夥子，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懷安說：“裝神弄鬼。”

她永遠是寡言多動，她幾步走到美美長老跟前，扯開波斯米亞式的麻布衫領，從她脖子下掏出一顆晶亮的石頭。

黎動看到圓石裏煙霧漂動，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長老仰天吞煙分明是假的，是這塊圓石擁有吸力，把滿屋子的煙霧給吸進去了。

這美美長老是個魔術愛好者啊。

神術被拆穿，美美也不氣，笑着說：“說我裝神弄鬼，你能駕馭嗎？小石石只聽我的話。”

懷安根本不接她這話，說：“他只能是我們要找的人。另外一個還沒醒？”

“你說小陳嗎？”黎動開口，聖女保護機制的後遺症開始減弱，至少他能說話了。

美美長老說：“誰知道他叫什麽，小陳就小陳吧。他醒來，看見我又吓暈了，現在還沒醒。”

黎動：“……”

這是小陳能幹出來的事兒。

“他在哪裏？”黎動問。

美美長老沒答，而是突然正經了一樣，說：“從你們的世界進來的，只你們兩個人，所以你們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有何貴幹？”黎動問。

懷安淩然看向他，“你們進來，又有何貴幹？”

黎動說：“兩件事。第一，你們世界因為複仇女神恒星路過，隕石碎片遮住了陽光，能源有出無進，撐不了多久。我來制作相對世界，幫你們遷移。第二件事，你們偷入我們世界殺人，需要有個交代。”

懷安對黎動的幹脆利落表示出了不多見的滿意，她說：“我們合作。你幫我們，我把殺人者交出來。”

“好，”黎動同意，“為什麽要殺人？”

“你們遲鈍，兩個世界已經勾連許久，不殺人你們注意不到。”懷安承認得非常坦然，明顯她根本就沒把這事當成件值得讨論的事。

這個邏輯如此兇殘，如此理直氣壯，導致黎動竟無從譴責，他說：“在我們世界，殺人是一件大事。不能随便殺。”

“我當然知道，不然我為什麽要殺？”

黎動看懷安單薄的側顏，原來人是她殺的，真是絲毫不令人意外。

他決定把這個問題暫放一放，說：“兩個問題，你們怎麽發現除了你們的世界之外，宇宙中還存在着其他世界？”

他感覺流浪者世界的文明很奇詭，你要說落後吧，其實人人似乎都達到了靈魂的大和諧，過得不滿而足。

要說先進吧，科技絕對沒達到能夠知曉平行世界存在的水平。

對待這類并沒有探究本源好奇心的文明，宇宙公社的原則是，不讓他們知道世界之外還有世界。

美美長老這時來精神了，黎動這是問到了她的專業領域了！

她生怕說晚了一樣，趕着說：“我們聖書上寫的！異世新人，方得救贖。全世界只有本人看得懂聖書。你看我，開了天眼的。”

她的眼珠子是淺藍的，黎動剛還以為她戴了隐形眼鏡。作為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心的科研人員，他曾細細研究過玫姨的美瞳。

現在仔細一看，美美長老還真是天然藍眼睛，琉璃珠子一樣，神秘學标配。

懷安說：“不用管我們怎麽知道你們的存在，也不要以為就你們聰明。”

黎動默然不語，他倒不糾結誰比誰聰明，他糾結的是懷安這次難得沒有怼美美長老說她裝神弄鬼，那麽聖書一事就很可能是真的。

什麽聖書啊聖典啊，在他們世界真的是某種重要存在，而且聽起來，竟像能夠給出一些，他們認知水平之外的指引。

在本世界，這類東西，只有玄幻小說裏才會出現的，大體來說是不入流的幻想。

但這是其他的世界，物理規則世界秩序都不一樣。他自己雖是位重度科學迷信者，但黎動絕對不會說這是無稽之談。

黎動問：“你們的聖書，能給我看看嗎？”沒準他還能用自己過硬的專業水準，幫他們修改下教材呢。

“不可能，”懷安幹脆拒絕，“你沒聽她說嗎？只有她才看得懂聖書。”

黎動皺了下眉，只有美美長老才看得懂的聖書，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說：“那第二個問題，你怎麽進入我們世界白玉縣的？”

一路走來，黎動沒有發現電燈或者任何電子産品。

很顯然，因為沒有法拉第、麥克斯韋、愛迪生等人的存在，流浪者世界的能源使用方式，還停留在原始社會。

這樣的一個世界，發現平行世界的存在可能靠神谕，但是打開兩個世界的連接管道網，就絕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

美美長老說：“是莫慈那皮猴兒發現的。”

原來莫慈經常微服離開冰山宮，出去皮。那一天她騎着白虎偷跑到冰山腳下的懸崖邊摘一朵冰絨花。

誰知道半個身子伸出去，竟然看到了一大堆形态詭異的紅袍，山巒，廟宇。

她還發現自己的身體管道網的路徑中被碾成了扁平黑影，大感興奮，回去就告訴了懷安。

懷安跟美美長老結合聖書給的提示，想明白，那裏就是異世入口，而他們需要異世新人來與救助。

聖書說異世入口已經開了好幾天了，還是沒人進來。

懷安就出去殺了兩個人。

當然第一件事是先把莫慈關禁閉。

美美長老說：“一個月後，要巨型聖女祈福大典，到時候你得讓我們重新看見金烏（太陽），但你要在暗中操作這一切，得讓我們的民衆認為，重見天日，是聖女祈得了神的眷顧。”

黎動明白了，原來他們把他們請進來，是要他暗箱操作來了。

很可能到時候的情況是莫慈在典禮臺子上像個薩滿似的跳大繩，而他悄悄在下面遷移和毀滅舊流浪者世界。

也行吧。反正弱小可憐勢單力薄的他只能同意，而且以什麽方式完成任務對他來說關系不大，現在還能賓主盡歡。

“我的裝備呢？”黎動問。

“會給你，”懷安說，“你留在這吧。”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三緊三慢。美美長老蹦去開門，然而她剛走到門口，門被人從外面暴力踢開。

懷安瞳孔一縮，猱身上前，抱住被一腳踹飛的美美長老。

美美長老可能全身能量都用來供應大腦了，身體非常虛弱，直接嘔出一口血。

門口烏央央站着一幫人，多是腰懸虎頭的彪形大漢，因此人群裏的小矮墩就分外顯眼了。

美美長老不顧自己腿都打顫，對他說：“棍老弟，你抽什麽風？”

矮胖男人，圓嘟嘟的像尊兵馬俑，他抖抖索索念：“懷安右護，挾聖女以謀聖火，濫用邪術，違逆聖法，現攜聖劍處決罪人，判斬……斬斬立決。”

他根本不敢跟懷安對視，把“我就是個傀儡，不關我事”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确。

懷安忍不住笑了，這還是黎動第一次看見她笑。

懷安的确覺得怪有意思，她們好容易請了外援拯救世界，還沒行動，自己世界的人倒先積極內亂了。

其言梁亡何？自亡也。

美美長老氣得嗷嗷叫，“你這根智障腦殘豬油蒙了心的棍子！”

她雙手亂揮，念着無人能懂的咒語，棍長老聽得脖子一縮，好像感覺自己腦袋今日很有些危險。

美美想了想，沒懲罰棍長老，說：“棍長老，安安心心當你的攪屎棍不好嗎？是誰要殺懷安？我們很快就能見金烏，光熱都有了，在這裏跳脫什麽？都各回各家，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

不過這根許多年如一日的攪屎棍終于有了立場，懷安還是蠻欣賞的。雖然立場剛好在殺她的那一側。

“過來吧，斬立決。”懷安對棍長老招招手。

棍長老才不肯呢，他退了一步，揮手讓別人上。

一個虎頭大漢扛着一柄泛着森森冷光的巨刀向懷安走來。

虎頭大哥踏步進門，謹遵職業操守，斬首之前，例行給将死之人進行單方面演講。

然而對罪人的臨終關懷才念出一句，刀影一閃，下一秒，還在說話的頭被橫刀削下，猛旋着直往棍長老飛去。

鮮血狂噴飄灑。

懷安手起刀落，輕輕抹了把臉上的血。血腥而熱，卻在她眼中澆灌出一股冷入骨髓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