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流浪者 14—修
黎動腦中擰起了一個纏結的思維疙瘩,這疑問在暗物質出現的時候就隐約出現了。
他第一反應看卓靜篤。
卓靜篤的視線非常緊張地追随懷安,剛才那種殺人如麻的氣質讓他懷疑懷安的血是冷的,但是她看到進來的兩個小年輕,忽然變得,像個人了。
雖然只是一下。
她眼眶一熱,立刻忍住,說:“你們,沒死?”
莫慈很覺得哪裏不對勁,且不說臨兵跟鬥者她剛才檢查過,已死透了,就說他們現在這樣子,眼睛直勾勾的,發着磷火一樣的光,就知道不對啊。
這時,莫慈跟黎動同時想到了。
然後下一秒,一陣猛烈的風聲之後,黎動被撲倒在地,莫慈心叫不好,剛才已經被懷安殺死的那些虎頭大漢,複活了!
黎動喉間被一雙鐵手箍住,脖子還在流血的虎頭兵嗬嗬湊近他,利齒碰撞着朝他的脖子啃過來。
黎動眼看就要成了大哥的盤中餐,忽然大哥頭顱與脖子分離,血噴了黎動一頭,溫熱,濺到唇角,還有點發甜。
卓靜篤拔了軍刀,一腳踹開黎動身上的屍體。
黎動跟靈兵說:“臨兵鬥者,殺了吧。”
懷安還來不及反應,兩個跟着她一起長大的孩子僵直地朝她撲過來,她眉心抖過一絲痛苦,閉眼擡起峨眉刺,迎着風聲刺過去,電光火石之間,兩件兵器相撞,迸濺火花。
卓靜篤的軍刀擋住了懷安的峨眉刺,他身後靈兵揮劍,已經刺進了臨兵和鬥者的心髒。兩個雙胞兄弟,死的一瞬間看向懷安。懷安的視線繞過卓靜篤,看着他們,他們這是,死了之後……又死一次。
卓靜篤說:“收了你的隕石兵器,不能用!會讓他們複活。”
懷安的峨眉刺是隕石做的,剛才凡是被她殺死的那些人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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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梅林叛變起,懷安的隕石變異了!
莫慈在混亂中跑過來扶黎動,才跑了一步腳踝被死死扣住向下拉,通一聲撲地上,聽着都疼。
大白狂嘯一聲,棍長老本來一直哆哆嗦嗦躲藏,看到莫慈被一只沒了頭的屍體抓住,趕忙過去把那只小臂掰開,抓得太死,他用極大的力氣才掰開了一只手指。
懷安收了兵刃,倏地轉頭看莫慈,軍刀斜刺裏飙過來,咔嚓一聲剁下屍體的半截小臂。
抓着莫慈的無頭屍一手斷了,另一手抓住了棍長老,這時靈兵過來清理戰場,所有那些複活的屍首,都暴斃于聖劍之下。
一直到所有的屍首都腦袋落地,确認不能再一次複活,小陳這才悠悠轉醒。
他醒來之後聽到卓靜篤給他們解釋:“剛才那些綠眼睛的虎頭兵還有臨兵鬥者等人,都是已死之人。死了之後,隕石元素滲入血液,控制神經,篡改基因,将死人變作行屍走肉。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用其他兵刃将他們殺死,黎高,這設定熟悉嗎?”
黎動說:“Fate。”
小陳:“嗯?”
他還是在任行動員呢,都不知道Fate,卓靜篤一個死宇宙清理員竟知道!
命運?那是什麽。這時他突然反應過來,喊:“我的行動包呢?黎……黎高,我的行動裝備,都沒了……”
他們行動員都有自己的行動包,裝着裝備。
黎動看卓靜篤,想起在本世界白玉縣,吃過午飯他去衛生間順便結賬回來時,小陳抱着行動包給卓靜篤灌雞湯的場景。
行動包應該是斜跨在身上的,而小陳肩上卻并沒有挂着肩帶,這說明他剛拿下來過那包。
黎動覺得自己可能是到了白玉縣海拔太高缺氧,把智商跟心眼一起給缺掉了。
那麽顯而易見的漏洞他都沒留意到。如果當時問下小陳,他應該就可以判斷出卓靜篤偷了小陳空間儀上的數據。
即使沒想到,為了謹慎起見,他也該聯絡平拆隊總部,更改進入流浪者世界的磁場值。
這樣卓靜篤就不會進來把他們好好的行動攪成一團亂麻了。先是帶進來了磁場屏蔽器,現在搞得小陳的裝備全丢了。
黎動正想譴責卓靜篤,手表突然“滴滴滴”響起來,他按下接聽鍵,小陳緊接着也按下去。
“兩位,樂不思蜀了?一份報告都不上傳,監控臺馬上要把你們标失蹤了。”應急指揮部老大梁曦的聲音傳過來。
流浪者世界的諸位齊齊望着黎動小陳,他們竟不知道,手表還會說話呢。
莫慈摸着腳踝,本來還心有餘悸呢,這會兒聽到聲音驚訝無比,把腦袋湊過去,對着手表說:“你好呀!”
對面明顯愣了一下,黎動臉上浮起一個不明顯的笑,一會兒梁曦說:“什麽鳥語?”
黎動摸摸莫慈的頭,壓着手表說:“我們要開個會,等會兒回來,哪兒都別去。”
黎動跟小陳走到外室,給平拆隊總部彙報工作進度。
兩人的AI都跳出來,梁曦的臉出現在顯示屏,浮在半空。
她穿襯衫風衣,妝容紋絲不亂,說:“按照監控臺彙報,你們已經在流浪者世界,嗯,一天十六小時四十多分鐘了。現在彙報一下任務進度。”
小陳不敢跟梁曦對視,低着頭眼睛都不曉得往哪裏放。
黎動說:“近兩天複仇女神碎了一顆星球,隕石碎片掉落地面,侵入流浪者世界的某些死屍的神經,這些屍體越境殺人。”
小陳:“嗯?”不是懷安殺的嗎?
黎動判斷這件事其實不那麽重要,白玉縣殺人事件在平拆隊遇到的靈異事件中等級應該是最末級——沒有大規模傷亡,也沒有什麽鬼神出沒引發現象級混亂。
從前這種程度的微型靈異事件都被靈異部壓了下去,給受害人家屬做出賠償就算完結。
而且他們任務結束之後要鏟掉兩個世界之間的勾連管道網,不可能把異世界的犯人帶到本世界來興師問罪。
所謂外交殺人世界,只不過是行動員必須告知異世界的掌權者,他們有一個變态殺手在流竄。例行把告知義務完成就行了。
現在靈異部不過是需要一個解釋好寫報告,所以他就沒必要實話實說了。
雖然不夠科學求真,可是如果把懷安供出去那報告頁數跟複雜度直接得翻個番。比起來,兩害相權取其輕。
梁曦接受了這個說法,說:“好,那麽再有一到兩天,任務應該就完成了吧?複制世界的數據還沒見你們傳過來。”
黎動說:“行動員黎動、陳換申請延長任務時間,至少在流浪者世界還需停留一個月,也就是本世界的二點五天。”
小陳:“嗯??”
梁曦本來已經做好下線的準備了,聞言眉毛一挑,擡起臉,“申請理由?”
“有人借複仇女神之手,在隕石墜落的同時給流浪者世界輸送大批量暗物質,我需要對暗物質和隕石做出研究。利用不可抗力進行命運安排、能夠控制人體神經的命運元素碎屑……”
梁曦額角猛跳。
黎動說:“有理由懷疑是Fate的人。”
小陳:又是Fate,好吧,鄙視鏈最底端的初級行動員就該盡職盡責當好螺絲釘,不該過問的不過問。
梁曦覺得自己有十多年沒有體會過這種情緒鎮壓不住的感覺了。
黎動在顯示屏上看到她眉毛擡高,眼白面積變大,看起來瞳孔甚至出現了一瞬間的收縮,臉也是刷地就白了。她不自覺壓低聲音問:“你确定?”
黎動搖頭,“不确定,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凡事只要有可能出錯,那就一定會出錯。
用人話說就是:怕什麽來什麽。
“我現在彙報大領導,行動後續調整發到你們的AI上……”梁曦突然一頓,“你背後,卓靜篤?”
卓靜篤走進來,對梁曦擺擺手,吹了聲流氓哨,“好久不見了曦妞兒,怎麽樣啊,工作忙不忙?哎呦都有眼袋了,我得推薦你款眼霜。”
“你進來幹什麽?!”梁曦吼卓靜篤,他們是平拆隊第一批行動員,十五年前同過窗。
卓靜篤提唇,“不是聽說Fate進來了麽?我雖然是個死宇宙清理員,但也有一顆拳拳報效師父、組織和國家的心。”
梁曦皺眉,“你別忘了你為什麽成的死宇宙清理員,別把個人感情帶到工作裏,趕緊給我出來。”
“你要是确定他們倆能搞定Fate,”卓靜篤聳聳肩,敲敲表殼,“那趕快找監控臺用個人場把我弄出去,這特麽的冷死了,出去我去薊城找你啊妞,給你帶眼霜。”
梁曦表情都扭曲了,拍案而起,豎起一根憤怒的手指,隔空指着卓靜篤說:“都給我原地待命,你要是敢給我整什麽幺蛾子,信不信我讓你在流浪者世界流放到死?”
她收了線,急匆匆跑去大領導辦公室,穿着高跟鞋差點崴腳,焦頭爛額撲面吹到了所有擦肩而過的同事身上。
黎動收了線,對AI說:“撥給老黎。”
老黎接起電話,一只雪白貓爪“吧唧”一爪,把攝像頭按得死死。
老黎忙得很,一邊把蛋蛋的爪子捏住不讓它随心所欲,一邊沖着攝像頭喊:“幹啥?沒啥事兒挂了啊,蛋蛋沒有安全感,我得跟它溝通感情!”
蛋蛋躁動不安,沖着手機狂喵不已。
黎動明明記得兩天前他走的時候蛋蛋還是個大家閨秀來的,才幾天就被老黎慣得上房揭瓦了。
黎動說:“我看見玫姨了,把蛋蛋給玫姨控制着,我有話說。”
老黎“呦”一聲,說:“那哪兒行啊,你玫姨都被抓傷了,這孩子認人!”
黎動說:“爸。”
老黎的反應,就好像那些日常被叫乳名,因為做錯了事忽然被叫了大名的孩子,驀地緊張。
黎動用這種口聲叫他的次數,那是掰着指頭都數得過來。
他把蛋蛋交給玫姨,自己捧着手機進了卧室,說:“你在外邊有種了?沒事,帶回家就行。”
小陳實在忍不住,噴笑。
黎動看了眼小陳,小陳趕忙抿嘴把笑收斂起來。
黎動說:“我媽沒的那天我去上奧賽班,回來就聽見你們說她因為高跟鞋鞋跟崴了,摔地上頭磕到了下水道井蓋,沒了。”
“啊,提你媽幹啥?”老黎說。
“我那時一直覺得我媽死得太過于別具匠心。後來再大兩歲,也就想明白了。如果她真的是意外,你哪兒用火急火燎托關系下午就給她火葬,我總不能連我媽最後一眼都不能見。而且我媽穿高更鞋走路我又不是沒見過,健步如飛,這實在是一個很蹩腳的死因,老黎。”
老黎那頭沉默了,小陳一時感覺自己好像在窺探別人的隐私,拉着卓靜篤離開。
兩個人隔着屏幕雙雙沉默,氣氛發緊,緊得像兩個人脖子被同一條鎖鏈卡住了。
老黎咳嗽一聲松緩一下情緒,說:“我沒什麽腦子,你一直知道。你媽跟你,都是天才。”
黎動說:“我之前從來沒提過這件事,也是覺得人都已經沒了,生死之事,很普遍,不由人。但是爸,我媽是被人謀殺的,對嗎?”
老黎深深嘆息,動媽死去那天的場景爬滿他的視網膜。
黎動看着視頻那頭的老黎,仿佛能心有靈犀,看到他眼前閃現過的那些畫面。
他不用真的看見,也可以猜得到。
死狀不會優雅。
動媽睜着眼,倒在血泊裏,手裏捏着一只三角形的銅牌,上面刻着一個簡筆的女神,女神手裏還有一個三角盾牌,标着一個花體的“Fate”。
一派狼藉之中,老黎跪下來,合上了她的眼。
銅牌一直握在動媽手裏,直到她被推進火化爐。老黎想,她那麽要強,一直喜歡将命運握在自己手裏。
他半擡着褶皺松弛的眼皮,有點呆滞之意,對黎動說:“她有了預感,囑咐過我,如果她出了什麽意外,讓我一定瞞着所有人,不要報警,立刻下葬。一直到她走,她也沒說過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麽。但有什麽事能瞞得過同床共枕的人呢?我早就發現,你媽她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中學物理老師。”
“嗯,我滿十八那天你才把她的信給我。我媽替Fate做事。我問你這些,只是要确認一下……”
又是沉默,黎動沒說出的話他們都聽明白了。
只是要确認一下,她是死于非命。
黎動說:“我挂了爸,過去很多年了,玫姨挺好的。”
老黎“哎”一聲,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黎動一笑,“幫我跟玫姨帶個好,再幫我跟她說少穿皮草,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黎動的AI小心翼翼蹭過來,說:“小黎,你放心,你願意跟我共享秘密,我就絕對會當個真心朋友,不會說出去的。”
黎動是絕對沒有跟AI交心的意思,他沒說話,打開行動包,掏出他的錢包,拉開拉鏈,拿出一個小銅牌,輕輕觸摸銅牌之上那個雕刻如生的女神。
動媽留給他的信裏寫了,Fate所擁有的文明和科技,是本世界的人永遠無法企及的。
他們有可以控制人體神經的穩定元素,有吞噬一切的暗物質,還有分子壓縮粉碎技術。
十五年了,掌管命運的神卷土重來。
Fate,命運。
掙不脫,逃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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