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流浪者 24—修
黎動絲毫不知他們這麽純情的互動, 被外頭不知純情為何物的卓靜篤給誤讀成什麽了。
換藥巨大工程終于完成,黎動擡手揉了下自己的肩膀,——被莫慈狠狠咬了一口那。
止疼藥有奇效, 莫慈本來也不疼, 就是這幾天她的情緒超出了她日常的處理範疇, 無處也不懂如何發洩, 所以基本就相當于條小瘋狗,逮着誰咬誰。
她的視線跟着黎動的手, 說:“你的手,好看。”說着把自己的手探過去比對,男人的手骨如竹,亭亭有節,而她的卻是纖細的, 盈盈瘦長的一只,像沒長骨頭。
她動作幅度太大, 身上的小衣服有點不能成功保證她不暴露,黎動的眼光好似被她的皮膚燙了一下,喉頭也随之幹澀。
“衣服,快換上。”
黎動背轉身體, 聽莫慈窸窣換衣服, 他眼觀鼻鼻觀心,收斂橫沖直撞的某些念頭,心裏梳理知識點,解釋自己現在這種非常正常的生理反應。
最後他發現只能在源頭截斷妄念, 所以他告訴自己理性的大腦:莫慈身上有聖女保護機制!
光親一下就一腦門的包, 這要是真的想幹點啥,黎動擔心自己就此不舉。
咔一聲, 什麽都不想了,聖女保護機制關鍵時刻完全可作“當頭潑下一頭冷水”之用,黎動冷靜了,冷靜得有點過頭,有種生無可戀之意。
莫慈披上睡袍,一拍黎動的背,說好了。
黎動指着床,叫她去睡。
莫慈爬上床去之後,黎動去外室,打算簡單清理一下自己。才拐出來,就看到卓靜篤小陳兩人站在門口,一股八卦氣息撲面而來。被他撞見,卓靜篤若無其事轉身坐下。
不待黎動問,小陳主動湊上來解釋:“黎高,我們倆打賭,他說你們剛在親熱,我說不是。”
“哦,賭注是什麽?”黎動很冷靜,竟沒被這倆聽牆角的二貨氣死。
“我贏了他給我一個屏蔽器,他贏了我給他三千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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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動看卓靜篤,說:“屏蔽器,給他。”
卓靜篤說:“證據呢?你怎麽證明剛才你不是在對莫皇……不軌?”
他盡量把話說得文雅,黎動說:“第一,她身上有聖女保護機制,我如果真做了什麽,現在全身起疹子;第二,這時間,不夠。”
卓靜篤繃不住,大笑一聲,丢了一顆黑曜石球給小陳,說:“你說得對,說得對,我不該質疑你的時長,哈哈哈——”
黎動:“第三,別鹹吃蘿蔔淡操心別人的私事,你這麽沒事,陪小陳去搜集數據吧。”
“我不,我不去,我勞累,”卓靜篤一副脊梁骨已不在身的茍且樣,“媽的得虧了沒E=mc2,這世界要有核武器,早被梅林那倆反人類貨炸沒了, 炸出來的灰能湊成個元素周期表。”
“我們都死了也構不成一個完整的元素周期表,”黎動說。
卓靜篤:“……”
“但是現在聖火還沒燃起來啊,”小陳正經提出疑問,“即使建立了相對世界,那不也撐不了多久嗎?”
“沒關系,”黎動說,“我翻了他們的世界志,有了太陽之後可以重新點燃聖火,先修改複仇女神行動軌跡,然後再點聖火就行了。”
卓靜篤說:“行,我陪你家小行動員去,但有個條件: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這個世界我壓抑,心情不好。”
“好啊。”黎動說,“小陳的裝備借你。”
卓靜篤頓時有了幹活的力氣,拉着小陳直沖到星球外側,搜集數據去了。
黎動開窗,抓了把雪,随便清洗了一下。這一次任務,他又一次得結論,治療潔癖的最佳手段,是沖擊療法。
臉上身上血跡斑駁,他感覺自己像從泥堆裏撈出來的,身上直往下淋泥水。
整理了一下回到內室,莫慈還醒着,等着他講故事。
她抱着兩顆秘果,見到黎動獻寶一樣伸出手朝他探,說:“美美長老給我的是不是?我每次生了病都要吃這個!”
黎動一笑過來結過果子,咬一口,清甜,他對莫慈說:“卓靜篤說他明天要走,你想辦法留下他。”
“怎麽留?”
“他跟你要金蘿草的種子,你別給。”
莫慈皺眉,說:“你怎麽這麽壞?”蔫兒壞。
黎動笑:“我答應了主任要把卓靜篤給帶回去的。”
莫慈沒有大白當枕頭了,非常不習慣,拉着黎動的胳膊,枕了一下嫌硬,黎動思考一番,老黎那些垃圾電視劇都怎麽演的來着?
他曲肘,把莫慈的頭攏到自己肩窩,莫慈動動頭,試下枕頭,表示滿意。
莫慈反常,不催黎動講故事,而是問:“你幫我把聖火燃起來,金烏回來,是不是就要走了?”
黎動僵硬地躺着,看似淡定實則手足無措,都不知怎麽放,聞言“嗯”了聲。
莫慈突然爬起來,“那我不讓你把聖火點起來,你就不能走了,可以多多在這裏住着。我有好多好玩的想給你看,你沒看過我們世界本來的樣子,很漂亮的。”
黎動笑了笑,“我不能停留,我們世界現在危險,我得回去。你很乖的。”
莫慈嘆氣躺回,“是啊,我很乖的,那你講故事吧。”
黎動給她講,他所在的地球世界跟流浪者世界一樣,都只有一個太陽。但有的世界沒有太陽這樣的恒星,沒有光,所以生命形式變不同。
有的世界距離恒星很遠,所以每個人只能活三年,他們的三年就是地球世界的八十年。
還有的世界有三個平衡的太陽。地球世界有一個傳說,一段時間大幹旱,出現十個太陽,一個叫後裔的男人射去九個。這在地球世界是神話,但是在一個叫做炎的世界,是真實的歷史。
莫慈聽着故事,眼前出現陽光和溫暖,睡了。
剛才聽見莫慈一句話之後,黎動心底隐隐不安,焦慮。焦慮多無實體對象,說不清道不明。
黎動閉眼沉思,堅決要把自己的焦慮落到實處。他驀地知道是什麽問題了。莫慈問他什麽時候回去,黎動離開,她像是小夥伴要分離,不舍。
可是,莫慈曾出現在·1本世界過。
如果他這一次任務圓滿完成,兩個世界徹底平行再無交集,那麽莫慈就一直呆在流浪者世界,不會到本世界。
如果莫慈不到達本世界,那麽她就不會回到黎動的十三歲,把他推向科學領域。
如果黎動沒有一直放不下莫慈,開始試圖檢測研究那一顆白棋子,那也許他就不會在大學裏就因為一份報告被平拆隊發現,也就不會來到流浪者世界。
也就是說,如果這一次任務圓滿完成,那莫慈就不會到本世界,黎動就很可能不會來到流浪者世界。
即使來,也不會認出莫慈。
黑衣莫慈,她推薦了牛頓的著作給少年時代的自己,是不是為了确保他會投身科學,有一天可以抵達流浪者世界來幫助他們?
那莫慈又為什麽會到達本世界?她什麽時候到的?
黎動來了,并且認出了莫慈,推到最根源處,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任務,一定沒能成功完成。
異世界的人到本世界,這完全是不被允許的。據說上一個在不同世界亂竄的生物,被平拆隊下了“宇宙通緝令”,他們聯合數個平行世界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追捕。
全盤推理,只有一個可能,任務失敗了。前方未知處,還有什麽在等着。等着讓他們的任務全盤失敗。
然而,似乎一切都已既定,他什麽都不能改變。
因為他已經出現在此處,因為莫慈注定會離開流浪者世界。
黎動在自己腦中做出許多推演,進行無數歸納抽象總結之後,發現老祖宗的智慧不容小觑,現在貌似只有,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
終于困了,紛擾思緒說定就定,黎動收攏雜念,很快入睡。
他終于睡着之後,莫慈卻不安穩了。
黎動才剛睡着一會兒,據他推測還沒進入深度睡眠,就感覺旁邊的莫慈開始不老實,先是身體猛地抽動了一下,然後開始随心所欲地揮動胳膊腿。
她狠狠地給了黎動一拳,把黎動砸醒。然後又開始蠕動,腦袋拱啊拱,一路拱到黎動懷裏。
黎動一時無言,把她撈上來,抱牢。
莫慈忽然開始劇烈呼吸,黎動終于覺得必須得叫醒她,于是在她耳側輕輕說話,把她喚醒。
莫慈眼皮膠在一起,努力睜了兩睜,失敗了,閉着眼說:“黎動抱我。”
黎動把她靠自己攏了攏,輕聲說:“我抱着你,不怕。”
莫慈伸胳膊緊緊環住黎動,頭在黎動臂彎裏,感覺到他身體溫熱,咕哝着說:“我不喜歡跟黑洞玩,有你帶我,我就可以逃開……”
黎動抱着小姑娘,沒聽清她在嘟囔什麽。
莫慈醒來的時候黎動才剛睡沒多久,她不知道自己一晚上把黎動折騰的睡不舒服,他整條胳膊都麻了,又不敢睡深怕她又做噩夢。
她悄悄爬起來,用胳膊支着自己,隔空虛虛地畫黎動的五官,他的眉毛像劍,整張臉看來非常之朗,不圓滑,是分明的。
她擡手在他眉心處一晃,黎動感覺到了,攢了下眉。
莫慈趕忙不動了,悄悄爬下床,換了衣服去找懷安她們。懷安和美美長老她們這一次是真元氣大傷,小陳跟卓靜篤才剛結束工作,在外室睡得似天打雷劈都叫不醒。
莫慈覺得無聊,決定到地下城去微服私訪。從前她要離開冰山宮,手續那個繁重,內務處要報審,長老做最後的審批才能放她離開。
由于她又沒什麽正經理由,大部分時候都是被拒的下場。導致她不得不常常越獄。
她看到站在房門口守衛的靈兵,朝他招招手,靈兵看着她,不動。莫慈都忘了,靈兵是黎動的靈兵,不是她的,不好玩。
她蹬蹬蹬跑到冰山腳,整個世界就只有她和AI醒着,雪在光中飛舞,她擡頭,感覺自己在向上升。
聖火沒有了,地表失溫,雪越堆越厚。
莫慈蹲在石板上,借着AI的光,在地上堆了個雪人。
黎動醒來的時候不見莫慈,心一驚。AI給他耳塞裏說話,說:“大佬,你女胖友在山腳下,不知道鬼鬼祟祟搞什麽。”
莫慈不怕冷,但是畢竟手在外太久,凍得發紅,聽到腳步聲扭頭一看,連忙把自己堆的雪人給擋住,不讓黎動看。
黎動見莫慈無恙,如釋重負,問:“幹了什麽壞事?”
“你轉過去,還沒弄完!”
黎動本來要找她興師問亂跑之罪,結果被她硬推着轉過身。
一會兒莫慈堆好了擡手捂住黎動的眼,小手冰涼,說:“轉身往前走。”
身高有點懸殊,莫慈在黎動身後踮起腳尖走着,黎動走了兩三步,莫慈說到了,然後興奮地撒開兩手:“看!”
兩個肥肥胖胖的雪人。
莫慈給他解釋:“這個高高的是你,旁邊是我。我們手牽着手,表示我們是好朋友。可是因為你很快要走了,我難過,所以哭了,那個坑坑是我的眼淚。”
黎動不動,莫慈說:“但是我現在沒真的哭,我很乖。但是如果你真的要走,我還是要哭一下。”
莫慈催他:“快用你的AI記下來,這樣你回去之後就可以看。看到這個你就會想我了,對不對?你幫助我們之後就要回去了,因為你們世界也很危險,有梅林那樣的大壞蛋……”
黎動覺得流淌在地上的昏黃燈光灼得他眼睛有點燙,像一只溏心蛋被戳破在雪地上。
兩個牽着手的肥胖白雪人站着,代表黎動的那只笑眯眯的,代表莫慈的又哭又笑。
黎動忽然笑了下,吻了吻莫慈額頭,說:“謝謝你。”
莫慈大驚小怪,“你要完了!”
黎動:“嗯?”
莫慈摸下他的臉,忍不住彎腰笑,似乎已經預見黎動的慘況,說:“你不能親我,臉會壞掉的。”
黎動一笑,說:“沒關系。”
莫慈是那種萬事不萦于懷的性子,她舍不得黎動,也就是小孩子跟朋友分開的舍不得,即便他們的感情是同生共死打的底,有了新鮮的事,她也樣很快就會忘記。
她問:“那你回家之後會想我嗎?”自己先說,“我會想你的。”
黎動抱了抱她,蹭到她頭頂,過了很久才說:“我會想你。”
那時候他們都還不知道,那思念,不是區區“想你”兩個字可以承得住的。
相思刻骨,牽一發動全身,只是想到彼此的面孔,或者名字,乃至哪怕只是往事一點虛無缥缈的影子,都像被一拳重重砸到胸口,酸澀翻湧,一層疊一層,堆疊起千萬重茫茫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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