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流浪者 27—修
第二天王德林照常上班, 按照“它”的指令,把發給黎動小陳的相對世界數據做出了調整,修改了非常微小的一個值, 然後上報。
監控臺臺長這兩天因為Fate的事忙得焦頭爛額, 掃眼看了一眼王德林的報告, 沒發現什麽錯誤, 直接批了。
然後流浪者世界相對世界的終版數據就發到了小陳的物質球制造儀上。
小陳跟黎動是不能發現問題的,他們按照王德林的數據将新的流浪者世界建成。
王德林在自己的監控位上, 看着流浪者世界的磁場起伏,古怪地笑起來,撥號給臺長。
臺長接到王德林的電話,眼珠子堪堪頂到了眼眶最上方,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屁滾尿流跑去給大領導彙報, 跑了一半想起來,這特麽是他的責任啊。
構建平行世界的時候數據出了錯, 導致沒有能剪切而後覆蓋原世界,而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變成了複制粘貼。
現在兩個流浪者世界共同存在。
王德林說光波還顯示紅移, 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兩個世界, 在靠近!
再過兩小時流浪者世界和流浪者世界副本就要互相交疊,這兩個世界的磁場一正一反,一旦相互重疊,那就特麽的是湮滅!
真正意義上的毀天滅地。問題是流浪者世界跟本世界還勾連着, 流浪者世界毀了就毀了, 地球世界也會因此發生巨大變動,說不準那能量也足夠把地球碾成粉末。
“正反物質相撞, 伽馬射線爆發,會帶來巨大能量,可怕的湮滅将吞噬萬物。”
這是高中物理啊。
他犯了一個高中物理的錯,還忙不颠地跑去告自己的禦狀?這不是出門忘記帶腦子了嗎?
他急剎車,把路過的財務部頭頭吓了一跳,問:“張臺,怎麽了啊,尿頻尿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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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兒來的心思搭話,嘿嘿笑了一聲,又硬生生凹出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慢悠悠往回走。
回到工位他立刻叫王德林過來。
王德林一踏入辦公室,一只瓷杯子就朝他迎面飛來,他側身一躲,杯子撞牆乍破,碎片飛濺,橫屍腳下。
一條茶葉粘到牆上,慢慢滑下來。
王德林被一片瓷片刮到臉頰,血冒出來,他連忙關門,“啪”一聲把張臺長一句“你他媽是豬嗎”給關進門裏。
他摸了摸臉上的血痕,聽張臺長發火。
“你給老子闖了多大的禍你知道嗎?我他媽真的是……”張臺長用力揉搓自己的腦袋,以防自己暴起把王德林給錘成一只筋道的面餅。
頭頂地中海僅剩的幾根頭發都給扯了下來,張臺擡頭看王德林,說:“你知道嚴重性嗎?”
王德林不語。
“這特麽不是職位沒了那麽簡單,後半生你跟我兩個人就在牢裏相依為命吧!”
這話正常來說是恐吓,因為平拆隊一定會把這件事給壓下來的,但是職位保不住是肯定的。
張臺嘆口氣,說:“老子的一輩子不能毀到你手裏,你說,怎麽辦吧?”
“要不,關了流浪者世界跟本世界的通道,這樣他們的湮滅就不會影響到我們了。”王德林試探着說。
張臺長一下忍不住了,從工位桌子上跳出來,對着王德林的腦袋就是一頓狂揍,說:“裏面還有誰啊?還有誰?”
王德林舉起兩臂擋住雨點一樣密集的拳頭,說:“我們的兩個行動員……”
張臺疏于鍛煉,打了幾拳就開始大喘氣,他摸着自己的胸膛,把一把速效救心丸當糖豆嚼了,說:“最後一分鐘,兩個行動員要還是沒出來,就關吧。”
王德林領命,低着頭向外走。
“現在還有多久啊?”張臺長對着王德林的背影咆哮。
“一個小時四十分鐘。”
本世界的一小時四十分分鐘,就是流浪者世界的二十小時,接近一天。
黎動并不知道只剩下20個小時,現在所在的流浪者世界,将會跟原本的流浪者世界互相碰撞。更不知道,流浪者世界通往本世界的管道馬上會被關閉。
卓靜篤對黎動說:“黎高,現在就指望你了。”
黎動束手無策。兩個世界在不斷靠近,而他和小陳已經成了平拆隊的棄子。
黎動說:“因為擔心兩個世界相撞的伽馬射線波及本世界,平拆隊可能已經在外圍關閉了交叉處。”
“啊?”小陳當即面無人色,“黎高,不是只有我們才能炸毀兩個世界之間的通道嗎?”
黎動說:“的确只有我們用空間儀才能毀掉通道,但是通道兩端兩個世界各有一處門,本世界的門在白玉縣,監控臺可以暫時關閉這道門……”
小陳臉色慘白,直愣愣地看着黎動,“那我們出不去了?”
出不去就意味着只能等在流浪者世界,電影裏的世界末日人家還能開輛車橫沖直撞絕地求生,甚至連地球都能被引力弓彈效應給推動帶着一地球的人逃亡呢。
可他們現在被困在這,只能等死。
卓靜篤看着自己手裏的草種,好不容易,歷經千辛萬苦,偷到了可能讓他做生意發財的産品,媽的。
這跟中了六千萬流落荒島有什麽區別?
卓靜篤不是無神論者,他是選擇性信神論者,當他認為神對他有幫助的時候,他就信,當神好像處處針對他的時候,他就罵。
他現在就在心中大罵造物主的腦子,覺得一定是進水了,這麽折騰人有意思嗎?他是無聊閑着看戲是吧?
黎動說:“你們等着,我去查看一下。”
如果通道還開着,他就把整個流浪者世界的人裝進空間包一口氣全都帶到本世界去。
他瞬移到兩個世界交叉處,發現已經感應不到本世界活躍的磁場了,總部果然關掉了那一扇“門”。
其實還有很久時間,但是王德林不想冒險,所以他就直接把“門”給關了,沒聽張臺的,等到最後一分鐘再關。
王德林還順手切斷了黎動跟小陳的AI接口,怕他們在流浪者世界發現異常向總部彙報,總部稍微一查就能查到他頭上了。
壞人,要做就得做到最徹底。
黎動回來的時候卓靜篤從他的表情一下看出來,果然出不去了,怕流浪者世界這頭殃及本世界,平拆隊把他們幾個行動員丢棄在這了。
這幫特麽趕盡殺絕的王八犢子!
小陳擦了把眼淚,莫慈見茲體事大,也跟着苦着臉,問:“你為什麽哭啊?”
他想表現得堅強一點,可是忍不住眼淚嘩嘩落,說:“我爸半年前出車禍了,家裏只剩我媽了……”
說到最後已經只剩下了哭音。他總要活着,才能照顧母親啊。
小陳咬着自己的下唇,想說什麽,舌頭被上下齒牙狠狠阻攔,舌尖一粒血珠冒出來,攔住了那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四個字。
他想說,我不想死。
他是真的害怕,怕死怕得要死。
卓靜篤見小陳怕成這樣,覺得應該給他點事做,說:“小陳,你出去掃描一下,看有沒有其他異動磁場,也許可能會有其他的世界跟這裏勾連。順便把美美長老跟阿九伯伯也帶這來。”
小陳跟卓靜篤之前為構建相對世界收集數據,已經把流浪者世界掃了個遍了,沒有其他交界通道,他知道。
但是他也知道卓靜篤是為了讓他做一點事,哪怕是無用功,也好過坐着等死,所以他還是去了。
他坐在空間包裏,大腦空白,半天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黎動一直在想怎麽用手裏的這些裝備阻止湮滅,但是實在是毫無辦法,除非有人可以站在更宏觀的層面,把某一個流浪者世界整個裝在空間包裏,隔開兩個世界。
如果能聯系上總部,他們是可以實現的。
但是現在他們的AI都陷入休眠,所以這個方法得不到操作。
莫慈看他食指一直敲擊褲管,也不敢說話,她拉着懷安到外面,問:“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懷安說:“他們離不開這裏了。”
莫慈驚喜:“真的?他們跟我們一起生活?”
懷安:“我們也生活不了多久了。他們說,我們的世界馬上要被粉碎了。”
小陳帶着美美長老跟阿九伯伯回來時,屋裏一片死寂。
美美長老覺得奇怪,說:“你們怎麽還不走?還要留着陪我們恢複世界?”
黎動說:“走不了了。馬上會來一次毀滅性的撞擊,我暫時還沒想到阻止的辦法。”
卓靜篤看黎動,黎動說年輕也不年輕,但真要說歷經滄桑,那必須也沒有。他現在表現已經非常不錯了,既不抱怨,也不驚慌,一直在冷靜理性想辦法。
這孩子未來可期,——如果他還有未來的話。
卓靜篤給他提建議:“要不你也別管了,抓緊時間洞房花燭夜吧,總不能到死還是個處吧。”
黎動竟然覺得這個建議不錯,美美長老在一邊翻個白眼,說:“她身上有神女保護機制,洞房個屁啊。”
卓靜篤改用本世界語言說:“沒事,反正都是個死,死在女人身上我看大方向是正确的。”
黎動看了眼莫慈,發現小姑娘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陳一張苦瓜臉,看他們竟還能談笑風生,好像有了一點主心骨的感覺,便哆嗦着說:“拒絕狗糧。”
卓靜篤拍了拍小陳的肩膀說:“要不咱倆抱團取暖?我技術好得很。”
小陳吓得從小幅度哆嗦中抽出了一個劇烈哆嗦,向後猛躲,躲開卓靜篤的鹹豬手。
卓靜篤哈哈大笑。
“課代表在哪?給我解釋一下好不好?”阿九伯伯不知道屋子裏彌漫着的這末日恐慌是什麽節奏。
莫慈搶着舉手,“我,我會!就是有太陽的我們世界與沒有太陽的我們世界,馬上就要撞一起了。”
卓靜篤補充:“而且這不是星球撞星球,是世界撞世界,你們想象不到會給我們宇宙帶來多大坍塌。而且吧,你們世界已經注定要成炮灰。啧,大家塵歸塵,元素歸元素周期表。”
黎動看過來,卓靜篤說:“別這麽看我,我知道,咱們都死了也構不成一個完整的元素周期表……”
“聖書!”美美長老一拍腦門,“沒什麽是聖書解決不了的。”
懷安:“聖書說,快走。但已經晚了,走不了。我去下面帶人重建,事情還很多。”
卓靜篤很想跟她說別瞎忙活了,但是又想到要真的沒幾個小時好活了,不如讓他們活在新生活的希望和快樂中,何必讓大家恐慌着等死呢。
糧倉裏的存糧本來足夠他們支撐到第一批種植恢複,然後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重建家園,再漫長也總是希望的。
但是現在,不到一天,他們就要死亡。
卓靜篤拿起一顆秘果咬了下去,他再也不說自己命途多舛了,流浪者世界才真的是實力演繹什麽叫做水逆。
“那你們打算告訴子民嗎?”卓靜篤問美美長老。
美美長老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告訴。”
什麽有權知道真相?屁話。知道自己終将走向毀滅且不可回頭,是多麽絕望的事。
美美長老自己很清楚這種絕望的滋味,所以不想讓其他人也嘗到。
大家都不說話了,只能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沒有任何辦法。
“其實挺好,長痛不如短痛,一把撞成灰燼還好一點呢。誰不會死呢?連宇宙最後也是個死,”美美長老說,“一了百了,死得多轟烈。”
莫慈一直一言不發,這會兒說:“我困了。”
“困就睡,天塌下來當被蓋,你這才叫大将之風!有什麽了不起的,人生自古誰無死呢,”美美長老揮揮手,“去睡吧。”
莫慈拉着黎動爬上床,擡頭看他,說:“黎動,你想要親親我嗎?”
黎動:“……”
雖然現在這時候他們坐着等死,但他知道莫慈一定沒有死。他見過未來的莫慈,她不會現在死去。
黎動說:“你最近擦唇膏了嗎?”
莫慈:“擦了。”
“那算了。你睡一會兒,我再想想辦法。”
莫慈真睡了,黎動自己已經夠不走尋常路了,還是驚訝于莫慈的心大。
莫慈眼前再一次出現了夢境裏的那黑洞,鋸齒狀的刃旋轉收縮,像一扇門打開在她眼前。這一次她走了進去,周圍旋轉萦繞着淺淺的黑色氣流。
莫慈穿過氣流,站定,眼前站着一個黑袍女人,背對着她。
女人轉過頭,莫慈狠狠吸了一口氣。
這個女人,是她自己。
“你是我嗎?”莫慈問。
黑袍的莫慈說:“不要怕,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真相的。我也會。不要怕。”
說完她就消失在黑洞之中,莫慈追上去,她拼命地跑,卻無論如何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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