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星火 2—修
黎動人高馬大, 表情嚴峻,像只德牧,看着不怎麽好惹, 但這孩子奶奶是有紅袖章加持的, 怕過誰?
她立刻回嘴:“呦, 腦子不正常就不要帶出來好嗎?咱們這小區裏住的可都是體面人兒……”
黎動盯着孩子奶奶, 他覺得對莫慈,自己連一句重話都不會說, 這老太太怎麽那麽欠?
他拉住莫慈,克己複禮,轉身,老黎跑過來拉住黎動,說:“你跟這麽一個老奶奶拌什麽嘴?跌不跌份兒?快過來幫我找你玫姨!”
老黎一槍擊中了老奶奶的心, 她最讨厭別人說自己老,拉開架勢就要吵, 懷裏的孫子看見莫慈被老黎他們帶走了,一個傷心,“哇”一聲爆哭。
一場風雨欲來的争吵就這麽消弭在孩子的哭聲裏。
老黎說黎動:“你不是最讨厭這種小市民吵架嗎?怎麽撿了個姑娘就整個人轉性了?你剛說你知道你玫姨在哪?”
他三句話不離玫姨,莫慈都學會了, 輕輕學:“玫姨……在哪……”
黎動拉着莫慈進電梯, 莫慈進了電梯之後把長發攏在耳後,九十度躬身,認真地研究電梯上面的數字,然後掰着手指頭數。
數到十二之後亂了, 又重新開始。
“她在幹嗎?”老黎奇怪。
“絕知此事要躬行, ”黎動說,“玫姨被騙去傳銷了……”
“你在逗老子!”老黎的表情失控。
莫慈一聽老黎聲音拔高, 趕忙擡頭去看,被老黎驚人的猙獰吓了一跳,還以為有什麽大事發生,趕忙又看黎動。
然後她發現黎動跟老黎對比鮮明,頗顯安詳,顯然老黎的大事并沒引起他內心什麽波瀾。
黎動說:“剛你讓我找玫姨,我查了下她的社交軟件跟通話記錄,查出來了。她現在在一個以‘解脫靈魂’為口號的靈修班,大家一層一層上供自己的師父,其實說起來就是個傳銷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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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黎動并沒查,他之所以知道玫姨被拐去傳銷了,是因為這事發生過一次了。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同一個盛夏六月,黎動結束一個任務回老黎家報道,一進門就看到滿屋子煙霧缭繞,老黎坐在沙發上,面前一煙灰缸的煙屁股。
黎動速度把家裏窗戶都給打開,說:“尼古丁是一級致癌物,二手煙煙霧中至少含有兩千一百二十七種有害物質……”
老黎對黎動絕望了,他這麽做作的憂傷黎動都沒發現,真是白長這麽大一雙眼了!
他疑心自己就算把“我難過”三個字用502貼臉上黎動也只會跟他探讨膠水對皮膚有些什麽損害。
老黎只好氣呼呼地打斷黎動的日常科普,說:“動動啊,你玫姨,失蹤了!”
就這樣,黎動參與了玫姨搜尋行動。
那一次也報警了,效率感人,所以黎動就直接動用AI,把玫姨各大社交軟件的聊天記錄給調了出來。
“來,爹給你泡茶喝。啧,你玫姨這麽一失蹤,你看我,滿嘴泡……”老黎殷勤地給黎動泡了一壺大葉子茶,希望黎動發威,馬上把他一輩子的小姐妹給速速緝拿歸案。
“不是我說,玫姨的私生活,在她這個年紀群體中,屬于非常混亂的……”
黎動被這老太太社交生活之豐富多彩給驚了驚。
“她是薊城一枝花你不知道啊?一輩子就這麽過來的。”老黎倒是思想開放,渾不在意。
在看到手機裏老黎的某些炫肌照之後,黎動對老年人的精神生活絕望了……然後他竟然發現了自己的半裸照!
黎動一口茶全噴在了AI臉上。
老黎偷拍黎動的出浴照之後,還跟玫姨就他的身材進行了全方位探讨,最後他們一致得出結論,黎動這孩子,這一生,注定要白瞎這一副好樣貌。
這身材這臉長給黎動這種人,那真是浪費資源。
玫姨說要她說,基因就應該按需分配。像她二兒子那樣的,應長得更招蜂引蝶一些,要不也不至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了。
黎動從玫姨的微信聊天記錄得到了最終定案的關鍵信息,他給老黎宣布:玫姨是被拐到一個勞什子靜修班去了。
所以這一次黎動根本不用查,就知道玫姨在一個小臭水溝旁邊的平房裏挨餓呢。
所有的事不過是再發生一遍,但這一次增加的變量是,多了莫慈還有靈兵。
靈兵被老黎塞進樓道下,搞得跟地下行動似的。黎動回來才解放了靈兵,把他帶回家。
莫慈進了房間四下猴竄,靈兵跟她比起來,顯得特別像個大家閨秀。
老黎知道玫姨被一個靈修班薅去閉關之後,了然,玫子最近的确神神叨叨的,朋友圈一條比一條高深莫測。
老黎看着玫子的最後一條微信朋友圈,“因緣際會,人事紛擾,日光之下,并無新事。放下,了卻,給自己一條生路。”
他一拍大腿,這就是了!他埋怨自己遲鈍,玫子寫得這麽直白,他都沒發現,哎!
“那我們要不要報警啊?雖然我已經報警了,但是我們現在掌握了重要證據,得跟警察說啊。”老黎對黎動說。
“我已經匿名舉報了,等一會兒警察就會通知您去接她回來了。我記得她家裏人都不跟她說話,所以她第一時間應該會找您。”黎動說,他高效,喜歡第一時間将所有事辦妥。
老黎放下心,這才有心情認真打量莫慈,說:“哎呦這姑娘怎麽穿得奇奇怪怪,你到底哪兒撿來的這小姑娘?垃圾桶?”
黎動看了看莫慈,她正站在黎動的大書櫃前仰頭看,望洋興嘆一樣。她擡手想去摸,又不知道能不能碰,扭頭看黎動。
黎動點點頭,“想看什麽就看吧,想玩什麽都可以。”
老黎看莫慈拿了黎動一本厚厚的大部頭,驚得眼珠子都快掉,黎動的書是別人碰都不能碰的!
玫姨說自己寶貝自己的處女。膜都沒黎動寶貝他的書那麽誇張。
他狐疑,黎動說的什麽西伯利亞土著語,聽不懂。但表情可是人類通用的,黎動對這小姑娘語聲之溫軟,表情之柔和,超出老黎見過黎動對其他人的溫柔程度總和。
看着站在書櫃前叽裏呱啦不知道說些什麽的兩個人,老黎明顯感覺到自己,人生到達了巅峰。
按理說,由于老黎一個人帶黎動這些年,屬于母親的那點兒大不中留的醋意,該由他一人承攬。
但老黎不一樣啊,他看到自家養的豬真的會拱白菜,那叫一個熱淚盈眶。莫慈長得還特讨喜,是他喜歡的女兒類型。
老黎當即把黎動跑到爪哇國,單方面把一腔養女兒的熱誠傾注給莫慈,他細細看了莫慈幾眼,也沒跟黎動打招呼,走了。
莫慈看着多得數也數不清的書,翻開看,全是蝌蚪,一個字都看不懂。
黎動的寶庫如此浩繁,莫慈意味深長看眼黎動,他會不會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
她沒見識過現代文明,書沒意思,放回去就滿屋子亂竄,讓黎動教她認動認西。
臺燈的光不燙,字可以寫在電腦上,洗澡水是澆下來的,不是泡的。
莫慈才發現老黎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她問:“老爺爺呢?”
黎動也不知道老黎匆匆忙忙跑出去幹什麽去了,搖頭說不知道,又告訴莫慈,老爺爺是他父親。
莫慈掩嘴,這兩個人好難讓人聯想到是一家人哦。
黎動問莫慈:“想不想出去玩?”莫慈眼睛一亮,但是又很快黯然,說:“我應該回去,我還要找到懷安。”
“今天周末,周一上班了我去監控臺查數據,然後看能不能帶你回去。”
黎動講給莫慈的那些,存在于想象之中的意象、場景,在莫慈腦海中一點點變成真實,近在眼前。
黎動的車駛過高樓大廈,大街上都是小汽車,莫慈看到一架飛得很低的飛機,興奮得不行,坐在副駕駛座上,學小汽車嘀嘀,又假裝被飛機的轟鳴聲吓到,捂住耳朵朝黎動躲過去。
黎動頭一回發現AI說得沒錯,自己身上所有昏聩不明的潛質都被莫慈激出來了。
莫慈興奮就是生命力,AI興奮就是多動症。莫慈眼睛裏燈光閃爍就是活色生香,老黎眼睛眨巴就是鬧騰得人心煩。
他怎麽這麽雙标呢?
他看莫慈晶亮的眼睛,說:“帶你去逛街。”
莫慈得到了一杯奶油垛似小山一樣的巧克力奶,喝了一口哇一聲把腦袋給埋進黎動的肩窩裏,幸福喟嘆:“好好喝。”
她想到什麽,趕忙擡起手把杯子端起來遞到黎動唇邊,說:“你喝,甜的。”
黎動一笑,喝一口,說:“嗯,甜。”
莫慈覺得開心,這個世界雖然空氣污濁,但有很多好玩的。她心裏好像炖着一小鍋銀耳羹,攪啊攪,攪出濃濃濃濃的甜意來。
黎動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對面老黎咆哮,“你們跑哪兒去了?”
黎動說帶莫慈出來逛街啊。
“我的祖宗呀,就穿那樣就跑出去了?!”老黎手裏拎着好幾個紙袋子,他剛才開着自己的老年代步車,給莫慈買衣服去了。
黎動經他這麽一提醒,才發現莫慈是穿了一套頗為吸引眼球的衣服。頗突兀。
“你冷靜,我們剛好在商場,現在給她買。”
老黎這才挂了電話,把幾個裝着衣服的紙袋子挂到黎動公寓門上,開車回自己家去了,心裏美滋滋地想,要給莫慈做些什麽好吃的呢?
老黎一直開回家才開始犯嘀咕,黎動不是說玫子很快就被救出來了嗎?怎麽這麽好半天了還沒人通知他去警局認領她呢。
黎動帶莫慈到衣服店,幫她挑選衣服。然而顯然莫慈有自己的審美,不受他控制。
他給莫慈挑的都是極簡風,但莫慈喜歡酷炫風。
她穿了一件皮衣,一個小背心,短褲,出了試衣間招呼黎動看。
黎動:“……”
她皮膚極白,具備把一切簡陋的衣服穿好看的硬件。但她一個小甜姐兒,穿這麽霸氣,是要幹什麽……
莫慈跟黎動博弈半天,最後買了一件白牛仔短褲,一個紅色吊帶背心,外面套了黎動硬要她穿的白襯衫。
黎動取了電影票跟莫慈排隊買爆米花,兩個女孩跟在他們後面排隊,切切私語:“她這腿,打瘦腿針了吧?要不就開刀拉長了。”
“沒事,還好她胸小,看這樣子,也就是個A……”
“哎你看她皮膚,化妝沒啊。”
“肯定化了,現在有些妹子裸妝,一般人都看不出來,卸了妝,那個慘不忍睹。”
黎動無語轉頭,表示:各位,我還沒聾呢。
兩個女孩立刻噤聲,又開始暗搓搓嫉妒起莫慈的男朋友。
這時老黎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我去警局了,他們說剛才的确接到匿名舉報,端了一窩傳銷性質的靈修班,但是裏面沒有你玫姨啊!”
“那個什麽師父呢?抓到了嗎?”
“也沒有!”
黎動想了想,應該是因為那幫人不止一處據點,狡兔三窟,挾持着玫姨這個冤大頭跑路了。
想來,玫姨作為一枚富婆,一定出手闊綽,供養起大師來毫不吝啬。
黎動現在沒有AI,很不方便。他給八局一個朋友打了電話,黑了那個大師的手機號,玫姨這些靈修學員們被要求關機了,但大師卻不必。
朋友很快定位,找到了大師現在所在的地方,在城郊一所廢棄的小學校裏。黎動一看位置,開車少說也得兩個小時。
他于是買了兩桶爆米花讓莫慈路上吃,開車前往學校。
上了車他給老黎撥電話,“我給你微信發了個位置,你通知玫姨的兒子也往那裏開吧,玫姨應該在那。”
老黎忙說好好,挂了電話撥給玫姨的大兒子,說他們找到玫姨了,要大兒子斌子一起過去營救她。
這大兒子已經三年沒跟玫姨說過話了,耐心聽完老黎的話就已經算尊老愛幼了,他說:“黎叔叔,我媽是個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在警察局我都說了,她八成是找到什麽真愛了跟人家浪跡天涯去了……”
“不是,斌子,你媽是被傳銷組織騙了!”
斌子在那頭冷笑,“那不正好嗎?反正她的錢也從來沒打算給我們,剛好花完,省得某些人惦記着。我們早就告訴過她了,她要是能從我媽身上拿到一分錢,就算她大造化!”
斌子說的是自己妹妹小蓉,玫姨的女兒。
玫姨把自己的房子買到小蓉家樓上,因為小蓉是她四個孩子裏到現在還願意跟她說話的唯一一個。
三個兒子都說小蓉是死守着玫姨的錢,把她當成自己的銀行,不在眼皮子地下不放心。
事實上這根本是诽謗,玫姨是不會安安靜靜待在任何一個人眼皮子底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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