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誰家燈火

如今的樓房比不得10年後處處都是高樓大廈，18層的高度已足以俯瞰大半個城鎮。

視野極其開闊的旋轉餐廳會一直悄悄地轉着，也許點完單再擡頭，便到了另一個視野。穆幕坐在最裏頭，拿着可樂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側過身子目不轉睛地看着玻璃窗外的世界。

她記得由于運營費用巨大、入不敷出，這棟一共20層的酒樓幾年後就會停止運營。所以她已經很多年沒看過這種景色了。

廢棄的小碼頭上漂泊的小船，從密集到稀疏的燈火，川流不息的車流等等，她能看到它們，卻聽不到它們，那麽遠又這麽近，好像輕輕一伸手，就能把它們攬進懷裏。

“我去洗手間。”

穆幕一回神，發現喬唯翌早就站了起來，打開包廂的門，出去了。

兩家大人愣了一下，又笑着繼續講開了，仿佛這個小插曲并沒能影響他們的心情。

不過，這也正常。穆幕繼續咬着吸管，走神。

喬唯翌的分數出來了，高出了區一中錄取分數線20多分。所以沒等收到錄取通知書，喬叔叔就興沖沖地打了電話過來，要請他們吃飯，一起慶祝一下。

不知不覺，就算她再放慢了速度，可樂還是被喝完了。

重新留意起飯桌上的動靜時，穆幕發現喬叔叔一開始還在拉她爸喝酒的，結果現在就成了自己大杯大杯地灌酒，眼睛也濕了，一直喋喋不休地說着自己好開心。穆爸爸、穆媽媽，還有李大娘怎麽勸都勸不住，他那副樣子跟平時溫文爾雅的形象有太多太多的區別。

嘆了口氣，穆幕一向都不擅長這種煽情的場面。盡管她打心底裏替他們開心，可頂着個小孩子的身體，也插不進大人的話題裏。

而“同齡人”喬唯翌也一直沒吭聲，頂多是點頭搖頭，現在更是非常不負責任地跑了。穆幕吃吃喝喝完了，也不見他們有散席的意思。想了想，她也借口說了聲要去洗手間，遁了。

好不容易溜了出來，去完洗手間，穆幕沒有立刻要回去的意思。她上輩子大學的專業就是生物，對花花草草特別感興趣，幹脆就去餐廳露天的花園逛一逛。

正好花園裏沒什麽人，燈光也很暗，她一個人也不用在意什麽形象的事，雙手背在身後像個老學究似的，偏偏腳踩着磚塊一蹦一跳，自娛自樂。

看完了一邊的，她腰一扭，胳膊一用力，原地180度轉身。還沒站穩，她就看到喬唯翌雙手向後搭在欄杆上，半個身子懶懶的靠在上頭，一臉鄙視地看着她。

見鬼了。她剛還在想這人蹲坑了那麽久都沒回是不是掉廁所裏了，原來跟她想的一樣，是嫌裏面無聊了。

“呵呵，真巧。”穆幕腳踝一歪，差點摔了。此時，努力地擠出一抹笑，想裝得若無其事，可偏偏有人就是不給她面子。

“哼。”喬唯翌撇開了頭，鼻子出氣，一副仿佛多看一眼都會瞎的樣子。

默默地踩了幾腳，當做滅小人，穆幕說服自己“大人不與小孩計較”，走到離他不遠處，也趴在欄杆上。從這裏也能看到城鎮的夜景，不同的是，這裏有風有聲音，好像自己不再是個孤獨的旁觀者。

“恭喜。”穆幕把下巴搭在了手上，看向了遠方。她承認自己低估了他，這人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應該都想得很清楚吧，不是會亂下決定的那種人。

“哦。”這個音也不知道是從鼻子，還是嘴巴裏冒出來的，含糊不清。

兩次回話都是單音，明顯地敷衍。即便再遲鈍，也能聽出些不對的地方，穆幕心裏有點堵，不想在這裏呆了。手臂一撐，她站直了，就往回走。

“你明年打算考哪所學校？市一嗎？”

出乎她的意料，沒走兩步，喬唯翌就跟了上來，只是沒追平，差了半個身子的距離，不遠不近地吊在她身後。

市屬第一中學嗎？按道理來說，市屬當然要比區屬要好，連招生也是特別牛，是提前批。她上輩子就想去，只是比分數線低了一分。

“區一吧。”穆幕搖了搖頭。跟上輩子一樣，穆媽媽希望她報這一所，還早早放言了如果她報市一了，就自己想法子上下學，他們絕不包接送。

不過，對于如今的穆幕來說，去哪上高中，她并不是太在意。她更希望萬娜她們能考上好學校，還有嚴歆昕。這輩子，她努力地履行承諾去看好她，不讓她走歪，但一切還得等一年後才知分曉。

頭，毫無防備的被人從後重重一拍。穆幕被拍愣了，整個人因着這沖力，往前跨了一大步，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要發脾氣才對。

“喲，小師妹。”喬唯翌兩步走到她旁邊，再拍了一下，過瘾了就雙手插口袋裏，說，“考不上就丢人了。”

不是特別痛，卻是特別的堵。拳頭松了又緊，穆幕抿着唇，擡頭瞪着他，殺氣越來越濃。

就在這時，穆媽媽突然出現在入口，看到他倆後，邊說邊趕過來。

“終于找到你們了！唯翌，你爸爸醉了，開不了車。李姨叫了她侄子過來幫忙，已經到樓下了，你們先走吧。”穆媽媽說完後，恰巧擋在他倆中間，拉上喬唯翌就準備離開。

算他走運！趁着她媽轉過身子時，穆幕趁機狠狠地踩了他一腳，越過他，氣沖沖地先走一步了。

***

初三的假期要比之前的短。

穆幕跟萬娜她們一塊兒把作業寫完，沒過多久，就得收拾東西回校了。

羅錦欣這個學期開始搬了進來，601的8只妹子終于湊齊了，可以開兩桌鬥地主了。而且羅妹子還特別愛幹淨，不僅比她們來得都早，還把宿舍都打掃得幹幹淨淨。大夥們一回到課室就找到目标，激動地上前擁抱，這回是終于見着親人了。

不過，溫情總凋謝在打壓中。自從班主任一個箭步，提早跨進課室後，上課鈴還沒響，大夥們就自覺地各回各位了。

“會考的成績出了。大家可以按着準考證號，上網查。”

第一條是成績。

“為了更好地促進大家的複習進度，和了解大家對知識的掌握程度。從這學期開始，會進行月考。政治與歷史不合卷，各占100分。出成績後會進行全級排名，前10會留影，黏貼在公告欄上。”

第二條是成績。

“由于體育考試的50分是算入中考成績。所以從這學期開始，放學後由班長和體育委員帶隊去跑圈，每天兩圈。仰卧起坐的墊子常放在體育館。除了體育課以外，有需要的同學請自覺去練習。”

第三條還是成績。

班裏新晉級的初三狗忙不疊朱地點頭，除了肢體語言，已然失去了口頭表達能力。

衣，食，住，行，生活的基本需要。

“衣”，校服包手包腿，密不透風；“住”，住的地方得注意宿舍衛生和紀律，還得時不時跑幾層樓擡水，一點都不人性化；“行”，假期少了，生活就三點一線。

至于“食”，這才是穆幕最想吐槽的——飯堂TMD換了！上輩子，那排小土房快要成文物都沒拆，這輩子被推倒了，還吞了他們一個校運會。上輩子，飯堂換了，這輩子那麽多東西都改變了，怎麽這貨就偏偏那麽執着？

天知道，為了這事兒，她還偷偷蒙着臉給校長信箱投了好幾封“建議信”！在校長信箱角落裝閉路電視的也是個神！

她不服……穆幕苦着臉戳自己面前的鳳爪，即便它賣相不錯，可她仍是食欲全無。

“你怎麽不吃？”周枳茹排的是另一條隊，比她要晚一點，只是菜跟穆幕的是一樣的。看她發了老半天呆，還以為她是不舒服沒胃口。

“我有特殊的進食功能，聞着就飽了。”穆幕把筷子像插香一般地豎在碗裏，雙手托腮，鼻孔朝下，深呼吸一口其後，繼續發呆。

萬娜也來了，見此情形，果斷放下飯盒，一巴掌就抽了過去。這是她應對穆幕抽風而琢磨出來的對症下藥的方法，百試百靈。若是遇到病情重的，就多抽幾下，準行！

剛好，這時候，餓了的周枳茹忍不住先咬了一口紅彤彤的鳳爪，牙齒好的她一下子啃下了半個指骨，表情一下子有點微妙。

半刻後，她轉過頭吐在了飯盒蓋上，然後灌了一大口水。

“好鹹，對吧？”穆幕一臉同情地看着她，默默地啃了一小口飯。

果然，飯也是夾生了。初三一年估計真不好過，都得靠熬的，熬着熬着就熬成苦瓜汁了。

飯堂啊飯堂，為什麽世界都變了，你還要在原地踏步呢？

難道重活了一輩子，還是要他們繼續促進泡面和面包産業的發展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