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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頭來,她沒有跟上來,我心中忽然有種複雜的感受。

對于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不是應該做一個安靜的路人甲麽?

事實上,一個人的行為直接因素來自于他所處的環境。

後來我才知道,孔羽的父親和裴凜的父親是老戰友。孔爵一家幾個兄弟都生得小子,只有他一個得了個女兒,又加上孔羽的母親死得早,便十分地寵溺這個掌上明珠。孔羽的性子不跋扈也不驕縱,但因為從小就在男人堆裏混,行事作風都有股男生的豪爽,平時也不拘小節,絲毫沒有要當一個淑女的意識。

因為孔羽的年齡最小,又見她是女生,大院裏的孩子都讓着她,打個架那都算是輕的了,所以平日裏也沒人招惹這個小魔王。

自家的女兒怎麽樣,孔爸爸不是不知道,但似乎從孔羽很小開始他就再也沒有重罵過女兒一句,只要不過分,那就是完全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至于原因,如果孔羽願意說,我就會做安靜的耳朵,但若是不願吐露,也沒什麽關系,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難以啓齒的苦衷。

不僅孔家如此,大院裏的所有人仿佛都達成了共識。整個小學,裴凜不知道被孔羽“敲詐”了多少次,每次都恨得牙根癢癢,吵着要找回場子,但從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裴凜知道,惹毛了孔羽,那丫頭只要往他爸跟前一站,哭訴一番自己身上小傷口,裴凜就會被抓去跪搓板到半夜。

我覺得有些失禮,但是漠然不是我素來的習慣麽?我在巷口徘徊了會,心內生出一種不受控制的奇怪猶豫,一口氣又跑了回去,可是巷子裏哪裏還有人呢。

低下頭,我盯着自己的影子,然後慢慢回家。不是所有的主角都能榮幸獲得happy ending,有時候還不如配角來得自在随心。我想,我還是做個安靜的半隐形人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夥伴要陸陸續續登場啦~從這章開始第一卷的正主們都要依次開始打醬油啦。。滿滿都是回憶啊。

☆、Episode 4

第二學年的元旦如期而至,學校要求每個班自行組織晚會,并且可以有家長陪同到場觀看。朱家念是二年級□□我們班的,他為人仗義又灑脫不拘,時常神經質爆發不着調,但就這種很對衆人胃口的脾性,很快就網羅了一群小弟,繼而混了個班長當。

秦老師才剛剛松口,他已經風風火火地拉人布置起教室。這邊打發了幾個人吹氣球,那邊分派了幾個人寫大字,好不威風。

看着每個人忙碌而滿足的樣子,我第一次覺察到了一個人與一群人的差距,心中似乎猶如有一汪泓泉,倒映幸福的月光,靜谧而和美。

這樣很好,但我卻并不想加入她們。

朱家念走到我的課桌前,洋洋得意,似乎是想吹噓一番自己總還是有些強項的。我沒搭理他,兀自擡頭打量天花板。

我知道他并非一個愛炫耀的人,大致是何阿姨又拿我作比較,他實在受不了,也非得找個一二三能夠說明我不是萬能女超人。可是他為什麽不當着何阿姨的面辯駁呢,為什麽又從不直言我性格上的某種缺失呢,我不信他看不出我的孤僻。

可他從來不這樣做,為了保全我的面子?我想不通。

我分神之際,朱家念不滿地敲敲我的桌子,又舊事重提,“喂,你丫以前出賣我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什麽出賣不出賣的,你說我們什麽關系我非得出賣你?再說你不是在樹上麽,你哪只耳朵聽到我透露你的消息了。”我牙尖嘴利地反駁回去。

朱家念一向反應沒有那麽利索,竟然真的被我說暈了,抓抓腦袋,特實誠地說:“說的也是。”

“唉唉唉,又扯遠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大爺我就放過你這次。”顯得他特別拽。

這種自诩大老爺們的,其實一般都事不過心,所以之後我沒少折騰朱家念。但也只有這種心思單一簡練的,才能任由你嬉笑怒罵,越往後越長大,越孤單越深沉,誰都不再直面,反倒是力求相敬如賓,那是現在随處可見,又冰冷無情的朋友模式。

這就是說,不是誰都有天資做出氣筒,也不是誰都有天資當逗比。

反正之後,我再也沒遇到。

而這時,有個男生跑過來,兩個人叽叽咕咕說了半天,大致是天花板的裝飾問題。大家都注意到了,可惜一直沒有好點子,就在你看我我看你,垮着鍋底臉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有個怯怯的聲音忽然在我背後響起。

“用,用這個吧。”

我回過頭,一個女孩站在我身後,手裏拿着一小片亮紙,她的手指捏着兩邊輕輕一拉,拉成了一串镂空的拉花。

朱家念拍手叫好,可惜他記人名不太利索,“你……你是那個,那個?”

“姚文音。”

她像一只受驚的小貓,把頭埋得很低很低。我看到她額前細碎的發,有些蒼白的臉龐和單薄消瘦的身形。身上的棉衣有很多褶子,被洗得發白又陳舊,但是卻極為幹淨,像她整個人一樣幹淨。如五瓣丁香,憂愁如絲如綿;如秋後黃花,脆弱得仿佛随時會夭折。

朱家念立刻吆喝着拉人去附近批發市場買,姚文音卻接口問可不可以買她家的,按市場批發價。朱小胖子又有不過腦子的典型特征,立刻脫口答應,反正都是買,這樣還便利些。

“妹子,你可真有,那個啥,經濟頭腦!”前半句聽得人心口開花,是真的贊美,但決不能因此就贊揚朱家念這個班長的嘴甜,果不其然——“以後絕對是奸商的料!”

姚文音心不在焉好像沒聽到,但一旁走過的女生掃了她一眼,“切”了一聲,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在裝可憐!”盡管音調已經壓得很低了,可是我還是清晰地聽到。

感覺我在看她,姚文音沖我輕輕一笑,可沒有絲毫的明朗,怏怏得近乎跌入塵埃。

我沒有想到,就是這卑微孱弱的笑容,多少年過後,我始終無法忘卻。

晚會那天,滿教室的人。

女生們時不時高興得尖叫,男生們拽着秦老師的胳膊,硬是邀她坐到了教室的正中。桌凳被挪走了,所有人圍坐一個圈,孩子們坐在裏面,家長們就坐在他們的後面。

節目開始了,我卻根本無心觀看,一直心緒如麻,不停伸長脖子往外探看,可惜始終沒有看到熟悉的影子,我很失落,瑟縮着一言不發。這樣的我,在一片笑語嫣然中顯得很另類。

我多麽希望他們能來,哪怕只停留一刻,或是留下匆匆囑托。

平日裏神經大條的朱家念居然第一個發現了我的異樣,他擠了過來,把手裏的浪味仙往我懷裏塞了塞。說實在的,那一刻我确實有點感動,可是這種感動也僅僅維持了一剎那——朱家念那只貪吃豬,明明很舍不得零食,可是他已經義正言辭的給我了,礙着面子又不大好意思要回來,支支吾吾半天,終于蹦出了幾個字,“啊哈……哈,宋叔叔他們沒來呀!”

他也許只是想跟我打哈哈,趁機再從袋子裏撈幾片洋蔥圈,結果向來口沒遮攔的他直接戳中了我的痛處,我瞪了他一眼,把浪味仙扔給他,一個人擠出了人群。

越是熱鬧,越是孤獨。

如果我能看到,我的眼眸裏一定是黯淡,從璀璨落入黑暗。

父親明明在電話裏跟母親說他今天一定會回來,雖然我出門的時候只是滿不在乎地提及,表現得你愛來不來無所謂,可是不是說女生都是口是心非的麽,所以作為一個女生,我還是該具有這個典型特征。

我攀着後門門框往裏看,秦老師被纏住對上個節目做了個點評,忽然一個男生高聲說,“秦老師,唱首歌兒吧!”“唱首歌吧!”于是教室裏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我默默退出,沒有一個人發現我,也許發現了,也沒人會在意。

我遲疑了一下,轉身徑直離開了教學樓。

夜風刮得嗚嗚作響,我兩手抱臂蜷縮着,天空灰蒙蒙的,沒有一絲月光。我不知道怎麽,就晃到了操場,再回頭看,間間教室燈火輝煌,而此地路燈昏惑,如此失意。

“你的……爸媽……也……沒有來麽?”

“這個時候,我的爸爸,正推着燒烤車,穿行在夜市,我的媽媽洗過衣服,在陪弟弟看電視,我的奶奶,應該已經睡覺了。”

我看到我的影子旁又多了一個影子,姚文音從我身後走過,與我并肩站立,她的語速很慢,說得很艱難,連聲音都在顫抖。

“可是我知道,爸爸會在收攤後推着燒烤車來學校接我一起回去,媽媽會在我睡着後把洗得發白的衣服一遍遍小心的熨燙,然後疊好放到我的枕邊,伴我好夢。弟弟什麽都要跟我搶,可是我可以偷偷欺負他,他卻不能欺負我……”

說着說着,她忽然“呀”了一聲,自覺失言,可是話頭卻沒斷,仿佛如泰山般重的事實積壓在她的心裏太久。姚文音努力對我扯了一個笑臉,那個時候說得那麽坦誠,“你看,我就是想對你說,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就是想對你說,說明我們呢很有緣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哦。”

我看到路燈薄弱的光打在她的側臉,暈出蕭索的光圈,她咬着唇,深深吐了口氣,才緩過來。這實在不像一個七八歲的二年級小學生說的話,事實證明,姚文音也并非那個年齡。

她悄悄告訴了我她的秘密,因為養育兩個孩子,姚家經濟拮據,為了挺過前兩年姚父再度下崗的難關,文音沒有及時入學,耽擱了兩年,遠比适齡念書的孩子大。

姚文音把唇湊到我的耳邊,輕聲的說:“其實,我已經十歲了呢,你可要叫我姐姐哦。”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臉上的表情有多震驚,她那麽瘦小,那麽脆弱,以至于根本看不出真實年齡。我們離得很近,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情感起伏,是啊,我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感同身受。

原來那個時候的我們,都那麽的膽小,怕被身邊的人視作異類,怕被察覺出不同,怕被孤立,更怕孤獨。

“我很愛他們。對,我很愛他們。”

她閉着眼睛在說給我聽,但我覺得她更像說給自己聽。

姚文音明明難過得要死,卻非要咬緊牙關。那個時候我不懂,也無法抽絲剝繭一句簡單的話裏所蘊含的深刻複雜情感,現在回想起,是那種強大的信念支撐着她,因為堅信愛,所以想當然所有人都冠上了愛的印記。

我偏過頭,不敢看她深邃的眼睛,也不敢看喧聲震天的樓層。

“我……不愛,不愛啊。”我低聲複述,嘴硬,固執,可我沒有她那麽強的執念,也不願意向內心的脆弱寂寞低頭,只能硬撐着,昂起自以為驕傲的頭顱。

她看着我,沉默了很久,直到一個女生匆忙跑到我的面前,使勁拽我的衣服喊,“宋闌珊,你跑到哪裏去了,該你了,該你了!”

我被推搡着進了教室,姚文音就站在寂靜的夜空下,半響說了兩個字。

“騙子。”

這時候我才想起,在朱家念的慫勇下,我報了一個節目。

我渾渾噩噩站起來,身體還能支配我從桌凳的後面拿出了盒子,可是我的心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我走到教室的中央,拿着一個八音手敲琴。

敲第一個音的時候就不對,我感覺到了我的手在顫抖,我又敲了一個音,腦子裏一片混亂。好像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覺得窒息,四面靜的詭異。

“晚霞中的紅蜻蜓,請你告訴我,童年時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夾雜着稚氣,卻那麽溫暖,那麽動人。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安心。于未然站起來,他身形颀長,個子比同齡人要高,穿着格子外套,像聖埃克絮佩裏筆下那個永遠讓人覺得舒服的小王子。

看到他,我好像聽到了我的心跳,慢慢平和,慢慢平和,像一波潺潺的水。

音符就從我手下流出,我覺得我整個人已經脫離了控制。一個……兩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蓋過了未然的獨唱,可是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耳朵很精準的就在人群裏分辨出了他的聲音。

不知何時,秦老師走過我的身邊,揉了揉我的頭發,表揚道:“敲得真棒。”

我有點不知所措,擡起頭,卻忽然看到姚文音站在門口,沖我微笑。那一剎那,我難過得想哭,又欣喜得想笑。

“文音,等等。”

晚會結束了,我在離去的人群裏一眼瞧見了那個和我一樣落單的女生,忍不住追了上去。她似乎有點吃驚,但随後又恢複了那種怯怯的笑意,輕輕道:“一起走吧。”

但是,那一日,說好的兩人成影卻還是變成了三五成群。

朱家念他們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于未然也在,我微微有些驚詫的是,連孔羽也在。為了不打擾孩子的私人空間,他們幾個的家長都在後面遠遠跟着。

孔羽顯得十分興奮,大聲嚷着,“我們來做游戲吧。我們分幾個組,一個人蒙着眼睛往前走,另一個人在後面發號施令,然後看哪一組走得最遠,輸的人要受到懲罰,就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切……俗!忒俗了!”朱家念學電視廣告甩了一下頭發,孔羽瞪了他一眼,他接着一本正經地說,“好了,開始吧!”

我和于未然成了一組,孔羽和朱家念一組,姚文音笑眯眯地說:“我來做裁判,看你們誰走得遠。”

那方朱家念帶了紅領巾,直接往眼睛上一抹。可是我和于未然什麽都沒帶。

忽然一雙冰涼的手蒙上了我的眼睛,于未然輕聲說:“就這樣,我們一起走。”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有些局促不安,天地空曠,我只感覺到他的氣息在我身邊,如此清香,如此好聞。

于未然以為我緊張,勾了勾唇角,悄聲說:“不怕,我在。你安心地走。”

我在,我在?經年此去,故人何在?

可是安心,安心。有你常在,我便安心。

那邊朱家念被孔羽引導得在路燈杆上撞了一下,摔了個狗□□,終于暴怒不已,“孔羽,你非跟小爺過不去是不是!”

孔羽笑得直不起腰,但絲毫不示弱,挑眉道:“還不是你笨得跟頭豬一樣,左右都不分。你說說你想怎樣,想打架麽?來呀來呀!”

于未然帶着我往前走,我充耳不聞兩個活寶的掐架。冰涼的指尖突然就滲出了汗,這條路那麽長,那麽長,我似乎又嗅到了耳環花的味道,若即若離,如此迷離。那一瞬間太美好,我突然想這麽一直走下去,一直如此相信他,好想好想。

就在我未曾預料的時候,那雙冰涼的手終于離開我的眼眶。我眨了眨眼,一眼看到路燈下那個修長的身影。

爸爸扔掉煙頭,站在那裏沖我伸展雙手。

“闌闌,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最後的游戲,忽然又溫馨又感慨,以前可以滿院子,滿學校跑跑跳跳,現在看到也只會略有微詞或者有些不屑,到底是無法再重拾當時的心情啊~

☆、Episode 5

誰的一生沒有做過幾件蠢事,回顧整個冗長的三年級史,可能是我做蠢事最多的一年,也是我心境變化最複雜的一年。

二年級結束的那個暑假,表姐像噩夢一樣從天而降。那時候家附近有很多碟片租賃屋,幾毛錢一張,交一點押金,就可以帶好些回去看一整天。記得到最後那個店主大叔已經可以聽聲認人,然後頭也不擡地對我說:“第幾排,左數第幾個。”

我在表姐軟磨硬泡,恩威并施之下被扭着一口氣看完了當時所出的所有《名偵探柯南》,又看了一遍金田一。我常常吓得大氣不出,冷汗直冒,表姐卻在一邊格格笑得詭異。

早早地,我們會去小賣部買上好幾包五毛一袋的海帶絲,看到恐怖的地方就狠狠地吃幾口,被辣的眼淚出來就可以裝作啥都不知道了。

可是我的膽子并沒有在魔鬼式訓練下變大,反而癡迷于動漫人物與情節。以至于暑假後我與于未然一同走在放學的路上,迎面走來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我下意識盯着他的肚子看半天。

于未然問我在看什麽。

我陰測測地脫口而出:“我在看他肚子裏是不是藏着一個腦袋。”

我倒是還不自知,于未然可被我吓得不輕,他像個大哥哥一樣摸摸我的額頭,又順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直到它變成雞窩,再關切地看着我。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使我下意識往後退,我們一時都不說話。

“做什麽?”朱家念突然從後面竄了出來,支着個腦袋在我們中間,我憤然把他腦袋推開,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麽。

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夜裏不敢起床上廁所,我總會順手把家裏的燈打開,然後暗示自己想一些正能量的東西,這個時候老媽一般會突然來一句“作死啊!開那麽亮!電費不要錢麽!”本來我都不害怕了,每每被她那麽一鬧,吓得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嘭!”

一聲震天響,街對面老人搖着老式的爆米花機,炸開了鍋,香味撲面而來。于未然又開始展現他的紳士風度,買上一大包,給我解解饞。

我只看見他風塵仆仆地走來,站在馬路的外側,車輛呼嘯而過,帶起煙塵滾滾,可是就那麽奇妙,仿佛世界被徹底隔絕,只剩下我們。他把袋子遞給我,我冰冷的手直接觸到他溫熱的手心,就像他人一樣,永遠如沐春風。

“嘭!”

隔了很久,又一聲巨響,我不知道是爆米花又出了一鍋,還是什麽在心底砰然炸開。

“真相只有一個!”

表姐幽幽轉過身,她每天都會模仿一遍柯南的經典名言,用那種故作深邃的眸子盯得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我站在床上,腦袋裏卻是另一個亂糟糟的畫面。用被單在腰部裹了一圈,再拿夾子加緊缺口,然後把老爸從蘇州帶給媽媽的據說是真絲圍巾挂了一身,就穿着一身抽象的曳地長裙,突然摔倒在床上,以此模仿大俠定律裏最經典的墜崖片段。

表姐很憤怒,“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麽!”

我咬牙狡辯,“我哪裏沒有配合你,我剛剛不是挺屍了三十秒。”

這個時候我的場景已經轉換了,小小的墜崖怎麽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不是大俠,至少也該是個仙女,所以仙女開始騰雲駕霧了。我蹭蹭爬起來,在床上轉了兩圈,床單起了無數個褶子,就像捏起的包子皮。

“散魂鐵爪!”

果然,下一秒她喊出這句話,我就知道大勢不妙——表姐又要施展她的撓癢癢神功了。鑒于我特別怕癢,必須趕緊腳底抹油。

“爾等宵小鼠輩,來日我勢必百倍奉還!”

我嚷嚷着往後退,結果在床單上踩滑摔了個四腳朝天,寬松的襪子脫了出去,臭腳丫子正擩在了沖過來的表姐的臉上。

她臉色一下子像吞了只蒼蠅一樣,我趕緊從床上爬下來,在櫃子裏用拿了一條毛巾被扔給她,一臉嚴肅小大人模樣,“咳咳,你現在是仙女的姐姐,要有氣質,哦不,是氣度。”

表姐把被單披在身上,作了個水袖。我到現在也無法理解,為什麽那個時候的我們思維如此活躍,與現在一比較,我們的腦細胞就像已經沉睡一萬年。

甩了一下袖子,表姐揚了個自認為優雅的笑容,然後執起我的手。

“妹妹,不如我們趁現在到人間去看看。”

那個時候電視劇、書本、評書裏都說仙女是不能私自下凡的。所以我順口接到:“那麽我們偷偷下去。”

于是我在衣兜裏掏了掏,幻想扔出了一個多啦A夢的任意門,然後到了凡間。為了表現得逼真一些,我們從床上跳到地板上,又從地板蹦到床上。

席夢思簡直就是天然的蹦床,我們跌來滾去,肆意的哈哈大笑。然而就在玩得最開心的時候,奶奶會破門而入,然後手裏拿着笤帚的杆,惡狠狠追過來。

“你倆小兔崽子,非要把我的床板跳穿不可!”

小學的前兩年,我還只是個鉛筆使用者,為了能盡快擁有一支鋼筆,我不得不開始練字。我把那種臨摹詩句的字帖摸出來,規規矩矩坐在書桌前,寫了兩個字,卻發現姐姐一個人玩得起勁。

我有點嫉妒,心裏邪惡地想非得要再拖一個人下水才行。

“姑姑不是說叫你來跟我一起寫作業麽?”我“好心”的提醒。表姐卻顯得更加不在乎,“誰愛寫誰寫。”

她撇撇嘴,偷偷摸摸抽出一本小說。那個時候不僅日漫進軍中國,占據了中國的孩子市場,就連小說也一下子風靡起來。校園小說開始騙走了青春裏一個又一個灰姑娘夢。

可是世上沒有灰姑娘,灰姑娘在童話裏。

這也是事實。

我湊過去想看看她究竟在看什麽,她卻條件反射地把書合上,一臉嚴肅,“你不能看。你應該好好學習。”

“你能看為什麽我不能看,我就要看!”偏偏我脾氣倔,不讓我看,我還就要想方設法弄來瞧瞧。

等她被支開,亦或是上廁所的時候,我潛過去迅速找出目标,才發現那些小說大都不止一本。對于書我有一種天生的沖動,我忍不住摩挲書皮,一雙手伸過來,蠻力搶過。

“我這是為你好!”

表姐大概也沒見我這麽執着,她第一次不耐煩地把我推開,那表情很是不高興,但那種不高興裏透露着一種微妙的古怪。

“去去去,一邊去,練你的字,醜得跟狗啃了一樣。”

天知道我最讨厭的一句話就是:為你好!那種以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別人的世界,還總以為能夠感同身受。可是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感同身受,沒有經歷過永遠就是缺失,也就永遠無法把別人的經驗強加在自己身上。

她說得很惡劣,我性子說冷就冷,也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立刻就安靜地坐了回去,暗暗發誓絕對不再理她。

只是我不知道,一群又一群男生開始在網游裏前仆後繼,一群又一群女生在課本下夾着書,聽着枯燥乏味的數學,哭着歇斯底裏的愛情;這些青春的産物卻都成了大人們眼中的禁忌,成了被壓迫階級反抗的火苗。

那時候的我,只是觸到了一點邊緣,連丁點概念也沒有。但就在這以後數年的時光裏,我眼見着星星之火,燎過荒原。

姑姑和姑父來接表姐的時候我正在寫作業,确切的說,我坐在沙發前冰涼的地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寫作業。突然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我吓了一跳,趕快拿遙控按關機,屏幕黑下去了,我立刻松了口氣。

我聽到了母親和姑姑在拉家常,姑父一個人先走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按得次數太多,那電視屏幕抽風着又忽然亮了。

姑父看了看電視,又看了看我,我極其無恥,故作驚訝地迅速擡頭,“呀,電視怎麽開了。”

姑父“呵呵”了兩句,我至今還未讀出其中的意味。但就這個呵呵,令我擔驚受怕了好久。

那個時候點播臺是個很神奇的存在。

我做的另一蠢事,就是聽信了廣告,如每天花兩塊錢買張彩票,幻想五百萬從天而降一樣。

那個時候早八點會出現知識競賽的環節,然後吹噓着獎品的豐厚。這對于無知又好奇的小朋友們,有無限的吸引力。如果有一天我悄無聲息地掙回了很多獎品,是不是也變相的證明了自我,是不是說明我也很厲害。

所以一到周末,爸媽前腳剛走,我後腳就爬起來,拿起電話狂播,硬是從第一道題回答到最後一道,然而連獎品的影兒都沒看到。

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一個月後,老媽去交電話費發現居然高得離譜,把電話單一打印,再一查,挨了一頓胖揍。

我在門口看到幾個大紙箱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神的時候,我面上不動聲色,內心裏已跟貓抓一樣。

我們家買得比較早,老式的機子,顯示器有個笨重的後腦勺。那個時候寬帶還沒有普及,對網絡的了解也只限于和座機挂了勾,弄個撥號上網,還被父親限制每天能使用的上網時間。

大人們用來辦公,對于我,最多就是用金山打字練練手速,軟件裏有些打字游戲比較吸引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接蘋果和青蛙跳。青蛙跳荷葉的比較變态,開啓速度模式看得我眼睛都花了,相比之下,溫和的蘋果更受人喜歡。等到後來不少人家裏都買了電腦,朱家念幾乎每天都會在我跟前哼幾遍打字游戲裏的背景音樂,聽得我耳朵都起了繭子。

小學的計算機課基本上就是練打字,上課可枯燥無味了,幸好那個時候老師對學生機的控制沒有現在那麽霸道專業,小有所成的我會偷偷調出任務管理器,然後脫離控制,脫離被老師監視的感覺,百試不爽。別問我為什麽初高中後來就脫離不了,天知道這世上啥都在進化,就自個腦袋沒有。

以前想得單純,現在看來,也是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段時間我狂迷打字游戲裏的警察抓小偷,學校機房上課有局域網,可以聯機玩,我偷偷登陸上去,發現已經有人了,立刻手癢切磋。

我看到那個名字——LSYWR

掃到後面三個字母,我的心立刻敏感起來,我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兩張桌子中間的擋板,于未然坐在我對面,微微側過頭來看我,咧嘴對我溫柔一笑。

我用唇語對他說:“是不是你?”

他眯了眯眼,淡笑不語。

我在心裏認定是他了。

時間久了,我便發現一個奇怪的規律,但凡我玩小偷,他都會步步緊追,吓得我每次心驚膽戰就怕哪下手抖,而導致一招敗北,可是奇怪的事,這幾率很大的事卻一次也沒有發生。

然而如果我玩警察,跑完一圈之前,我絕對逮得到他。

忍無可忍了,我板着臉怒道:“你就不能專業點!”

對于放水于未然笑得坦蕩蕩,剎那間有種春風化暖的感覺,如果不是在上課,我總有一種下一秒他就會伸手揉揉我頭發的感覺。

“誰說我沒有認真,每次都在你身後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我容易麽,”只聽他輕輕嘆道,語氣晦澀而沉重,繼而他輕笑,“讓你逮了還不高興,都是我自願的,你不要有太大心理負擔。”

我從沒想過他話裏有話,只是一味的糾結在游戲上面。

這是對我能力的鄙視嗎?簡直太不尊重對手了,我于是一推鍵盤,很不屑地說:“誰要你放水!”

他眼底閃過黯然的光,憂傷乍然彌漫,裝起了小可憐。

我沒看到。

因為微機老師在這個時候走過我的身後,用一種僵硬的毫無感情的聲音拉長了說:“那個誰!宋闌珊!上課不準說話!”

然後我感覺全班的目光都黏在了我的身上,唯獨于未然還是一副淡定的樣子,笑得像只狡詐的狐貍,我只能恨得牙癢癢,把大牙磨了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就木有更,嘤嘤嘤捂臉~

來個小劇場吧——

小宋:作者你這麽早就讓于未然出場不會教壞小孩子麽?

我(嗑瓜子):誰說他這麽早出場就一定是男主了。

小宋(偷笑):啊哈,于未然,你很快就要領盒飯了。

小于(微笑):是麽?作者你別落在我手上。

我(鎮定):真有那麽一天,我絕對立刻把小宋奉上。

☆、Episode 6

國慶小長假過後第一天上課,我破天荒起了個大早,本以為這個時候去學校,教室裏只有三三兩兩。可走到門口一看,攢動的人頭差點給我吓出心髒病。

“闌珊!”

我回過頭,于未然正走過來,額前的碎發陰影裏,讓他月牙彎彎的眉眼更加深邃迷離。天上忽然吹散一片雲,似乎有天光廣降,正照在他勾起的唇角上,如此耀眼奪目。

眯着眼睛,我頗為細致的打量了一番。那段時間狂追武俠之餘,忍不住把《犬夜叉》也給看了,忽然想,如果于未然他再長長個子,穿那麽件紅色的廣袖長衣,也是妖嬈的。

我心律忽然就亂了,趕忙避開他。

他已然走到我的面前,不知道今天怎麽了,我有些手足無措,随便拉了個路人甲,趕緊詢問:“都在這裏擠着,等什麽呢?”

扮作路人甲的兄臺肯定撿到錢了,格外的開心,跟我說得唾沫橫飛,“你不知道!宋闌珊你居然不知道!今天要來新的英語老師,聽說長得漂亮極了,比老肥婆好了不知幾百倍。”

老肥婆是我們前兩年的英語老師,有小道消息稱她原來是教美術的,後來人手不夠,再加上那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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