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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英語不夠重視,也沒有說小學有什麽英語考試的,結果那兩年就給水過去了。
這時候聽說來了個英語老師,以後還要把英語納入考試,我有些小小的激動與期待,也有些緊張與不安。
“來了來了!”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上一秒還将教室門口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立刻做鳥獸散,我才發現早已經打了預備鈴。
原地只有我和于未然,我預備頗有大俠風範地對他說:“你請。”
可是這倆字剛剛到喉嚨就卡住了,朱家念從樓梯口冒出頭來,氣喘籲籲從我和于未然中間跑過,邊跑還邊看神經一樣掃視了兩眼,“你兩跟木頭一樣杵在這裏做什麽,不曉得要遲到了麽?”
我鄙視了他一眼,于未然已經擡起手忍不住揉了揉我的頭發,我立刻變聲冷冰冰的模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可亂,你再敢揉我頭發,我就把你手剁下來,做炭烤豬蹄。”
于未然卻根本沒把我的威脅當回事,表示頭發癖更深了。
我就在新老師的驚豔中,拉開了與英語拉鋸戰的帷幕。
那個時候除了磁帶還是磁帶,沒有如今的點讀機,自然不可能so easy。
我去新華書店買課本配套磁帶的時候碰到了于未然,秋涼的季節裏,他只穿了件幹淨的英倫格子襯衣,蹬着一雙小馬靴。在碟片區的架子前,站的筆直,一層一層仔細地浏覽。
突然那麽一瞬,我的腳好像不受控制了,深陷沼澤一般,令我僵在原地。我想上去打招呼,可是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嘻嘻哈哈,還是冷眉惡言。我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正經意識吓了一跳。
但是事實如此,原來在過于美好的事物面前,靜靜欣賞便好,不忍也無須戳破。所有的奢望都變成罪惡,望着隔在雲端的空花幻夢,剎那可以卑微到塵土裏,難怪只能卷帷望月,徒留空嘆。
我不再看他,我感覺自己觸碰到了某種巨大現實的邊際,可是卻無法深刻頓悟。就像在象牙塔中呆久了,漸漸也會不食人間煙火。
放輕腳步,我偷偷溜到後面的架子,假裝避開這場邂逅。于未然似乎有所感應的擡起頭,我的人影已經沒過邊際,消失無蹤,他卻一眼看見了晃起的書包拉鏈上挂着的蜻蜓狀的飾品,尾端的小鈴铛相互碰撞,發出細小清脆地響聲,散落在風裏。
拿過磁帶,猛然轉身的我撞上了一堵肉牆。我揉了揉鼻子,磁帶卻落到了地上。我趕緊蹲下身去撿,于未然卻比我快一步。我起身的時候看到他手中的CD,怯怯地笑道:“買的什麽?”
他大方地遞給我看,是westlife的專輯《Coast to Coast》,早兩年出的一張。當然,紮紮實實混了兩年英語課的我,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懂的。
那個時候,一種害怕在我心裏油然而生,我突然恨透了我的無知,也不願意被察覺這種無知。就像當初,姚文音不願被人知曉的秘密,不願意被視為異類。而對于我,我怕那種距離,一種無法跨越的距離,所以我從來不對人輕易邁出那一步。
雖然我從來不買那種奢侈品,但是我也略有所聞,我笑着看着他,“你覺得哪一首最好聽?”
于未然若有所思,“我喜歡這張CD的名字,coast to coast。”
那一瞬間,我突然無比迫切地想要知道它的含義。
“至于我最喜歡的嘛,”我有些走神,以至于我錯過很多內容,只感覺到突然有人輕輕拉了拉我的胳膊,于未然似乎有些小小的欣喜,“你聽,就是現在放的這首。”
賣CD的地方為了營造氣氛,吸引顧客,都會輪着放各種曲子。我側耳聽着,那種凄然悲傷的調子裏,有個男聲在唱:
“I would give my life away,if it could only be the same.”
如果于未然來唱,也會唱得如此好聽吧,那充滿磁性而清麗的嗓音。不知道怎麽,那種悲傷似乎也能渲染,那些音符呼嘯着穿過我的耳邊,我覺得雙耳嗡嗡,心中一片陰沉。
“好悲傷的歌曲。”我向後退了一步,垂眸,“我去收銀臺了。”
于未然站在我背後,不動聲色,那種感覺就如同在荊棘裏滾過,玫瑰花刺在手,我只能加快自己的腳步。我不知道此刻他是什麽表情,也許會像看怪物一樣看我,也許會覺得我很沒禮貌,也許他什麽也不會想,轉身又繼續挑選他的CD,宋闌珊!你什麽時候這麽患得患失別人的感受了?
直到我的身影被吞沒在高大的書架之後,他眼睛閃爍了一下,慢慢說完沒來得及的那個詞,“Soledad。”
沒多久之後,S.H.E就翻唱了這首歌,無論是紫藤花,還是Soledad,都是如此豔烈,如此悲涼。就像我孤獨倔強的童年,不安全的內心,特立獨行又畏懼害怕的年齡。
我沒有太多的好朋友,這個班上,除了朱家念,于未然,女生就只有姚文音和我要好一點,當然,勉強算上隔壁班的孔羽也行。
孔羽和姚文音的認識并非我牽線搭橋,在被我說了一百八十遍——“孔羽有狂暴因子”和被朱家念一天三念叨——“孔羽有多動症。”之後,終于印證了我們的話。所以姚文音是在一次被男生集體捉弄的時候,成功的讓孔羽英雄救美。
第二天我看到孔羽背後那個羞羞怯怯的小跟班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我又一次以為這只是一個偶然事件,孔羽确實很能給人安全感,但是在這之外,會給人無盡的麻煩。所以當這兩人組合堅持了一年後,我終于忍不住側目。
孔羽那丫頭從小就打架,她爸,她叔,她發小全是部隊院兒的,附近這片的人都賣她個面子,也不會有高年級的同學找麻煩,可是姚文音不一樣,那樣一個風吹就倒的少女,如何能像孔羽那般折騰。
我為這事和她談了一遍。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天氣有點涼飕飕的,體育課上我們坐在全石頭砌成的乒乓臺上,文音聽完我的話,沉默了片刻,忽然對我咧嘴笑,“我覺得很好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很驚訝,也很不能理解,但更多的是憂心,那一刻,我是徹徹底底将她視作好朋友,一個好朋友,我希望她能平安快樂。
文音揚起蒼白的臉,說得艱難卻字字懇切,“我從來都沒有做過任何放肆的事,我不能反抗任何人,也不能反抗我的命運我的過去,但我想真正的放肆一回,”說着,她把手從衣兜裏拿出來,做了一個大幅度“扇”的動作,差點碰到我的鼻子。
“不用擔心我,誰敢動我,我就狠狠扇他耳刮子。”
“啧啧,”我下意識搖頭,“耳刮子都會扇啦,姐姐,這下我還真擔心孔羽會把你帶壞了。”
遠處一面牆邊,一群男生女生在玩紅燈綠燈亮,呼啦啦一下子往後躲跑。有幾個小女生在踢毽子,不是那種雞毛毽子,而是五毛還是一塊錢一個的用塑料線做成的。那種毽子一開始柔順非凡,踢到後面就跟雞窩沒有兩樣。右腳踢了左腳接,左腳踢了反向接,誰玩得花樣最多,就會吸引到最多豔羨的目光。
“一顆圓圓的星星,老師教我們學習……”
籃球架下跳皮筋的人兒,一邊念着歌謠,一邊放聲大笑。它們如此歡快,與我們的靜谧形成了如此巨大的反差。
“去玩啊,為什麽不去。”文音用肩膀推搡我的肩膀,我沒有搭話,只是時而低垂眼眸,時而眺望遠空,依舊冷心冷性,平淡如水,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
對面一個女生解下皮筋,捂着肚子一溜煙跑去了廁所。剛剛跳得很不錯的是我們的另一個班長,叫向小樂,她站在壩子裏喊:“還有沒有誰要來,差人啊!”
姚文音忽然跳下了乒乓臺,連帶着把我也拽了下來,又沖向小樂揮揮手,“嘿,加我們,加我們!”
我詫異地望着她,她悄悄靠過來,跟我咬耳朵,“哈,我比你大,我是姐姐,所以你現在要聽我的。”
她的理由說的我哭笑不得,我這個人個性沖起來的時候管你姐姐妹妹還是姑姑嬸嬸,統統都不會理,下定決心更是犟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可是那一剎那,我卻覺得如此動聽,這世上輾轉反複,變遷循環,越往後,聽的話越多,越難以辨真假,唯有童心最初,句句動人!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鼓起勇氣喊出那些話,文音并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也不被任何小團體接納,在旁人眼裏是卑賤的,膽小的,甚至有些土的。別人看向她,她都會低下頭悄悄走過;有人議論她,找她麻煩,她會躲起來偷偷哭泣再偷偷忍了,從不敢跟老師說,也不敢跟我們說。這個時候,是什麽力量改變了她,讓她再無所顧忌。
我反握着她的手,沖到向小樂面前,大聲說:“班長,加我們倆吧。”
沒過幾周,學校舉辦了一個“小學生讀書月”活動,秦老師推薦了一大堆書讓大家去看,于是那段時間,大家不管感不感興趣,好不好看,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來書來翻一遍,然後就可以在學校洋洋得意吹噓自己看過什麽什麽書。
我在讀書月上認識了一個很有氣質的女生,叫丁如瑤,說她很有氣質,絕不是浮誇。她總是穿着藕荷色的毛線裙,帶着各種洋氣的帽子,站在人群中,像個鶴立雞群的小公主。
她也确實算是小公主,據說并不是我們這裏的人,因為父親到了這邊做生意,才一起過來的。家裏很有錢,稍好點的,包括我在內,是四年級開始用小靈通,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手機,惹得一群女生眼紅。
可能長年受到熏陶,我對文字和書有一種狂熱的執迷。
每當丁如瑤提到某本書時,總是會眉飛色舞說上些什麽,我不怎麽愛說話,偶爾開口,若正合她意,她會用一個優雅大方的笑容,再配上一句略微驚嘆,“宋闌珊,這個你也知道,真厲害!”“宋闌珊,你看過的書好多,這段話聽起來不錯,什麽書?推薦給我看看好麽?”
那個時候,成績好的學生,會被老師們庇佑;成績一般但是很講義氣或者家裏又有兩個小錢的,會被同學追捧。至于那些成績很糟糕,又不怎麽愛和其他人打交道的,就會成為老師的眼中釘,同學的出氣筒。
學校已經增開了托管課,下午從兩節變到了三節。孔羽鑽了空子去報了個繪畫班,有時候不等孔羽,我和文音順路一段就會一起走。
那個黃昏,太陽還很刺眼,但溫度卻格外的舒适,讓人有了一些微醺的瞌睡。文音在我身邊走得沉默,大多時候她都一言不發。我也不在意。拆遷過後,遺留下的建築廢墟中有很多□□的大管子,我會伸開雙臂,在上面慢慢地走,走得多了熟練了,我還可以在上面飛奔,時常把姚文音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之後,我一個人的時候,不管開心與否,都會來踩一踩大管子們,再看看天邊的日落。
我在十字路口和姚文音告別,她從來不說她家住在哪裏,我也從來沒問過,我沒覺得這是個多大的問題。她說順路,我就認為理所當然的順路,從沒有懷疑。可是你這樣想,大衆不這樣想,我可以特立獨行,但我們往往都避不開世俗的眼光。
直到我們遇到了那些人。
我和往常一樣和文音說明天見,忽然想起我的作文本還在文音那裏,走出去百來米趕快拐角去追,卻看到三兩個女生圍在那裏。
姚文音臉色很蒼白,她握緊拳頭卻在瑟瑟發抖。我追上去,為首的那個短發女生我不認識,另外兩個都是我們班的,和丁如瑤一起的時候見過。
短發女生應該高幾個年級,劣質水鑽耳環晃得人眼花,她斜睨着姚文音,刻薄道:“喲,你怎麽在這,從這裏繞到青羊巷子,挺遠的吧。哎,反正你家也沒人管你,你媽不還帶着你弟搓牌麽。呸,什麽你媽,你哪來的媽,不過是個沒媽的野孩子。”
如果我耳力極好,我一定可以聽見姚文音捏着指骨咔咔作響。
我走上來,那個女的看見我就噤聲了。
文音頭也沒回,冷汗涔涔,“你怎麽回來了,闌珊,闌珊,你先走吧。”
我偏脾氣更橫,“走什麽走,我作文本還在你那裏呢。”
對面那個矮個子女生倒像是看不過去了,自以為是出聲道:“宋闌珊,你怎麽跟這種人混在一起啊,我前幾天在秦老師辦公室偶然看到學生信息,姚文音居然比我們大兩歲,成績那麽差,肯定是降級生,還連降兩級的。我可是有人在青羊巷子那邊,聽說他爸可是進去過的人,你可別再被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騙了。”
如今這個無時無刻不思考人際網,不得不小心翼翼維持人際交際的時代,忽然與我的過去形成鮮明對比,那個時候的我,從來沒有擔憂過沒有朋友,從來沒有擔心過會不會被人讨厭,不會捧在心上百般糾結千般讨好,無論什麽時候,我只做我想做的,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可以擡頭挺胸。
“要你管。”
我把姚文音從地上拉起來,完全無視她們一般,從面前走過。一邊走,一邊給自己壯膽:“以後每天都叫上孔羽一起。”
文音破涕而笑,這下孔羽可派上些用場了。
那幾個女生臉色有點難看,孔羽在學校還是小有名氣,當然她的名氣,全是靠拳頭堆出來的。不過有孔羽在,确實也能安心幾分。
姚文音蹲在牆角邊,隔了好久才看着我,輕聲問:“闌珊,你會看不起我麽?你會不會不跟我玩了?”
“會!”我面無表情地說,現在的她顯然最需要的是關心,哪怕是假話也能消弭她心裏的害怕。文音沒料到我會這麽說,整個人一怔,我蹲下身來,嘆了口氣,“誰叫你不把我們當朋友。”
“很多事情我們沒辦法決定和改變,不是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麽,管其他人做什麽,你只要記着,你曾經如此堅定跟我說,你很愛他們,這樣就夠了。姚文音,你首先要說服自己,無論他們的好與壞,你很愛他們,這就夠了。”
文音一瞬間淚如泉湧。
我把這件事告訴孔羽的時候,那丫頭很生氣,揚言要揍揍那些八婆,讓她們管好她們的嘴。
看完了《三國演義》的我,有一天對她們倆說:我們也來義結金蘭吧。
孔羽聽了過後很興奮,立刻貢獻了一個香爐,因為奶奶信佛,時常燒香,我貢獻了一些香。文音很局促不安,她覺得自己什麽都沒做。我站在陽光底下揶揄:“你只要把你自己貢獻出來就行了。”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超級無敵的三劍客!”
孔羽對着天空直抒胸臆,朱家念從一邊走過,很不屑的“切”了一聲,“我當是什麽呢,有奧特曼強麽,你丫最多就是被打的小怪獸。”
結果自然是孔羽賞了朱家念兩拳,并在學校操場追殺了其整整一周。
于未然站在花圃前,淡藍色的風信子圍繞在他的身旁,他左手架着小提琴,右手提着弓,很有架勢,我眯着眼,準備好好享受一曲。無意間瞥到他勾起的嘴角,心裏咯噔一下。
他起弓,氣韻天成,一如既往優雅得像個王子,然後拉了一曲——豬八戒背媳婦。
我頓時覺得我們這群人的欣賞水平被朱家念給拉低了。
那一刻,我無法抑制地笑出了聲,笑得最為大聲的一次。
孔羽拉着我在墊子上跪下來,我們還是端端正正點了三炷香,像電視裏或是書裏那樣,一起許下誓言——那一段不能缺少的臺詞。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好姐妹了。”
可惜,這世上沒有不老的劍客不折的劍,感情再好的人,也總有分開的一天。
風信子裏藏着我們珍貴的誓言,但其實風信子是有毒的,可是哪裏能毒過誓言,毒過時間?多年以後只有它的花語還彌留在唇邊——永遠的懷念。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終于有網了,把我自己感動哭了,趕快上來發一章,結果晉江抽了,發到現在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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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7
父親是個很有經濟頭腦的人,至少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認為的,事無巨細,他會把生活中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和教育結合起來,然後合理培養我的經濟管理或是生活能力。
凡事專心,知足常樂,父親常常會挂在嘴邊。
他說走路不要看熱鬧,指不定什麽時候熱鬧就變成禍事,這世上的事情又料不準,但往往受傷害的都是貪圖小便宜的人。我是中肯的,貪心不足蛇吞象嘛,所以這倒也養成了我從小不過分在意的習慣。
父親并不吝于給我零花錢,但這是要建立在一定的基礎之上的,他說,這世上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事無大小,都必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有時候你覺得你占了便宜,其實失去的遠遠比你看見的多得多。
那個時候我其實并不完全相信,總認為父親說得太絕對,代價這東西有,但也要對人,也要問心。東西有等價,可是人的感情往往超支。
實際上他真的沒有說錯。
所謂流行,不過就是一群人在一段時間追一樣東西,至于真正喜歡與否,那都是屁。
神奇寶貝剛上映的時候,全班齊刷刷回去端着小板凳守在電視機前面一集一集的等,然後每個課間基本可以聽到的談話是三句不離皮卡丘,七句不離十萬伏特,十句不離火箭隊。我估摸着如今我能完整背出武藏和小次郎的臺詞,全得益于環境對我進行的強行突觸建立。
那一天我路過校門口的小賣店,時髦的老板娘唰得一下擺出好幾版玩具,全是最新的神奇寶貝球,我特別眼饞,礙于手頭拮據,此後我不得不開始打起零花錢的主意。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開始思考,做不了游戲的決策者,來制定自己的規則,那麽至少也必須做個修改器吧,篡改掉我不喜歡的數據。
在父親的規則裏,我可以得到一定基數的零花錢,當然,這種零花錢的多少大概一個月清心寡欲還是足夠用的,如果要想多得,自然得多勞。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得替他打工。
上到洗盤子刷碗,下到掃地洗衣服,每一樣都有不同價值的提成。
為自己做,無論什麽都是值得的。
我堅持打工一個月,天天不間斷刷碗,終于在月底買上了一個皮卡丘,一個波克比。可是買回來玩了兩天,我就把他們在抽屜裏碼整齊放好,再也沒有動過。實用價值已經喪失了,可是我卻也不覺得後悔,有的東西不一定要買來玩,放一放,看一看,也是對過去的一種崇高的紀念,證明我曾經也瘋狂過,喜歡過。
表姐跟我的神經老是搭不到一根線上。
比如我在看《還珠格格》,因為晴兒的原因,紫薇滿腹委屈,“她說你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都沒有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抖了抖嘴角,又聽見爾康接着說:“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不該和她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答應今後只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我還沒有從一句長臺詞重複了四遍的循環中緩過勁來,屏幕突然就全藍,然後出現了道明寺和杉菜。
表姐從背後揪着我的衣服拽着我的胳膊使勁搖晃,興奮地尖叫,“快看,道明寺啊,好帥好帥!”我瞄了一眼旁邊工作得正歡的DVD機,準備下次找個隐蔽點的地方把它鎖起來。
我好不容易掙脫了她的魔爪,沒隔一會場景又切換了,表姐又立刻掐了過來,我有點擔心她會突然閉過氣去,“快看,花澤類啊,這個也好帥,好帥好帥!”
說完又抓着我,一段話噼裏啪啦就迎頭下來了,“難道你都不覺得他們好帥麽?你怎麽可以覺得他們不帥?”看她那個走火入魔的樣子,我覺得我要是敢說“不帥”她大致會給我貼上反社會、反人類的标簽。
我讪讪笑了兩下,贊道:“帥,帥極了,帥到慘絕人寰!”
“這還差不多,”瘋狂的女人是絕對不能忤逆的,表姐高興得拍了拍我的頭以示嘉獎,大概隔了半個小時,才回過點味了,呢喃道:“我怎麽覺得你說的有點怪,等等,珊珊,你剛剛說的什麽來着。”
我翻了個白眼,你覺得我還會傻到再重複一遍麽?
我不甘地把碟片摳出來,心想,紫薇既然那麽嫌棄爾康陪晴兒看雪看星星看月亮,那以後他們可以改看流星雨了。
“嘩啦——”
于未然把厚重的深咖色窗簾拉開,露出一大片白色窗棂的落地窗,屋子裏的沉悶終于在明媚的陽光中支離破碎。我看到揚起的布藝窗簾一角,有細小的灰塵顆粒被撣起飛揚在空中,與朱家念一屁股坐下的潔淨地面是多麽鮮明的對比。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樣黑暗與壓抑已經絕非一日之功。
這是一套頂樓的複式房子,室內設計偏向歐洲古典風,那交織的橢圓與弧,華美的藝術雕刻,典型的巴洛克風格。一磚一瓦看起來簡直巧奪天工,在我們眼裏好像處處都是藝術品。第一次去的時候,我們一個個像進城的農民,傻啦吧唧的,就差沒流哈喇子。聽說樓上還有一層,帶着一個不大不小的花園。不過我們幾乎沒上去過。
”真漂亮!”文音用手肘推了推我,半是欣喜半是落寞,“可是我可能一輩子也不能擁有這麽漂亮的房子。”
孔羽和朱家念在我們面前“啧啧啧”過來,又“啧啧啧”過去。
我清楚地看到文音的自卑,清楚地看到孔、朱的羨慕嫉妒,我微微揚起頭,永遠一副冷冰冰漠不關心的樣子。
不配,所以從不奢望。
我笑着挽着文音的胳膊,故作嬌憨地說道:“這世上沒什麽事是不可能的,你信不信,以後我的家,我就每個房間一個風格,什麽古典中國風,海島風,超現代主義,歐式浪漫主義……”
朱家念啐了一口,“得了吧,還浪什麽漫主義,我看你是淩亂主義的,也不嫌每天看着眼花。”
于未然拿了零食端了果汁,又拿出小霸王游戲機,手柄有好幾個,開一局坦克,大家輪着上,連姚文音都被我強制拉着玩了幾盤。
我和于未然合作玩了好幾局,皆死得無比凄慘,坑隊友這一技能約莫就是那個時候開始被發掘,然後被我發揚光大。輸到後頭我十分有自覺性的退位讓賢,死要面子地借口表示屋子太悶,缺氧嚴重導致我的反應速度降低。
還真嚷嚷着去開窗透氣。
我從墊子上跳起來,跑向陽臺,伸手就要去拉那扇透明的推拉門。剛換了個魂鬥羅,于未然本來和朱家念玩得熱火朝天,卻突兀地扔掉手柄,沖我奔來。
“別開!”
我驚訝的回頭,那雙指骨分明修長的手就壓在我的手指上,明明萬分冰涼的門框,卻好像燒紅的炭,焦灼的鐵,我臉上一燙,飛快縮回了手。
于未然萬年春風不動功終于有了一絲瓦解,一層一層的破開,他在尴尬的氛圍中收回了手,迅速恢複好像什麽都沒發生。我隐約察覺他眼中稍縱即逝的不安與不自然,但我撇過頭假裝沒看見。
陰影正好遮住其餘人的眼光,朱家念哼哼兩聲,“于未然,我說你丫幹什麽,這關玩得好好的差點就過了!還有,我說你倆開個窗吧用得着磨叽那麽久麽?”
我不是真的好奇,但是我從沒看到過從容不迫的未然那麽慌亂,都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怒,那麽未然是不是也有他自己的禁區呢?那個時候我只單純的認為,距離是無法跨越的先天因素,是出生就無法更改的宿命,唯有一點一點,一點一點,蚍蜉撼樹般縮小差距。現在想來,我是一個多麽殘忍的人,我想要踩着一個人的痛苦,來找尋所謂的惺惺相惜,然後彼此擁抱取暖。
宋闌珊,其實你一直是多麽冷血也多麽虛僞。
我的倔脾氣上來了。眼珠溜溜轉了一圈,眼疾手快又摸上了門框。
打開它,打開它!
心裏有個聲音說得很嚣張。
出乎意料的,于未然沒有阻止我,但是那一瞬的放縱讓我失去了所有的興趣,他的話在我耳邊嚷嚷,“這裏對着河岸,正是風口,外面天氣涼,要是感冒了你們還不得賴我。”
朱家念嗤笑了一聲,孔羽拍了拍他的腦殼,我低頭看了看踩在地板上的光腳,覺得一點也不好笑,所有的力氣在剎那間被抽走,我走回墊子,又是之前無所謂的模樣。
文音說什麽也不肯留下來吃飯,少了一個人也少了一份味道,加上第二天要上課,那是多麽痛苦的事,所以大家都草草收場。到我們離開的時候,偌大的屋子都只有于未然一個人,他的父母,一眼也沒有看到。
我眯着眼看着夕陽一點點地沉下去,黑夜一點點的湧上來,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孔羽問我。
我人已在三步之外,“我想起來我還有東西忘記了,你們先走吧。”
朱家念審視着我,“你丫不會想找個借口把我們甩了溜到其他地方去玩吧!”
我以一副“你想多了”的模樣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打量他,朱家念被我盯得起了雞皮疙瘩,立刻繳械投降。
我蹭蹭蹭往樓上跑,懷揣着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心思。
厚重的窗簾又被拉上了,比黃昏還昏暗,于未然看着門口的我,臉隐在斑駁的光影裏,看不出分明的表情,但他一如往常一樣伸手來揉我的頭發,讓自己顯得像個小大人,“什麽東西忘了吧,你等着,我去給你找。”
“我知道在哪裏,”我已經搶先一步跨了進去,“你家樓層那麽高,一口氣跑上來,真是渴死我了,都不請我喝杯水。”
于未然晃了晃瓶子,“果汁已經沒有了。”
有一點光擠了進來,在牆上明暗殘缺,我擡頭看着客廳挂着的那幅飛揚的雛菊,連一個細節也不放過。
“白開水就行了。”
可是隔了好久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找到了麽?”忽然一個低沉微醺的聲音響起,清冽的童聲裏仿佛充斥着某種魅惑,于未然抱臂立在酒櫃邊,似笑非笑,往日優雅面具都灰飛煙滅,留下一副我看不懂的陰郁。
我毫不畏懼迎上他美麗的眼眸,“我不是東西忘記了,我是忘記了想問你的一句話。”
他的手上拿着玻璃杯,泛起琉璃色。
“喂!”我喚了一聲,“你……你最近怎麽了?”
于未然低着頭突然開始笑,如夜之童話中綻放的玫瑰,月色下夜莺的悲歌。他把玻璃杯放下,打開了酒櫃,忽然說了句不相幹的話。
“水也沒有。”
我覺得背後有種涼飕飕的風,大概就像我想象中的父親說的西伯利亞那種凍到骨頭裏的冷,毛孔張開,冷汗就下來了。
這寂靜的詭異。
“喝酒麽?”
“啊?”
于未然聲音沙啞得不像他。
天知道我從小就崇拜古人的千杯不醉,偏偏自己卻是個三步就倒。
于未然從酒櫃裏拿出兩只高腳杯,像模像樣倒上紅酒,我哪裏還顧得上藝術,渴得我直接一口悶。
……
然後我就醉了。
我醉了不會耍酒瘋,酒品還算好,不過卻有些另類奇葩。我會不停的說話,有人和我對聊是為上佳,如果一個人,估摸着就會時不時酸上兩句詩。
于未然坐在我對面,一口一口抿着酒,一邊支着下巴瞧着我,我沖他呵呵傻笑,他也對我笑,不過這笑容卻格外陰鸷,仿佛充滿了痛苦與邪惡,這還是于未然麽?這還是那個像鄰家大哥哥一樣純淨透明的于未然麽?不該是這樣的,不該!
“闌闌,我們交換秘密好不好?”他似乎沉浸在半醉半醒之間,“你告訴我一個秘密,我也告訴你一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的秘密。”
我還是傻笑,人醉了,可是心裏卻還殘留那麽一分清明。我想酒後吐真言這種事還是真的要對人,心裏藏着的事太深,心中的顧慮太多,執念太強,都可能将自己的心門緊鎖,外面的無法窺探,裏面的就腐爛到底。
他的嘆息悠長而遺憾,舌頭舔了舔深紅色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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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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