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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終于落到了那幅薰衣草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醉的眼花了,耳朵變得靈光起來,我聽到木質地板上有細瑣的聲音,極為輕細。我搖搖晃晃站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蹒跚,忽然眼見紅色的圓點斑紋,不知怎麽就想起了王維那首紅豆。

我的詩人情懷又來了。

“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跌跌撞撞撲過去,“看我發現了什麽!”

于未然聽到我的聲音,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臉色瞬間慘白,但是卻帶着奇怪的複雜眼神,沒有阻止我的行動。

我伸手要去撈那些“紅豆”,卻發現紅豆在移動,有什麽東西從電視櫃後面出來了。

“蛇!”

我一聲尖叫,然後暈了過去。

一雙棉拖鞋擋在了我和蛇之間,黑夜降臨,整個屋子一片晦暗朦胧,于未然眼角彎彎,黑夜給了他最好的庇佑,又讓他可以獨舞。

“marine,你又偷偷跑出來了。”

鑰匙擰開厚重的大門,傍晚時分,于未然家的老保姆回來為他做晚飯,飯後順帶把我給捎回了家,告訴我的父親幾個孩子玩瘋了,偷偷把酒搬出來喝。父親雖然生氣,但是也沒有多想。

第二天一早起床的時候,父親板着臉不準我再随便喝酒,我揉了揉太陽穴,好像做了一場深重的夢。夢裏我看到了白日裏不一樣的少年,還看到了——蛇!

可是于未然怎麽會養蛇呢,那樣的優雅精致的一個人,就算養寵物,也該是慵懶的波斯貓,或者是高調的金絲雀。那種冰冷的氣質與他永遠不符。

十二點了,又開始一天,辛德瑞拉又變回了灰姑娘,而于未然,他還是那個微笑的少年,對每個人都不愠不火。

那一年,三年級,我八歲,于未然九歲。

生命給了我們童顏,卻并沒有給我們童心。我們過分早熟,直到遍體鱗傷。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感覺晉江不是很穩定呢,今天一個上午網頁愣是打不開= =

關于小于,露一點點,他各種未解,後面會鋪開,有不小的轉折。

混跡各種坑這麽久,這是唯一一篇我歷經各種複雜感情,一直沒有抛棄的一篇,但是到目前為止,也仍舊沒有想到一個好的結局0.0艾瑪,還有一個重要男主原來一直沒出現啊(小于:出來幹嘛,跟我搶臺詞?)。

喜歡就馬克一下吧~

☆、Episode 8

我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學校裏流言四起,越來越難聽。各種各樣懷疑的目光會投向文音,一旦有什麽事情發生,矛頭絕對直指那個單薄的姑娘。每每如無氧的魚痛到窒息,卻又無能為力,難道一個人的背景真的可以決定一個人的一生?

沒有人能給我答案,這世上也沒有答案。

我只知道文音笑得越來越勉強,她永遠都會把悲傷藏得很好,躲在小小的殼裏。她只會對我們笑,但我知道,有一天這種笑容,也不再美麗,不再純淨,我看到很多東西,複雜,害怕,驚疑,還有無限放大的自卑。

有一次我們到朱家念家裏聚餐,飯桌上何阿姨打開了話匣子,自然就口沒遮攔了,我們這堆人有什麽破事沒被朱家念叨叨過,偏偏文音話少,家裏情況又比較尴尬,所以也沒詳說。何阿姨又是個實心眼的率直人,每每那時問起,我就丢一圈眼色,然後于未然打頭陣,大家依次端着飲料念祝酒詞,讓何阿姨樂得合不攏嘴早把問題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三年級結束的時候,宴席終于陸續殘缺。

秦老師是第一個走的,她本就過了教齡,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留下來。她離開得那樣悄然,直到新的班主任出現,我們才獲知了這個消息。

她卻帶走了我們的思念和無知的幼年。沒有憂愁沒有機心的昨天。

一同走的還有另外一位過了教齡的老師,因此我們班和孔羽她們班都被并入了其他班級,我一下子失去了歸屬感,在陌生的地方,我像滄海一粟,渺小到仍由命運的舵手起錨掌舵。

新老師姓葉,也是個語文老師,年紀比秦老師小得多,可是她沒有秦老師溫柔,也沒有秦老師親切。每天都是兇巴巴的模樣,不怒而威。因為脾氣不好,那時常會打人,答不上問題會大罵,惹得她不滿意也會打罵,班上男生沒少挨上幾下。我因為一次晃動凳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被她狠狠瞪了好幾眼。

我看着書,就會想起秦老師,從一年級就開始上的作文和奧數,有一天突然換了人,就不再那麽适應,雖然葉老師也講的很好,可是卻不是我喜歡的風格。我變得懶散,像完成一個任務一樣每個周六兩點一線。我喜歡在作文課上聽着秦老師用溫和的聲音布置題目,有時不按牌理出牌,我突然興致大好來一首詩,她也不會說什麽,甚至還會聲情并茂的朗讀一遍。那種聲音,就像小時候母親在我床邊,拿着一本故事書輕輕地念。

第二節課下課,所有人都湧到了操場。我在人群中匆忙地尋找孔羽和姚文音的身影,自從重組了班級,我和文音就分開了,好在還有個孔羽和她分到了一個班,可以相互照應。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文音了,最近女生間的流言像洪水猛獸一樣,我越發擔心。

孔羽她們的班級與我們相鄰,所以站地也靠近。我看了好久,終于看到穿着大紅色風衣的她,像一面豔烈的旗幟,張揚得展開在風中,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區別。我騙自己沒看到,可是為什麽我的眼睛那個時候那麽尖銳呢,一眼就認出了一旁和她說笑的那個女生,是年級裏出了名的長舌婦。我怎麽也沒有尋覓到文音單薄的身影,疑惑越發濃烈,想立刻沖過去問清楚,可是廣播已經響起,我不得不管住自己的腳。

“第二套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雛鷹起飛……”

各種雜念紛至沓來,我的腦子被塞滿了,以至于手腳不協調,跳錯了好幾個地方。于未然在我身後,狐疑地看着我。結束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找我說話,我已經奔向孔羽的方向。

孔羽看到了我,吹了聲口哨,把手自然的搭在我的肩膀上。

“怎麽沒看到文音啊?”我開口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

孔羽的眼神有點不自然,幽暗光輪反複,黯然複雜與無奈交織。她輕輕開口:“在教室吧,可能……不舒服,就沒來。”

“嗯。”我應了一聲,沒在追問,孔羽這才慢慢溢出了嬉笑,好像心中提起的東西終于可以小心放下。

我對她說:“周末叫上文音,我們一起去旱冰場滑冰吧。”

她沉吟了一會,揚了揚英氣逼人的劍眉,回答了一聲“好。”

孔羽的遲疑在我看來很正常,我沒有細想,因為我其實基本可以說不會滑冰,我只以為她是對我提出這個活動感到疑惑,卻完全忽略了她眼底閃過的意味不明的光。

孔羽的喜好更偏向男生,從一開始追着看《四驅兄弟》,自己組裝了賽車天天跟院裏的人拼車;到後來玩悠悠球,打籃球,滑旱冰。我有陣子閑得慌跟着她一起學籃球,不小心磕了嘴唇又被砸了兩次過後,我堅決不再碰那玩意,現在走籃球場過也會繞道老遠,可能是童年産生的陰影還沒消亡。

周六如期而至,大早我跟母親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剛到樓下,奶奶便堵到我面前,兩鬓斑白,孱弱瘦小的老人卻有一種強大的氣場。我沒敢動,奶奶沉着臉:“你要去哪裏?”

“出去一趟。”我如實說。

可是奶奶拄着拐杖,全沒有慈眉善目,猶如鷹隼,犀利的目光好像一下就剖開了我的內心。

“今天哪裏也不許去。”

我似乎聽到了遠處林蔭道下落葉上咯吱咯吱歡脫的腳步聲,朱家念遠遠跟我招手,我瞄了一眼,沒敢細看。

“奶奶,我就……”

“我宋家世代書香,你媽由着你的性子,我可由不得你鬼混!”奶奶面上極其威嚴,話語裏充滿了不可置喙,我認為太過于偏執,可惜偏偏對老人就是興不起反抗,“你爸當年那樣混,還不是被我給管回來了,随你幹什麽,反正你今天就得留在家裏。”

“我……”我氣急。

朱家念已經小跑過來了,不明所以的他還一路嬉皮笑臉,看到奶奶正預備着大聲打個招呼裝裝乖寶寶,卻看見那雙蒼老的大手嘭的一聲将花園的鐵門關上。朱家念碰了一鼻子灰,覺得莫名其妙。

“那個跟你一起的,瘦瘦矮矮的女生,那天我在大西苑罄門橋那邊看到,跟一群太妹混混站一起。還有那個孔羽,只知道打架,我看……”

聽着絮絮念叨,看着顫顫巍巍的背影消失在內室,我不知哪裏來勇氣和信念,一甩臂将手中背包掄出去,朱家念砸了個“哎喲”,一擡頭看我爬在鐵門上。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你這是鬧哪出啊!”

“廢話多,萬一我待會翻過來站不穩,你得記得把我接住!”

後來我把這個事跟梁深深說過,她掐着指,一副神算的樣子跟我說,我肯定是天性充滿了野性和叛逆,渴望自由,卻求之不得,整天一副乖學生乖孩子的樣子,悶騷到骨子裏,把所有人都哄了。

她的話還有待考究,可是有一點卻是真的,我天生不喜歡束縛,狂熱自由,對事一向漠不關心或者大無所謂,越是在乎的,往往會藏得越深。

在旱冰場前,我終于見到了姚文音,眼窩很深的。我和孔羽都已經開始長個了,奇怪的是,文音卻還是那麽嬌小。她看到我,眼睛裏亮起了璀璨的光,我知道她是真的很高興。

我們這裏冬季從來不會下雪,滑冰滑冰在我們這裏也就是指代在室內穿着有輪子的鞋,玩各種花樣。現在她有一個帥氣的名字叫輪滑,不過那個時候我們都只稱它旱冰。

旱冰場在二樓,一個幾百平米的大空間,除了幾根承重柱和最外圍的欄杆便什麽都沒有了。光線有些昏暗,屋子裏打着各種閃光燈,放着當下殺馬特的歌曲和各類DJ舞曲,聲音大得震得人幾欲失聰。

花了幾塊錢租了一雙鞋子,直接把腳伸進去,系上鞋帶。小學的時候設備還簡陋得很,旱冰鞋都是四角四個輪子的老式,看起來笨重又醜陋。

于未然要去學琴,正當缺席了這次活動,朱家念不知道在哪裏聽得消息,屁颠屁颠地跑來了。他和孔羽都是這裏的常客,很快就沒入了人流中,在中央飛舞,旋轉,不亦樂乎。我看着孔羽穿梭自如的身影,覺得哪裏不對,又覺得哪裏都對。

我小心翼翼地扶着旁邊的欄杆站着,卻一步也不敢挪。文音似乎一直在走神,一會就顯出興致缺缺,看到一邊呆若木雞的我,立刻就停到了我的面前。

“闌珊,你還好麽?”她關切的問。

我不想因為我的問題而敗壞了大家的興致,趕忙朝着她擺手,一臉平淡,“沒事沒事,你快去玩吧,難得出來一次!”

想起那些流言蜚語,我想開導開導姚文音,可是又怕踩到她的痛處,白白破壞了這小心翼翼維持起來的靜谧時光,話到嘴邊我真的卡住了,吐不出來,又無法放下。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我搶在她開口前,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推搡着她的手臂,板着臉不耐煩地說:“快去!你這是不許我在這裏進行視覺享受麽,看我待會就來追你們,沒準我滑得比你還好。”

一大波人正一邊尖叫一邊圍着旱冰場轉圈,文音站的位置已經靠裏了,那些人轉到這個方向,她沒法避開,只能順着方向和那些人一起瘋跑。我趁着時間,趕緊給自己換了個不起眼的角落。

看着她們如花的笑靥,看着她們玩得風生水起,我很欣慰,很滿足,發自心底。

可是再回過頭望着跳躍的霓虹,我還是心懷失落,正如孔羽說的,我只适合做個安靜的人。朱自清在《荷塘月色》裏說:但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我才理解到,有時候不能融入是一件多麽壓抑的事,做個縱觀全局的局外人,做個匆匆時光的旁觀者,如此悲哀。

就像兩個相愛的人,如果無法做到相互契合,就算能相敬如賓,也不過是歲月的折磨。

可是為什麽不試着改變呢?

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吧。可是這就是青春,在驕傲中隐隐透着不屑——若無法做最完整真實的自己,我寧可玉碎不瓦全。

多麽可笑,幼稚,不中庸的想法,可是卻如此真實的蠱惑了我,一年又一年。

歡樂的人群一圈又一圈從我眼前呼嘯而過,我聽到有人狂歡有人尖叫,有人吹着口哨,有人大聲調笑。

有個人突然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有點不受控制,但好歹還是扶着欄杆穩住了身形。我回頭一看,一個染着紅發的少年帶着一臉惡劣欠扁的笑容看着我,他眉目清秀俊朗,卻因為細碎的頭發遮住前額整個人的輪廓看起來有些模糊。丹鳳眼一彎,夾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邪惡味道。

我不再看他,他卻又來拉我的袖子,我失控地沖進了喧嚣的舞池,但我怎麽肯吃虧,一個踉跄,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似乎沒料到我的動作,有些愕然,有些玩味。結果自然是我們都摔倒了,那個紅毛少年被我拉着摔了個實打實,而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人快速地滑過我的身邊,他的鞋子碾過我的手指,我頓時吃痛得要尖叫。

這邊動靜雖大,但整個滑冰場在音樂聲中顯得很嘈雜。朱家念和孔羽玩得火熱,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我警惕地打量着那個少年,他已經自己爬起來了,跟沒事兒似的。

門口陸陸續續又進來了幾個人,那些人朝這邊看了幾眼,走在前面那個拽拽的小個子朝着紅毛少年低了低頭,“喲,原來戎哥也在啊。”

姚文音本來站在我的身後,她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我似有所感應,向後看,正對上她驚恐的眸子和蒼白的臉。我再細細打量對面進來的人,果然,上次找她麻煩的那個女生也在。

“喲,小賤人,原來你也在。”

小個子吹了個口哨,一副涎皮賴臉的模樣。

文音拉了拉我的衣袖,小聲的說:“闌,闌珊,我們走吧。”我并不想跟這些人直接沖突,到最後受傷的也不過是文音。我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她的樣子有些緊張,我以為她只是緊張那些老是欺負她的人。我們避開那個小個子,從旁邊繞開,直接無視他的挑釁。

可是我們都忽略了人性的惡劣。

地板本就光滑無比,我穿着溜冰鞋,步步維艱,走到出口的時候,站在後面的女生忽然伸出腳,絆了了文音一下,文音重心失衡,啪得摔到地上,帶着我也一并坐到了地上

頓時一片哄笑。

小個子完全無視了我,笑着笑着還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你個小屁孩走開啊。”

那個燙了個方便面發型的女生冷笑一聲,揚起下巴,對我說:“我說你們這種乖學生讀書都讀成了呆子,小心哪一天被人家給賣了還幫着數錢!你說是不是啊?”最後那句話是對着姚文音說的,說完,文音的臉色迅白,血色全失。

如果再湊近一點,也許可以看到她跳躍的睫毛和滿目的脆弱。

我拉文音起來,卻有一只手搶先從後面拉住我的胳膊,我以為是孔羽或者朱家念,回頭才發現是剛剛那個被叫做戎哥的紅毛少年。

他至少高出我一個腦袋,再仔細看他,年齡大概和表姐齊歲,應該也是初一的學生。他抱着雙臂,目光像冰一樣冷,卻顯得高傲無比。像蜂尾,像針尖,幾分陰鸷,幾分散漫。

“她是不是跟你說,她家裏窮到晚上了兩年學?”

紅毛少年似笑非笑,彎彎的眉眼有種說不出的諷刺。我心中“咯噔”一下,霍然回頭,可手腳卻驀然發涼,用盡全力才維持臉上一副什麽都不在乎,我不相信你說的,就算是真的關我屁事的模樣。

“誰在乎?”我也冷冷看着他,就因為這樣而被愚弄和嘲笑,因為貧窮就可以備受歧視?誰沒有窮過苦過?我心裏煩躁,很不舒服,不想再聽他繼續說,這也許就是深深說的,我天性命中都帶着反抗。

事情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我心知肚明,現在卻突然怕聽到什麽我一輩子也不願意聽到的事。

那個方便面女生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你們聽聽,這小丫頭還說誰在乎!告訴你,這個世上在乎的人多了去了,不妨告訴你,你眼前這個人恐怕騙了你不只一句吧。狗屁晚上兩年學,她根本就是被學校退學,呆不下去了,才轉到這裏!撒謊!騙子!跟他爸一副德行,難怪是進去過的人!不幹不淨比我們這些老師眼裏的廢物都不如。”

女生說得越難聽,文音顫抖得越厲害,她此刻弱小得像朵崖邊的小花,随時會被粉碎,會被狂風驟雨無情碾壓。我站在這裏,覺得徹骨的寒冷,有什麽東西從現在開始逐步粉碎。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看文音的眼睛,我該怎樣面對一切呢。對于只有九歲的我,也沒有表現出超過年齡太多的早熟啊。

就在那個女生說到最後,文音卻突然紅了眼,她猛然從地上爬起來,朝着那個女生撲過去,女生被吓了一跳,往後退,腳上的滑輪在地上發出吱呀一聲噪音,徹底粉碎靜默。

姚文音把女生撞到在地,瘋狂揮動拳頭,倒下時還一直惡狠狠地喊:“不許你這麽說我爸!不許你這麽說我爸!”

她喊得撕心裂肺,所有人都怔怔的,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平時任人欺負的小女孩為何突然勇猛。我終于有點明白文音的底線與悲傷,她的聲音再沒有剛剛的尖銳,喊着喊着就哭了起來,嘶啞着,似乎想把多年積累的悲憤都噴湧而出!

方便面女生的同伴趕緊去扶她,又大力把文音推搡開,文音掙揣着,場面很混亂,小個子一副要打人的模樣,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把他推開,挽着文音的胳膊,“文音,我們走!別聽,別聽!我們走!”

文音木讷地看着我,眼中時而欣喜,時而絕望,“闌珊,不要相信他們,我沒有!沒有!……不不!都是真的,對不起我騙了你……怎麽辦,你不要跟我做朋友了,我不是個好人。”

“真他媽煩!”後面不知是誰爆了一句粗口,有人從背後粗暴地拽我的衣領,不能遏制的憤怒從我的心底升起。

“啪!”

萬籁俱寂,明明音樂聲還在繼續鼓噪,可是卻好像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周圍剛剛還叽叽喳喳的人似乎都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紅毛少年站在我的身後,挨了我一個耳光,一個脆生生響的耳光。

有次我無意間和深深提到這件事,深深還戲谑着說:“看不出你還有這等身手膽魄,看來我平時都被你純良的外表給迷惑了。”

我那個時候正在整理東西,手中摸到最下層的素描紙,卻只是勾了勾嘴角,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永遠沒有我的出手,兔子咬人都是被逼急了,但凡這種情況,絕非是好事,所以不要也罷。”

這麽大一個耳光終于驚動了孔羽她們,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就見文音坐在地上,我一眨不眨地盯着紅毛少年,怒極反笑:“你有什麽資格?你親眼見過麽?你親身經歷過麽!如果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你聽說,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指責!一個只會從別人嘴裏了解別人的人,不但沒有心,而且瞎了眼!”

大氣都沒有喘一下,我說完,兀自去拉姚文音。傻子也看得出發生了什麽事,孔羽緊緊咬着下唇,性子爆裂的她竟然什麽也沒做。

“你也知道麽?”

她沒回應我,因為我已經匆匆脫掉溜冰鞋。文音沒哭,她怔怔看着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跟我一起跑了出去。

紅毛少年摸了摸臉頰,一點也不以為然,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但他的笑聲裏處處透着詭異,有種說不出的刺耳,或者瘋狂。

“夏戎?你……”孔羽跑過紅毛少年的身前,忍不住低呼。夏戎沒有理睬她,似乎一個人陷入了某種深思,朱家念在前面嚷嚷着快走,孔羽一咬牙,頭也不回。

我回到家裏,感覺今天一天格外疲憊,一日好似過了整個春夏秋冬,實實在在颠覆我的心理,我生平少有的幾次大打出手原來是從這裏開始的。

舊洋樓前靜悄悄的,鐵門也沒落鎖,像是故意為我準備的,我惴惴不安,等待一場暴風雨前的詭異靜谧。可是一切太正常了,父親在看電視,母親在廚房,爺爺自個跟自個下棋,奶奶信佛,正在念經。

我溜過去,繞着奶奶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瞧出端倪。

奶奶閉着眼,忽然出聲:“回來啦。”

“您不生氣?”我驚訝之極。

奶奶瞅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我年紀大了,腿長在你身上,難道我還管得住。”

這不還是在鬧小別扭麽,我心裏嘀咕。母親在廚房聽見聲響,拿着鍋鏟走到門邊揚了揚,警告我:“宋闌珊,不許惹你奶奶生氣!”

我心裏聽着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她的話,而是那種語音語調,說卑微吧,說讨好吧,說關心吧,說告誡吧,似乎都有,那種奇怪的家族觀念忽然又徘徊激蕩在我的心中。

蹲下身子,我攀着奶奶的手臂,一板一眼地說:“佛說無分別心,應衆生平等。奶奶,她們真的不是壞人,沒有誰生來帶着罪惡,你信不過她們還信不過我麽?”

“瞧你機靈得,說不過你!”溝壑深深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我像是得了莫大寬恕,終于松了一口氣。

瞧見我這般,奶奶卻喟然長嘆一聲:“我哪裏是信不過你,我是信不過這世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是打醬油的念頭出場,但是後期越來越有男友範。。捂臉。。?(?`^??)?很有愛的小夏終于粗線了,小姬很開森,真是又愛又恨啊。

有什麽問題大家可以提出來哦,歡迎捉蟲~

☆、Episode 9

人是如此的厭惡真相,卻又從不放棄追索真相。如果你知道結局會如何,你還忍心去将它揭開麽?

我們還沒有從兩節課變三節課的噩夢中醒來,葉老師又披裝上陣,開始每天下午對我們進行各種圍追堵截魔鬼式訓練。語文書,參考資料,自己搜羅整理的各類印刷本,她每天總會變着法子勾畫很多內容要求我們背誦,并在托管課結束後到班上一個一個抽查,背得麻溜的,就可以回家了,磕磕巴巴的,是絕對會被留下來的。

為此,我不好意思再拖着孔羽和文音等我,每次都手臂一揮,叫他們可以速度走了。我心裏其實有點失落的,習慣了熟悉的人三五成群,就會戀戀不舍。

不過好在,上天給我恩賜,還有未然相伴。

我們并入的是四班,以前那個班的人都已經相處了三年,彼此之間十分熟稔,我們這些外來人,心心念念活在回憶裏,始終不肯走出自我編織的囚籠,無論做什麽都總會有前後比較,老師會拿來比較,同學會拿來比較,連班級的氛圍也會拿來比較。這個不如以前好,那個不如以前棒,總之都會得出結論:秦老師不該走,我們要反抗!

葉老師的作風直接就觸上了大家的逆鱗,班級裏漸漸形成了兩股力量,隐隐和老師對抗。我向來随遇而安,朱家念說我是個冷漠的旁觀者,于未然卻說我是因為懶,我懶得解釋。在某一刻,我送了朱家念一個白眼,卻對着于未然挑眉,看他也不由得深了幾分,有點訝于他的通透。

因為懶,而懶得對抗麽?多年後,我把自己的懶,歸咎于散漫,源自一個叫怯懦的缺口,所以失卻了很多。

我像個異類,我只是覺得,對與錯有誰能說得清呢?我也曾無數個日夜恨透了葉老師的死板教條,恨透了背書式的教學,恨透了她的不解風情,也恨透了她的白臉兇惡。可是等我小學畢業,一步步往未來走,我卻又感激她,雖然她的做法不怎麽好,但也真的或多或少強制性擴充了我的知識面,讓我開始有了準備,去面對這個世上許許多多形形□□,不得我所愛的人們。

有些事不管怎麽做,過去都已經無法再改變。

所以我懶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剛到四班的時候,我挨着一個小個子女生坐,她叫童熙。老實說我們當同桌的時間并不是很長,大概只有兩周左右,我對她的印象該不深才對,但她又确确實實在我腦海裏,縱使我已經忘記了她的長相。

我只記得,童熙總能變着法子從抽屜裏摸出許多的零嘴,那時學校門口會有很多五毛錢,一塊錢的三無小食品,例如唐僧肉,每天都有一大幫學生将小賣部圍得水洩不通。

我和童熙坐在第一排的講桌下面,老師一轉身,立刻一個飛龍探雲手,童熙從食品袋裏抓出一把,塞進嘴裏,然後推給我,示意我也嘗嘗。我搖頭拒絕,她卻堅決不放,我不知道我是餓了、饞了、還是只是想放縱一下,我伸手在袋子裏撚出些許,趁着老師轉身寫板書,也如法炮制飛快地塞進嘴裏。她看過來的時候,我們都不動,愣愣的一個勁點頭,她轉身,我就嚼一下兩下,再伴着砰砰的心跳,慢慢咽下。

心中突然有了奇異的感覺,像一顆種子在我心中萌芽。

從小恪守教條的我,從小到大都無動于衷只沉默做個乖孩子的我,原來也可以如此,像西漠萬裏長空中的鷹,無所顧忌的河。像童年,率性而為,不會猶豫再三,不會優柔寡斷。

可惜我們只維持了兩個星期的同桌關系。

我被調到了另外一個大組,朱家念這個家夥成了我的同桌,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以前的也是現在的班長向小樂就坐在朱家念後面,她的同桌是于未然,依舊還在我身後,每次轉過頭,都可以看到陽光剪影下,認真的他睫毛撲閃撲閃。

我的前面一個略有些胖的女生,說話軟軟糯糯,叫胡小鳳。而朱家念的旁邊是被我們叫做菜頭的小男生,一個小平頭格外有型,但是成績是數一數二的好,為此賺了不少女生的八卦,大有趕超班長的第一人氣。因此,菜頭被朱家念記恨了一個學期。

胡小鳳人很好,每次我早上起晚了,不吃早餐直接奔學校時,她都會把她的早餐分我一半。朱家念為此恥笑我,我向來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對此所有反應就是沒有反應,倒是向小樂笑說,朱家念一個男生,應該發揮紳士風度跑腿為大家買早餐。

明明是一句玩笑話,朱家念第二天居然真的這麽做了,我有些震驚,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笑得他牙癢癢。

已經入了深秋,天氣漸涼了我就不愛再帶水壺。周五是沒有托管課的,那天我們本來有一節體育課,但是後來因為又調了課,所以就連着兩節。

不知道為何,太陽特別豔麗,照得人嗓子眼發幹。我們在籃球場那邊上課,籃球場并不在學校內部,而是靠近大門的外部邊緣地帶,因着離教學樓有些遠,老師怕麻煩,中間課休就沒讓大家回去。

上到第二節課的時候,我就覺得渴得頭暈,兩眼昏花。遠遠的有好多人在跳長繩,我看着,那繩子從一根變成兩個,兩根變成四根。操場的外圍不是密閉的牆體,而是月牙形中間嵌了鐵杆,從縫裏還可以看到外面的大馬路。

我靠着鐵杆,心裏想,未然怎麽今天沒有來呀。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中暑了,我想喊人,可是大家三三兩兩玩得開心,我在角落站着,不知道喊誰,我看到了遠處的朱家念他們,可是太遠了,我沒力氣出聲。可憐今天出門兜裏一分錢也沒有揣,這下好了,想吃根三毛錢的冰棍都吃不起,如今是要被渴死了。

迷迷糊糊之間,我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人拍了一下的腦袋,我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見一根布丁雪糕從鐵欄杆外面伸到了我面前。順着它我看到了手的主人。

“喂!小不點,看你渴得那樣!這個送給你吃。”夏戎站在外面,一只手拿着雪糕,一只手抄在褲兜裏,挂着一串鎏金的鏈子,五角星形上滿是花體的crazy,滿手帶着奇怪形狀的戒指,和他人一樣,瘋癫又帶着吊兒郎當,一副散漫的模樣。這樣沒個正經,真是可惜了這一身好皮相。

我牙尖嘴利地回他:“醜死了,紅毛,誰要你的東西!”

我把他的手推開,夏戎卻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得發毛,趕緊惡狠狠看回去,“你休想再去找文音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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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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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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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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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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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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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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