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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聽到我的話,卻不屑地撇過頭,冷哼了一聲,機鋒逼人,“你見她最近有麻煩麽?別一副舍我其誰的樣子,以為自己是美國總統麽!”
我忽然抓住了重點,最近沒有什麽風波,到真是反常的安靜。難道是我當初一巴掌把他給打醒了?當然,我是不信的,他不找我麻煩鬧什麽秋後算賬已經奇了怪了,難道還指望有什麽建設性的作用,若真那樣,倒是可以登個小城日報——《小學生掌掴高年級生,看一巴掌如何打醒街霸》。
“原來好學生的腦袋也不過如此麽?”我被他譏笑地聲音拉回了神,“看你眼角微斂,目中精明,一副算計人的模樣。”
我瞟了他一眼,不是說對敵人的無視就是最好的報複麽?心中雖納罕着,不知道是不是真跟他有關系,不過看文音最近無事的份上也就沒再計較。
我剛想禮貌性拒絕他的雪糕,他卻兇巴巴地塞進了我手裏。
見我一副嫌惡的模樣,恨不得趕快甩掉,生怕有什麽病毒,他冷冷嗤笑:“放心,我剛剛買的。”說着還指了指外面的小賣店。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又說:“別以為我好心,我剛剛想吃,忽然想起最近胃不舒服,不想浪費了,所以便宜你這個小鬼。”
俊逸又帶着點乖張惡劣的臉往我面前湊了湊,在我耳邊忽然壓低了聲音,“你剛剛肯定在擔心有沒有口水,哈哈,怎麽可能成全你間接接吻呢。話說小不點知道什麽叫接吻麽。”
我耳根一紅,那個時候年齡不大,但是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麽,我還是很保守的。于是心下将他的惡心罵了幾百遍,夏戎卻根本免疫我殺人目光,笑得格外放肆。
我素來做人還是很有原則的,于是鄭重又認真地說:“我會還你雪糕錢的。”
夏戎本笑得誇張,卻在聽到我的話後笑聲漸漸轉冷,他滿不在乎,“誰要你的錢!不稀罕!”
我也沒有想要再搭理這個瘋子,轉身徑直朝裏面走,他徑直往外走,不到半米又停了下來,突然一本正經地轉頭,“剛剛騙你的,我其實舔了一口那個雪糕。”
我當面幹嘔了一下,不是作假,是真的從小就有些潔癖。
他看我如吞了蒼蠅的模樣,神色更加張揚,好像我越吃癟,他就越得意。
“這下才是騙你玩的!”
我的目光卻冷了,如果真有眼帶殺氣一說,那麽那一刻,我想我的眼睛裏一定有。我說得很冷漠,一字一頓,“我最讨厭欺騙!信你是小狗!”
他出人意料地止住了笑,竟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又恢複了那樣一副不冷不忍的淡然模樣,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上課麽?”
“是麽?”夏戎聳聳肩,又開始痞子般散漫起來,“我逃出來了。”
然後他走了,拖着步子走得幹脆了當,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聖誕節的時候,我給大家都寫了賀卡。
25日那天早上,我裹了一條長長的藍色粗毛線圍巾,繞了幾圈後離我嘴巴十分的近,這圍巾也是足夠劣質,我一說話就吃了一嘴毛。但是這依舊阻止不了我美好的心情。
第一節課下課,我開始挨個發放我準備的賀卡,那個時候笑得如此甜蜜,像掉入了蜜罐,比我自己收到一大堆禮物還開心。
自從旱冰場事件過後,文音和我似乎都對這件事緘口不談。
我站在隔壁教室門口,将手中的賀卡遞出去,文音牽起嘴角笑了笑,我看到她眼窩更深了,小臉凍得通紅,衣着很單薄。
那天我出奇的興奮,拉着文音的手說了好多話。又祝她聖誕快樂,又長篇大論談論未來憧憬,覺得自己變成了唠唠叨叨的老婆婆。文音深深凝視着我,一直在點頭,黑色的瞳仁顫抖着,好幾次想要開口,可是都咽了回去,我的粗心無視了一切,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再知道那一天,她到底想對我說什麽。
回到教室的時候,于未然給了我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非要我當着他的面把它吃掉。我着袖子随意擦了擦,大口大口咬起來,他當真看着我吃,還看得很認真,不知道怎的,咬着咬着我就斯文了起來,有點不自然。
“看你吃東西就覺得很香。”于未然手指飛快地轉筆,聲音啞啞的。
我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把手上殘留的水漬擦拭幹淨,“是你的蘋果太好吃。”
“本來應該在平安夜給你的。”于未然突然低垂眼眸,哀而不傷,似是嘆息了一聲,随後又眉目如初,“你吃了我的蘋果,會一輩子平平安安。”
“這你也信!”我閑閑地笑,也就在學生堆裏對過洋節熱情十足,若是放到葉老師身上,八成又會說我們崇洋媚外了。我繼續揶揄他,“怎麽着也得讓我扮一回白雪公主吧。哎喲,你的蘋果裏不會有毒吧。”
我假裝扼住喉嚨。
“有毒,有毒也是……”于未然小聲嘀咕了兩句,我沒聽清,卻見他臉頰突然緋紅,誘惑的櫻桃色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擡起頭飛快看了我一眼,見我有些怔怔,咳嗽了一聲接着說:“行行,白雪公主,你的願望一定不會落空。連小矮人都是現成的,朱家念就可以勉強算個……我可以勉為其難的當那個路過的領國王子。”
朱家念長個頭長得比較遲,人又發福小胖墩一個,看起來确實沒那麽高,見他被于未然調侃,我噗嗤地笑,卻沒怎麽在意他後面說的。
我一高興,不自覺拉過他手裏拿着的書,逼他看向我,嚷嚷着:“那誰是惡毒王後呢?”
于未然從我手中把書不動聲色地抽走,在我頭上敲了一下,“上課了!”我這才發現鈴聲已響,不甘地撇嘴轉身,心想待會下課一定接着這個話題。毫無疑問,我是沒有想起來的。
晚上,我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
街上輪番放着《鈴兒響叮當》,店鋪門口的聖誕樹,挂着彩燈,閃爍迷離,真有幾分濃厚節日氣氛。小時候,我特別想要棵聖誕樹。
我一口氣跑到河邊,那時候河堤還沒有美化,荒蕪得雜草叢生,狗尾巴草足足有半人高。我就在這小森林一樣的雜草叢裏,找到了童年的玩伴們。
半腰高的狗尾巴草成了我們最好的掩護,找了塊幹淨的地兒,大家圍坐在一起唱歌。朱家念和孔羽相互口水對方的鴨嗓子,不一會就要大打出手,我們趕緊拉開倆暴脾氣的死小孩。可是過了會,兩人又沒事兒似的,好的讓人眼珠子掉下來。
朱家念捉了螞蚱、蛐蛐,孔羽又是個膽子大的,兩個人得了新玩意,瘋得可起勁。我對這種癖好表示格外嫌棄并退避三舍。
眼見着于未然還和我在一邊安靜地聊天,朱小胖忍不住罵開:“于未然,你丫的是不是上輩子是個娘們,一天到晚裝安靜深沉,看些鳥語的書,你還能不能幹點爺們的事情!”
我驀地瞥了一眼于未然,他臉色沒變,像一種奇特的默認。朱家念從小是個愛國的,這個屬性鑒于他除了中文以外,不擁護任何國家的語言,當然這是貼金點的說法,白了去就是英語渣,常常義正言辭小爺一心愛國,絕不搞鳥國鳥語。
于未然在看什麽?
現在想來最近他的蹤跡倒真有幾分琢磨不定,有什麽神神秘秘的事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的英語說的很好,以前也沒見他這麽癡迷,難道朱家念口中的鳥語不是英文?我閉了閉眼睛,覺得有些窒息,覺得他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又遠了。
姚文音是最早離開的,她的家住的青羊巷子我沒去過,最多也就隔了一個街口待過,聽說又黑又陰暗,治安實在不好,不敢太晚回去。
我有點猶豫要不要就此解散,文音卻笑說不要因為她壞了大家的興致,讓我們繼續玩。她走的時候,深深看了我們一樣,那個時候不懂那樣的眼神——帶着年輕的隐忍與殷切羨慕,現在卻無比的難過。
“未然,你說,今天冬天會下雪麽?”
我們這裏地處南方,從來都沒有見過雪,有一年報過雨夾雪,也不過是落地花,連一秒的美麗也是奢望。
于未然似乎笑得風輕雲淡,但那種淡然下總醞釀着滿腹玄機,他的心思太深沉了,讓我夠不到。
“你想看雪麽?”
我點點頭。
一道陰影将我從頭罩到腳,不知何時,于未然已經擋在我的身前,我笑着推搡他,他卻不緊不慢從掏出個小瓶子,沖着空中一噴。我正好将他撥開,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只見漫天飛雪,洋洋灑灑,從他指尖而生。
我有點癡迷地看着他,臉頓時燒了起來,化學用品大都味道難聞,我趕緊裝作嗤之以鼻,“臭死啦!還不知道雪花原來一股臭味。”
這自然不是真的雪,那種雪花噴霧,學校門口幾塊錢一瓶,本來是用來在窗上寫字的,後來被發展為惡作劇必備品,一度被學校禁止。
孔羽和朱家念發現了我們這邊的情況,立刻都攏了過來。朱家念罵罵咧咧也從包裏摸出一瓶,“下午的時候,猴三居然敢噴小爺我,看我下課就去買了一瓶,正派上用場。”
說完,就對着大家亂噴一氣。
眼見的青絲變白雪,我毫不客氣從未然手中搶走瓶子,把朱家念噴成了豬腦袋。
“格格……”笑聲不斷,飛揚的雪花中,我們狼狽着,卻笑得如此真摯。遠處便利店浮起一絲微光,我看到有個眼熟的人影閃過,似有表情蔑然,隐隐帶起紅發。我笑,不過只作幻覺。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都會有happy ending。無論是格林還是安徒生,給了我們一個童年美好的夢,但可惜的是,童話之所以是童話,就是永遠不可能成真。
所有美麗,夢幻空花,大夢一場。
所以多年後,我聽到展尋如誦童謠一樣念起那段文字,一時湧起無數感傷,再也追不回逝去的年少時光,還有,我對于未然複雜的感情。
“Mirror,mirror,on the wall,who’s the most beautiful girl in the world”
其實不是沒有答案,人力我們尚且可抗,披荊斬棘不畏懼,可若是命運呢?
可若是命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想看下雪,就是想看下雪。。小姬開啓碎碎念,表示就是懷念以前的雪花噴霧。
雪糕這個梗是真的有TAT,那時才曉得沒帶錢沒帶水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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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0
“若不得不分離,也要好好地說聲再見。”——席慕蓉。
太過美好的事物是不是終究會煙消雲散呢?我從來都告訴自己,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但是真正到了那一天,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再見說出口,但是我一定會微笑着轉身,永遠不讓你看到我的淚光。
我和爸媽的關系開始有所升溫,這得益于父親良心發現開始重新審視家庭,那一段時間,他将應酬減到了人生中最少。大人們總以為他們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其實我們都懂,我們都不願說出來。
周末的早晨父親會和我一起去河邊晨跑。河堤修築得層次分明,底層最靠近河水,中層有單獨的空間給晨練者,那個時候還沒有蓄水,河床很低,可以看到爛泥,草地,混合着河水的腥味和清晨青草芬芳。
二年級的時候因為撥號上網,我只能練練打字玩玩附帶的紙牌游戲解解饞,後來打磚塊被我發現了,每天都被我用來練速度練反應。直到表姐家也買了電腦,我上她家去蹭飯,發現了她瘋狂迷戀的火拼泡泡龍,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東西,從此以後與我生活再也不能分開。
父親會在電腦裏裝一些單機游戲,這證明他也曾經年輕熱血過。但父親後來畢竟老了,反應和速度都跟不上了。我常常并不是特別想玩,但那時我會端着凳子坐在他的旁邊替他按鍵加血,偶爾累了,我會雙手繞過他的脖子,整個人挂在父親堅實的背上。也不知道我哪裏來的耐心。
如果哪天父親不想玩單機,登上□□去玩兩把鬥地主,我也一旁靜觀,贏了我會高興,輸了我會揪心。就像我不是主角,可是我的喜怒哀樂都身不由己。
我所有的零花錢都攢了起來,把硬幣全扔進了小豬的肚子裏。我和父親會約定,期末考試考好了,他會給我充Q幣,然後我再買上一套美美的□□秀,一個寒假都如同墜進了蜜罐子。深深後來罵我呆子,那樣的政策下都不知道偷偷挪用一點壓歲錢,簡直是暴殄天物。其實我想說,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現在想來那些東西毫無實際用處,或許可笑,但就是那個時候,那種願想,那種童年的小小盼望,如此純粹,又如此簡單。
小房子的玻璃窗中照進的夕陽,鎏金的夕陽照在靜坐的人上,勾勒出臉上沉靜與微笑,定格了滿室的溫馨與芬芳。
流沙抹過時光,父親的應酬又多了,工作又忙了,有時候談一筆生意,會在外地待上幾個月。母親一如既往奔跑在工地前線,漫天風塵裏來去。
又成我一人,獨自悲喜。
我懵懵懂懂什麽也不知道,也許是不想明白,但是我的心裏深刻地喧嚣,那種短暫的華光終于從我的人生中黯淡,成為追憶的過往。
“這裏,這裏,從這裏過去。”
“快!快打他!他還有一點點血了,快打他!”
“老爸,你真是太棒了!你要是再年輕個十幾歲,絕對比我們班男同學還厲害!”
……
兩個人的記憶,還是腐朽為一個人的游戲。
自從并入了這個班,我和丁如瑤是名副其實在同一個屋檐下。周末我們都要去上葉老師的作文課,課程是課外的輔導班,有時是租賃的房間排上桌椅,有時是租的別的小學的教室。
除了第一個星期丁如瑤的爸爸開車來接送她,似乎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那輛拉風的車,不知道是她的意思,還是家裏的意思。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就習慣了一個人去上學。父母很忙,忙到沒空接送,我也不忍心讓年邁的爺爺奶奶每天跟在我身後,所以我過早習慣了獨立。
我們是在早餐店偶遇的,我很喜歡吃那家店的千層餅,說白了就是山東的蔥油大餅,再加一杯濃濃的豆漿。丁如瑤和我一樣,但是她偶爾會換換花樣,我不會。
一次兩次還可以勉強叫做偶遇,次數多了,也就成了某些固定的習慣。以至于後來有一天她看到我,還會吃驚的問:“宋闌珊,你是北方人麽?”
我咬着餅子搖搖頭,否認道:“怎麽可能,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作文課就是老師布置一個作文題目,有時這個題目就是周末的作文作業。我們按部就班地完成,然後批改,修改,批改,修改,最後選幾篇好的念一念。我和丁如瑤并排坐着,天馬行空的想着,跳脫了俗套的記敘文,開始大膽嘗試各種不同的行文風格。時常我們也會相互交換文章,然後互相取個現在看起來文青範十足又裝逼的标題。
下課後我們路過一片紅楓林,林子裏有健身區,我們就翻坐到雙杠上,吃着熱乎乎的烤紅薯,然後大談文藝。那個時候還很流行訂書訂報,從《兒童文學》聊到《中華活頁選》再說到《格言》,似乎從中找到了知音,彼此惺惺相惜。
不得不說,丁如瑤确實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生,她的氣質大概是古時候那種大家閨秀,說話秀氣有禮,永遠沒有粗俗字眼,作為一個經濟世家的子女,讓我很驚訝她的并無銅臭和滿身書香。
但是人的情感還沒能強烈到愛屋及烏,很快就被掐滅。
孔羽的暴力在全校都極為有名,為此升旗儀式還挨過狠批,文音的流言蜚語更是不必說。我和孔羽,文音站在一起時碰上丁如瑤,她會笑着并有禮貌的打招呼,但眼中的神态卻十分淡然,文音笑着說“你好”的時候,她僅僅只是揚揚下巴點點頭,說不出的疏離高傲,這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後來關于文音的流言越來越多,丁如瑤總是用一種奇怪的悲憫眼神看着我,似乎我再不“明哲保身”,便會“從此堕落”。
從那以後,我有意開始疏遠。深入的了解需要漫長的時光,但是分開卻只要一瞬間。
我遠遠的見她和幾個女生交頭接耳在路上,甚至可以猜到內容,但是我卻不甚在意,依舊可以雲淡風輕地走過去,完全無視。
深深厭惡盛行在小學生間的冷暴力,我想保護自己,保護文音,保護我在乎的人。但我能做得那麽徹底,是否我的骨子裏天生就帶着冷漠呢。
數學老師這學期做了個膽結石手術,耽誤了好些課時,學校還能臨時找來代課教師,可是奧數補習班卻不行,于是張老師大筆一揮,在黑板上寫下了寒假續課的時間。
考完期末考試已經有好幾天了,估摸着試卷已經批改完。第一堂課的早上,我和向小樂都遲到了。
我在上樓梯的時候被向小樂追上,她狠狠掐着我的手臂,也不知道是冷還是緊張,腿肚子也軟了,嘴也哆嗦了,“闌珊,你說數學成績出來了麽?”
“出來就出來了呗,到了現在還能改變什麽嗎?”我答得自以為豪氣萬丈義薄雲天,其實心裏也有些打鼓。
根據我多年的經驗,這種場面上的安慰話是起不了大作用的,果然向小樂急得眼淚朦胧,“可是我媽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了,要是我數學再考不好,這個寒假就別想好好過了,說不定大年三十還得加班加點。”她嘆了口氣,我覺得很沒意思地勾了勾嘴角。
向小樂的媽媽是街道辦的,平日裏街坊鄰居見得多了,免不了大嘴巴一張,說些家長裏短。說白了也就是為了個面子,争口氣。
也許是父母忙碌,平日裏不甚在意,也許是天生開明,任他鳥飛魚躍。我們家歷來奉行放羊式教育,我雖然沒有被強制限定,但是卻仍舊擺脫不了人類的固定化思維。
如果你一直保持優異,那麽什麽都好說,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如人意,或者接連幾次失利,那麽警鐘就該長鳴,以前說的随意,不要有壓力全都變成了紙上的廢話。
我實在算不上個細心的人,數學上更是粗心不已,被她那麽一撺掇,我也有些緊張。我從來不是為了任何人,只是我的驕傲不允許而已。
敲了門,向小樂平日裏那麽樂觀大條的人,擰把手都開始哆嗦了,我撇了撇嘴,推門時助了她一臂之力。教室裏一片鴉雀無聲,張老師本來在說什麽,看到我們進來聲音便戛然而止。
向小樂反身關門。
“向小樂!”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正胡思亂想到不好的地方,被這一聲喊吓着了,腳下沒站穩,扭了一下摔到地上。
“老師!老師,我保證下學期好好學數學!好好考試!你不要跟我媽說!”
向小樂啞着嗓子大喊,倒是讓張老師那張國字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朱家念在後面吹了聲口哨,大笑:“向小樂,你個大慫包!”
我扶起向小樂往後面去,她又氣又羞,恨不得立刻找個洞把自己埋了。擡頭對上張老師,他方正的臉上皺紋抖抖,對我扯了一個難看但勉強算溫和的笑容,我心中一陣發毛。
一眼就看到于未然前面的空座位,我和向小樂坐過去,坐下時我彎曲着身子,壓低嗓音,惡意地揣測他:“前面有空座位你幹嘛不坐,莫非有什麽貓膩?”說着還前前後後把桌椅打量了三遍。
于未然翻過一頁書,頭也沒擡,但筆端不經意在唇上觸了觸,道:“我喜歡坐在你的後面。”
“怪癖!”
坐下來,再不看他,心裏卻小鹿亂撞,各般心思都飛了出來,偏偏又不方便回頭。張老師已經開始講話,我一句都沒注意聽。
忽然感覺到所有的視線都向我彙聚,我疑惑地四顧,張老師在講臺上幹咳了幾聲,似乎又複述了一遍。
“宋闌珊同學這學期很有進步,這次期末數學考試滿分。”
說着,還對我吹胡子瞪眼的,我可以理解為我沒有立刻站在來,感謝學校,感謝張老師的教導,感謝辛勤的園丁們麽?
朱家念在一邊不滿地小聲嘀咕:“走什麽狗屎運,宋闌珊你還讓不讓人好好過年了。”
我偷偷看向于未然,他似有所感從書本裏擡起頭,眼睛明亮。我微微讓開,不敢與他對視。假裝問:“在……在看什麽?”
“雞兔同籠。”說着,手中的筆在紙上沙沙沙往下寫,寫了一會擡頭發現我還在發呆,伸手在我腦門上彈了一下,“發什麽呆啊,算出來了?”
“啊……”我瞄了一眼習題,心中說不出的味道。
于未然優秀卻不紮眼,仿佛無論考多少次滿分,做到多少次A+,都是理所當然,天生如此。他像一汪月下泓泉,心中自是寧靜,榮耀面前永遠自持,不會過分欣喜,也不會惴惴難安。
他這樣的人從沒有半分脾氣,卻渾身隐藏着傲骨,他有他的驕傲,我有我的倔強。就若他在月下,我在月影;從未分離,卻又彼此分離。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我在天上飛,一會像木之本櫻使用了“飛”庫洛牌,一會像哈利波特騎着掃帚,一會又似武俠小說裏的獨步輕功,一會又變成了仙人飛渡。總之,夢中的我真真實實地飛起來了。
我夢見我飛過院子,看到孔羽正在打架,朱家念爬在石榴樹上□□了一堆石榴花,然後被向小樂用彈弓給打了下來,摔了個狗□□。
于未然站在夜來香花圃旁邊,月光柔和了半張臉,他笑着對我招手,“闌闌,我會一直都在。”我想就這樣降落在他的身邊,可是怎麽都無法靠近,我着急地想大喊,卻發不出一個音符。他就這樣離我越來越遠,月光被陰影籠罩,再不見他溫柔的輪廓,可他說過的話還在,回音無數,字字誅心。
“我會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
我看到一大群人圍着文音,我呵斥他們,忽然手一揮,好像身有仙法,将那些人統統打跑。兩行清淚挂在文音的臉上,她喃喃:我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夏戎頂着一頭惹眼的頭發,站在燈火閃爍的便利店門口,冷峻的臉上俱是桀骜不馴的神情,過了會他又乖張放肆地大笑,“我逃出來了!你們這些沒有自我的可憐蟲!”
我被他盯得發抖,忽然十分急迫地想要解釋,我想告訴他,我也有努力按我的想法生活,絕不做生活的提線木偶,可是夏戎的笑聲越來越大,終于淹沒了我的聲音。
冷風吹在我的臉上,我從夢中驚醒,床邊還蓋着那本父親最近給我的《少年維特之煩惱》,我順手将它翻過來放好。窗外風還在嗚咽,夢裏依稀就在眼前,膽小的我拉過被子将整個人都裹住,很快又睡着了,可是卻再也沒有做那樣的夢。
學校會指定一個日子讓所有學生都回去領期末成績,然後順便開個散學典禮。我很早就起來了,走到學校的時候,感覺鼻子都快凍掉了。
路過辦公室的時候,嗚咽聲和吵鬧喧嘩聲一陣接一陣,我湊過去,竟看到了文音,還有一臉鐵青的葉老師。
三班的班主任許老師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緩了一會,但看胸線起伏,仍然餘怒未息,她本就是個暴躁的人,當即忍不住又粗口罵起來,“你個死丫頭,我這輩子怎麽會遇到你這樣的學生,成績差成那樣就算了,好歹還是清清白白的老實人,你這樣從小不學好,長大了還不真成了三只手!”
文音被她罵得一顫一顫的,臉上血色全無,低着頭,卻始終沒有流下眼淚,她小聲的抽泣,“葉老師,你千萬別告訴我爸,是我的錯,我會想辦法,我會改正。”
我沒有聽清她們後面說的,只覺得自己已經僵硬得不能動彈。文音出來的時候走得踉踉跄跄,我追到她身邊,她回過頭來看我的眼神多麽令人心疼,那是絕望,那是哀痛,也是無可奈何。
她說:“闌珊,我為什麽要生在這世上,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辦公室出了這樣的事,一大早就成了爆炸消息在學校裏飛傳——許老師的錢丢了,就是三班那個姚文音拿的,對,就她去過辦公室,聽說家裏窮得很,不是說她是降級生麽,學習成績差還不學好,那個壞孩子啊……
那天早上文音連散學典禮也沒有參加就走了。葉老師一放人,我立刻趕到三班門口去堵孔羽。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相信文音會做這樣的事,平日裏一個膽小如鼠的人,再怎樣也不可能老虎頭上去拔毛啊。
孔羽的表情有點別扭,“我不是不相信她,可是有人看到了啊……哎,闌珊,你等等……”我沒耐心聽下去,心中悶堵,扭頭就走,孔羽來追我,扳着我的肩膀,“宋闌珊,你等等,你冷靜點。”
我深深看了一眼,無悲無喜,“小羽,我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我們立刻趕到文音家裏,可是文音卻并沒有回來。急得我只能再返身回學校找葉老師。
葉老師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說大概是早上辦公室開着門,老許又去教務處領報告冊,把包忘在了這裏,回來的時候錢包就不見了。正急着呢,蔣虹就說她剛剛有看到姚文音進過辦公室。
許老師本來就不怎麽待見文音,聽她這麽一說,自然心裏就已經有了幾分定論,把文音叫到辦公室一問,這本該辯解的姑娘卻實誠得都招了。
我聽得一臉難以置信,文音雖然怯懦,但還不至于逆來順受到如此程度,何況我一心認定絕非她所為,對她不解釋反而擔下來更為不解。可是我連着好幾天也沒有見到她,無法得知前因後果。
然而僅僅只隔了一天,學校的保潔阿姨就在某個垃圾桶裏找回了徐老師的錢包。但文音已經招了,所有的輿論都直指那個瘦弱的小姑娘,雖然分文未少,但是也只會被認為是做賊心虛,所以順手給扔了。
過大年的前兩天,我們幾個聚在了一起去找文音。巷子黑暗幽深,地上都是浮油,還有一大股泔水味。這是我第一次走進小巷子,我們在外面見房門半掩着,準備敲門進去,裏面卻傳來了大聲的争吵。
姚父怒目圓睜,揚手就是一個巴掌,“我怎麽生了你這樣的女兒,你竟然敢偷東西!我……我……”他本來還要罵,忽然想起了自己進去過,又氣又悲哀,臉上青白交加卻再也罵不出口。
屋子裏還有個花俏的女人抱着個奶娃娃,一臉刻薄的樣子,“呸,還不是你生的賠錢貨,我就說你這個女兒是個拖累吧,你還不信。你看看這樣子,跟你……還不如跟她那個媽一樣早死了好。”
“我沒有!沒有!”
姚父暴怒着拿了竿子要打人,他這輩子已經這樣了,不能讓女兒也走上他的老路。文音卻哭嚷着,第一次反抗推開了他。
“是蔣虹跟我說,許老師叫她把錢包替她帶過去,我當時在辦公室就順手拿了遞給了她。”
姚父根本不聽她的解釋,“還敢狡辯,那你怎麽不跟老師說!”
“因為,因為……”
說到這裏,她卻猶豫了,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心中卻已經慘白拔涼。是呀,不論怎麽說,都沒有人再相信她。因為成績差,有個那樣的家庭,所以許老師不喜歡她,同學也排擠她,如今連家裏也容不下她,她還有什麽好留戀的呢。不,她還有……
孔羽那個急性子立刻撞進去,朱家念也跟過去攔着姚叔叔。于未然跟我去扶文音,卻被她冷漠地推開,躲閃着避開我的眼睛。
“你來做什麽?你們都走,不要你們管。”
“文音,我們都知道不是你做的……”我開口,孔羽也立刻接上,“姚叔叔,文音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是許老師弄錯了。”
文音卻尖銳地截斷我的話,“是,是我拿的,是我親手拿走的!你們這群小姐少爺們懂什麽,都來看我笑話吧。”
她的話像一盆水,從頭到尾将我澆了個透心涼,她的手臂從我指尖劃過,我僵硬在那裏,朱家念和孔羽不忿,似乎忍不住說了兩句,我卻覺得兩耳亂哄哄的,什麽也聽不進去,最後,我們被一股大力推了出來。
“啪——”木門被關上,隔着玻璃窗,我最後一次看到姚文音。
那天我不知道我是怎麽走回去的,我一個人,默默走過那些留有我們音容笑意的路。我在游戲廳外面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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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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