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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在凳子上硌了下腳,他把這怨念全都歸到了卓海圖身上,在後面狠狠嘲諷他,“裝!這麽會裝!卓海圖你幾歲了還念小學生背的詩,啧啧啧,要我看這接下來該是‘要論僞君子,海圖屬一流!’”

這樣的交鋒往往卓蕭落荒而逃,就因為他有一個十分巨大的痛腳——我們班恰好只有兩個姓卓的,還曾經被誤會為親兄弟,無外乎一個表面僞君子,肚腹裏的悶騷;另一個則是表面的嘴賤,背地裏的二傻。合起來被大家叫做二卓,可是他倆又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自然有大有小,卓蕭不幸比卓海圖小了那麽三天,于是更加不幸地淪為二號。

于是卓海圖氣定神閑地拾起書,坐了下來,輕飄飄說了一句,“卓老二!”

卓蕭頓覺索然無味立刻重聽,“啊,啊,胡小鳳,你看這個字怎麽念?”

胡小鳳早在一旁樂不可支,被他這麽一拽下意識躲,手臂迅速揮倒了旁邊那桌的奶茶,她趕緊幫忙搶救對面的書,這一拉就暴露了人家的紙質五子棋盤,并且助長了奶茶迅速淹沒。

“艹,老子都輸了五盤了,好不容易這盤要贏了!”

風中傳來一句低罵聲,葉滄浪幽幽飄過。

“所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勢不可擋,同學你要認命。”

按說這個時候人就應該各自找個臺階下了,偏偏卓海圖這樣的人,家境貧寒卻自命清高不凡,為了學習而刻苦,為了作個好學生而裝乖讨巧,根本看不上卓蕭這樣的二世祖,本來卓蕭也就随口一個玩笑,偏偏被他較真,于是自然掐着點子不肯放。

卓海圖開口刻薄,“是,我是假,但我不賤,總比有些人靠爹靠媽靠錢要強,沒本事像攤爛泥。”說完坐下。

這話有些過了,卓蕭先一愣,然後漲紅了臉,胡小鳳拉住他,生怕鬧出什麽事,我竟也不經意皺了眉頭。是,卓蕭家大業大,這個大少爺成績爛得本來連交擇校費的資格都沒有,偏人家有勢,就這麽塞進來了,不喜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可以了。可是被他這麽含糊一說,大家都不是片區進來的,或多或少都交了一筆不小的費用,當真一竿子打死一片人。

還好卓蕭沒有想象那麽沖動,或者聽慣了壓根也沒走心,只是也免不了嘴上損兩句:“是啊,本公子就喜歡拿錢砸人,砸死你一輩子也掙不了這麽多!”

眼見卓海圖肩膀晃了晃,這話當真戳到心窩子裏了,知情人都知道他家別說掙錢了,能把舉債還清就不錯了。

在對角線的另一邊,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阿旅把一頭短發揉得像雞窩一樣,然後把從包裏倒出來的東西再一股腦塞到抽屜裏,然後傻了,坐着,一副懊喪的樣子碎碎念,“我怎麽就把手機這麽重要的東西忘在家裏了,今天上午可怎麽過。”

作為同桌的秦桑頓時樂開了花,喜聞樂見又幸災樂禍,拿鏡子支着語文書然後開始塗指甲油。比起我昙花一現的火辣打扮,這位才是貨真價實的人們傳聞與口中的“不良少女”,其實後來,我更願意說,她是一個敢愛敢恨偏偏又愛恨成癡的傻女人。

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轉過頭來與我對視的時候還不忘附贈一個飛吻,我從她眉眼裏讀出了她的意思。

——“還不快謝謝姐姐我,送了你一個大帥哥。”

我低頭看了看書攤開搭在腦袋上,連眉眼都看不清的睡神,忍不住心裏一陣惡寒。誠然不欺,這位和秦桑乃是前同桌關系。

在我記憶裏,蕭叛好像永遠都睡不醒的樣子。我忍不住拉開擋住的書,讓他白皙的臉和額前的碎發暴露在空氣中,他睡得安靜地像小貓,讓人不忍心打擾。

過了一會他換了個姿勢,擡起頭看了我一眼,“待會毛蟲來了叫我一下。”眼見他又要趴下去,手在包包裏掏了掏,摸出一顆被壓扁的奶糖扔給我,我看了看奶糖又看了看他,不動聲色看他手在包裏繼續摸,終于拉出一個保溫杯遞給我,一臉迷茫懵懂,“我渴了,幫我倒杯水吧。”

我沒搭理他,事實上從我挨着他坐開始,就沒跟他說過話。我天性如此薄涼,再加上年輕時外界影響的是非觀,于是成了我一直以來內心的疙瘩。

很多年一直篤定,班主任看似簡單的調座位,促成了一對對孽緣,一段段情緣,又或者不可彌補的缺陷。

那個時候評定一個人的好壞無外乎成績和他的朋友圈,中國有不少的古話,類似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亦或者“臭味相投”,在父輩們的傳統觀念裏根深蒂固。誠然蕭叛并不是個愛學習的好學生,總是下課積極上課冬眠,又跟年級裏臭名昭著的學生混在一起,自然落了不少口實。

可能加之我前任同桌為人老實,不幹擾我的生活,又受得了我的沉悶,極合我的胃口,所以突然的換血,讓我十分排斥。

然而多年後,我都不記得那些同桌了,甚至連名字都想不起,卻還清楚地記得他。

蕭叛,蕭叛,他的爸媽給他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他卻只有叛逆的心境,而沒有叛逆的霸氣。

蕭叛本人實在安靜,睡覺的時候不吵不鬧,但我實在受不了他那種頤指氣使的感覺,他總是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間突然醒來,然後喊我一聲。

“幫我盯着老頭。”

“下課記得叫醒我。”

“幫我交一下作業。”

或者像現在這樣,眼睛格外明亮,然後喊我的名字,“宋闌珊,我渴了,幫我倒杯水。”

我自然沒有如他的願,又性格古怪得不喜歡吵架,所以我從來連反駁都懶得,只是悄悄在不經意的時候找找他的麻煩,比如他叫我盯着老頭,我偏不,老頭一來,我就“不小心”碰倒他掩護的書,下課的時候我總是輕手輕腳,或者不帶他的作業然後他自己也忘了,最後被科任老師點名。

那天我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心情,只是低着頭盯着書,淡淡開了口:“蕭叛,我又不是你的老媽子。”

他愣了一秒,然後“嗯”了一下,拿着杯子起身,走之前不忘從我的抽屜裏拿出我的保溫杯,這下換作我大吃一驚了,等他人走遠才想起現在不是下課,他就這樣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結果自然是蕭叛被以“公然藐視紀律”的罪名罰站,罰站之前他不緊不慢邁着步子回來放下保溫杯,甚至還扭開喝了幾口,才站到了教室的最後。

我擡頭,才發現他極高,如一片陰影籠罩我。男生本來就長得晚,初一班上的男生還是一片目不忍睹的小豆芽時,他那麽鶴立雞群。

是不是總有那麽一個少年,會喚起年少的母性和暖意,哪怕他和你只是短暫的交集,沒有驚天動地的糾葛,卻讓你回憶時溫暖一生。

蕭叛,我很想念你。

現在想來,不是沒有任性過,只是任性都被我們欲蓋彌彰,加以粉飾,那些曾經我們不喜歡的人,被我們如刺猬一樣默默反抗,究竟傷了多少少年少女的心呢,我忽然萬分歉疚和遺憾,他們并不欠我們什麽。

當我隐約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已經脫離了藍茜她們的小團體,又或者說,我其實從來沒有加入過某個特定的小團體。

進入初中,拉幫結派變得十分分明,人們的愛恨情仇觀似乎在被荷爾蒙全面激發,總是表現得格外露骨。她變得不像小學時代那種單純的喜惡,也不再似那種今天吵明天好的簡單。它已經被生活強制加了各種調味劑,變得面目全非。

跟她們走在一起,只是因為單純的會乘坐同一班公交車,有次我請她們在學校門口吃了一份麻辣土豆,便莫名其妙達成了這種默認的友誼,被歸類到了某個圈子。

事實上我對藍茜、蔣心露甚至是只有數面之緣基本沒說過話的聶绾都只是比班上其他人稍微熟絡一點。我是常常無話可說,索性當個背景,蔣心露往往是插不上話,膽小怯懦又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把藍茜拱上了天,終歸時常被晾在一邊。至于聶绾,她在外婆家和自己家來回跑,跟我們不在一個時差上,就算她在,也只有她能跟藍茜聊得上,一趟公交車下來,就她們倆把持着話語權。

其實我看得出來,藍茜是一個很有控制欲的人,更顯露一種未來将會成為女強人的氣質,幹練又獨立,聲音響亮,跟柔柔弱弱鄰家小妹一樣的蔣心露,簡直就是一個南轅一個北轍。

只是那個時候一出校門都是兩人成雙,三人成衆,一個人形單影只格外惹眼,我正處于轉型糾結期,十分想擺脫幼時不善言辭又孤僻的感覺。可見最後我的容易習慣勝過了我的随遇而安。

但是不和諧的氛圍再怎麽形式融洽也免不了決裂,比我預料的快,這樣吞吞吐吐半個學期後,聶绾率先退出,我知道的原因是她交了個男朋友,時間都得掰成兩半花。後來一向為藍茜馬首是瞻的蔣心露居然開始和她疏遠,我夾在中間索然無味,走了個幹淨。

開初幾次藍茜還如往常一樣天天找我一起放學回家,我覺着實在沒意思,就推了,又繼續一個人游離。

最後一次藍茜迅速收拾好書包,撐着我的桌面說:“宋闌珊,一起走吧!我……”她第一次支支吾吾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幾次要直視我的眼睛,我都迅速避開了,我想那個時候她大概也很寂寞,一個一向善辯的人忽然找不到人說話,是十分難受的,可是我的別扭勁也上來了,最初的無所謂,到如今有了一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厭煩。

“抱歉,我今天還有事。”我努力沖她笑,讓自己的借口顯得自然。

藍茜的性格哪裏那麽容易彎腰,有點猶豫已經超格了,她也沒勸我,徑直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踏出教室,心中卻想:當初有個那麽聽你話的蔣心露你為什麽不珍惜呢。

後來某一天我碰到蔣心露,她無意中透出當年的原因,我忽然覺得,說起緣由有時候比殘酷的結果更可笑。

我前腳剛踏出教室,後腳就有一個人拽了一下我的書包帶子,我看到一雙指骨分明的手,還有指甲上豔俗的顏色,手的主人殺到我的身前,抓起我的手腕頭也不回拉着我走。

“我有話跟你說,我帶你去另外一條街坐車,同樣可以到你轉車的地方。”

秦桑這個又俗又豔的女人有時候說話偏就那麽铿锵有力,讓人沒有反駁的勁,我跟着她穿過巷子,以為她費力繞遠路只不過是有話和我說在上車前盡量多争取時間,誰料路上她突然三緘其口,一句話也不吐。繞那麽遠只是為了去隔了兩條街的屈臣氏買洗面奶和面膜。

最後我們沒有去車站,在街心花園找了個凳子坐下來。

一坐下來,秦桑就開始笑,捧腹大笑,她看不慣藍茜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此刻看到人家沒了往常的一大群可以吆五喝六的人定是大快人心。

她開口第一句話:“我說你這個人,比我想象得要活得累。”

那一刻我有一種這個輕浮的女人深藏不露會讀心術的錯覺,後來我不得不承認她的眼光确實毒辣。我低下頭,開始摳手指,這是從小養成的壞習慣,我一思考,就是摳手指,越糾結越扣,十指纖纖往往面目全非。

“你也比我想象地要過得誇張。”

“那是!”她挺了挺胸,“沒有什麽擋得了姐及時行樂。”

說完她盯着我手上的小動作把眉頭皺成了川字,大手一揮,不由分說拽過去,從書包裏拿出一套修剪工具。

我戲谑地說:“你包裏都裝了什麽,哆啦A夢的口袋麽?”

秦桑飛了一個媚眼,答非所問:“我們家是開美容院的。”

她就真的這樣低下頭,專注地剪平指甲周圍被摳出或者咬出的坑坑窪窪,又給指尖剪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甚至連死皮都鏟掉了。期間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兩個人沉默得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在這個已經靠近商圈的步行花園,腳步迅捷穿梭如潮的麗人中間兩個初一大的女孩子一個認真的剪,一個認真的看。

我承認這樣的舉動剎那觸動到了我,于未然走後我終于碰上第二個如此耐心待我的人,連父母都不曾有,在以前的觀念裏,我都随便拿指甲刀敷衍了事,充其量只是個女孩,我從來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拿自己當女人看,也沒想過修指甲更是一項工藝活。

有的人就是這樣不經意教會我們生活。

當然,這種美好的氣氛能維持的話,大致也是如夢如幻般美好的,可惜泡沫碎得太快。秦桑電話突然響起,吓了她一跳,不由手一抖戳了我手指一下,我吃痛悶哼一聲。

她已接起電話,劈頭蓋臉罵下去。

“你個小癟三,早不打來晚不打來,偏挑這個時候,不知道要鬧出人命麽!”

我突然失笑,她那聲“小癟三”讓我腦子裏一下子就蹦出了《情深深雨蒙蒙》,這部劇我陪奶奶看了好多遍,劇情早背得滾瓜爛熟。

“你明明一副很想結交許多朋友樣子,卻又害怕自己格格不入,最後被抛棄,所以一味讓自己看起來那麽冷淡。”我們并行在路上,秦桑解說得眉飛色舞,“但是看到今天藍茜的邀請,又不完全像,真的到有朋友的時候又往往不是你喜歡的感覺,你偏要逃,逃到一個人成孤獨,或者說你本身又習慣了孤獨,習慣了一個人。怎麽樣,姐姐我說得沒錯吧?”

“真當自己會讀心術啊?說不定你說得越準我越不會承認,誰願意把自己真實的想法暴露在外面。”我勾了勾唇,卻覺得談話很愉快,我想我其實也是願意訴說的人,只不過還沒有找到一個能真正打開我話匣子的人。

“憑姐的經驗……你有我見過的人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見識的人那可以說是千奇百怪……”

我截斷她的話,“怎麽總是老氣橫秋的,說說,這麽妖你是不是練了什麽秘術,作了第二個天山童姥。”

“呸呸!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純那麽淡,敢把我說成老妖婆,”秦桑用她那塗得鮮紅的指尖來掐我,我笑着躲開,她還不依不饒,“姐可是貨真價實的青春美少女!”

我走到車站,不由地放慢腳步。

秦桑笑得妩媚,妩媚到讓人毛骨悚然,“總有一天姐要讓你相信我的讀心術。”

“你就哄我吧,別鬧得整天跟葉滄浪那個神棍一樣。”我毫不留情反唇相譏。

後來我上了車,記憶刻在了那一天,緣分似乎也逗留在了那一天,她就站在車窗下笑着對我說:“姐不相信命運,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直到飛揚的裙擺消失在街角,我才摸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她。

——那我希望你的眼睛沒有瞎了的那天。

按下發送鍵的那刻,我在心裏隐隐地樂:宋闌珊啊宋闌珊,什麽時候你也這麽惡劣了?也許她說的沒錯,你的冷漠孤獨淡然只是給不相幹的人,而你的頑劣你的熱情你的真實只為讓想看的人看到。

那天我結識了一個新朋友,她叫秦桑——秦桑低綠枝的秦桑。

☆、Episode 21

《背水一戰》這個典故告訴我們,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會激發無限的潛能。

轉眼就入了冬,冰糖橘和甘蔗大量面市,卓蕭慷慨地拎了一大口袋,這天英文課剛放,就拿出來邀功,結果手還沒捂熱,鄒林一個滑板過來,順手就給搜刮走了,氣得卓蕭捶桌仰天吐血十升,機關算盡就防着小女生了,卻忽略了兄弟也是個不客氣的。

話說卓大公子有兩個重量級損友,鄒林是其中一個,成天滑板山地車冒險,資深驢友背包沙發客,是個頂不省心的;至于另外一個,我們都說這是卓蕭走了狗屎運交來的——師述言,一句話概括就是成績優異帥氣多金,放哪部小說不是個男一都該是個男二的料,可惜深谙其本質的卓蕭怕我們這一幫女子軍中有人被勾去了魂,悄悄洩密其實師述言是個超級怪癖王。

據說怪癖到什麽程度呢——放筆一定要筆尖一端朝外,不然會不自在;說話的時候手上一定要握着東西,不然會不自在;一堆人有男有女站着說話時他的位置一定要嚴格按照男左女右,不然更會不自在。

彼時聽到這裏,葉滄浪咬着筆頭,重重點頭:“強迫症!一定是強迫症!”

我掃了一眼一邊正專注在手機鍵盤雙手并用的阿旅,想起了上次看到的,忍不住開口,“等等,上次我看到阿旅站在師述言左邊,他不也好好的,你就別在那裏瞎掰了,你這就是□□裸的嫉妒。”

棒球帽,超短發,運動裝,卓蕭高調打量了阿旅三遍,張着大嘴巴,一副厭棄的口吻反問,“你看她那樣,正常人會認為是女的麽?”

話音還沒落,就看見眼前黑影一閃,我好奇正雙手并用的阿旅怎麽迅速送了一塊橡皮到卓蕭的嘴巴裏,還致使他吓了一跳差點真吞下去。

我更加深信不要輕易得罪女人,特別是看起來安靜沒什麽攻擊力的女人。

卓蕭把橡皮摳出來,一記三分球,準确進了垃圾桶,在半空中成抛物線的時候,我仿佛仍能看到上面的哈喇子。

接着我與葉滄浪對視了一眼,小丫頭片子立刻神神叨叨起來,還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表情,“佛說:不可說,不可說。”

頭上飄來一聲短促的冷哼,蔑視又看不起,卓海圖是生物課代表,剛剛送了作業去辦公室,估計又一次目睹了卓蕭的慫樣,兩只鼻孔朝天出了出氣。一次兩次卓公子還覺得惱火,次數多了連他自己都覺着莫名其妙,似乎這人就是跟他不對盤。

“這又是哪裏惹到他了?”卓蕭目瞪口呆送走某位的背影,嘴角向下一拉攤手聳肩,“沒見過哪個男的那麽小心眼,又傲又騷,就跟就跟,”他卡了一會沒找到合适的比喻對象,忽然瞅到紅衣如火的秦桑,想也沒想就接着,“就跟秦桑一樣。”

果不其然,我看到纖細的手指上那根扭曲的衛生棉,自行腦補了一段咔嚓聲。葉滄浪以一種極度悲憫的眼神眨眼盯了卓蕭一秒,連阿旅玩手機的手都一頓,憋着一口氣。

像秦桑這種八面玲珑,光鮮亮麗,交友混雜的人,也有自己不能說的秘密。阿旅跟她同桌我不知道她是否知曉,那個時候葉滄浪只是從動作猜測秦桑不太高興,但也只當是個不成功的玩笑,沒有深想,我是在後來才知道這塊雷區。

秦桑生平最讨厭“騷”或者是其他讓人聯想到諸如“狐貍精”、“小三”這樣不好的形容詞。這是有緣由的,秦桑從小沒有見過她的爸爸,母親未婚帶着她,街坊鄰裏先是有些風言風語,後來越傳越厲害,說秦桑的媽媽是個小三,破壞人家家庭不成,最後才被趕出來了。這些話聽了一個童年,直到秦桑的媽媽開起了美容院,變得強勢,搬離了以前的地方才漸漸改變。

但人總是那麽奇妙,秦桑一面讨厭人們口水裏的敏感閑話,但卻又放縱自己流連煙花,看起來就真的想把自己混成混混,作個大多數意義下的不三不四。

那個時候,我忽然有點心疼。

那天秦桑什麽都沒說,諸如反射弧過長的卓公子根本發現不了短暫的異常,他吐了吐舌頭又繼續嘀咕,“你們說,卓海圖和阿旅是不是互相搞錯了性別。”

我看不過去了,抄起他桌上的書扔了他一臉,“嘴賤蕭,你是不是準備把所有的女生都得罪個遍?”

卓蕭看着我讪笑兩聲,葉滄浪可愛地眨了眨眼,轉了一個半圓正對黑板。

“哎,我可以預見未來世界又多了一根老光棍。”

得罪秦桑會怎樣,被她滿校園追殺?這是小學生玩的把戲吧。那被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咳咳,又不是女朋友。秦大姑娘當然會揮霍他的人脈,小小的敲打敲打卓大少爺。

先言歸正傳,事情回到吃橘子上。

卓蕭的橘子被鄒林搶走後,自然吆三喝四叫人來瓜分,幾個熟識的都人手一個,倒是備得充足,出手闊綽,不用為這小利小惠鬧出打架的陣仗。

師述言順手拈走一個的時候也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放學之前要收數學練習冊。當然不好的消息只是針對卓蕭為代表的需要人戳一下跳一下,并且随時自帶冬眠休息時間的青蛙黨。

數學老師是個四十多歲一支花的老帥哥,可是人長得太威嚴,再加上脾氣暴躁了點,每每講到激動的地方,一準唾沫橫飛,跟瓊瑤劇裏的咆哮範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說你不交作業,沒查出來,行,算你走運,要是查出來并且你又是個男生,你要先做好跟咆哮哥近身搏擊并且不能反抗的思想準備。

卓蕭一聽竟然先松了口氣,立即拉着師述言撒嬌,“師師兄,你吃了人家的橘子就是人家的人了。”

師述言拂袖,像抹串串上的肉一樣将卓蕭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抹下去,并且推了推眼鏡,笑道:“我親自檢查。”

卓蕭先前松的那口氣瞬間就被提起,鄒林賞了他一掌後腦勺自己先奔回座位趕作業了。葉滄浪攝于秦桑淫威,立刻乖乖翻開歷史書,認真地看書下面的耽美小說。在四顧一圈,那奮筆疾書的不是阿旅是誰,果斷pass。再看旁邊,秦桑氣定神閑的想:我是送到哪任男朋友,哦不,追求者手裏呢?

還剩一個有嚴重未雨綢缪的精神的我,起初我也是秉着提前預習的觀念,但漸漸就變味成提前多做一點點,往後那麽些日子就會空閑一點,到最後發現自己也是個轉不過彎的傻缺,風險管理告訴我們,什麽事都是有風險的,你說要是老師哪一天不上那個課或者不布置那一頁的作業不是浪費了麽?

可是真的浪費了麽?青春留下的太多不是真的無解,而是如人飲水,千人眼光。

說那時我正好去廁所溜達了一圈,沒趕上直播,所以一回來卓蕭就整個人撲騰了上來,但他的粗神經顯然沒有支配他的視覺,再一次象征性無視。

我只不停翻動嘴皮子。

“今天上午之內有騷擾者和我說話,說一句給一句的錢,”眼光在他的手和我的手之間逡巡,“身體騷擾接觸,加倍,恕不退款,恕不找零,謝謝合作。”

“奸商!”卓蕭嘴足可以吞一整個雞蛋,他立刻弱柳扶風泫然欲泣,“你怎麽可以這麽絕情!”

據葉滄浪同學回憶說那天我的臉色冷得可能河都可以再結三尺冰,我想了又想,大概那天是碰着夏戎了,而且似乎有種隐約的記憶指向是在不同尋常的地方,比如:女廁所,咳咳,門口,咳咳,的不遠處。

可是那天他究竟做了什麽被我深深惡心,我卻又想不起來了,或者就如梁深深後來總結的,我這個人有時候也不怎麽走心。

卓蕭拍拍肚皮:“公子我有錢……先賒着。”

等我一口氣說完一大堆心裏舒坦了,才覺得這其中有那麽點貓膩,秦桑給我遞了個眼色,我忍不住又要逗一逗卓蕭小朋友。

我皮笑肉不笑的略微展示了我的抱歉,“現在支付吧,一共是三句話。”

葉滄浪暗地裏對我豎了個拇指,絕!誰不知道最近卓大少爺造反,被他爸停了一個星期的零用錢。

“你們狠!你們狠!”

任憑卓蕭反抗,可就他那智商還碾壓得了群衆?

最後的希望難道要落在卓海圖的身上,卓蕭怨念地看了一眼,踢他凳子,三下,往前挪挪;再踢,再挪挪;再踢,人家幹脆一擡桌子直接往前挪開。

葉滄浪沒反應過來,耽美小說一下就暴露了出來,估摸着正看到某些少兒不宜的段子,一臉心虛又努力正襟危坐地嗔了一句:“卓海圖,你下次拉桌子先說一聲,這暴露了多不好。”

我拍了拍卓蕭的肩,十分誠懇的說:“您腳再往前伸伸,大概就坐到地上了。”原諒那個時候卓蕭還沒有長開,跟大長腿還差了好幾個段。

其實也就意思意思看看人家出醜,但我知道師述言他們是絕對不會真的作壁上觀,就連我那個時候也有想過,不忍心看他慘死在咆哮哥的魔爪之下。

連秦桑也淡然一笑,也是,像秦桑混道上的人怎麽可能氣量如此小,大概真有忌諱,也不會和無心之人多做計較吧,不過卓蕭口沒遮攔的毛病,還真是欠改。

卓蕭翻身,眼尖正看到蕭叛從我桌面上拿過去的練習冊,立刻來了精神,“他不也借了?”

我沒料到事情出了這麽個小插曲,鈴聲又突然響起,當即脫口而出,“他已經賣身給我了,你沒看人已經給我倒了半個月的熱水了?”

匆匆溜回座位,卻沒看到睡眼朦胧的少年微微一震。

路過秦桑身旁,她低頭掩口笑:“宋宋,你知道嗎,姐剛剛差點把唇膏啃了,就怕你來一句蕭叛其實是女的,好坐實了我女扮男裝的猜想,啧啧啧,男生女相……”

整節歷史課我都神思恍惚,瞪着兩只眼睛看到小短腿的歷史老師踮着腳尖努力想把板書寫得更高,她挂在腰間的小蜜蜂裏總是傳來斷斷續續大口喘氣的雜音。

這種課最适合插科打诨,當然,也适合睡覺。

旁邊那桌有人扔過來一張紙條,以往蕭叛清醒的時候還會幫他們做做這種無聊的事,如今他睡得正香,并且那人試圖叫了兩次都無功而返後,忍不住盯上了我。這種事情做過一次就會被無休止纏上,扔也不是,傳也不是。

我實在受不了旁邊那人源源不斷的暗示,心中煩悶不堪,一手探過去快速抄起紙團,尖尖的指甲卻一下子戳到了蕭叛的鼻子,他猛然驚醒,并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剎那周圍聚攏了數道視線。

手上一空,蕭叛慢條斯理抽出那張用衛生紙寫就的紙條,異常淡定地擦了鼻涕,隔壁一桌捶了一下歷史課本,動了動嘴,似乎罵了一句什麽。

剪影裏側臉的輪廓中,隐隐有種柔和的美好。這個時候我想起了秦桑的話,其實蕭叛只是比一般男生的粗犷看起來更秀氣吧,比起各路小說中男生女相妖冶無比相去迢迢。

右手飛快的翻轉,我拿中性筆在桌邊象征性敲了兩下提醒自己回神,然後在歷史課本上劃了滿篇的所謂重點,看了一眼小短腿老師,拿出數學作業寫了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第三節課下課,葉滄浪跟師述言他們幾個正圍坐在卓蕭面前齊整整地吃橘子。卓公子把筆一扔,大聲宣布危機解除。

“唉呀媽呀,我怎麽這麽聰明,我以後是考北大呢還是考清華呢?”

“屁!”秦桑在葉滄浪剝開的橘子瓣裏拈走一片,“沒見過這麽臉皮厚的?跟鄒林手上的橘子皮一樣厚。”

卓蕭心情好着呢,這會功夫也就和秦桑磨磨嘴皮子,“大媽你怎麽說話的呢,難道你小時候沒被你姨,你媽,你三姑,你八婆這麽說過。也是,看看你這歲數,就知道是個草草包辦嫁給隔壁熊瞎子的。”

……

這兩人對損旁人也懶得插話,葉滄浪倒是“咦”了一聲,眼瞅着鄒林剝開的皮,果然跟自己手裏的厚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其實是橙吧。”鄒林瞥了一眼她。

正好我跟阿旅過來了,葉滄浪趕着拉上我們,“快過來吃橘子,晚點就沒了。”

卓蕭那邊還分了一縷神留意這邊,果不其然嚷嚷,“已經沒有啦!”說着整個人就扭過來了,可是有雙手更快,卓海圖從葉滄浪手中取出最後兩瓣扔進嘴裏,當着卓蕭的面整整嚼了兩分鐘才咽下去。

奇怪的是,卓蕭這個沖誰都要咋呼兩句的人,只是深深地看了卓海圖兩眼,又去和秦桑掐架,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我隐約感覺到一種微妙的情緒,這不同與葉滄浪眼中暴露的“我懂你們”的暧昧,也不同與阿旅唏噓地輕易得罪人後引來的無孔不入的報複,但是我無法準确定位或者形容它,因為它本就可能是我的錯覺。

眼前有一種站在醫院充斥消毒水味的走廊,醫生艱難地拍了拍我們的手說“你們來晚了”的幻覺。

“鄒林還有橘子,快讓他交出來。”葉滄浪打了個哈欠。

鄒林憤憤,“神棍!都跟你說了這是橙子!”

阿旅立刻被她們帶進了坑裏,一臉不可置信,“其實我一直以為這是柑?”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分不清嘛!”葉滄浪說。

“你看這種可以直接剝皮的,就是柑橘,這種需要用刀子直接連皮帶肉切成小瓣的就是橙子……哎,你有沒有聽我說啊?”

我打了個嗝,幸福地眯着眼,“聽着呢,聽着呢。我還很夠意思地給你留了一半。”

于未然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頭疼我的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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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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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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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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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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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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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月千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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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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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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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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