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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藥可救了,然後,在他的眼睛裏我看到自己匆匆站了起來,一臉驚慌。
“看吧,看吧,現世報來了。”
“等我一下,我去廁所。”我匆匆沖出客廳,連棉拖鞋都懶得再穿上,下午茶時光靜暖,我赤腳踩在木地板上,有些凊涼,但這是我最喜歡的輕松時光。
原來我也有分不清橙還是桔的時候。
有多久沒有想起于未然了?我竟然已不自知,是日子□□逸,所以我也會此間一日,忘掉往事千年?
我啞然失笑,才發現大家都詭異地看着我,我迅速朝門口望去,果然看見夏戎罩了件連帽衫,戴着頂鴨舌帽,站在走廊裏,與我的目光撞了一下,隐約帶着探究。
“喂,你今天早上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歷以至于腦袋被驢踢了或者擠車的時候被門夾了,反應這麽慢,你就站在門口這邊,我叫你這麽多遍聽不見呀。”
一見面就這麽嚣張,也不知道他的勇氣從哪裏來的,我黑着臉,從剛剛廁所偶遇到現在也不過兩節課的時間。
“我跟你說的事怎麽樣了?”夏戎又咕哝了一句。
渾身血液怵然一冷,手腳似乎都要凍成冰渣,冷汗突然就從背上冒了出來。
“唉,”夏戎看我有點不對勁,不由分說拽着我的手腕,“死小孩,蠢丫頭,哎,你沒事吧?”
我不知被他手心的溫度灼熱,還是被他過度用力捏疼了,我那時想,宋闌珊,你不要玩火***。爺爺的背影,奶奶的命令,媽媽的嚴厲,爸爸的無奈,所有都席卷而來,紛紛沖擊我的大腦,我覺得自己胸口裏憋着口氣,空茫迷離,備受煎熬。
我兀自撥開他的手,轉頭走進了教室。我只有一個念頭——宋闌珊,你已經逾越了,你應該跟夏戎保持距離,不對,應該是整個夏家。
那天,夏戎只是邀請我在他爺爺的生辰到他家裏去參加宴會,像一個普通同學,一個普通的理由。
我從不願意因為祖輩那些我們根本就不知曉的恩怨而順遂的否決與之相關的所有人,曾經排斥夏戎只是因為單純不喜歡那種感覺的人呢,卻并不是讨厭。而今他跟我說,“蠢小孩,我爺爺想見見你。”終于讓我警覺。
似乎連自己也變得多疑了,我串聯前後,不禁惡毒地想,這位曾經的權者究竟想做些什麽?而夏戎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樣難以捉摸的角色。女人的天性敏感,讓我意識到,沒親歷社會,沒見過風雨的我不能分辨的東西太多了,我必須,保護好自己。
也許以後事情會超出我的控制,所以我要就地抹殺,是的,我膽小又強裝冷酷,心思多變糾結得不像個正常人。
我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漲疼的腦袋中奇妙般浮現的是另一層畫面,是上一個片段的延續——
那一天,我從廁所出來,橘色的陽光像橙子一樣新鮮,落在厚重的地板積起顆顆圓潤的光珠,我不經意掃了一眼客房緊閉的門,因為害怕反而格外凝神,五感被我磨練得十分通達,我隐約聽到細小的噗噗聲,像什麽接連撞了幾下紅松木門。
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握住門把手。
于未然站在過道的另一頭,似笑非笑,張了張嘴,我沒有聽到聲音,一時想不起他究竟說了什麽,或者他只是啞口無音。
等他走過來,推搡着我離開時,我故意吓他并以此緩解我的尴尬,畢竟這是人家的家,這樣于理不合,“我剛剛……好像,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于未然俯下身沒有說話,他的手不知何時繞到我身後,猛然拍了一下我的背,我被吓了一跳,卻只是咳嗽,還是因為被大力一掌打得嗆住口水。
他伸手習慣性揉了揉我的腦袋,然後眯着眼不住的說:“怎麽都不尖叫呢,原來沒有被吓到啊。”
只是他不知道,我受到驚吓從來不會叫出聲,所以總是讓人誤會,因為根本看不清楚皮下的內傷。
是的,看不清楚的不只是內傷,還有人心。
我原來不止不懂夏戎,也不懂于未然,有那麽剎那連以前熟識的人都變得面容模糊,就像朱家念留在了另一所學校而我不聲不響搬了家,從此音信全無;孔羽雖然與我鄰班,但教室卻隔了老遠,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說話。
青春,我們又多了一種情緒叫懷疑。
我走神撞到凳子,凸出的尖角正好磕到我的膝蓋,我吃疼一呼,吵醒了蕭叛,那懵懂未知的眸子裏映出蒼白的我,我突然覺得他很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我,不是我一個人分不清柑橘桔橙!o(*≥▽≤)ツ┏━┓
存稿君登場第一彈,小姬爬山去啦~
☆、Episode 22
“‘雖無飛,飛必沖天;雖無鳴,鳴必驚人。’這句話中涵蓋的成語想必大家都知道——一鳴驚人,最早是出自《韓非子·喻老》,但真正演化為我們如今所知的成語則是在《史記》中。這個故事是講楚莊王……”
彼時小短腿在三寸講臺上靈活地走動,飛快地書寫板書。這不過是衆多歷史課中普通的一節,卻沒想到正是類似這樣的開端,影響了我短暫的青春。
最艱難地時候四處搬家,撿過別人淘汰的衣服來穿,沒有零花錢,沒有玩具,別人渴望的物質統統沒有,也許唯一值得羨慕的,就是精神至上,可我覺得精神也沒怎麽好,若非要從中挑出好的,大致這麽多年下來,只有父母的感情始終沒變——像西式婚禮上牧師宣誓的那樣,無論貧窮或富裕。
不是沒有自卑過,但這種自卑竟是在一種可怕的灌輸下——母親是個典型村裏走出的大學生,說得好聽叫心氣高,說得不好聽叫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我無意中聽到她的喟嘆,多年婆媳關系的不善讓這個幹練的女人更想獨立出去,在她心裏,這裏,我們定居了六年爺爺奶奶家,其實沒有一刻不是煎熬囚籠,環境雖好,仍始終不過寄人籬下。
當然,她的願望實現了,我們搬到了湖陽道。
偌大的房子一定給了她無比的自由,她解脫了,不用再每天看人臉色,不用小心翼翼維持複雜的人際,不用假意微笑,這裏沒有別人,不會有人給她氣受。
可是,我覺得更空,更無聊。
每天晚上我都不穿拖鞋,時常赤腳踩在地板上慢慢走下旋轉樓梯,冬夏不變,然後一個一個挨着打開樓下所有的燈,直至燈火絢麗,不知是怕吵醒他們,還是怕驚醒自己,我像一個迷失者,游蕩徘徊在午夜,還想尋回曾經的夢——至少有很長時間我都活在回憶裏。
我看着客廳通明的燈火,才覺得稍稍有些安心。
這裏沒有早晨路過的卡車按響聒噪的喇叭,沒有早上上菜場買菜的大媽尖聲細談,沒有推蜂窩煤的人走過,沒有收廢書報锵菜刀的人吆喝,更沒有挑着擔子賣涼粉涼面的小販。
是的,這裏靜得連鬼影都看不到,直到我念大學離開了小城,我也不知道周圍住的什麽人,叫什麽,多大年紀。我們活在了一個可悲的世道。
秦桑有次跟她的母親來附近辦事,隐約有印象我住在這邊,便打電話給我,我只是答應一句,匆匆套了件外衣就出去,我們在街上邊聊天邊漫無目的地走,最近的時候隔我家只有一條街,可是我卻沒有邀請她,甚至都沒有告訴她我的确切位置,不止是她,還有很多人。
我想我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心理。
小時候近況差,東奔西走居無定所,我不願吐露地址;小學的時候,我在母親的思想灌溉下覺得有家的溫暖卻又與真正的家似是而非;到現在我有了家,卻再也不想,因為我覺得,我不需要所謂的虛榮感,甚至有點畏懼。
那一年的半期考試,作為一個分班成績在女生中都只能算中等的我,爆了一個巨大的冷門,拿了全班第一。
自此後,無論我人出現在班級視線所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有人用“第一名xxx同學”給我冠名,更讓人發笑的是還有人直接叫我“一名”,好長時間碰上其他班的老同學,他們都以為我不滿以前的名字而改名了。
最高興的是母親,這似乎讓她覺得揚眉吐氣,一洗多年屈辱,終于得見璀璨華光。這嚴重激起了她的争強好勝心,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曾做過篇幅巨大的白日夢。她變得更加關注我,不太自然,十分刻意,一旦我在飯桌上提到學校的事,她便立刻敏銳的詢問,似乎想從我嘴裏撬出更多。
是的,我一鳴驚人了,做到了我想做的,脫胎換骨,從此實現心中的高大,有一天有獨立的資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因為我有了借口,從別人的眼裏都可以看到繁花似錦。
我一面煩躁那樣的稱謂,卻又一樣的迷戀,從此忘記本心,給自己加諸各種鐐铐。
如果我當初成全師述言的第一,是不是後來就不會如此?
我在等到一樣東西的時候,我興許丢舍了更寶貴的財富,可那個時候的我不懂,我只看到了眼前,像戚戚名利的人一樣,打響了年輕戰場的第一槍。
孔羽的話一直回蕩在我的耳邊,那是天雨洗過微霁的天空,透到鼻翼的風都是如此舒爽,我不幸中槍被小老頭抓壯丁似地扔到了800米項目,我自認是個沒體育細胞的人,當胸前用回形針別着寫着號碼的布,站在跑道上看到高舉的發令槍時,我的腿肚子都在打哆嗦,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田徑跑,在一個相處還不到一個月的新環境。
就是那天,開學後我第一次碰到孔羽,她笑着跟我說:“闌珊,你剛剛真厲害,你不知道,你們班所有人都站起來給你加油,我看了一下,真的一個都不少。”
我其實挺震撼的,因為始終弱化存在感的我,沒有顯赫的入學成績,也沒有長袖善舞的交際,可能連認識我的人都沒幾個,怎麽可能還有人為你鼓勁,上了田徑場,怕人都認不出來。我不是沒見過,周圍幾個班都有過這種情況。
夏戎恰好從我身邊走過,本來也沒注意,先聽到孔羽的聲音,回頭看我也在,忽然抿唇伸手拉了一把前面的哥們。
“剛剛的項目難道不是競走?”
哥們被他拉得一愣,孔羽臉色忽然有些不自然。
我只以為是夏戎胡說八道令她氣不過,于是也打了個呵欠揶揄,“這年頭年紀輕輕得個近視都不時髦了,連老花都遍地走。”看走過三兩個女生,巧笑倩兮,我順手想挽住孔羽,指尖卻從她的手臂邊滑過,不知何時,她已經站在離我不遠不近的位置。
我從沒想過難得的主動卻輕易冷卻,那個時候以為無堅不摧的內心開始因為青春這個東西相形見绌,土崩瓦解,我開始會擔憂,會顧慮,會彷徨,迷失自己。
夏戎再說了什麽,我一個字也沒聽,也不關心,我只是一顆心系在好朋友身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
如果說于未然的離開終于有個實質性的影響,那麽此刻毫無疑問被發掘——我不再無畏孤獨,沙漏颠覆,我開始害怕孤獨。
我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一深一淺踩着有些潮濕的水泥地,故意落在後面與孔羽錯開了一個微小的距離。
“喂,你哪個班的,別拽着我的袖子……”
“你他媽再嚷嚷老子給你一拳。”
帶着鴨舌帽的少年忽然暴躁起來,心中因此生出莫名的惆悵與煩躁。
我從沒想過讓自己做一個安靜的奇女子,至少在我不是無話可說時我從沒想過。
秦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對着琺琅彩窗發呆,我想這家人一定是有嚴重的歐洲情結。我用開玩笑的口氣跟她說我被困在了女巫的高塔上,說着把頭伸出窗外,二樓,勉強算高吧,跳下去缺胳膊缺腿的幾率還是蠻大的。
“你以為你是莴苣姑娘。”
手指敲了敲窗棂,“我可沒有長發,讓王子爬上來。”
那邊沉默了一下,我以為信號斷了,晃了晃手機,甚至忍不住伸到窗外,一個高挑的少年疾步向別墅走來,花園裏散落的人都沖他颔首,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手機裏突然傳出秦桑巨大的“喂喂”聲,我下意識收手,撞到了順手放在窗邊沒喝完的果汁。
我縮了回來,似乎又給父親添麻煩了,卻絲毫沒有大難臨頭的覺悟。
“因為我會自己剪斷我的長發,不會讓女巫有機會傷害王子。”一手揣着手機,一手抄着空杯子,穿過兩間房,從另一邊往下走,我敢肯定那個倒黴鬼已經從另外一邊上樓了。
上個星期秦桑買了兩瓶雞尾酒,度數極低,卓蕭很不以為然的說這種酒都是用烈酒調制的,并且自誇自賣,恨不得把自己吹成一個調酒大師。
我無聊地琢磨了一下他的話,當然憑偶然記憶留存下來的東西都不怎麽靠譜,俨然這杯子裏被遺棄的是失敗品。
秦桑似乎在做面膜,只能憋着聲音表示她的不滿,“患難見真情你不知道麽!這可是個幸福的童話。我表示嚴重懷疑你的年齡,你這個老女人,快把我家的姍姍交出來。”
我失笑,秦桑立刻恍然,“宋闌珊,不知道為什麽有種感覺,我總覺得你似乎知道結果,所以才故意這麽做,就像你知道我接下來會說什麽,故意誘導我往這邊說,以此來滿足你變态的樂趣。”
我似笑非笑,“一定是你最近美容覺睡得不夠,已經出現錯覺了。”
“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人生總無常,不如不遇見。小姐,請移步現實。”在她還沒有想到措辭時,我搶先接過來。
秦桑笑罵,“我終于找到一個鮮活的例子可以證明讀書确實可以讀成神經病!”
“謝謝謬贊!”我在她肆意的笑聲中挂斷了電話。
我的心中漸漸生出一種好玩的念頭,似乎在這種犯錯過後不想被發現,又渴望有人能發現的念頭刺激下匆匆奔跑,以至于母親一連來了三個電話都被我掐斷了,我不想聽她的大道理,雖然我猜想她已經一眼就識破了我。這是屬于青春獨有的敏感,母親總是在和我不對盤的時候一向慧眼如炬。
我在自導自演一出自己才懂的鬧劇。
外面談笑的女人們滿面春風,這裏不需要你有多少真情,只需要裏足夠虛僞。
我走下仿舊的樓梯,與這裏格格不入。
很好,前方出現了幾個女孩,叽叽喳喳聊天。
有個女孩大概覺得我很面善,我回報之一個禮貌式的微笑,她立刻很大度地過來拉我的手,自來熟地搭話方式是不會無聊到從天氣聊起,于是她直接單刀直入,表示我這位以前沒見過的客人,可以任意地提出自己的喜好。
“啊?”我突然延長了聲線,“我現在好想打街機。”
別說這些家世良好的乖乖女,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通常都是如避蛇蠍。我從沒去過,但是以前路過小巷子,會看到網吧的隔壁有個沒挂招牌的店子,用厚厚的深色布擋住,有人出來時掀開布簾,遠遠看到裏面的人雙手拍着按鈕,玩得忘我激情。
每當那個時候,孔羽總是拉着我佯裝一副我沒看見的模樣,然後繼續保持我們好學生的形象。
那個女生沒料到我閑閑來了這麽一句,瞬間就冷場了,幾個人都假裝沒聽到,甚至喜形于表的已經露出了厭惡感。
“果然是個暴發戶的女兒,沒什麽品味。”
走出去兩步我又折返回來,剛剛嚼舌根的卷發女生也是怕我聽見,突然就住了口,又覺得自己這樣很沒底氣,立刻裝作在思考,然後随口和旁邊的人高談闊論起來。
“其實我剛剛是開玩笑的。”
我徑直走到一開始跟我攀談的那個女生面前,只有她還算端正,始終不卑不亢,一雙眼睛烏亮。這附近人有點少了,看外面爬山虎攀援了一壁,花架藤蔓突然透着一股幽深。
“其實我比較喜歡看電影。”我故意拉高了聲音,卷發女生聽見了,立刻停了下來并且展現了那麽一丁點樂趣,好像并不相信,也許我說得不過是無聊的鄉村片。
我湊近些,“比如……”不經意繞到女生的後頭,其他人都豎着耳朵聽着,“生化危機。就是那些喪屍啊什麽的……”說着一只手順着她的脊背摸上去肩膀,此時天氣微涼,但為了保持良好的姿儀,都穿着單薄的衣服。
那女的被我幽幽地語氣糊弄住,又覺得背脊發麻,一轉頭什麽都沒看到,吓得尖叫一聲,這不過就是學生之間流行的招數,站人這邊,拍另一邊的肩膀。
我把空杯子塞到最初那個女生的手裏,是真的暢快一笑,她大概也沒有見過我笑得如此毫無保留,愣怔着接了過來,握在手上。
“謝謝了,玩得愉快。”我學着秦桑吹了聲口哨,但其實也沒吹響,卻依舊覺得樂趣斐然,然後大搖大擺走了出去,好像終于呼吸到了久違的新鮮空氣。
身後似乎有蹬蹬的腳步踩着樓梯下來,可是和我有什麽關系,我淡定地從桌子上撿了一些糖果糕點,然後一個人挑了僻靜的小路走到湖邊。
美其名曰人工湖,其實不過是個堰塘。遠處還有人坐着,對這些被圈養的魚釣得津津有味。
至于那些電影,我自然是沒有看過的,膽小如我,可從來不會拿自己的心髒開玩笑。當然,我也沒有對這種惡趣味有一絲愧疚,也就是吓吓她們,回過味來,就最初出其不意有唬人的真功效,娛樂一下自己,在壓抑的聚會中揚眉吐氣罷了。
我使勁用腳踩着小徑上凸出的鵝卵石,硌着有點疼,但心裏又迷戀這種感覺,真正痛并快樂着。是的,我的情緒是瞬息萬變的,這十幾年我自己也沒摸透自己的心思,我看着漸漸疏落的燈火,反而有些失神,過會,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矯情無比,這還是那個自我而冷漠的宋闌珊麽?
秦桑說得對,可惜我不是被書逼瘋的,我正慢慢享受青春的癫狂。
是不是無論走到哪裏,那種血緣的感應總是說不清道不明。
起初的我,從來都認為父母并不了解我。
我在脫離大人們的視線最後一秒被攔截住了,準确地說,他遠遠地看見了我,然後用大嗓門叫住了我,我聽見,并且停了下來,其實在下一個拐角,我想離開想躲起來,他們未必真找得到,但我不能。
秦桑說:“你看起來對什麽都不關心,對誰都冷漠,其實只不過是紙老虎,什麽叫物極必反,人們總是極力表現自己缺少的。”
秦桑又說:“宋闌珊,你小心哪一天不要得癔症了。”
我反問她,看人可曾有錯。
她立刻信誓旦旦回答我,直說怎麽可能。
于是我笑了,譏笑她,“所以說,除非你眼瞎。”
我承認她說中了我最薄弱的地方,我的堅定我的沉默我的冰冷都是假的,我在乎很多,我也很愛護短,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護短,來自血脈裏,或者說,這就是一個人的致命點。
不管我多麽怨恨我父親的疏忽,多麽讨厭我的母親的某些作為言語,我想我始終将他們視作生命的珍寶,就像小孩子的護食,就算是欺負,也只能有我來。
盡管我不喜歡這樣的聚會,我依然轉身,得體地看着幾個人朝我走來,極力為父親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我不允許有人看低他,我嫌惡那些說他壞話的人。
“這是你柴叔叔,”父親走進我,忽然近身壓着嗓音在我耳邊說,“最近嘉尚正在和他們競标。”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中學生必讀世界名著,早就将資本家批得一文不值,典型的衣冠禽獸,我看着那個有些發福并且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忽然覺得假得不行。
而後我才明白這是一種強行注入的是非觀,大人們無意的一筆,本以為無足輕重,實際上卻影響了孩子們的判斷力,尤其是多變的青春,敏感的雨季。
我還沒有想明白,父親的大掌落在了我的右肩,“快叫柴叔叔!”
我如實喊了,柴定勉樂呵呵笑着,和父親誇贊了幾句。然後他轉動他魁梧的身子,一個跟我差不多大年紀的女生漸漸顯了出來,從後面走過來挽住柴定勉的胳膊。除了十分高挑,并不見得多少細致的美麗,也沒像其他幾個女孩子一樣偷偷拿了母親的化妝包,施以粉黛,遠遠看倒是有幾分粗犷和大氣。
和她一比,我不僅是個子小巧玲珑如玉,風裏纖細得骨瘦如柴倒形容得更貼切。
這個女孩子叫柴敏,用全世界六十億分之一的幾率和我相遇,也本該在人海洪流中浮沉殆盡,亦或是在歲月的消磨中被忘記。好一點做個點頭之交,差一點就連朋友也不是的陌路人。可是卻在那些不經意留下的伏筆下,寫出了可能影響我一生的跌宕起伏。
我理解父親渴望我更早成熟,更早明白世上險惡,可是卻也因此讓我更複雜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我始終篤定,我和柴敏的糾結,從來都是生活的強拉攀扯造就。
利益争端,商業戰場。
有的人生來就是要做朋友,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是要做敵人,這句話并不假。
我習慣性呵出一口氣在掌心。
這裏的衣香鬓影,都不是我的安樂紅塵。
“步行出山,東面需要兩個小時,北門停車場需要一個半小時。”
我被這突兀的聲音驚了一跳,剎那回身,并不相信這樣好聽的聲音來自那個靠着鋼琴悶頭玩PSP游戲的人,他不再吝啬多一個字,整個人都沉默,拒人千裏之外。
我并不太确定他在同我說話,我整個人都一動不動,開始審視自己是否将抗拒感表現得那麽明顯,不然怎麽這麽輕易被人猜出,難道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個巧合?
“咦!你在跟我說話,剛剛沒見過。啊哈,你要離開,這麽晚了不合适吧。”我開始裝傻充愣,心裏實在很不爽這個多管閑事的人。
他的目光犀利如寒芒,落在游戲機的屏幕裏,但瞳仁裏并沒帶游戲的狂熱,反倒起了三兩分無趣,盡管如此,他的手速依舊很快,沒過多久他就收了起來,随手放到了鋼琴上,整個人更加興致缺缺。
高傲自負,傲視平生,又對這樣的自己不滿意,沒有挑戰所以表現出興致匮乏。這樣的第一印象着實不好,我不太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正巧那邊叽叽喳喳傳了陣陣笑談,我趁此撇過頭去,剛好看到被莺莺燕燕包圍的卓公子,此刻他巧舌如簧,如魚得水如同第二個賈寶玉。
這個姍姍來遲的救場者。
正好他也看到了我,沖這邊吹了個口哨,我笑着回應,那個朽木一樣死氣沉沉的高個子往回走,突然沖我勾了勾唇。
“确實不應該。”他在說,“我剛剛看到你了。”
我腦子裏嗡嗡一響,才終于緩過神來,臉色一變——是他!我往前追了兩步,卓蕭正好往這邊走來,看到我如此失态。
“哎!”
他停下來看了我一眼,眼睛很亮但是沒有喜怒。
“對于一個車都不會開的人,是不能夠,你還沒到法定年齡。”
他頓了一下。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的心裏當時是有多逆反,提到我的名字常有人想起辛稼軒的這首詞,可我偏偏不做這個解釋,我固執的想。
“是闌珊玉佩罷霓裳,相對绾紅妝。”
他笑得更加神秘莫測,有那麽一瞬間,我竟認為他聽懂了我話中的深意,想引以為知己。對一個交際面狹窄的女生,時常孤僻,性格怪異,從小都對知己有種莫名的追求。
卓蕭從後面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背,“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眼睛綠得就像一頭豬餓了三個月。”
“幹嘛!”卓蕭被我盯得渾身發麻,忍不住後退一步。
我一本正經地說:“你今天忘記帶東西了。”
卓公子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然後倒騰完所有荷包,最後十分疑惑,“我究竟忘記了什麽?”
我輕輕一笑,“你忘記把你腦子帶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喂那個誰,再給我多加點細分麽,每次觀衆都沒看清楚本爺的帥就已經過了→_→
小姬:我已經加了呀,不過每次都用……概括,(此處省略五百字)
小夏:= =
存稿君第二彈,小姬還在爬山中!卧槽,又翻過了幾座山,嘿,又越過了幾條河,嘿……
☆、Episode 23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蒙昧無知,如今才體味生活着實不易,若那時能學會相互體諒多好。
小夏:我不開心我有小情緒了,為什麽這章我沒有出場。
小于:呵呵,醜得無法顯示。
——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我向秦。
7月5日,天氣熱得離譜,學校裏聽得到嘈雜的知了叫,卻沒有半點往日的人聲鼎沸。我撐着太陽傘,匆匆跑進教學樓——小老頭做了甩手掌櫃,我同其他幾個人到學校幫忙填寫報告冊。
當初修建的時候為了美觀和便利,兩幢教學樓之間有一條長長的廊道相連,并且層層相錯,左邊的上一樓與右邊的下一樓相連,之間鮮花鋪陳。
左邊的樓梯口在考試後就被用卷簾門鎖住了,一眼看過去活脫脫的車庫。我只好收了傘,轉道從右邊走,右邊的樓層因為教室不多,就近辟了一半給班主任和任課老師作了辦公室。在二樓上三樓的廊道上,有個高個的男生和我擦肩而過,晃了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不太确定就停了腳步多看了兩眼,那個人似有感應隔老遠望了過來。
我看清他的臉,終于想起了這個跟我有一面之緣的家夥。
話還得從初一半期說起。
湯老師是從鄉鎮上考到市裏來的年輕英語老師,我們是她在這個學校開啓新的職業生涯的第一批學生。說話矜持溫和,從來不在課上罵過人,在方言橫飛的西南小城,不罵人的老師基本上是奇葩。可是這樣沒威懾力的老師并沒有博得大家的青睐并因此立志學習,反而助長了離經叛道的我們的嚣張氣焰。
那天我正好去辦公室背書,湯老師正在跟一個男生談話,她讓我站到她對面。這個男生就是她帶的班上的班長,兩人說話的口音相似,老家大概在一個地方。大約是見我等得有些無聊,湯老師便示意我開始背誦。
初一的文章都很短小,但很繁瑣,湯成茹時常點子很多,但是事兒也很多,自然就不讨喜了,幾乎全班的同學都和她對着幹,成績差的懶得背,成績好的嫌麻煩,我承認有時候我确實像個怕犯錯又勤懇的好學生。
其實我也嫌煩,但是我更習慣追求一種心理的踏實——哪怕上一秒背過下一秒就忘記。
我的人生并不想對不起任何人,更不想對不起自己。
湯老師在書頁上寫了一個鮮紅的背字,我合書走人,她忽然沖那男生笑了,開着玩笑地口氣說:“楊鑒名,人家小姑娘可是七班的第一,以後相互學習學習,你看看同為第一,總分怎麽差了這麽多,看你英語,出去可別說是我的學生。”
她這樣一說,倒把我弄得尴尬無比,還差一步我就要跨出辦公室的大門了,我感覺背後有熱辣辣地目光射過來,只好硬着頭皮轉過身,強裝腼腆地一笑,然後逃離這裏。
石楠初中部又不大,一個多學期過去,我們在熙攘的校園也就一直保持那個時候的一面之緣,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再見。當然,依我對這種小事不上心的态度,也沒有理由想起這個人,可是偏偏他在某個特定的時間回到了我的腦海,我認為這是冥冥中的注定。
在我準備一走了之的時候,楊鑒名又折返回來,走到我的面前。
他說:“我知道你,七班的宋闌珊,湯老師常常提到你。”
就在長廊上,他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胡扯,六月菊就在兩旁怒放,這種樸素而又倔強的花朵是我對他的全部印象,至少現在他說的話我基本都想不起來,就記得他說話十分謹慎,敏感的地方會直接略過,是真的從不論是非,也不道黑白,活得十分中立,這或許與他的出身和成長的環境有莫大的關系。
太陽傘的手柄在我手心轉了轉去,我局促地找到話頭,“你也是來填寫你們班的報告冊的麽?”
“不……”他下意識把目光移開,我知道這是一種猶豫又逃避的暗示,我沒明白這個話題有什麽不好說的地方。
大概是他做完思想鬥争的時候,師述言的電話好巧不巧打了進來,我抱歉地接起來,聽到的卻是班長的獅子吼。我只好沖楊鑒名抱歉颔首,然後飛快地離開。
那一天,湯老師離開了石楠,回到了曾經的村鎮。
我真正接到這個消息,是在9月1日,因為那一天收到的英語作業,沒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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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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