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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英語辦公室,而是轉手被老頭翻了翻,直接當廢紙賣掉。

雨季如期而至,我那時只是有些惋惜,真正覺得遺憾和傷感,是當我再一次遇到楊鑒名的時候。

我聽不出他蹩腳的口音,看他穿戴整齊精致,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他如願超越了我,甚至超越了更多的人,我驚訝他的英文考了年級第一,像對湯老師玩笑的一個遙遠致禮,然而隐然有些悲涼。

放學的時候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去車庫拿自行車的時候正碰上了我,神采奕奕的同我打招呼。

“湯老師要走的時候你怎麽沒和我說,真可惜當時沒有送送她,如果班長知道,大家肯定會弄個歡送會的。”我發誓這當中沒有半點虛情假意,這是每個女生心底的柔軟,我們總是容易對弱者表示同情。

楊鑒名說得風輕雲淡:“湯老師不想讓你們知道,又不是什麽高興的事。”

這話裏總有一絲半點的嗔怪,我一時竟無言以對,楊鑒名推着自行車與我并肩而行,我們默然走到了校門口,他終于憋不住,面具破碎,表情轟塌。

“宋闌珊,湯老師很多次說起你,你是例外,但并不表示我同樣喜歡你們班的人!”他的聲音有點大,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像洩了氣的皮球,不再滿是機鋒,“對不起,我沒有針對的意思,事實上我也不太喜歡我們班的人。宋闌珊,我不信你不知道原因。”

我抿唇,竟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這個和我一般大的少年,總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滄桑和早熟。他說的沒有錯,那時候班上聯名造反特別嚴重,時常雞飛狗跳,好脾氣的湯老師自然首當其沖。連着英語班平均兩個班都墊底,績效自然好不到哪裏,重點中學不僅學生壓力大,老師同樣擇優上崗。

我心裏難免浮上一層愧疚,說到底湯老師就是被大家給逼走的。

“為了讀書方便,我一個人住到城裏舅舅家,寄人籬下自然是處處不如意,湯老師和我是一個地方走出來的,她很照拂我,不管她教學究竟如何,她始終是我最喜歡的老師。”楊鑒名轉過臉來看着我,“我不喜歡你們,甚至可以說是讨厭,你們根本不懂這個世上的弱肉強食,整天活在象牙塔浮躁張狂,以為快樂了自己,其實傷害了無數的人。”

我聽着他說,一個字也沒有反駁。這個少年與我最初三言兩語交談的質樸小夥已經全然颠倒,他說得盡管是事實,但整個人的精神反映已經過分偏激。

他還說了什麽話我不想再過分贅述,也許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吧,我嗅到了很多權欲的味道,也不能說是權欲,更多的是争奪之心。

林語堂在《送行》裏對朋友說: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湯老師離開的時候,是真的揮揮衣袖的潇灑,是如怒放的六月菊般,似乎連離別這個花語都應該帶上倔強的風姿,她要傳達的也本應是這樣的深意,不成熟的我們看到的更少,如楊鑒名這樣,一心添了悲傷和憤懑,給了鞭策自己的動力,到最後早已逃脫本意,究竟又是好是壞呢。

高中再遇到他,光芒已經墜落,不是串聯整個過程,或許又會讓人以為是另一個傷仲永。初二老頭給我們講《五柳先生傳》,講到了“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那個時候不覺有甚,約莫是古人的大道,現在發現,并非沒有這樣的人。

有的東西得到了第一次,就還想得到第二次,連成績都會讓人上瘾。

再讓我來看這件事,又是另外的眼光另外的視角。六年後的一期大學評教結束後,以為女教師跟我們哭訴,埋怨我們做事不認真負責,并且十分地不公正。我忽然想起了湯老師,心裏再次有了微微地觸動。

我們這群年少無知的小鬼,總有一天會明白,那時自以為是的高調輕狂,離經叛道,有時不只改變了自己,也斷送了別人的一生。

相比于平白浪擲的一生,有人願意同你一起趿撿細碎的時光,是多麽的幸福。

我很羨慕秦桑,對她的回憶裏都是飛揚的鮮豔的裙裾。

秦桑大半時間都和我搭伴回家,有時莫名其妙會有“路人”找上她,然後這些人會在之後的某段時間裏,頻繁出現在我眼前,準确的說是很跟秦桑一起出現在我的面前,為此我不得不吃驚于她換男朋友的速度。

同學間的流言不少,但大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頂多就是帶着暧昧的眼光多看主角幾句,或者低頭談論癡癡發笑。不知道為什麽,在學校嚴密的打壓下,所有人都像達成了共識,絕不出賣組織。

雖然秦桑暧昧的對象換得如走馬觀花,但我總覺得她并不愛他們。

有次那個誰,籃球隊的,送了她一盒瑞士糖,她坦然地接受了,但轉手也坦然地分給了周圍的人,自己一顆都沒有吃。

還有個戴眼鏡的呆書生,人家有次看秦桑沒帶傘,立刻爽快地把傘借了出去,玩得好的幾個女生還眼巴巴等着蹭傘,結果秦桑卻又推诿,固執地淋雨回去。

她好似從中找到了什麽快感,卻又矛盾的被什麽束縛。

我只得簡單把這個歸為那個年紀的喜歡來得快去得快,紅顏易老,人心易變。至少說句老實話,在石楠那麽多年來,也沒真看到誰愛得要死要活的,倒是因為分手不成最後引發聚衆鬥毆的公案發生了幾場。

“前一個看起來至少還是良好學生,最近那個老是跟着你的男生是誰,葉滄浪說他看到過他穿着十一中的校服……”我終于忍不住在一個放學後拉住她。

我沒有幹預人家感情的嗜好,甚至沒有那個年齡應該有的好奇心,或許過得孤獨自我,我起初并沒有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因為我也崇尚自由。

可是那天我竟然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秦桑收書包的手明顯頓了一下,然後笑吟吟地看着我,“怎麽了,我們的萬年老古董也變成事兒媽了?”

“和你說正經的呢。”我冷冷地說,立刻板起臉來。

秦桑默然,将桌上的書一股腦全塞了進去。

這是我第一次多話,那一瞬我想到了文音,心中忽然涔涔冷汗直下,可是我忽略了,秦桑不是文音,她們的性格大不相同,那樣烈性如辣椒般的人,不會是甘于被欺負的嬌弱的文音。事實上,童年的傷痛在回憶裏漸漸成了潛意識裏的傷疤。

“可是那個人……”

那天秦桑也有點不開心,“你不了解!宋宋,別說了!”

我心裏有點失落,真心鄙視自己多管閑事,。

阿旅小聲跟我說:“你別怪秦桑,我覺得這不是她……哎,嗯,對,本心,不是她的本心,我覺得她像在報複誰,有次吃飯她喝醉了跟我說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所以我覺得她始終不太……怎麽說,相信男人。”

我沖了出去,阿旅還在後面喊我。

“你可別理解錯了,不是玩弄感情啊!哎!我可什麽都沒說,千萬別滅我口。”

秦桑從我身邊擦肩而過,帶起火紅的槭樹葉。她抓着我的手臂,揉亂了頭發,帶點迷茫。

“他回來了。”

“誰?”

“何燕草。”

“我叫何燕草,燕草如碧絲的燕草,謝謝你們照顧秦桑,實在感激。”

在學校門口的奶吧裏,我們排一溜霸占了整個L型的吧臺,我托着下巴,阿旅在轉椅上轉來轉去實在想奪門而逃,葉滄浪最正常,喝着奶昔看一眼,又看一眼。

卓蕭早就樂不可支,“哎喲我的媽呀,這哥們真是太逗了,說沒有點什麽我跳河給你們看,求不攔着。”

秦桑一巴掌送過去,師述言摸了摸下巴,一邊把桌上幾個人的杯子擺得整整齊齊,一邊開始一本正經地添亂,“那句詩怎麽念來着,秦桑低綠枝,嗯,下一句好像是燕草如碧絲吧,鄒林?”

我趕忙眼疾手快抓住開始亂走的秦桑,小聲說:“招了吧,這奇葩是從哪裏來的,要不是你倆姓不一樣,我都要以為是你哥了。還感謝照顧,這冠冕堂皇得想當領導想瘋了吧。”

“你先告訴我這三個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秦桑用半是哀怨半是妩媚的眼睛瞟了一旁的三人組,用手抵着額頭。

我自然不落抱着看好戲地态度瞅她,冷笑兩聲,“以你自稱閱盡男人無數的心态今天都表現十足反常,要我說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這其間有貓膩,卓蕭白混了。”

那個大男孩站在一米外的心情公告板下撓了撓頭發,笑得和煦而又陽光,仿佛人生的灰暗都在他豔陽般的笑容裏湮沒。說話不見得多利索,一看也不是能侃能吹的,但和風細雨帶了點京片兒,挺讨人喜歡的。

趁這邊窸窸窣窣,葉神棍很吸了一口奶昔,然後沖何燕草招了招手,“唉,你什麽星座的,我給你算算。”

怕他不信,葉滄浪還補了一句,“桃花,我比較擅長。”

何燕草把登山包往桌上一放,露出八顆牙齒笑,“小妹妹。”

今天葉滄浪的打扮稍顯幼稚,又帶卡通又梳小辮,顯然先入為主。可是蘿莉的外表總是有顆漢子的心,葉滄浪砸吧砸吧嘴,“別以為你長得老點就可以随便叫人小妹妹,那邊那個騷氣的,看着也挺老的吧,人還恭敬的叫我葉姐呢!”

葉滄浪一指頭點向卓蕭。

當然,這小鬧劇在何燕草接了個電話匆匆走人後才有趨于平靜的勢頭,大家一副大眼瞪小眼的,可秦桑鐵了心不讓我們撬開她嘴,于是衆人不歡而作鳥獸散。卓蕭還揚言秦桑不夠意思,無法讓他拿到第一手小道消息,秒殺學校各類消息販子。

何燕草對秦桑來說似乎不太一樣,有種自帶的親近感,但是又好像刻意保持距離。也不會像對過去其他幾位那樣愛答不理,不高興就狠狠的罵兩句絕不藏着掖着,變了個法子別扭的矜持着。

但不論我們怎麽說,她就是不肯談及這個何燕草。

每個人都有私生活,對別人猛追猛打也不是我們的愛好,大家雖然嘴上玩笑說秦桑不夠意思,實際上也沒有太計較。

走出奶吧的時候秦桑從背後叫住我。

她猶豫了一下,“哎……不是我不想說……哎,怎麽說,你真想聽我說給你聽。”

我拍了拍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秦桑,不用管我們,我們不會生氣,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再好的朋友都不可能透明,你不要這麽糾結,不需要為別人而活。”

☆、Episode 24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姬可以許個願麽,回來看到點擊收藏biubiu~(~ ̄▽ ̄~)

這章夏大爺心情好,就不放他出來賣萌了。現在來猜猜小于在做什麽?

阿旅平日裏摸着個手機就堅決不放,整個人悶頭悶腦的不愛說話,我們只以為她話少,有的人确實不善言談,話無機鋒。

這天下午第三節課下課,物理老師自作主張加了一節,我坐在第一排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初中沒有晚自習,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幾個人約着輕松一下,去校門口附近的小巷子吃缽缽雞。自從出了個何燕草,秦桑已經和我們脫節了,過得比美國總統還忙,人神出鬼沒地跟軍情局特工一樣。

于是加餐就只剩下我,阿旅和葉滄浪。因着是老熟客,老板娘瞅是學生又極度熱情,我們選完她還附送了一些串串。

彼時大家都有些累,突然一下場子就冷下來,只顧埋頭吃,只聽到筷子戳着盆的聲音。

我夾了一片藕,擡頭看了一下大家,慢慢咀嚼,要知道有時候就是突然找不到話頭。只是餘光濾過阿旅的時候,頓了一下,将青筍撿開。

“阿旅,你怎麽都不說話?”

阿旅明顯愣怔,沒反應過來,我亦朝葉滄浪看去。

小姑娘被兩道目光盯得不自在,趕忙解釋,“我不是說現在,唉,我是說,為什麽你平時都不怎麽說話,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特崇拜你這種,必要時候點明一句,然後一語中的,言簡意赅。我就讨厭那種廢話長篇的,嗯,像卓蕭……”

阿旅有點心不在焉,筷子也不動了,嘴裏的東西足足咀嚼了三分鐘。

我拍了一下葉滄浪,想過渡掉這個話題。葉滄浪沖我吐了吐舌頭,絲毫沒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我的聲音還沒有從喉嚨發出來,阿旅已然開了口。

“也沒什麽說不得。”

“就是……嗯……就是……不怎麽愛說,不怎麽想說。”

人對八卦向來不抗拒,就算不狂熱,卻也有意無意接收。看兩對眸子灼灼有光,兩雙耳朵豎着聚精會神聽着,阿旅怪不好意思,吭吭哧哧接着說下去,臉色倒是沉靜了許多。

“其實我以前挺愛說話,可是我有時候反應慢,也不夠幽默,漸漸地就跟不上別人的節奏。有時候別人聊天我也插不上嘴,還會被嫌棄嘴笨,後來我就索性不說了,不說還不錯,就是有時候會被誤會為端架子,但我這個樣子想來也沒有那種氣質,就給人悶了一點的形象,也沒什麽不好。”

葉滄浪讪笑兩下,“我,我不是……”

我嚷嚷,拍拍桌子招呼着:“快吃快吃,還回家趕晚飯呢,待會天就黑了,你們體諒一下我這個要轉兩趟車的人!”

阿旅笑了起來,往嘴裏塞了好些菜,長長舒了口氣,“好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了,心裏舒服了好多。”

“舒服就好,舒服就好,昨日已成空。”葉滄浪趕緊接上。

阿旅笑着說,“神棍,一谄媚,果然就暴露了本質。”

我們三個人付了錢往車站走去,過了一個路口,葉滄浪同我們分開,阿旅要同我坐一班車,于是我們一路聊。

阿旅說的話,讓我始終印象深刻。

她說:“我把想說的話說給想聽的人,把我喜歡的東西分享給我想給的人,與我想結交的人成為朋友,別人不想聽,別人不想看,別人和我陌路,都與我沒有關系。”

初一下學期,有那麽一陣子,藍茜一個人像發了狠整個人都鑽到了書本裏,夜以繼日簡直可以評上學習模範,終于在半期考試的時候沖到了班級第三。

那個時候但凡她打我們身旁經過,眼袋深得像國寶,我們都忍不住一陣冷汗,秦桑實在想象不到,怎麽會有人如此透支青春。

秦桑歷來得過且過,絕非老師眼中那種踏實學習,認真苦幹的角色,所以成績多徘徊在中游,只求三年後能吊車尾考上石楠高中部。

葉滄浪同我一樣默不作聲,這種星火燎原般的狠勁,大概只有沖在前沿的人才能切身刻骨,對于學生時代的我們來說,看不到太遙遠,就止步于眼前,成績就是邁不過去的天塹,沒有人能真正說不在乎。

我偏過頭恰好遇上師述言的目光,他毫不遮掩的帶着榮光璀璨,像一顆星星冉冉升起。大概是覺着我與往日沒有什麽不同,才敢肆無忌憚暴露他的驕傲與得意,我并不把他理解為一種嘲諷,反而是一個人趨于成功油然而生的自豪。

這是我第一次跌下第一的寶座。

我自認為沒有跌落神壇這樣誇張的悲痛感,但在周圍人探究和玩味的目光中,也不免多了幾分失落。

如果說初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在意,那麽到了高中,不啻于一個小型的社會。

那天從老頭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天空有點灰蒙蒙,我看着蒼穹,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中考不同于高考,只要上了分數線就可以進石楠,何必如此頭破血流,究竟有什麽意義?

事情又轉回藍茜。

葉滄浪咂咂嘴,“你說她那麽辛苦不也沒考到第一,這麽折騰自己值得麽……阿旅,別再看這些雜書了。”且看着阿旅拿了本小說在那裏啃,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腦袋,笑嘻嘻開個玩笑。

“好像真從來沒聽說藍茜喜歡看小說,”阿旅倒認真地點頭,“上次開家長會,聽她媽說在家都不看電視不上網的,平時也就看着校內活動積極一點。”

當時的我随口附和一句,挺瞧不上這樣枯燥的日子,“那人生豈不是太無趣。”

到如今才明白,很多東西不看結果,就只讨論他本身,很難定局對錯。當初自以為是一眼看到的就是真實,所以才一語替人結論。

至少整個學生時代,我一直都驚詫周圍怎麽總會有一些人生活超級簡單,特別是不愛八卦不愛小說,動漫電視網絡全沒有過分的熱衷與興趣,只有學習只有工作,偶爾參加個把個活動。

後來想通了,自己定義的悲喜并不是別人自身的悲喜,其實人家就是把學習和工作當成了一種娛樂,難道能說一個不愛玩游戲的人不玩游戲就是過得無趣?

那個年紀,事情都想得過分複雜。

到春天的時候,初三的學姐學長們都被拉入了魔鬼訓練營,除了直接去夏戎老窩,基本上碰不到他,可以在學校放心橫着走。

但是上學總是碰得到他。

我和父親說破了,每天固執地轉兩趟車去學校,冬天天亮晚,早起出門的時候這一片幾乎一個人都沒有。我去公交車站坐車,一向前腳剛上去,夏戎後腳就跟上來了。但我們都不說話,我坐在車尾,他坐在車頭,下了車,各奔東西。

之前我一直以為他也住在這附近,後來才發現,他們大院離這裏至少隔了兩條大街。

我有點于心不忍,初三的學生,多睡十分鐘,擠破了頭都想這麽做,偏偏有人不拿熬夜當熬夜。

有一天放學,我忍不住從車尾走過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夏戎眉頭一舒,似乎有點驚訝我主動同他說話,“喂,你……早上……”

我話還沒有說出來,他忽然蹿到我身後,一把擰着中年男人的胳膊,吓得我差點心髒跳出來。正巧這時公車到站,後門打開,那個男人迅速掙脫。車內的人還猶自懵懂,直到一個馬尾女生一聲尖叫。

“我的手機!”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彼時,夏戎已經追了出去。我遲疑了一秒,咬牙跟着下了車。

學校被夾在兩個車站之間,因此這個站學生也不少,都打着堆趕着回家吃午飯,一聽到有抓小偷,不管真幫忙還是湊熱鬧,整條街的人都動了起來。

等我跟着人追過去的時候,整個大街後面的小巷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場面鬧哄哄的,一會聽到人高呼有刀,一會聽到人大喊小心。過了好半天警察來了才清場。

夏戎在附近派出所錄完口供出來的時候,一眼看到站在馬路對面的我,他一把拽着我的書包帶子往後拖,“下車做什麽,這個時候就該乖乖呆在車上回家啊,以前沒覺得你這麽愛湊熱鬧。”

本來還想安慰一下他後不後怕,沒想到話一脫口,卻成了“一看你就是禍害遺千年樣一時半刻死不了的。”

夏戎空下來在上衣口袋裏摸索,手忽然頓住,然後快速抽了出來。這個動作引起了我的警惕,也許從小氣管不太好,我對各類煙霧都格外敏感,我沉默了一刻,忽然拔高嗓音,“你抽煙!”

夏戎邪惡地笑,反而十分挑釁抖了抖兩條濃眉,也不否認。

我看着他冷笑,語氣驟然不善,“等你哪年肺癌過世,我一定不願萬裏來參加你的追悼會,并以此告誡後人。”

夏戎将他自己的鴨舌帽蓋在我的腦袋上,甩甩頭發,“走,吃飯去。”

我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盒飯,用筷子戳了戳肥的流油的紅燒肉,始終下不去筷子,夏戎坐在對面,很快用筷子把肥肉全撿到自己碗裏,然後把瘦肉全夾給我。

“你還真是一點肥肉都不吃啊,怪不得那麽瘦。”

他的語氣熟稔得好像真是我哥哥。

那天我還是忘記了和他提早上的事,反正周瑜打黃蓋,不是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就懶得再多嘴。

這件事一直持續到一個月後,有天早上我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公交車,素來沒有遲到記錄的我第一念頭不是找父親提說送我去學校,反而是出門順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飛馳過車站的時候濺起一串水花,晶瑩的水珠裏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車站。

“停車停車!”

司機被我的聲音吓了一大跳,走了老遠才慢慢減速,可停下來的時候站臺早已模模糊糊。

“小姑娘,你不是快要遲到了麽?”

我吸了一口氣,“沒事了,師傅,你走吧。”

夏戎毋庸置疑遲到了,那陣子學校遲到逮得特別嚴,針對初三,并且大有殺雞儆猴的勢頭。我在學校大門口看到罰站的夏戎時,低着頭從他身邊走過,仿佛這樣就可以不用看到帽檐下他的似笑非笑。

寫日記的時間變得十分不固定,有時候心中郁結,可能連着兩天都會揮毫潑墨,若是平時閑來無事,那可能兩三個月不開張。

我始終覺得自己有種奇異的風格,這可能來源于一切我覺得不安定的因素,就像每次出門過後,我總是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鎖門,去到某一個地方,總是懷疑有什麽東西忘記帶。所以以此可見,我并不會在日記裏鋪陳白描,相反會堆砌一大堆修飾的詞句,把我當時的心情描繪的朦胧迷離,用一些晦澀的詞句,只有到某些必要的事件,我才可能簡單的描述一下。

阿旅跟我說她從來不寫日記,因為寫了,就好像留下了白紙黑字的證據,無論放在哪個角落,總是有被看見的風險。

我把日記本就放在抽屜的最上方,可是從沒有人動過它,我很清楚,我的每樣東西都很清楚,除了我自己。

我心裏有種不能言說的小心思,或許我也渴望往後的有一天他們能“無意”地發現,“偶然”間看到,那些說不出口的話,那些想要被人了解的內心,那種茫然,蟄痛,那些我所遇到的人和事,或是想要分享的悲喜,都有人能拾起,有人能了解。

但是,最可悲的事不是沒有知己,是我想要創造一個,也不過是徒勞無力。

合上日記本,我長長吐了一口氣,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個小本子,記下一兩句飛逝的靈感,以短詩的形勢一一呈現。

我坐在窗臺上,看到外面唯有疏影橫斜,黢黑魅影。

實在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詞來描述對夏戎的感覺,我的眼前一一浮現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許許多多人的面容,像默片播放,穿過時空交際。

當時的我不願意被上一輩束縛,卻也做不出違逆,我只能選擇繼續冷漠,關上我的心。

夏戎,我們之間究竟像什麽?

☆、Episode 25

“近日離開,後會有期,勿念。”

短短的十個字之下,空落落的一片。這句話的主人已經消失了三個月,杳無音訊。每個周末我上線的第一眼總是會瞄到那個灰色的頭像,發一會呆,然後再慢慢點開其他的消息,繼續我的計劃。

每個女生都渴望有那麽一個充當耳朵的樹洞,如果可以比拟,那麽sempre或許就是我的童話樹洞。隔着屏幕,看不見喜怒,我可以叽裏呱啦說一堆我想說的話,發生在周圍的事,不用擔心被認識的人聽到,不用擔心自己的真實表情被暴露。

3月16日

“還沒有回來麽?”

“今天看了一場電影,影院裏的人都哭得一塌糊塗,桑卻笑得一塌糊塗,可能她的腦細胞構成和我們不太一樣。但我其實也沒有哭,明明每一個片段都那麽深沉,可是就是沒有眼淚。”

4月9日

“喂,不會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了吧?”

“今天出去吃飯,每個大人似乎在談話間都會提及我,在他們腦袋裏似乎都裝着我将要子承父業的念頭,我實在不明白,他們從哪裏得到的依托來憑空想象,卻從來沒有一個來問過我。”

“但是父親很驕傲,母親撐夠了面子十足,我說不出口,因為夢想暫時不能當飯吃。是我真的彷徨,好像除了他們說的,我也沒有其他的興趣。”

5月5日

“今天心情不好。沒什麽要留言的。”

……

“不用回來了。”

6月1日

“兒童節快樂!”

你相信麽,女人的心總是猜不透,她們可以一瞬間愛上某樣東西,可以癡情到死,也可以厭棄到徹底。

我還是個女孩,但女人的天性改不了。

漸漸地,我想留言的話少了,想說的少了,說的內容從深度的談資到了無關痛癢的沒話找話,再到單調的節日祝福,終于空白如初。

網絡也是瞬息無常,虛拟的世界可以談笑風生,但絕不可以信以為真。

我又開始在現實中流浪,繼續真實而殘酷的生活。

7月21日

百無聊賴的暑假生活,我彈了會琴,将自己懶懶地挂在沙發上吹空調,電視裏播放着音樂頻道的推介,突然聽到一絲觸動,飛快地奔上樓打開電腦,搜索剛才聽到的音樂。

我忍不住打開聊天窗口。

“我本來都發誓不理你了。”

“你讓我想到了以前的一個朋友,嗯,他和你很像……”我打字打到這裏突然意識到,如果說最初的巧合已然消弭,那麽讓我這個內心悸動而表象冷淡的人同一個陌生人聊下去的興趣,大概是他真和于未然很像吧。

是靈魂伴侶一樣的相似,和他交談不像交談,更像是讀書。我們會說一些深刻寓意的話,表達一些自由的想法,一起說說看過的書,電影,像兩個文藝青年彼此逢到知己,我們更多惺惺相惜。

不是我們那個時候小說雜志上成片泛濫的優異學長,有錢的高富帥,脾氣暴烈但專情的壞小子……現在回想起那段時光,依舊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們像古人,更多契合,更似朋友。但sempre有時候又給人不平淡的神秘,偏激,或者犀利,像隐而不發的寶劍。

這個sempre大概年齡也不是很大。

“他也這樣不吭一聲就離開了。”

我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和我不相關的事。

“是麽?”

“如果給你個機會,你想對他說什麽?”

我的手指還輕放在鍵盤上,想也沒想就敲下了一行字。

……

那就祝生日快樂吧。

7月21日,生日快樂。

幽暗的屏幕泛着藍色冷光,十指交叉拖着下巴,呵出一口白氣,他回頭看了看矮櫃,慢慢走過去擦拭放在上面的鮮花标本的玻璃框,再仔細看看,這其實更像一間病房。

他坐在座位,發了一行字。

“想要什麽補償禮物麽?”

“不想。”我回答。

sempre發了一個尬尴的表情,怒斥我,“你怎麽不按牌理出牌!”

我摸摸下巴。

“想。”

隔了一秒,他發了一張不知從哪裏摳出來的表情,上面配上字——“請先撒個嬌。”

如果上一秒還有懷疑,那個從我心裏突然蹦出來的驚人念頭,這一秒已經打消。那個優雅的他,古典氣息侵染的他,始終是來自外星球充滿美好的小王子。

我的記憶還停在童話。

我笑了笑,“唉,對着電腦怎麽撒嬌,不會,你先試一下吧。”

其實在心裏狠狠把他啐了一遍,我是真的不會撒嬌,更不會說甜言蜜語,一說,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才不上鈎。”

很高興,我的樹洞又回來了。

喂,那時簡單的友誼,你聽見了麽?

窗外雨下得很大,即使關上門窗,也仍舊能聽到夏日雷雨的聒噪聲,窗戶帶着濕漉漉的霧氣,外面的世界朦胧不清。

教室門忽然被緩緩打開,先是拉了一條小縫,漸漸擴大,阿旅把傘撐在走廊,書包反背在身前,從縫裏擠了進來。

數學老師是個老帥哥,不怒而威,整個人有種不能悖逆的嚴肅,對男生那是法不容情,對女生才稍有些許寬容。

阿旅低着頭叫了一聲“報告”,小心翼翼走回座位,生怕觸了龍之逆鱗。

過了一會阿旅低下頭向秦桑小聲詢問,“我會不會給老師留下不好的影響,本來數學就不太好。”

秦桑用塗着蔻丹的指尖彈了彈書頁,睨了一眼,“擔心這麽多幹什麽,遲到都遲到了,就算政教處逮到你,又不能改寫現實。”

“可是心裏就是不太踏實,待會老頭要是找我麻煩怎麽辦。”

因為座位滾動,這個星期卓蕭正好和阿旅她們平成一排,只隔了個過道。

趁數學老師回頭板書,秦桑用剪指甲掐了一下卓蕭白花花的手臂,卓蕭吃痛差點叫出聲,咬咬牙忍住差點嚼到舌頭。

“你沒交數學作業,如果被發現……”秦桑遞過去一個眼神。

卓蕭左右瞅了瞅,才壓低聲音得意地說,“師述言跟我什麽關系,你也不看看!”

奈何他有點過于激動,聲音沒壓制住,雖說還不足以引起數學老師的注意,但方圓幾桌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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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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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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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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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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