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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氣,笑容很淡,“沒有,走吧。”
“唉,那個人跟你還有聯系麽?”我雙手環抱前胸,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堵在心裏的問題突然脫口而出。
那些年交換的小秘密裏,這個人,那個人,連名字也記不住,卻成了心事裏最美的暗號。你的某某某,我的誰誰誰,如詩如畫,都停在了我們最美的年華中。
“我不知道。”
“沒有聯系了麽?”
“……沒有。”
表姐搖了搖頭,我仔細辨別,卻難以看透她臉上悲喜如煙的表情,我感到了一種淡淡的惆悵,突然啞口無言。
“也許,也許是高三太忙了吧,不都說高考是人生第一大戰役麽。”
表姐說:“我們學校是寄宿制,一個星期能回家一天,消息都閉塞,手機用得少,搬家後趙寧寧也沒怎麽聯系,又不同級,能得到消息的人少之又少……”
“你原來沒他電話號碼?”我打斷她。
“有,不過又變了,我,我沒要他新的。”表姐嗫嚅道,忽然“惱羞成怒”變了臉色,揮揮手下令,“不許再說這個。”
旁邊幾個女孩子跟着起哄,一個短發女生奮力地撥開人群,拽着一個文弱的花裙少女往人群裏擠,并替她擋開人群。跑在最後面的女孩子不停地沖前面一個抱怨,“喂喂喂,不是我說你,你怎麽柔弱成這個樣子,弱不禁風得林妹妹都比不過你。”雖然滿口叨叨,但女孩子還是努力把花裙少女往人群前送。
“真好。”我不自主感嘆。
表姐附和,“是啊,好得讓人嫉妒,十分的嫉妒。”
她的表情倒真是傷感起來了,我始料不及,只得把目光投向她,等她自願說。
“我不喜歡那裏,沒有親切也沒有氣氛,大家都只有單調的目标。你知道麽,上個星期,老師叫每個小組合作做一份作業,之前說得好好的,一說到分工說到負責,就沒人吭聲,時間近了也沒人關心……你說說累點苦點也沒什麽,可是連熱情連動力都提不起,實在是很可悲。”
“我好想回到過去,回到還沒有離開的時候,回到大家都在一起的時候,我想念西西把本子重重摔在我面前,大聲的喊:徐槿薇你個死丫頭,體現你個人價值的時候到了!”
表姐說完馬上住了口,似乎用銳利的目光看穿了往事重重,我知道那些深刻,難受,輾轉的畫面都一幅一幅,一集一集浮于虛空。
一個星期以前,她站在教室裏,人聲鼎沸得讓人心慌,刻意的沉默像鋒刃,無情地一寸一寸割開本已沉重的心。
“翹翹,你負責這一塊,魏細,你做這個可以吧。”
魏細連忙搖頭,“別把我放在前面,我最近忙得很,哪有時間弄,唉,要不你多擔待,把我放最後吧。”
李翹也跟着答得含含糊糊,“嗯哦,我有時間看看。”說着眼皮一翻,人已經調頭和後面的人聊上。
有時候真的就想這麽撒手不管,誰沒有自己的事,誰不願偷偷閑,誰願意一天到晚像個啰嗦的老太婆,為什麽就不能稍稍配合一點呢。
交作業的前一天,果然杳無音信。表姐點着臺燈,聽着窗外嘩啦嘩啦的雨,沉默了好久,在心裏對自己說了無數遍: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再操心最後一次。
可是換來的是什麽呢?人家連屁都不會放一個,你的善良你的堅持不會得到感激,沒人會珍視,沒人會在乎。
徐槿薇閉了閉眼,卻不會哭,為這種事情傷心早就不值得,她已經不再是從前單純的小女生,不再單純喜歡一個人,天荒又地老,死活裏折騰。她也看到了好多人情世故,她也學會了武裝自己。
可是為什麽,在你越難過,越抽痛的時候,回憶就會無孔不入。
西西沖了進來,把筆和本子一股腦全推在桌上,“我的寶貝薇薇,快點幫幫我,我要完蛋了,快幫我一起抄一抄。”
“不要,我還要聽課呢。”
“死丫頭幫不幫!幫不幫!”
……
“媽的,他們跑了不掃你還真一個人掃啊,做人那麽老實巴交的會死的。”西西一把搶過掃帚,發洩似地踢了一腳垃圾桶。
“反正我又沒事嘛,”徐槿薇溫吞吞地說,一副和事老的态度,“你不是要趕着去看漫展麽?”
“不去了不去了,”西西翻了個白眼,沖門口兩樁木頭喊了喊,“你倆崽子門口杵着當門神麽,快進來幹活!你擺下桌子,你拖地,唉,你弄下窗子和門。”
撂下掃帚,徐槿薇抓着西西的手,“你看,居然才過了二十分鐘,全弄好了。”
……
我上前去抱住她的胳膊,在她耳邊輕聲說:“過去很好,很好,好到讓人忍不住心痛,可是你也會遇到其他的人,未來的某一天你也會想念她們,想念到心絞痛,所以,趁現在她們還在身邊,就牢牢抓住。”
“沒什麽關系,你會慢慢接受她們。接受不了,我還在這裏。”
表姐格格格笑起來,手指狠狠刮了一下我的鼻頭,“我的小大人,你這麽老氣橫秋的,連點單純無知都沒有,怎麽有人受得了你。男生可都喜歡笨一點的女生,不是為了找個媽!”
我們回去的時候直接和從餐館出來的大人們打了個照面,父親點了根煙靠在路燈下,和姑父在說着最近的經濟走勢和小城的城市規劃建設走向,母親和姑姑在後面壓着馬路私語,明天一早看過奶奶,表姐一家便要回去了,下一次再見,幾乎就是幾個月之後,表姐甚至戒掉了手機,對網絡也興趣缺缺,想像今日這般敞開心懷的交談,真比過去的書信輾轉還艱難。
我搶先坐到了副駕駛上,系安全帶的時候,母親忽然從後面拍了拍我的肩,略帶猶疑地說:“我今天好像看到小羽了。”
“什麽時候?”我問。
“就是剛剛。”
我沒有說話,母親又接着說:“我們從餐館出來的時候,她從我面前走過,可能沒認出我,我也并不是很确定,她看起來比以前高了,也圓潤了不少。”
十一點已過,我低頭看了下表,所有連接沿河兩岸的公交車早已經收班了,孔羽住在河對面,這邊是新開發區,離她家可遠得很,如何大晚上在這邊晃蕩。
“你肯定看錯了,”我篤定地說。
“她以前跟你不是形影不離麽?你跟她這麽熟,她最近怎麽樣啊,都沒聽你說起。”母親又繼續叨叨。
我壓低聲音,“又不在一個班,哪可能那麽清楚,而且……”
而且……
“小羽!”
我在籃球架下喊了她一聲,她紮着馬尾,回過頭來看我,臉上有剎那驚疑和慌張,随後自如微笑。
“啪——”一個籃球砸過來,我急忙躲開,一個颀長的身影從我面前跑過,夾着球一臉鄙夷,“宋闌珊瞧你那個熊樣。”
我小時候被球砸過,心裏實在有陰影,以前走過籃球場總是不厭其煩繞遠路,可怕得很。聽着夏戎欠扁的聲音,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丢在一邊。
“小羽!”我向孔羽走過去。
孔羽沖我點點頭,“宋闌珊。”
她輕輕喚了我一聲,我卻一愣。
“先走了,再見。”
直到她離開我的視線,我看着天,不知道心裏想了什麽。
……
“她現在怎麽樣?”
我大概知道母親的潛臺詞,并不想滿足中年婦女的八卦情結。孔羽從小就不是個坐得住的,也不是個學習的熱衷分子,雖然得到的消息只言片語,但也能窺測出其中的不盡如意。那個時候學習就是天,但我不太願意在家人面前談論這個,尤其和朋友有關,我怕他們不接受,或者也怕他們會影響我自己的判斷,我的朋友不需要別人來評判好壞,縱使現在看來,父母也只是出于擔心和關心,并無敵意,但當時,就是如此固執。
“我不知道。”
現實中有太多的流言蜚語,虛實真假光是挑揀就讓人筋疲力盡,那麽多我們所看見的誤會,不信任不過都源于最初的動搖,我極度恐懼,怕我也有那麽難以堅持的一天,被紛雜的信息擺渡方向。
你怕不怕呢?有一天你所在乎的,被各種各樣其他的人評判,有無數的聲音告訴你:你別天真了,早就不是過去那樣。如洪水,一下子可以将你淹沒。
以往說到這個地方,我便要結束這個話題,大人通常最會察言觀色,母親一定也會選擇閉口不提,可是今天母親竟出乎意料地反駁,應該說是堅持,并且語氣帶着說不出的冷硬,“這有什麽好奇怪,孩子大了,家長可不一定管得了,心裏想什麽可是半分也不得知,你說說我了解你麽?你還不是有什麽事都從不跟我說……”到最後,反而是幾分不滿幾分委屈。
近來我越發不想聽她說話,她一開口我就閉口,兩個人免得三兩句就開始争得面紅耳赤,反正我說什麽,她都會覺得我在跟她對着幹。
“人家可不是一個人,旁邊還跟着個男生呢,大晚上的……”母親嘴裏嘟哝,也知道說得不太好,便含含糊糊蓋過,“不過她旁邊那個男生還真是眼熟。”母親話鋒忽然急轉,她停下思索,突然猛然拍在父親駕駛座靠背上,“可不是夏家那個小子。”
我眼皮都沒擡,卻心裏走過百種滋味,腦子裏有許許多多碎片流轉,我抓不住,覺得腦袋要爆炸了。
“跟我有什麽關系。”我深吸一口氣,“跟你也沒多大關系。”
果不其然,這句話引起了母親強烈的反擊,她冷冷地說:“對,是跟我沒什麽關系,只是給你敲敲警鐘。”
“你想說什麽就直說,”我拔高聲音,父親在這時及時看過去一眼,母親住了嘴,她要沖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
我愣愣看着車窗外,人們依舊熱情不減,學生們更是激情高漲。
唉,宋闌珊,你承認吧,徐槿薇剛剛喟嘆的時候你并不能感同身受,可是現在你也是如此深陷回憶,回憶多好,像一劑強有力的止痛藥,一遍一遍加固你的信念。
☆、Episode 28
初二的秋天學校舉辦了一場班級合唱比賽,勝出的兩個班可以直接參加一二九的校慶。老頭找了他的老同學,是位資深的歌唱老師,不過專業歸專業,整個人很是古板迂腐,他一直認為這種大型的比賽非正統歌曲不能震懾全場,所以在選歌上堅決不讓我們開拓創新,追逐潮流。
那天下午,大家死氣沉沉地坐在教室裏,偶爾有兩句“到底是唱‘同一首歌’還是唱‘難忘今宵’”的雜音在老頭推門而入時也頓然消弭,只依稀有兩個人擡頭掃了一眼他,便低下頭去苦啃書本,以示無聲地抗議,我們可都眼紅人家又是氣球造勢,又是集體訂禮服。
老頭一巴掌拍在講臺上,“七老八十了麽!你眼前這個糟老頭子都還沒有入土呢?”
大家被這一聲震得精神一抖擻。
“這一次就順順你們的心,”罵歸罵,罵完過後,老頭忽然露出了難得和藹的笑意,話音落了好久,卻沒一個人反應過來,皆是一聲不吭,老頭洩了氣,“一個個都成傻子了麽,再讓你們唱那些‘嚴肅’歌曲,我豈不是會成千古罪人了。罷了,你們就唱唱青春一點的歌,讓我這個老頭子也年輕一把,不過什麽Rap啊,R&B什麽別來,我可是跟你們劉老師争取了好久。”
前排的男生立馬附和吹了聲口哨,被老頭瞪了一眼又縮了回去。這之後,大家一致對老頭有了改觀,私下裏也會改口稱呼老大。
可是我們依舊什麽都沒有,沒有高調的鋼琴伴奏,沒有主唱的婚紗禮服,沒有手捧的鮮花,也沒有華麗的妝容,就像一部大戲裏最末梢的小龍套,寒酸得幾乎不會停留在任何人的記憶裏。
比賽那天,突然降了溫,那些穿着晚禮服的女生,在臺上凍得牙齒打顫,別說唱歌了,人都站不直。抽簽我們班壓軸,次序到我們時,滿頭的曛雲,黑沉沉壓下來,接近離場,大部分的人都坐不住了。
我們穿着紅豔豔其醜無比的校服站在舞臺上,底下立刻爆發了哄笑,和前面的華麗開場相比,簡直灰溜溜的醜小鴨。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低沉,像陰郁的天氣。
伴奏還沒有放出來,忽然一陣嘩然。
臨時搭建的梯形臺的木板突然斷了一塊,一只腳踩空,整個人向旁邊倒下,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心露條件反射拉了一把,兩個人都摔了下去,臺下的人猛然站了起來,頓時喧嚣震天。
有老師過來查看情況,還好站的位置并不算高,藍茜只是受了驚吓,摔下去的時候李心露擋了擋,只有後者扭了腳。一旁的教務主任一看有情況立刻準備叫停比賽,可是李心露哪裏肯,大家都準備了那麽久,只為了今天。
“你們看,我沒事,我沒事。”她咬牙站了起來,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卻沒吭一聲。
那老師看了一眼,狐疑的問:“真沒事?”
“真沒事,真沒事。”
“摔傷了可不是小事,我再問一遍,真的沒事?”
李心露都快急哭了,沖四周望了一眼,眼裏充滿乞求和渴望,雙手胡亂推搡,“唉,唉,真……沒事。”
卓蕭剛要轉身,可是鄒林比他更快,直接跑到舞臺旁邊音響控制設備那裏,一把推開那些人,直接點了播放。
前奏驀然回響在天地之間。
“當我睜開雙眼每一天,都會記得大家的笑臉。”
藍茜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李心露,忽然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着前面的空地上坐着,伸出手慢慢幫她揉着腳踝。
“經過都會被紀念,我想愛永遠會留在你心間。”
那一刻,似乎什麽都不再重要,沒人理會這是不是一場重要的賽程,所有人都從臺上走了下來,一個接一個,次第席地而坐。大家圍坐在一團,仿佛這只是一場簡單的野炊,只是一次随意的游戲。
“能夠與你分享,就算失敗成功都會感動。”
誰沒有在中學時代參加那麽一兩次合唱,然而,重要的不再是獲得的名次與榮耀,也不是當初我們究竟唱了什麽,那些放進心裏的,是茫茫人海與你相遇的人們,他們與你一起經歷了歌聲中的悲喜苦樂。
李心露被擁簇着去了醫務室,大家似乎還唱得不盡興,一個個脫了校服在半空中用力揮舞,一路狼哭鬼嚎而去,老頭跟在後面直跺腳,“死小子們,給我安靜點!鬼子進村了麽!”
“安靜點!丫頭們也安靜點!……哎,那邊那個,給我回來,還沒有放學,誰允許你走的,回來讓我打斷你的腿。”
方圓十米,皆能聞言,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我們,可是混跡在人群裏,我們誰都不怕,想要多張揚就多張揚,心有多大就有多快樂。
“宋闌珊!”
我猛然回過頭,燈火闌珊處,原來是一道白光一閃,我擡起右手微微擋住額頭,時間定格。
“唉,別拍!”我的雙手在臉前毫無規矩地揮舞,“還穿着校服呢!”
直到夏戎嚣張地笑聲傳進我耳朵,我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脫口而出了什麽,我腆着臉,努力讓自己嚴肅一些,“夏戎,你又逃課。”
他揚了揚相機,劍眉一揚,“誰逃課,我這是正當工作。你不讓我照,我偏照,我告訴你,我剛剛還照了好多呢,等我有空就做個簡報。”
“你敢!”
“我中午剛吃了豹子膽,等我消化了再說。”
葉滄浪在前面沖我喊了一嗓子,“宋闌珊,磨蹭什麽呢?”
“我先走了。”我匆匆丢下一句道別,小跑着離開。夏戎在身後慢慢舉起相機。
“宋闌珊!宋闌珊!”
“我才不回頭,不回頭!回頭我就是白癡。”我高舉起右手,背對着夏戎,做了一個大拇指向下的鄙視表情,頭也不回的走了。夏戎突然笑出了聲,“蠢丫頭,我只是想說你東西掉了。”
能夠分享,也需要巨大的願力,也需要巨大的緣分,你想,如果緣分不夠,連陪你一同經歷的資格都沒有。
人生有太多無法捉摸的循環,我曾分享的快樂,永遠在時光裏不會褪色,走了一批人,又來一批人,突然發現,連微笑也從未浪費。
晚上我咬着筆杆瞪着習題冊上的摩擦題,被兩個滑塊搞得暈頭轉向,我就着椅子轉了一圈,月色正好,半分不差,清輝相對。忽然覺得心中一陣暢懷,從櫃子裏抽出日記本,開始慢慢寫起來,寫完還不盡興,又想學古人,對月吟懷,等我懷着滿足繼續啃那些當初覺得超級難又易混的題時,母親敲門進來。
她站在門邊,看着屋裏柔和的光,呵欠抑制不住往外打,我從沒有那一刻覺得她如此可愛,不是白天争強好勝的職場女性,也不是八卦圈裏裝模作樣的中年婦女,而只是像孩子一樣,有點單純的迷茫。
竟在不自覺間翹彎了嘴角,對着她癡癡地笑。
母親嘟哝一句,“今天怎麽這麽晚?”
我仍舊對她傻笑,仿佛承裝的笑意在今天全部都溢了出來,比考了第一還要開心,因為那種高興帶着驕傲,于忐忑不安中急劇膨大,而這樣的快樂卻柔和,莫名其妙讓我感動。
“一會就睡,一會就睡。”我趕快補充,“還有一點就做完了。”
我自然不會說時間都去哪兒了,這是藏在心裏的小秘密。
母親帶上門出去,依稀能聽到她的嘟囔:“折騰得這麽晚,睡眠不足,黑眼圈都出來了,我姑娘還不得越長越醜,不行,我要找她們老師說說,找她們老師說說……”
我對着門的方向輕輕說了一句晚安。
遠在萬裏之外,太陽剛剛越出雲層,一雙手在昏暗裏不斷摸索,終于讓他摸到了冰冷的儀器,模糊地意識中,他仿佛滄海中的一根茅草,掙紮沉浮。他試了好多次想要拔掉管子,讓痛苦徹底解脫,可來來回回,手指始終僵持着。
終于,少年吃力地睜開眼,愣怔地看着天花板,雙眸呆滞。隔了會,他的目光慢慢移動,移到了對面的牆上,偏過頭一點可以看到,一幅中國字畫。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忽然笑了起來,兩行清淚滾滾而落。
如果讓你回到曾經輕歌曼語的少年時代,你是否後悔那時尖刻到得理不饒人的你,或是懷念橫着走毫不畏懼任何人的你,或是遺憾四處撒潑嚣張放肆的你。
永遠留在心裏的,還是那擁有從不渾濁,永遠明亮的眼眸的自己。
我走進教室的時候,秦桑正耷拉着腦袋匍匐在桌面,目測眼睛裏書面的距離不足兩厘米,我走過去,強硬地抽掉她框在腦袋上的大耳機。
“寫作業的時候聽什麽歌啊,不知道容易分心麽?還有,你現在這是打算再近個幾百度來發洩發洩?”
秦桑翻了個身,其實是把頭偏到了另一邊,留個後腦勺給我看。
她咕哝着,聲音含含糊糊地傳了出來,“老娘煩着呢,小妮子一邊呆着去,這兒可不涼快。”
我就在一旁坐着,也不說話,果然沒隔多久,秦桑就受不了這等冷暴力,立刻乖乖回過頭。
“臭丫頭就知道對我牙尖嘴利的!換別人試試!那天那個托你捎帶東西的,是不是又賴着拖着找借口沒給錢你也忘記要?對這種人就該拿脾氣,你裝他媽什麽好人?你傻麽!聰明勁淨往書本上使了。”秦桑說着坐直起來,癟着小紅唇。
我只淡淡開口:“誰說我要拿好人卡了,為這一塊兩塊天天纏着一個就那樣的人,早知道拿不回來,何必讓自己膈應得慌。我又不傻,冤大頭當了一次還會當第二次麽。還有,什麽叫我就對你牙尖嘴利,換人家我還不幹呢,跟我一沒沾親帶故,而沒混個臉熟。桑桑,我的心可小了,若要叫我做回真正的自己,我只願肆無忌憚對着你們。”
秦桑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使命捂着肚子直搖頭,“哎,說不過你,說不過你。”
“好了,說到底,你這兒到底為什麽事兒瞅着不爽呢?”
一個白眼往旁邊那桌扔了過去,秦桑往我身前靠了靠,壓低了聲音,“老娘好不容易想當回好學生,還不那幾個,下午一來就叽叽喳喳說個沒停,吵得我沒法不戴耳機。”
說着還把手中的筆重重擱下,“不就是幾條裙子幾件衣服的,當誰沒見過世面一樣,有錢了不起啊,叫卓老二拿錢砸死他們。”
我們也就偷偷動動嘴皮子,犯不着跟這些人動氣,可偏偏奇葩哪裏都有,還偏愛紮堆。我們班有幾個同學從鄉下考上來的,平日裏雖不善言辭,但大家都處處維護着,偏這幾個不長眼的,非要往人家面前顯擺,越說越過頭,話語裏明擺着暗諷這一個兩個土包子,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我朝秦桑使了個眼色,她果然極為配合,我繞到她前面與她對着坐,并往過道那方挪了挪,裝模作樣從包裏掏出練習冊,一邊掏一邊不鹹不淡地說。
“桑桑,我昨天看了本書,亦舒的《圓舞》,裏面有一句話寫得超棒,我記得是這樣說的——‘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她讀過什麽書,去過什麽地方,有多少件衣服,買過什麽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
怕效果不佳,我還故意往某些字眼加了重音,聽起來抑揚頓挫,可是又不太明顯。因為轉車的緣故,我每天中午都來得比較早,這個點教室裏人還不是很多,我的話音不大不小,卻足夠周圍的人聽見。
大概也礙着面子,臉色繃不住了,那幾個女生都是一陣青一陣白。錢佳卉騰地站起來,徑直走到我們桌邊,“宋闌珊,你什麽意思。”
我連忙一頭霧水狀,“啊,什麽什麽意思,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大概是那個時候人還未長開,一副稚嫩的臉,大可以肆無忌憚裝無辜。
秦桑果然很給力,立刻接過口去,“是聽說蠻好看,我找個時間也看看。”
這一唱一和反而把錢佳卉弄得尴尬,她往這邊過來,已經引起了不少人側目。
“你看,這句話說得多好,虛有其表的人往往才是真的自卑,可不是心裏沒底,還偏偏要狐假虎威。”我繼續對秦桑說,一眼也沒瞧錢佳卉,說得興味十足,仿佛真的只是簡單的讨論讀書。
她瞅我臉色一派正經,甚至還有點嚴肅和淡然,一時間發火也不是,不發又憋屈,只能踹了一腳凳子,一個人不是滋味地走了出去,誰管她多不多想,總賴不到我,我其實還真的就打算和秦桑聊聊好詞佳句,不過臨時把內容換了而已。
過了一會,秦桑拍了我的肩膀,“宋宋你太會裝了!不過姐現在心裏超級爽。”
我往四周打量,好幾個人都對着我笑,我卻沒有一點笑意,傻愣愣地看着秦桑,“我是真的在跟你談這本書,認真聽着,為了你家何燕草,拔高點氣質吧姑娘。”
秦桑愣了一秒,和我笑作一團。
課間我去開水房倒熱水,在拐角碰到師述言。
“她們大談吃穿用度,無非想找找虛榮感。”
“誰?”我關上熱水閥門,回頭看了他一眼,眉眼彎起來。
“宋闌珊,我發現越和你說話,越發現看不懂你。上次班裏活動的時候,我看到錢佳卉她們也在你面前說這些,你雖沒有像今天這樣巧舌如簧,拐着彎罵人,但是也漠然如敝履,這只能說明……”師述言撩了一下額前的頭發,眉眼精明似狐貍。
我也不把他的話多想,只繼續說:“無聊的話從來不過左耳進右耳出,她們要說什麽跟我本來就沒有半點關系,但是礙着人,你就當我突然想俠骨丹心一把,多管閑事吧。”
順手擰上保溫杯的蓋子,“說明什麽?”
“說明你身上有種孤傲,”師述言推了推鼻梁的眼鏡,“要不然就是她們說的你都唾手可得,自然毫不在乎。”
那泛着金光的眼鏡框後,眼神迷離而看不清,他似乎隐含的潛臺詞在說:宋闌珊,你其實對朋友也從來不坦然,你的一切本來都不重要,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戒備之心遠超你所想。
但我并不認為那樣不對,我固執地想,信任這種東西,說來容易卻往往易碎,但一旦認定,便是一生的執念,就像十年以後,我再細數我身邊的好朋友,我還是會想起小羽,盡管我們已多年未有聯系。我只是不那麽單純地把心交托。
“師老大,你最近看了不少偵探小說吧。”我施施然離開。
“我只是喜歡有挑戰的事,”師述言立在原地,“宋闌珊,越是神秘越是深不可測,你是第一個讓我戰意澎湃的人,第一個讓我充滿壓力的人。”
“那就打敗我吧,”我嘴角一勾,施施然走開,“我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我臉上的表情一分未變,還甚為疲倦地打了個呵欠,拐角的時候我用餘光瞟了一眼,他還站在那裏。那個時候我實在想着發笑,怎麽也沒想到會有人跑到自己的跟前,揚言說要打敗你。這既不是日漫裏的主人公,要來一場驚天的逆襲。也不是小說裏的武癡,要打遍天下無敵手,何況我并非宗師。
怎麽會有這麽幼稚的男生,師老大實在太高看我了。
不過往回走的路上,我心裏還是滿不是滋味,我們無法戰勝的東西太多,只是別人都看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承認我實在不是個好的段子手╮(╯▽╰)╭默默填坑。
☆、Episode 29
不哭,不是我說堅強,我只是有自己的傲骨。
初二開始,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班上的優勢和劣勢被明顯放大,拔尖的數得出一撥,是老師的掌中寶,被小心的供着;吊車尾的也能數得出一大撥,是老師的眼中釘,恨不得想盡辦法拔除。
每次班主任開會,老頭的臉上先是帶着光,可是過了一會,就黑成鍋底了。
和蕭叛厮混的幾個人,常常将我們班的倒數坐穿,連個位置都不挪,偏偏幾個還不省心,逃課打架,追老師調戲女同學,整日裏和混世魔王沒差別。
進了好幾次政教處,起先老頭還腆着臉去求情,到後來簡直恨不得他們別在回來。
拉鋸戰天天都在演,阿旅托着下巴,實在無法理解,“管他們做什麽,只要沒擾到別人,還不如多省點心,等他們進了社會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葉滄浪咬了口面包,抹了抹嘴唇,“集體榮耀懂不懂!闌珊,你說是不?”
“我可誰都不偏幫,”我低頭看着書面,手指有一搭沒一搭轉着筆,“誰都不容易。”
阿旅嘴足足可塞下一個雞蛋,她對我的答案十足驚訝,“闌珊,難不成你還認為他們是可塑之才!”
那個時候的我實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甚至并沒有如此深入地想,世界上有好人就有壞人,可誰知道這一秒的好人會不會在下一秒成為壞人,不到最後如何蓋棺定論,所以真的不能随便說未來。
未來呀,多麽大的一個詞。
眼前的人,在未來,就都不再是你現在看見的樣子,這個樣子,只屬于現在,明天回不去的過去。
“宋闌珊,你在黑板上劃一下這句話的句讀。”
老頭突然在講臺點到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剛剛可完全沒聽。
我依舊淡定地從他手中接過粉筆,走到講臺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面子是充得實在,但手心裏出的汗足以濕透粉筆根,我憑着感覺劃了幾筆。
好在老頭并沒有怎麽為難我,“你再看看,前幾處都劃得不錯,最後這裏你再想想看。”
我僵在講臺上,腦子裏卻對另外的事情有了出乎意料的靈感,以至于我根本沒注意老頭的話。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師述言已經大步邁上講臺,從我手中拿過粉筆,在另一處重重劃出一道斜線。
老頭對他微笑示意。
師述言走過我的身邊,他本就比我高,我擡頭只看到他揚起的下巴,不是咄咄逼人的惡意,卻無處不溢滿飛揚的驕傲,甚而斜擡的眉毛,堅毅的笑容,整個人都是鋒芒不掩的寶劍,像凱旋門外走來的勇士,士氣磅礴。
我承認,他很優秀。
可是,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屁股剛挨着凳子,蕭叛突然從他那一堆亂糟糟的課本裏擡起頭看我,眼神迷茫而無辜,像小孩子,“你剛剛是不是有點走神了?”
我何止有點走神,我是嚴重失神,竟然連他這節課沒有睡覺都沒有注意到。我突然拉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問他,“蕭叛,你以後想做什麽?”
“睡覺。”
“除了睡覺呢?”
他想了一下,突然把頭低下去,在垃圾堆一樣的抽屜裏翻找,又把書包裏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在了桌子上,在最裏層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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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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