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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沒有真正往心裏去,血緣這東西,不是靠說話就能斬斷的。你能說不要就不要麽?不,其實親人早已融入骨血,此生刻骨。
但血緣這東西,也不是輕易能銜接的。
人最怕的就是被抛棄,人最煎熬就是沉溺孤獨。
一個人首先因為孤僻怪異,才會被一群人的狂歡拒絕;你以為游離在你看不起的人群之外就是遺世獨立麽,不,那只是給自己的借口,其實你看不起的是自己。你哪一類人都不是。
卓海圖揚起他高高下巴的時候,大概沒想到到最後沒有一個人願意滿足他的清高。氣度狹隘又眼高于頂,不是說一心想攀附做人上人,但待人接物總有種莫名的不屑與冷嘲,似乎他出淤泥,而其他都不過肮髒。
我以前只認為那是年輕時候奇怪的優越感過剩,直到我每每碰見他對卓蕭的敵意與反感,我知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有的時候,越是厭惡的人,反而越是擁有你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霞光,我們把這種感覺,叫做嫉妒。
卓海圖被排擠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伸手,我覺得可悲,卻并不可憐他。一個人決心要做惡人,卻連狼狽為奸的對象都沒有,一個人孤軍奮戰,實在是太傻,那只是三流的狗頭軍師而已。
書中的故事到□□是會怎麽寫——風雲乍起,天地變幻?
是了,一場大的漩渦正向我們襲來,而因此改變了太多人的軌跡,也許,并不能用改變來描述,這生來就是命運。
“看這天陰沉的,怕是晚上要下大雨?”“你帶傘了麽?”
“哎呀,我晚上要跟人去K歌,哪個先借個傘給我備着。”
外面走廊裏都是聒噪聲和淩亂的腳步,我聽着那些細碎的話,擡頭看了一眼外面,還真是黑雲壓城。
父親晚上在五湘樓訂了兩桌,姑姑和幾個伯伯都要過來,但這并非年節時刻,大家不說人在天南地北,但總歸各有各的忙事,哪有那麽多閑适的心情。我看聚一聚是假,有什麽事才是真。
想到這裏,我心連着眼皮都突突直跳,只覺得這一場大雨似摧枯拉朽而來,無可阻擋。
我匆促地把桌上剩餘的書本文具盒掃進書包。
“我這幾天看卓蕭臉色不太好?”葉滄浪把書包反背在胸前,一副憂心忡忡地樣子,猜我大概沒用心聽她說,又看我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忍不住嗔道:“投胎也沒你這麽趕吧。”
“也許是生病了呢?你別想太多,我打賭你待會回家打開電腦,這網蟲準在網上,他們哪個周末不組着師老大他們玩游戲。”我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單手端起凳子倒扣在桌面上,順舟拍了拍葉滄浪的肩膀。
“我走啦——來不及了,晚上和你發短信。”
“我不是說笑的,前幾天他們打籃球,另外一個班的人過來争場子還出言不遜,結果卓蕭二話不說就讓出來了,你知道他這個人最血性了,以前準跟人鬥鬥球,哪裏肯這樣忍氣吞聲……”
我腳步不停往外走,葉滄浪一面追一面唠叨,臉色倒是慘白慘白的。
“也許是他斂了性子呢,畢竟初三了,都說男生醒世晚,我看卓蕭這個人聰慧的很,你總不能不許人家收收脾氣,好好學習吧。”
話都像是順口說出來的,說實在的,那時我真沒想過會有什麽天塌下來的事,生活裏碰得着一兩處狗血劇已然算得上跌宕起伏了,大部分人不就是安安穩穩讀書,找個工作,平安度日麽,再奇奇怪怪不過就是青春期的小別扭。
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葉滄浪狠狠一跺腳,“闌珊!”
父親開車在學校附近接我,我剛拉開車門,又想起筆芯沒有了,順勢把書包往車裏一扔,就去了對面的文具店,等我回來的時候也沒注意,只顧跟父親說話,沒注意到怕我習慣性靠上去硌着背不舒服,癟癟的書包已經被他順手放到了後面。
我錯過了第一個電話。
奶奶是虔誠的佛教徒,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上廟裏吃素齋,便因此沒有來。席間,已至中年的叔伯們都吹着國家大事,聊着自家的事業。
五嬸和母親挨坐着很近,大概這個家裏除了姑姑,就是她和母親十分親近了。剛剛嫁過來的時候,母親吃了不少苦,家裏人都眼裏揉不得沙子,不說排斥,但也絕沒有好臉色,全靠五嬸幫襯着,所以母親一直心裏感激。
五嬸是個江浙的靈秀女子,寫得一首好字,平日裏就教教學生國畫書法,生活惬意而滿足,我也是從她口中對蘇杭漸漸有了癡迷,不由地也對她另眼相看。
我拿起桌上的高腳杯,偷偷抿了一口幹紅,擡起頭來時,恰好和五嬸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她對我微微颔首,我亦報她微笑。
母親的談話依稀傳來。
五嬸眼睛瞄着我說:“小珊越來越秀氣了,脾氣好,品學兼優,是個不用操心的。”
母親嘴上不屑,心裏其實還是挺竊喜:“她脾氣才不好,古裏古怪的,不是個好相與的。叛逆期的丫頭,你別給她捧上天。”
“你也就知足吧,我們家那個大小姐,要是能有小珊一半,我也就不用操心得頭發都白完了……”
父親那一片氣氛忽然壓了下來,我看五伯眉頭皺成了川,父親臉色也不太好,大伯他們幾個也略有不忿,心裏咯噔一下,大致是說到了今晚的重點,當然,我并不在他們重點聽衆範圍。
女兒國的姐姐們奇怪的一個沒來,倒是旁邊這個——我拿手肘撞了撞他胳膊。
“哥,你怎麽穿着白大褂就來了。”
宋定徽竟然是從瞌睡中醒過來,撲眨了兩下眼睛,兩只手伸過來揪着我的臉頰,我感覺我的面皮快被扯下來。
“死丫頭,我剛剛做了8個小時的手術,頭還沒挨着枕頭就被拉過來了,你少說話,再嚷嚷給你個暴栗。”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直到盯着他頭皮發麻,“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新買的《暗黑破壞神》借給你啦。”
“還有呢?”我不動聲色看他抓耳撓腮了一陣。
宋定徽繼續擺擺手,“算你厲害,欠你的MP3馬上就會到貨了。”
我端着酒杯朝他前面的杯子碰了一下,高興得一口幹,臉上馬上起了酡紅。哥哥看着我滿臉的酡紅,嗤笑了一聲,“別以為浮一大白就當自己俠義無雙了,你就是江湖一禍害。”
暈乎乎的我下意識吐了吐舌頭,宋定徽無奈地看着我,卻慢慢肅了臉色,一本正經地說:“雖然說紅酒有軟化血管的功效,但你這種喝酒上臉的這輩子還是少沾點這玩意兒。”
我挽着他的胳膊使勁晃了晃,“看在你這麽仗義的份上,我決定給你點甜頭,”我勾勾手,示意他湊過來,然後貼着他的耳朵說,“早先訂飯店的時候,我爸就順手在隔壁包了一桌麻将,那邊有沙發,你過去躺着睡一會比在這裏打盹舒服得多……”
“不是親妹妹了,好東西還藏着掖着,一臉的奸商樣。”還沒有說完,宋定徽就憤憤不平打斷了我的話,我一時想不起講到哪裏了,只能自個咕哝,“還不是不想讓他們想起來,你自個悄悄去,真讓他們搓上了,今晚就別想回去了。”
宋定徽問了包間號,拿着外套溜了出去,出去的時候我聽見他小聲的嘆息:“究竟在說什麽事,連打麻将都能忘掉。”
另一邊傳來女人的低笑聲,母親笑着在說:“我們家闌珊游了一個暑假的泳,長了不少,幸好我們家基因好不怕曬,過個冬天就養白了……唉,我認識一個游泳老師,教得好,我把聯系地址留給你們。”母親起身叫了我一聲,“你那有紙和筆麽?”
想到一年沒有下過游泳池,今年第一天去的時候,我還擔心我會不會把這一技能忘完了,事實證明這項技能是終生制的。
我頭也不回指着一旁休息的貴妃躺椅上孤零零的包,“書包裏,自己拿,我懶得動了。”我又向來不在乎,反正我書包裏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母親也沒和我計較,當真自己走了過去,打開書包翻了一下,看見手機屏幕亮着,有隐隐地震動,那邊五嬸拍了一下大腿,叫着:“丁蕙,別麻煩了,拿什麽紙啊,直接發手機上啊。”
愣怔了一下,母親倒是笑了,“平日裏不怎麽用手機,是我給糊塗了。”她順手要拉上拉鏈,可低頭看着裏面的亮光還在持續,沉吟片刻,伸手進去把手機給拿了出來,也沒忘記告知我。
“闌珊,你手機在響。”
“啊?”我拿筷子撿了幾顆玉米粒快速扔進嘴裏,含糊不清地問:“誰打來的?我來接我來……”
然而使我始料未及的是,還沒有等到我過去接,母親已經把手機重重扣在我面前,圓桌上的玻璃轉盤晃了一下,碰翻了一只最近的酒杯,酒水流滿了桌布,男人們的談話也都停住了,紛紛朝這邊看過來,穿着貴氣的婦人正一臉怒容。
“你怎麽跟他有聯系!”
母親質問我,我卻一頭霧水,等我看清屏幕上的來電,酒勁沖上來腦子先是一炸,随後又鎮定下來。
——夏戎。
上面已經有好幾個未接來電,最早的一個沒有名字,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我心裏微微有點忐忑,如此急促,難道出了什麽事。
“不就是一個朋友麽,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我滿不在乎地伸手過去拿手機接電話,母親卻寸步不讓。
我們都有點僵持,五嬸過來打圓場,笑嘻嘻勸說道:“好好說,讓我看看是不是男同學打來的,丁蕙呀,你也是,都什麽年代了,現在社會早開放了,再說小珊這麽乖,你還怕她早戀啊……”
母親第一次重語打斷,“誰說早戀。”
五嬸湊過來,本是要緩和氣氛,她拉了一下母親,母親沒讓,手卻從手機上挪了開來,就那一剎,她看到屏幕上的字,先是愣了愣,随即喃喃複述:“夏……夏戎?夏正松的兒子?”
“不是叫你別和夏家的人來往麽?你怎麽就不聽。”母親白着臉一聲聲诘責,我像一頭紮進了水裏,氣氛頓時有些窒息。
姑姑嘆了一聲,“算了,闌珊不知道這些,我們大人又沒有說過……別怪她……”
“好!她不知道是吧,她不知道我就告訴她!”
母親盯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爺爺為什麽會到這裏,當年如果不是他們家陷害……還有你五伯最近的工作,夏家人盯得緊,沒一個安好心……還有……”
父親連着幾個伯伯都過來攔着,“你和孩子說這些做什麽……”
“是啊是啊,丁蕙你別說了,小孩子不懂的。”
母親卻回過頭紅了眼,對着父親瞪大了眼,也是滿腹的委屈,“你還說你沒有瞞我,我最近才知道,原來夏正松就是當年……”
“好了。”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父親在母親脫口而出前一刻及時呵斥住,但兩個人都紅着脖子赤着臉。
隔了好久才有人悠悠長長喟嘆一聲。
“我不知道我們家究竟和夏戎家有什麽仇怨,雖然我也不喜歡夏戎,但至少我們還算同學,我和他沒有恩怨,他急着打電話給我肯定有什麽急事,讓我回一個過去。”我先看了一眼母親,她木着臉沒搭理我,我把目光轉向父親,半天他才緩緩點了點頭,我像是得了特許,從母親手邊抽走了手機,撥通電話,往大堂走去。
電話通了。
“你在哪裏?”
“你在哪裏?”
我們異口同聲發問,都吓了一跳。
站在旋轉門前,外面打了個閃電,我才發現不知何時竟開始下起雨了。夏戎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周圍還有嘈雜的汽笛聲。
“宋闌珊,孔羽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劇情開始緊湊了,高能預警。。翻譯一下就是第二卷還有那麽一二三四五章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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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34
埋下去的所有惡從不會在時間裏消殆,它只會慢慢腐爛,直到開出詭秘的花。那些不為人知的東西,長年累月被自己舔舐,直到崩潰。
風雨裏,似乎更能讓人醒悟,不是麽?
“你說失蹤?好端端的小羽怎麽會失蹤?”
那邊的聲音緘默了一刻,“宋闌珊,你不是自诩孔羽是你的好朋友麽?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什麽日子?”
“今天是孔羽媽媽的忌日。”
……
“嘩啦——”
司機一個急剎車,淌了一地的水都呼嘯着飛上玻璃窗,一道水幕落下,我撐着傘往後退了兩步,卻也免不了濕了膝蓋。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為什麽生命中有那麽多始料未及,有那麽多不知道,我們以為我們可以多麽感同身受,以為能多理解對方,可誰說這不是一種妄加猜測?對一個人從來不說重話,狠話,毒舌,不吵架也不生氣,那哪裏算是友誼,不過是戴着面具演生活劇的陌生人,從茫茫人海到擦肩而過。
“司機,司機!過河,去瓶湖廣場。”
……
“對不起,闌珊,其實我和孔羽早就認識。”
“孔羽的父親是我爺爺的老部下,和我爸是戰友,你也知道我爸是特種兵出身,有一次他們倆配合當地警察端了一個涉黑涉毒窩點……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然後呢?”
夏戎的聲音有些發顫,我不知道他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無奈,我只覺得漫天飛雨,徹骨的寒冷。
“孔羽的母親就是死于黑幫報複。這個事情過後孔叔叔很自責,無心再待下去,轉業去其他部門後我們兩家就沒怎麽聯系了,我一直敬重孔叔叔那樣的铮铮鐵漢,所有有空一直回去看看他,今天我去的時候,孔羽和他爸吵了一架,跑了出去……一直,沒回來。”
我聽着,冷冷地截下他的話,“不,夏戎,我了解孔羽,她最多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也許他恨他爸,但我相信,相依為命的父女倆,愛比恨更多。”
“……所以,夏戎,你有什麽在瞞着我,別找借口,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還有什麽沒有說。”
……
我緊緊捏着手機,把頭靠在出租車的車窗上,覺得疲憊而無力,四肢百骸都像堕入了冰窖,連挪一挪的氣力都一絲不剩。
“姑娘,瓶湖廣場要到了,那麽大,雨又下着,你要在哪裏下車啊?”出租車司機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大概也覺得風雨交加的大晚上出門有什麽可以發掘的隐秘。
我看向窗外,白日裏摩肩接踵的地方此刻只有孤零零的餘光,樹影下些許彩燈往天上打,才依稀使得這裏不那麽死氣沉沉,黑影重重。
夏戎說的話在腦子裏攪和成了一團,突然有道靈光穿過,我用力拍了拍前面的椅子,張口呼出,“瓶湖廣場這邊是不是有路可以穿出去直到牌樓口。”
司機師傅放緩了車速,在腦子裏搜索路線,突然一拍大腿,“對,這邊是有巷子可以穿過去到牌樓口,不過那邊太窄了,車子根本進不去。”
我立刻給夏戎打電話,可惜正在通話中,我只好放棄改發短信——“我在牌樓口等你。”發完便叫司機轉了個方向。
……
幾分鐘後我在牌坊下看到了夏戎,頭發濕透了貼在臉上,盡管雨已經停了,沒有穿雨衣也沒有打傘他還是讓我吓了一跳。
“你的傘呢?”
“剛剛風大,刮壞了,我就直接扔了。”
我收了傘,在昏暗的路燈下辨認方向,無雨的夜晚這一片是繁華的夜市,會有各種小吃攤販出來擺攤,人流也很多,現在卻顯得冷冷清清。夏戎出乎意料按住了我的傘柄,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宋闌珊,你的第六感很準嘛。”他的口氣很随意,随意到讓我覺得接下來他要說的會掀起驚濤駭浪一般。
“其實孔羽的媽媽本來可以不死的,”少年垂下頭,睫毛上還殘存着未幹的雨珠,“那些人本來是沖着我媽去的,可是我家外面都有哨兵站崗,那天孔羽的媽媽正好上我家來,出去就遇上了,一路尾随綁架,雖然最後匪徒被擊斃了,可是人還是沒有救回來。”
他的話語平平,我卻聽得心驚肉跳,這三言兩語的概括是怎樣的一幕悲慘,我臉上血色全失,手腳也開始發涼,氣溫其實并不低,可我怎麽也暖不起來。
“孔羽知道了,對吧?”我的聲音不可抑制在發抖。
夏戎點點頭,整個臉的表情都在陰影裏,我知道他心裏同樣滋味莫辨。突然,他擡起頭,抓着我的胳膊。
“你叫我到牌樓口,你怎麽知道孔羽會在牌樓口。”
我推開他的手,“不,我不知道孔羽究竟會不會在牌樓口,我一開始想去瓶湖廣場,以前孔羽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們都會去河邊走走,那裏離河最近。可是在車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小時候我和她到這邊吃小吃,她總是會無意識地往這邊走……”
我的話還沒說完,夏戎忽然抓着我的手飛奔起來,一路上暢通無阻,我們在小巷子裏穿梭,“我知道了,孔羽的外婆住在這邊。該死,我怎麽沒想到。”
“聽說她母親死後,她外婆就跟她家斷了聯系,搬去一個人住,可是孔羽小時候和她外婆感情特別好,她外公去得早,外婆又只有她媽媽那麽一個獨女,自然是比較寵的。想來上一輩的人應該心有隔閡,無法原諒吧。”
“就是這裏了。”我們一口氣跑了三樓,夏戎指着一道鐵門跟我說。
我回頭奇怪地看他,“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他邊敲門邊苦笑着跟我說:“事情發生過後,我爸媽也很內疚,所以一直都在幫忙,以此來彌補吧,所以知道一點。再說之前和孔叔叔聊天的時候也有提起過。”
蒼老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誰啊?”
一聲鎖響,門從裏面被打開,老人穿着老式的旗袍帶着某種滄桑的風韻,“你們是?”
“您是孔羽的外婆吧,我們是孔羽的同學,”我眼珠轉了轉,“剛才我們在這邊玩,結果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們就跑散了,想起以前她說過您住在這裏,就想來看看。”
“是麽?”老人似乎不太相信,也是,倉促之下,我的借口漏洞百出,但我實在無法直說,特別是在情況不明的時候。果不其然,老人有着閱歷不菲的敏銳,“她不在這裏。”
她臉上的肌肉仿佛都沒有動,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們,但我仍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流露的關切,“她不在。”
我們失望地嘆息,她卻在關門的瞬間又停住了,臉上晦明難辨,“她剛剛來找過我,現在應該走了。”
下了樓,擡頭看到陰雲密布的天,又一輪大雨要來了。
我回頭對夏戎說:“我們去瓶湖廣場吧,這個巷子是不是可以通到那邊?”
我和他并肩急行,成為風雨裏的夜行者。
“她……會在那邊?”夏戎不确定的問我。
說實話,我也很遲疑,但似乎冥冥中有什麽推動,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希望如此。夏戎,我不是神,第六感只能給心理安慰。”
我嘆了口氣,覺得胸中似萬千鈞壓迫,無法脫身,仿佛輾轉間就要窒息。
我不由苦笑:“我們能做的,其實又有多少呢,就算找到小羽,能幫她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聽到我這樣說,他笑出了聲,帶着一點冷意,認真看着我的臉,似乎想從中辨出一絲漏洞,“蠢丫頭,你怎麽可以這麽理智,到現在還這麽理智,是的,你不是神,可是你活得也不像個人。”
“別拐彎抹角罵我不是人,”我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咱們彼此彼此。”
瓶湖廣場就建在橫貫小城的河邊,河道彎曲,在這個地方,浩浩湯湯的河水遇到瓶頸,沖破過後便見無上自由。廣場就依着地勢而建,左邊放眼雍容之媚,右邊擡眸盡是天地圹埌。每次站在這裏,我都有大吐胸中塊壘之感——是的,我一直很向往自由,雖然并不知道哪種定義才是真正的自由。
此刻夜深,天上沉悶得沒有一絲光,風來樹搖,大雨将至。
我和夏戎一路出了牌樓口的巷子,走在白日裏并不複雜的園林小道上,卻幾乎懷疑入了迷宮。偶爾有兩個夜班歸去的人都是形色匆匆從我們身邊走過,我幾乎懷疑我的直覺是錯誤的,為什麽要如此堅持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我錯了,”也不管石凳子上是否有積水,我頹唐的坐下來,連擡頭看夏戎的力氣都沒有,“我應該一開始就報警的,而不是發神經一樣在這裏亂轉。”
都說關心則亂,夏戎立刻安慰我,“沒有24小時是不能立案失蹤的。”
我眼神閃爍,忍不住冷冷譏嘲,“孔叔叔呢,你口口聲聲為他辯解,他為什麽沒有跟你一起,連面對女兒的勇氣都沒有麽?一個大男人,我看不起他。”
夏戎被我說得一噎,接不下去。
“這裏我們已經看過了。”夏戎叫着我往別地去,我卻固執的不願意。
廣場的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噴泉,噴泉後方正中設立假山雕像,兩邊做了個矮小的瀑布,引着噴泉水流下去。因為占地極大,整個噴泉池雖有燈光斑斓,但仍然黑黢黢仿佛深不見底。
“小羽!”
“小羽!”
在噴泉邊緣走來走去的人身影突然一窒息,她擡起空洞的眼睛,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頓時柔和,還帶着暖暖的笑意,然後飛掠過去,看到夏戎追随我而來,再看看已經快到面前的我,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
“別過來!你們,你們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來打擾我。”
孔羽指着夏戎,臉慢慢漲紅,“你走,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我努力努力不恨你,不恨孫阿姨和夏叔叔,可是好難,我做不到,我甚至連不恨我爸都做不到。你!你他媽給我滾!”
夏戎的腳步被他說得一頓,看着孔羽情緒激動,只得向我投來求救的目光,我示意他趕快通知孔叔叔,他不安地看了我們一眼,才慢慢往外走。
“沒事了,小羽,有什麽下來慢慢說。”
我向她伸手,以前的妙語連珠到這裏突然詞窮,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對于安慰從來手足無措。
孔羽把目光挪到別處,或者說相當渙散,她表情痛苦而猙獰,“怎麽可能沒事。我爸騙了我,這麽多年了,他難道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麽?難怪外婆再也不理我,她也覺得我沒心沒肺吧……”
她猛然擡起頭來,“闌珊,你也這樣認為吧……可笑,我以前還那麽喜歡他……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那個時候對你我還總是……”孔羽的聲音時高時低,她似乎想将秘密一一傾吐,卻又并不那麽放心,說到關鍵就含糊不清,措辭也亂七八糟。
這樣的孔羽,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你的父親有錯,錯在他不夠擔當,他沒有勇氣面對過去,他怕連你也恨他。但是他沒有錯在不夠愛你,恰恰相反,他在用心用他的感情用他的生命在彌補,他不告訴你真相,是希望你能活在陽光裏,是不希望從此失去最珍貴的你。”我一字一句的說,盡量讓語氣顯得輕緩,卻免不了铿锵有力。
“小羽,你雖然看起來神經大條,其實你的心思細膩,你藏了太多的心事在心中,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感覺到。”
孔羽怔了怔,嘴角微微勾了勾,她目光深邃,但我卻覺得異常不安。
孔羽輕輕說:“闌珊,你知道麽?你其實那樣耀眼,無論多麽安靜,多麽低調,但你仍然那麽顯眼,顯眼到讓人又愛又恨。”
“你說什麽?”我嘴巴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她接着說,語氣卻異常尖銳,“你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你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說,都是我無理取鬧,我不該那樣對夏戎,禍不延及下一代?太可笑,難道我連愛恨的權利都沒有了麽?”
“我……”
轟隆——
一聲響雷,豆大的雨點啪啦啪啦往下滾。。
雨水落在臉上卻像冰一樣,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震驚讓我覺得兩耳嗡嗡,那些字連珠炮般鑽進我的耳朵裏,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番情景。
從我們再也沒有在一個班開始,我和孔羽的聯絡日漸不如從前,但正是這種幼年時的情感,才有種刻骨銘心的魔力,我認識了桑桑,阿旅,滄浪……我和她們更融洽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但是,在很久之後,有人問我你的好朋友有哪些的時候,我還是會立刻想到小羽,永遠也忘不了的三劍客。
這世間折斷的劍太多,保持完好的又大多沉入了泥沙。
孔羽雖然說着尖刻的話,但思維清晰,說明人已經開始漸漸冷靜下來,只要頭腦不亂,就不會一股熱血做出沖動後悔的事,我不由松了口氣,卻對自己感到越來越陌生,難道我真如夏戎所說,冷靜到了可怕的地步。
我看到晶瑩的淚珠順着她的臉龐流下來,由剛剛聲嘶力竭地痛呼變成了如今的啜泣,“宋闌珊,你以為你是救世主,你要救誰,你她媽救得了誰,你跟他一樣,誰都救不了,還一副聖潔的嘴臉!”
孔羽蹲下身來,抱着膝蓋,我慢慢朝她走過去,“是的,我誰也救不了,有時候我在想,除了成績好一點,我什麽都沒有。小羽,我想阿姨也希望你遠離陰影,如果心裏不痛快,就說出來,看誰不慣,就罵出來,覺得累了無力了就哭出來;我曾經認識的那個敢愛敢恨,直言能打的孔羽,才能讓所有愛她的人安心。”
我對她微微一笑,“沒有誰在怪你。”
孔羽擡起頭來看我,迷茫,懵懂,悲喜輾轉。我看着她,眼睛慢慢瞪大,孔羽一屁股坐到了噴泉池裏。
我想也沒想跟着跳了進去,然而我們都錯誤預估了池水的深度,我努力拉着孔羽的手臂,她整個人蜷縮着,喝了好幾口冷水。池底都是青苔,拖着個人,我站了好幾次才勉強站穩,水達到了我的脖子,我感到厚重的壓力,壓在胸腔喘不過氣。
雨還在下,寒意浸透骨頭。
那個中年男人遠遠的奔過來,雨夜裏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仿佛歷經滄桑劫數,他的動作矯捷,仍可見年輕時的英武,但英雄遲暮,什麽才叫生活百般不易。
我幫他一起把孔羽弄出了池子,孔羽縮在地上。
“都是爸爸的錯,爸爸對不起你媽,爸爸該死,爸爸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雙手趴在池沿邊,身體泡在水中,看着那個大男人眼裏含着淚,一時竟連動作也忘了,直到跟來的夏戎把我拽出來。
“爸爸——”
孔羽反手相擁,終于肆無忌憚放聲大哭。
是啊,這才是我認識的孔羽,本來就是赤子之心,何苦受着世間劫難。我不相信時間真的可以讓人忘記傷疤,但時間卻可以讓傷痛褪色。
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遠在天堂的人也會因此而安心。
大概自此以後,誰也不會再提起這件事,至于夏家,或者夏戎,孔羽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見了吧。
目送他們上了出租車,我才發覺冷得牙齒發顫,冷極反而發起熱來。夏戎看我不對勁,想把身上的衣服脫給我,卻尴尬地發現自己也渾身濕透了,我們兩個站在街頭對視,倒顯得不倫不類。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兩個人一起往回走,邊走邊注意出租車。
“你剛剛說我理智,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敏感又感性,也許我只是更善于隐藏。”
“宋闌珊。”夏戎詫異地看着我,仿佛那一瞬間不認識我了一樣。
我宛然一笑,“你知道麽,剛剛小羽對我說,我其實誰也救不了,我沒有那麽厲害,我只是個同樣很任性的人,讓我覺得不開心的事我從來不會做。”
“我比你們更願意順從自己的心意,”我扯了扯嘴角,“雖然很難。”
夏戎慢慢擡起頭來,仿佛要把這一刻我的表情全都刻進他的眼裏。我看到他目光中的波動,是潺潺的春水,被這一絲夜來之風,吹皺出漣漪。
“蠢丫頭……”
她叫我,我卻覺得腦子嗡嗡。努力睜開眼,夏戎背後一個熟悉的身影下車往這邊跑來,我吃力地揮揮手,“哥!哥!”
夏戎要說的話被堵在了喉嚨,再也沒說出來。
宋定徽跑過來,看了一眼我的狼狽樣,忽然一拳砸向夏戎,“小子我跟你說,宋家和夏家的破事我先不和你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你小子死定了。”
我看到平日裏雍容平和的哥哥此時怒發沖冠,腦子裏更是氣血一沖,我想沖上去把他們拉開,卻覺得頭重腳輕,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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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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