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2)
裏帶着說不出的滄桑遼闊,“我這一輩子縱橫仕途,流過血,吃過虧,打過不少硬仗,也做過不少蠢事,真有什麽,我也不會從一個小姑娘身上下手。”
“人老了,更懷念以前年輕的時候,可惜人不在,景不長,無論我怎麽彌補,老天也不肯讓我到老如願,你都說這是孽緣了,我何嘗不想就此了斷,可惜,我們兩家注定糾纏,你二叔那邊最近老盯着夏家不放……哎,我這個老爺子說話也沒人聽了。”
夏戎眼觀鼻鼻觀心,腳尖已經朝向門口,可人還是留了下來,聽老爺子絮絮叨叨。
“爺爺。”
他喚了一聲。
“車來了,走吧。”老人往外走,忽然步履有些蹒跚,“盡人事,聽天命,以後你也別去招惹那個小丫頭了,這輩子的事,看來對我這個老人來說,只能下輩子再談了。”
“可是,我已經招惹上了啊。”夏戎脫口而出喃喃,他微微笑意,竟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老人聽到聲音,止住腳步,深深看了一眼自家的孫子,這麽多年的識人辨人早已熟稔于心,突然忍不住老淚縱橫。
“這才是真正的孽緣啊。”
☆、Episode 37
那個時候要多傻有多傻,為了某個人改變,耗盡心力也未必能博來青睐;轉瞬為誰頹唐,卻可以一秒跌入地獄。
宋闌珊,你要如何來看生活這場戲?
入了深冬,我的病卻好的差不多,只不過醫生囑咐多靜養,免得春來時易複發。母親這一次被吓得不輕,我從沒見過她有哪時哪刻大有連工作不要的勢頭——對于一個要強的女人來說,工作大概永遠被她看得最為重要。工程閑下來,她幾乎每日都會按時回家,我覺得身邊漸漸有了暖意,偶一日回頭來想,相較之不如意的,我的家庭真是完整又和氣。
我好幾次拿起手機要删除那個號碼,可是怎麽也按不下紅色的按鈕,聖誕節那天,足足盯着屏幕來電顯示看了十秒,才按下接聽。怎麽說,閑閑來一句“聖誕快樂”還是憤懑地說“夏戎我這次是真的真的再也不想看見你”或者嘆息一聲心靜如水“再見,再也不見。”
電話那端出奇地緘默。
我提了口氣,話到嘴邊卻說成了:“請問你找誰?”
“聖誕快樂。”
那邊的聲音像是約好的,然而卻沒能壓住我的話語。
之後再陷入詭異的沉默中,我挂掉了電話,徹底删掉了記錄。
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麽我會如此淡然,沒有一聲斥責,也沒有一滴眼淚,仿佛這悲喜滂沱,都在我的世界之外。也許我的性格如此,我不愛與誰為敵,只留一方淨土。那些過不去的坎坷糾葛就放一放,忘一忘,也許就不那麽刻骨了。
我再也沒有提過那天晚宴的事,就如同我再也沒有見過夏戎,他好像從我生活中除名。也是,他本就不情不願吧,還不如互相放過。
卓蕭終于不再過得如行屍走肉,雖然他對學習的熱度也沒見得提高,但我們這些局外人看着,至少能松口氣,倒是他和卓海圖之間的關系變得微妙。我們和他心平氣和說的,他一概不聽;卓海圖和他吵的,他會奮起反抗,但最後會選擇性聽一聽。
元旦節的時候五叔家的事突然蓋了下來,衆人眉目都展平了些,五嬸很開心,請我們一家去吃飯,親自操刀下廚。
今年又沒有下雪,自從小學那場之後,至此小城再無飛雪。考完期末考,假期短得讓人心塞,但是想到沒幾個月能解放,我們還是稍稍放肆了一番,一群人約着第二天找了家館子胡吃海喝了一頓。
難得那天無一缺席,連何燕草下了晚自習也趕了過來,跟師述言拖了兩大件啤酒堆着,揚言要喝倒所有人。我們四個女生本來都喝着鮮榨果汁,結果熱血把腦子一沖,一個人拿起一瓶,開了蓋子就灌。
席間有人問我能不能喝,我不願這良辰美景就此掃興,只是帶着笑意說:“喝開心就行。”
我去洗手間洗了個手,頭有點暈,但好在我克制,雖然上臉,但人實際很清醒。秦桑撞過來,整個人站不穩扒着門框不放,我拖她不動,想要去叫何燕草把她弄走,再看看表,近十一點了,外面一片狼藉也該收場。
她看着我往外走,潛意識裏知道我要做什麽,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連忙哄她,“桑桑,醒醒酒,準備回家了。”
秦桑噘着嘴,兩頰彤雲,映着大紅色的羽絨服,難得露出了小女兒的姿态。她茫然的看着我,“阿宋,我心裏好難受。”
我盯着腳尖暫時沒說話,“因為不久大家都要分開了麽?還是因為他,要離開了?”
何燕草和我們不同,高三畢業就意味着天南地北。
秦桑擠了幾滴眼淚,艱難地看着我,“阿宋,我以為我游戲人間誰都不欠,到最後,欠何燕草最多。”
我想伸手抱抱她,給她一個安慰,然而她卻起身搖搖晃晃走出去,眼睛亮得不像昏昏欲醉。
“秦桑低綠枝,燕草如碧絲。”
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有蟄伏的感情開始波瀾起伏,扯着心髒一陣陣疼,然而我并不明白這為了什麽。誰與誰的愛情,局外人永遠沒有話語權。
我走過去拍了拍桌子,“沒喝完的酒留着考完最後一科再喝,保準喝死都沒人拉你們。”
大家笑作一團,又鼓掌又叫好的,聒噪的不行。
這時,師老大卻從酒瓶裏擡起頭來,扶着桌子,輕輕地說:“但願這輩子沒有酒空人醒的時候。”
我在後面留了一下,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假醉,“是酒會空,是人會醒。你看那邊?”
前面走得好好的人也湊過來,葉滄浪揉了揉眼睛,“什麽啊?東方麽?”
“Tomorrow is another day你要告訴我這個?”師述言彎了彎眉眼。
我搖搖頭,“你們看那邊的車站,你早上坐九路車,往CBD去,所有人都暗示着新的一天,新的任務,哪怕萬般不願。”
幾個人本就喝得暈頭轉向,此刻更是懵懂。
“因為人最是現實,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放手放手!”
那邊何燕草剛攔了輛出租車,要把秦桑塞進去,誰料秦桑反手狠狠掙脫,一陣風般往街上跑去。
“格格格……”
冬天的夜市收得比夏天早多了,夜已晚,來來往往的人消減不少,少女風鈴般清越的笑聲被撞碎在淩冽的風裏。酒被吹醒一半,大家都磨拳擦掌,熱血沸騰,仿佛沉寂良久的桀骜與不羁都在這一刻蘇醒,瞬間蓬勃我們的血脈。
何燕草朝出租車司機敬了個禮,道了聲抱歉,關上車門,随我們而去。
我們一路奔到了濱江大道,還有車流在跨河大橋上畫出光流,春節将近挂上的紅綢燈籠在風裏高高蕩起。
“噓,往這邊,跟我來。”秦桑作了個噤聲的動作,止住了一路上鬼哭狼嚎,我對上她的視線,被路燈投映的光讓我剎那也辨不清真假。
我們跟她一起溜進了一片江景獨座,這兩棟樓并在一起,中間只有小小的橫條相連,頂層有巨大的夜明珠似的裝飾,鑲嵌在兩樓之間。
阿旅伸手要按電梯,卻被秦桑攔住。
“走走走,我們爬樓梯上去看夜景。”
葉滄浪顫顫巍巍舉手,“我,我怕,我們還是回家吧。”我也沉吟了一下,表示贊同,“太晚了,逗留在外面,實在太危……”
不等我把話說完,秦桑已經領着一批人風風火火的上去了,見他們這麽鬧,我心裏突突跳得實在不安,于是狠狠剜了師述言一眼,“你剛剛明明可以攔了,別跟我說你喝得爛醉如泥什麽的。”
師述言還是第一次笑得幹淨漂亮,連眼睛也深邃了幾分,“想以後,哪裏還有如此放肆的青春,宋闌珊,你說的,人不能騙自己。”
“這根本是兩碼事。”我幾乎用吼的,葉滄浪卻拽了拽我的袖子,“珊珊,我們也上去吧,站在下面更怕。”
剩我們仨一聲不吭悶悶地開始爬樓之旅,等到了頂層,早就累得恨不得找地兒一趴就不用動了。等我們定睛一看,秦桑居然已經通過水箱爬到了另一棟樓上,隔着兩邊沖我們喊話。
屋頂沒有人,修築了供人休閑的秋千藤椅,還搭了一些遮陽棚。
我們站在扶欄邊,擡頭就是星空,舉目便是湯湯大河,沿岸已經修建了不少摩天大廈,錯落有致,彩燈交織,從此不夜。
清淡的風從目所難及的地方吹過來,帶起了長發,細碎的劉海,拂過面龐,飄過鼻翼,我願享受這樣的安谧。每一次擡頭,跨越光年的星輝,便與我于此相遇。
“哇哦!太刺激了。”葉滄□□了一聲,剛剛還宣稱自己膽小的姑娘已經到了另一樓上。其實水箱上都有扶梯扶手,只是視野開了,能看到下面渺小的人車,有點考驗膽量。
“闌珊,快過來呀!”
我和師述言對視了一眼,他居然好不羞愧地做了個女士先請的動作。
走過去,我吐出一口氣,慢慢爬上扶梯。
好,讓我也瘋狂一次,從此心境天闊,無畏無懼的年少情結再次回到身體。
一切很順利,只不過在中間是略略停頓了一下,我悄悄睜開眼睛往外看,心口咚咚直跳,眼前似有光影掠過,浮生夢起,勝過千言萬語。
等我站定的時候,師述言從背後拍了一下我的肩,我一急差點踩到他的腳,再回過頭來,所有人嘴張大得足夠塞下兩雞蛋。
“你怎麽過來的?這麽快!”我指着師述言的鼻子。
他原地不動向一邊的夜明珠玻璃球瞟了一眼,“這個不是連接兩棟樓的對穿門麽?”
我臉色瞬間冷的不像話,對面一排人趕緊收了下巴。卓蕭難得露出了一個久違的誇張表情,笑得上氣不接下起,“宋女俠,在下佩服!佩服!”
秦桑貼過來,抛了一個媚眼朝我吹氣,“聽說在人最害怕的時候,心裏都會想起最重要的人,小阿宋,你剛剛想到了誰啊,是不是姐姐我啊?”
“沒有,我誰都沒想到。”我板着臉,從頭到尾冷若冰霜,“因為不覺得怕。”
“哼,不說拉倒。”她轉了個圈朝何燕草招手,“你快點把我舉起來。”
何燕草無奈過去把她托起來,面朝大江與夜色。
秦桑把手舉在嘴邊。
“我很喜歡何燕草!好喜歡好喜歡!”
何燕草一愣,臉刷地紅了,手臂僵直着不知所措。
秦桑似乎壓根沒注意到,一個勁手舞足蹈。
“秦桑喝醉了,秦桑在胡說八道,何燕草什麽也沒聽到,哈哈哈哈哈!”
何燕草一個失手讓秦桑掙開跳了下來,“一個二個演梅花樁麽?剛剛誰吵着走,快去開道!”
舉世皆醉我獨醒。
那笑語嫣然,時隔多年已然歷歷在目,不羨慕那樣的愛情,卻羨慕那樣的熱烈與自由。明知道最後注定不圓滿,卻還是願意付出真心。
在昏暗的光裏,何燕草的臉紅得像個番茄,從我身邊擦肩的時候,我聽到大男孩迷迷糊糊的輕聲嘟哝,“嗯,何燕草也喜歡秦桑。”
我再看一眼那滿城燈火,再看一眼星鬥夜色,多麽奢望,能一直如此般靜好。
宋闌珊,你剛剛想到了誰呢?
藏在回憶裏,教會我逃離恐懼和孤單的小小男孩,你是否也長成了,情窦初開的風流少年?
我早上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看見天光大亮,起床下樓。父親坐在沙發一角,電視開着,正在播放朝聞天下。我以為他在浏覽時訊,走過去卻發現他居然對着平板看小說。
“你什麽時候還看這些?”我被驚得一噎。
父親笑了笑,竟然還沖我挑眉,“難道就不準我打發打發時間。”
我呵呵一笑,不知道該說什麽,“您的時間可金貴着呢?”
父親放下平板,摘掉眼鏡看着我,“再金貴也沒有我的寶貝女兒金貴。珊珊,爸爸有時候也只想做個普通的父親。”
我悶悶的應了一聲,母親從廚房出來,一邊脫圍裙一邊指着餐桌說:“早餐,快吃了。”
我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看見她已經拎出了包,走到玄關口,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要出去?”
“逢年過節自然出去逛逛。”
“跟楚阿姨?”
“沒有,你楚阿姨回老家了。”母親似是愣了一下,沒想到我今天跟她話這麽多,“一個人。”
“哦。”我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心中卻微微有些觸動,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脫口而出,“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說完,飛快灌完牛奶,塞了兩片面包上樓去。
母親像看到了什麽驚世大奇聞,實在難以消化,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她才嚷嚷開,“哎,你,你不是最讨厭和我出去麽?”
父親沖自個媳婦看了一眼,“你不是一直叨叨孩子不跟你親麽?多好的機會。正好過兩天老四請吃飯,你們出去逛逛新衣,卡都給你了,我的財政大臣。”說完,還故意做了一個扔卡的動作。
我們在商圈裏裏外外轉了兩趟,手裏終于多了大包小包,吃了午飯要回去的時候,母親忽然想起前不久買的耳環壞了,準備去找店員履行包換承諾。走到店鋪的時候,卻被擋了回來,那店員非要說是母親自己損壞的,概不退還,但買的時候明明承諾了七天包換。
母親大概老了,脾氣也沒有年輕時的沖了,這耳環也是看着漂亮,并不值幾個錢,也就想算了。
我性子一直軟糯,大概是我時常偏好不争,不争就心靜,所以對很多事情都無所謂。但我那天鬼使神差就站出來了,對着那個女銷售員就是一頓冷嘲熱諷。這些年和表姐,卓蕭等人拌嘴無數,也練就了我的嘴皮子,說了不到十句,那個女銷售員倒是刷的一下眼淚就下來了,最後還是店長出來圓了個場,換了個東西又道了歉,總算才解決。
出了商店,母親拉着我的手,“珊珊,其實不用跟她們吵,這個東西不值錢,破壞了心情就不值得了。”
“凡事講理。”我淡淡一笑,“再說,無關緊要的人對我來說還不走心。”
母親難得笑得開心,也不知是我幫她讨回了完整的耳環,還是顯出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那個時候我還是沒忍住,不禁問道:“媽,如果剛剛被說哭了的人是我呢?”
“那老媽豁出去,今天她們別想做生意了。”母親下意識還挽起了袖子,看着我的眼睛,笑着笑着一股酸楚突然湧上了鼻端。
……
“宋闌珊,其實你最護短,你對什麽都不在乎是真的,但你在乎也是真在乎。”
幾年前,也有人這樣對我說。
“所以,我想成為闌闌在乎的人。”
自從那天逛街回來,母親跟我之間的關系變得越發微妙,但究竟哪裏不一樣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阿旅正在試圖說服我和她一起去看最近上映的一部我實在覺得從頭到腳都很無聊的電影,□□忽然跳出一個對話框——sempre.信徒邀請你視頻通話。
我的手指頓了一下,果斷點了拒絕。
果然,一會對話框就跳出了一行字,“抱歉,點錯。”
“我知道。”
地球的另外一端,手指離開鍵盤的瞬間他直起腰,看着一面聳肩表示無辜的金發少年。
“K,我只是幫幫你而已。”
“不需要。”他冷冷地吐出幾個字,眼神鋒利得像出必飲血的冷劍。
金發少年吐吐舌頭,似乎被他的眼神吓住,卻又聽他說。
“時間還沒到。”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進入完結倒計時了,第三卷将開啓高能,哼哼哈嘿!小姬表示要賣個萌~
☆、Episode 38
我希望我們不僅僅是good friends,而是close friends。
開學不久,我們又進行了一次模拟考,師述言毫無疑問又穩坐榜首,而我依舊卡在80左右,險險的不出100,但是也沒見水漲船高。我以為老毛頭大概要放棄我了,畢竟我并未表現出太大的興趣,也沒讓人覺得鬥志昂揚。但他把我叫到辦公室,一面說寬慰我,一面卻板着臉,似乎也覺得我不該是這樣的水平。
阿旅她們想得多,倒是怕我想不開,一個勁勸我別往心上擱,年級裏有千多號人排着呢。
我自然沒有較勁,那個時候我忽然把很多東西看得很淡,從沒有想過要把自己逼上絕路,我不是韓信,不需要背水一戰。
當然,在過得心有滿足時,我也從沒有想過要改變現狀。
正是熏風自來,春光正濃的好日子,我竟沒想到又一次碰到了楊鑒名,面對面過來實在沒法避開,我索性率先打了個招呼。
看他還是老樣子,但我沒想到,他開口便是苦笑,“宋闌珊,我覺得這樣下去我要辜負湯老師了。”
“你太緊張了,還沒到最後,不要這麽早下結論。”我并不想聽他倒苦水,只是淡淡地回應。
他卻唉聲嘆氣補上來,“你是不知道,我最近狀态太差,名次一落再落……”
“我不知道該怎麽幫你,但我覺得你想錯了,除了你自己你不會辜負任何人,尤其是在你付出并且無悔的情況下。”我匆忙打斷他,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但還是抱着禮貌的笑容,“我上課,先走了。”
我快步往教學樓走,穿過楊花小道,紛紛揚揚的花瓣頹然一地,茫然于空。
年少的我,是那麽驕傲,仿佛生來帶着內斂的清高,我不屑把我所做都依托于別人的期望和想法,認為自己只需要對自己負責。我滿身的棱角,不懂妥協,也不肯輕易退讓,是心有不争而非心有不甘,我并不願意就此把我的時光傾注在一事情上。
我的步伐很快,我在想事情的時候,會不自覺走得很快,甚至心懷情緒時,會不由奔跑起來。
往前跑,往前跑,小時候學了一篇課文叫《和時間賽跑》,可是我們究竟希望時間快點還是慢點呢。時間太快,還來不及留住美麗;時間太慢,我們又迫不及待長大。
我猛然停住。
有首詩怎麽說的呢——
揚子江頭楊柳春,楊花仇殺渡江人。
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我向秦。
一朵楊花落在我的鼻尖,我呵出一口氣,讓它順着風兒葉落歸根。地上不平的水窪仿佛照見倉惶的青春。
賴床突然就消失了,我每天醒來人已經很清醒,早飯後趕到學校去早讀,似乎三年來我在外面吃早餐的次數屈指可數,等我恍然明白個中緣由時,才發現有個人從來比我起得早,睡得比我晚,這些事曾千篇一律出現在作文裏,作文的名字叫我的媽媽。
是的,現實比随口胡謅更讓人深刻。
中午的時候回家吃個飯又早早來學校複習,我本來一直沒有午睡的習慣,時間太短也無法滿足午休,結果下午一到物理課,眼皮沉得打架,仿佛我不極力瞪着眼便會立刻墜入夢鄉一樣。那個時候只是心裏跟自己說不願意妥協,和瞌睡奮鬥的十分吃力,等回過頭把視線掃足教室每個角落,所有人都東倒西歪,半夢半醒。
等班主任帶着科任老師跑政教樓開會的時候,大家就坐在教室裏,起先還學得起勁,過一會就開始有人挂羊頭賣狗肉,并且一波接一波。後來不知道誰先起了個頭,大家在教室裏唱起了歌,并且我敢保證,方圓兩層樓都聽得見。
正好以講臺正中為分割,左邊的唱一句,又邊的接一句,齊整地像彩排過無數遍的演唱會。從滂湃激昂,勢能破天;到清純清新,傻到可愛,再到離別凄凄,孤獨成傷。
那一天,所有人都放下了筆,要不然跟着一起唱,不愛唱地也靜靜聽。
這是唯一一次在熱鬧中,也想要流淚。
我知道很多人都是這樣想——這個班不好,老師不帥也不靓,作業多得死人,一天大事小事管天管地;小團體抱在一起,看不順眼就上手;尾巴一大堆,班級評比總是不上不下;常常有人氣走老師,政教處登名造冊的我們班最多……缺點滿滿都是,仿佛下一秒這個班就要被我們抛棄。
但也是這樣一個班,一個人受傷,會全班去找場子;有人到我們班搗亂,又塗又畫,隔天就被揪出來,還施彼身;會在運動會上從頭坐到尾,沒有一個人提前離開;我們也會陽奉陰違的早讀,會偷偷唱反調,會幫着班上的“一對兒”打掩護,會像現在一樣,如一顆心……
我希望,永遠,能永遠守着這份初心,能永遠不變掉。
我多麽希望,我們不僅僅是good friends,而是close friends,我們都能走進彼此的心。
沒有人知道老毛頭是什麽時候站在後門,所有人像被掐着脖子,漲紅了臉,聲音驟然停止。
看他緩步走到講臺,用腳勾了根凳子坐下,教室裏不允許抽煙,他咬着筆,也不知道想什麽。等到捕捉到他綿長的嘆息時,我們都有了些惶惑,半大的孩子,其實最為敏感。
“等帶完你們,我就向學校打申請不當班主任了。”
底下的人倒抽一口氣,老毛頭卻反常的和顏悅色,“難道還不準我也撂挑子耍耍脾氣?”
“毛老師。”有膽大的女生怯怯叫了聲。
老毛頭眼睛笑成了縫,擺擺手,“你們繼續唱你們的,也好讓我重新年輕一把。”他那口氣,卻讓人心中一酸,仿佛帶過這三年,就老去三十歲。
哪有深仇大恨,就算再不好再讨厭,也經過那麽些年,以後,十年,二十年,誰還能清楚記得誰誰誰。大概等我們明白時已經花去了莫大的代價,能有緣相遇的人才能讓你愛恨情仇一把,連緣分都沒有的人,大概連丁點感情也不配沾染。
仿佛那陣唱過的歌還回蕩在耳邊,我時常以為時間就此靜止。
六月七日那天,小城凡是涉及學校的主幹道全都封路了,中午通行,坐公交車路過石楠高中部的時候,家長和考生幾乎占據了街道兩旁。我站在車上,前面的人正好擋住我的視線,車駛過百年紀念碑時,我拼命踮腳,最後還是蹲下找到了一片空隙。
回到家的時候,午間音樂節目中有人點了一首《Scarborough Fair》,帶着淡淡的憂傷和彷徨的曲子,慢慢擠進風中,令我有些煩躁。
我跑到房間拿了一根紙帶,在上面寫了一句祝福,折了一顆星星扔進透明的罐子裏,那底層,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一整片星空。
請将這份願力,帶給我将托付的人,抛開現實的種種波瀾,只問天地只問心,讓短暫的相遇與緣分,有一個圓滿的結局。至此,天涯勿念。
我走過窗邊,某一個雨夜遙遙相望。
而此刻,天陰沉沉,風雨滿樓,每年的高考都會下雨,今年也不例外。
我的記憶搜索到那個特定的時期,突然變得有點模糊,就如一段漫長的回憶,追溯過蒼茫的原野,去往我無法掌控的地方,那裏一定有什麽事被我遺忘。
“那裏什麽時候開了一家新的咖啡館?”旁邊有人擠了我一下,我往後讓了讓,回過頭看到那裏确實有一家裝潢複古的咖啡屋,它有個奇怪的名字——“失戀歸來”。
哪怕是熬夜最嚴重的高中,我也幾乎是不碰咖啡,神經脆弱的我,常常只有能不能睡着的問題,那種在夜裏輾轉難免的感覺,像一個個黑色的噩夢。
“你不知道,兩年前開起來的,聽說口碑不錯。不過我猜,也是在這個地段,你不知道政府發展旅游業,那邊老街維修翻新擴建,引了不少好吃客。”
“我倒是聽說那邊有個巨大的許願樹,我們也去許個願吧。”
兩個女孩談笑着,從咖啡店旁走過,我順着她們的方向望去,遠處大牌樓若隐若現。各種美食小吃從她們嘴中蹦出,似是垂涎三尺。而我回過神,已然駐足在咖啡店前。
玻璃門上挂着個木牌,上面寫着“戀人勿近”,讓人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該說店主挺有脾氣,還是說人傷透了心恨透了雙雙對對。或者說,這又是一個單身聯盟?
推門進去,撲面是不令人反感的清香,四周挂着許多木牌子,讓人第一時間想到了以前常吃的砵仔糕。每一個木牌上都有一種飲品的名字,我對這種猜謎游戲沒有興趣,門口的黑板上寫的自取被我無視後,我被最深處的架子吸引,架子上每一格擺放了一種香料,名字也很古怪,我在其他的地方看到過這種創意香水店,你會聞到香皂,牙膏,一切曾經用過的東西所熟悉的香味。
我竟鬼使神差的拿起其中一瓶,轉過标簽正對我——“回憶的味道”。
剛要放到鼻尖輕嗅,背後突然有個低沉的男聲響起,“美女,要喝點什麽咖啡,門口木牌口味自選。這些味道都是非賣品,我們店的規矩,失戀歸來,熱戀離去,屆時你可以帶走你喜歡的。”
我,究竟緣何歸來?又如何離去?
表姐的電話适宜地打了進來,我連忙在包裏翻找手機。
“看誰都叫美女,眼睛直得不用幹活了?”後面有個尖銳的女聲突兀地響起,我倉惶轉身,想解釋我只是進來看看,“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進來看看,我不喝……”
“小張,不要咖啡,去端杯葡萄汁。”女店主拍了拍身邊的小厮,嘴角随着上揚音勾起。
“你……”我忽然失去了語言,連叫嚣的手機鈴聲都忘記了。
“你看,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那些年我追随着你的背影,心高氣傲地一心想較高下,最後才發現原來我根本不在你的眼裏,我想不只是我,也包括師述言,所以就算贏了,他也不會甘心吧。很早之前就有人說過,你不是不細心,你只是從來不對自己意願之外的事情感興趣,讓我們這些人演夠了獨角戲,這麽簡單的道理,過了這麽多年我才明白。”
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女人歷經鉛華,心性已非昨日,那個拼命努力的少女與我再次的相遇,不是在殺伐決斷的工作中,而僅僅是如此清閑時光裏的咖啡屋。
“藍茜。”
我記得高考之後,她念了商科,畢業去了大城市的CBD,過着朝九晚五靓麗的白領生活。她的性格怎麽會甘心放棄光明的前途,回到這個小城來。
“如你所見。”她引我環顧四周,“我這一輩子為弟弟,我家人奮鬥拼搏,卻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戀愛那麽多次,沒有一次長久,家境好點的,嫌我家裏拖着個不争氣的弟弟,稍微弱點的,又覺得我強勢。呵,索性回來了。”
她把葡萄汁遞給我,我婉拒。藍茜揚了揚下巴,笑得異常豔麗,剎那與當年倔強的少女重合。
“我不會說對不起,大概你也不會接受。”
那杯果汁孤零零放在我面前,我既沒坐下,也沒端起來喝,香味瓶子還被捏在手心,我松開手,将它歸位,手心的滲出的汗,似乎也帶了記憶的味道。
藍茜施施然回去招待下一位顧客,她的聲音毫無阻隔地進入了我的耳朵。
“宋闌珊,你知道麽,我還是贏了你一回,至少有一件事,我永遠不會告訴你。”
是啊,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在我無法看到的地方,在人心變換的地方,有什麽被我忽略甚至遺忘。
咖啡屋外日光一片炫然,我擡手擋住陽光,表姐第二個電話打了進來,急促而有力的聲音,“宋闌珊,你現在聽到的話沒有拒絕權,明天來參加婚禮!”
“婚禮?”我腦袋一懵,忽然發笑,“喂,你男朋友我都不知道,你就要結婚了?”
“胡說什麽!”表姐在電話那端使出獅吼功,“我是說,跟我一起去參見婚禮?”
我微微一笑,“好啊,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究竟是誰的婚禮?”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才發現前天本來存稿昨天發的,本我一不小心點了直接發表,ORZ。
☆、Episode 39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就是這樣,一批人走了,一批人又來。曾經的戲言,哪比得上現實的坎坷。
我們正好被分到十五中的考場,前面幾乎一氣呵成,到最後一天的英文,要求提前十五分鐘到場,我的公交車被堵在路上,堵得我心急如焚。好不容易以龜速挪到了倒數第三站,我幾乎連半點猶豫都沒有,棄車開始拔足狂奔。
幾乎是失策的,那天我不僅穿了不利于百米沖刺的超短裙,并且還穿了一雙只有外觀沒有實效的鞋子。我在人流裏逆向而行,來一場《一簾幽夢》裏紫菱和費雲帆的巴黎狂奔,街上的人比平時多了一倍,還有不少和我一樣參考的學生,幾乎被吞沒,在堵得連條縫都沒有的大馬路上,我放棄了電視裏說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