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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驚了我們一跳,我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宋闌珊,你還記得我麽,我是向小樂啊,老班長啊,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胡小鳳那裏要到了你的電話號碼。你看這不大家都考完了有空麽,好幾個同學撺掇我開個同學會聚一聚,就問問你有沒有時間……”
“嗯,我會去。”我盯着窗外明明滅滅的燈火,心不在焉地應和。
剛剛還說得眉飛色舞的向小樂,忽然壓低了聲音,但信號實在太差,也只能聽得斷斷續續,“宋同學……你……要來……有……神秘……”
我只聽見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夜晚,仿佛那一刻天空裂開,天柱傾塌,世界毀滅就只有那一秒。
不,不是雷聲——
耳邊的手機不由自主滑了下來,裏面還有未完的聲音。
“宋闌珊,宋同學!”
“喂喂,有在聽麽……信號怎麽這麽差……”
我機械地轉過頭,與表姐對視一眼,我在她的瞳孔裏,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色。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開門下車,沖進雨裏。
黑漆漆的山壁此刻像困厄已久的遠古兇獸,爆發了它猙獰的力量,掙脫了自然的束縛。它要主宰生死麽?憑什麽?憑什麽!
前面一個好心的中年大叔攔住了我,也沒回頭,嘀嘀咕咕說:“你們這些看熱鬧的,退遠點退遠點,前面好像泥石流塌方了。”
“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前面怎麽了!”只看到車燈閃着微弱的光,雨絲密集得像針,根根刺透皮膚,直往心裏鑽。
轟——
黑乎乎的影子裏,一團團的東西從崩裂的山體上迅速滾下來,雨裏,饕鬄巨獸張開大口,我只覺得雙耳一震,整個世界瞬間喑啞,像一場無聲的葬禮,又似一場默然浩大的天地悲歌。
“你回來,你回來。”
“你不是說還要請我喝喜酒麽,不是說還要把捧花留給我們麽,我還沒有看過嫂子,不算數,統統不算數。”
“我就你這麽一個哥哥啊。”
……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要出來,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那些人,離開得太快,快得我還沒有任何準備,快得我還沒深深刻下面容,他們已經變得模糊。
“不!”
冰涼的雨水順着臉頰滑落,滾到手臂,最後越過手腕上的珠鏈,墜入黃土。我再也分不清眼淚和水。
眼淚成詩,仿佛一剎那看到了天堂。
感覺胸腔裏有什麽噴薄而出,一道強光打過來,我看到徐槿薇遠遠奔過來,我沖她笑了笑,堕入黑暗。
省醫院大廳裏,冷光打在地板有清泠的光,與白天喧嚣的就診比起來,晚上顯得更加寥落。白日的坐班醫生都下班了,只有幾個值班醫生在這裏。一個中年男子換下白大褂走出門診大廳,眼尖地瞅着外面一輛剛停下的車,迎着走了上去。
車上下來一個少年,十六歲的年齡,穿着白襯衣黑褲,身材颀長,模樣清冷俊俏,未說話先帶着三分笑意,但這笑多多少少透着這個年齡不該有的疏離。
“不好意思,今天飛機晚點了。”少年開口,出離的禮貌。
秦主任發現除了司機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也沒有看到其他成人,心裏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嘴,只是笑着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沒事沒事,也不差這點時間,你就是副院長提起的那個孩子吧,看你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疲憊得很啊,其實你應該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
“我明天有其他緊要的事,麻煩叔叔您了。”
秦主任笑着颔首,“我看過你的病例報告,幾次手術下來,你的情況已經穩定,這樣你再做次詳細的檢查,我會再給你開些藥,後續只需要好好靜養就行,你也知道這種病主要還是靠……”
外面忽然響起救護車的聲音,幾個護士推着推車往急診室去。
“讓一讓,讓一讓。”
幾個病人散在一邊,“什麽情況?”
“高速公路那邊發生了連環車禍,又遇上暴雨泥石流……”
少年跟着秦主任退到一邊,讓開道路來。一輛推車從他身邊呼嘯着飛過,露在外面的白皙的手上,手鏈忽然崩斷,珠玉墜落,呼啦啦滾了一地。
他不由自主蹲下身,撿起滾落在腳邊最大的一顆,對着燈光,和他左手腕上那一串,閃着相似的光。
少年直起身,不知望向何處,眼睛深邃。
一個醫生遞過報告,秦主任打開袋子,忽然掃了一下名字,問道:“哦,你是叫于未然,對吧?”
卷二·完
☆、Episode 41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卷開張了,蟄伏了好久的梁深深終于要出現了23333基本進入全書最重要部分。
運命惟所遇,循環不可尋。——張九齡
夢裏不知時序,不知年歲,即可沉溺南柯,又可抛卻前塵。
自從搬家以後,我偶有夢到老房子,也不過是支離破碎,一閃即逝,很少有如此完整的故事,讓光影慢慢敘述。
有一年冬天吃完年夜飯,家人坐在房子裏打麻将,姑嬸就陪着爺爺奶奶看春晚,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就上巷子口攤販買不少煙花,沖天炮,仙女棒。
冬日裏的小城不下雪,幹冷才叫刺骨,我幾乎每年都會長凍瘡,母親就給我買了一個耳帽帶着,免得凍成了紫紅耳朵醜得見不得人。
那天大概興致極高,有說有笑的就出去了,等在街上凜冽的寒風刮了我一臉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既沒有戴圍巾又忘記拿耳帽。我戳了戳哥哥的胳膊,“喂,快幫我看看,我的耳朵有沒有被凍掉。”
宋定徽愣怔了一下,被我一本正經的嚴肅表情逗得哈哈大笑,“這個地方的溫度都能把你耳朵凍掉,我手掌煎魚給你吃。”
我恨恨瞪了他一眼,假裝生氣一個勁往前競走,哥哥追上來,兩個大手掌一下子把我耳朵捂住了。
“喂喂,走開啦,這樣好難走路。”
他才不管我的反駁,強勢地說:“快點快點,保持步伐一致,有沒有點默契啊?”
表姐見我們大老遠沒跟上來,在前頭叉着腰跟菜場大媽一樣叨叨,“你倆在搞什麽啊,磨磨蹭蹭的,這又是演哪一出?”
哥哥立刻站直了身,“咳咳,我們在玩同手同腳,”說着踢了我一腳,“左右左,左右左。”
結果過了兩天,宋定徽的手腫得跟豬蹄一樣,他把兩手抄在包裏,死活不肯拿出來,等露餡了也滿不在乎的哼哼,“誰叫你哥我不僅長得帥而且宅心仁厚。”
“是是是,你心地純潔善良,以後去當個醫生吧,還可以拯救衆生,”我一面跟他拆臺,一面看得心裏難受。那個時候我零用錢太少,等我把存錢罐掏了個光也沒能湊夠一副手套錢,于是就偷偷纏着母親學了織毛線,可惜,等我學會的時候,冬天早就過了。
……
我可以感覺到心底莫大的哀恸,但卻怎麽也流不出淚來,突然畫面就這麽剪斷,我拼命往前跑,可惜終究沒能賽過時間。
別走,別走!
嗓子裏火辣辣的疼,然而我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就像默片,長長靜靜,永遠在心靈哀默中放逐。
……
我站在空空的院子裏,楊花落盡一層又一層,除了我,這裏再沒有一個人,死一樣的寂靜。
很多年前做過的夢又再次重現,然而那些人和物都離我已經太久遠了。
孔羽在巷子裏跟人打架,高高揚起勝利的臉,然而回頭,卻寫滿了哀傷,大大咧咧的她從沒有過的悲意。
“闌珊,沒有人能真正快樂,沒有!”
等我面前模糊的面容慢慢凝聚,卻是文音的笑容,幹淨而倔強,像初見夜晚的明月。
“比死更難的是活着,你看,我們還要繼續活着。”
遠處奔過來的小胖子,在楊花樹下狠狠摔了一跤,我聽到有人在叫朱家念,但是我怎麽也想不起他如今的模樣,哦,我們已經三年未見。等我走近想拉起他,卻發現是卓蕭,卓蕭拍拍土站起來,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欠扁樣子,“爺就是啥都沒有,也是人見人愛一枝花。”
花,再美的花也會落盡,花舞傾天,我忍不住擡手想接一片花瓣,卻有只手比我更快,師述言劍眉一昂,神采飛揚,“好花堪折直須折,宋闌珊,若不能一日大放異彩,那麽枯寂只會遺憾一生。”
“不,不是這樣。”我想告訴他,我追求的,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可是他怎麽都不聽我說。
“秦桑低綠枝,燕草如碧絲。然而我并不能為年少的愛情背棄我的家庭,我有多麽渴望一個完整的家,阿宋,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呢?”
誰?是桑桑你麽?
我抱膝蹲坐在沒有陽光的角落裏,像孤獨無助的孩子,還未脫離母體。
淩亂的場景忽然回到那一天的酒店,大堂的冷氣吹得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而夏戎星眸裏藏着不屑,揚起桀骜的頭顱,笑容沒有一點溫度。
“是的,我騙了你,對不起。”
“我們家都不過是在利用你。”
我覺得有點冷,如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将我包圍。
“宋闌珊,你天真的以為可以孑然一身,然而殊不知,我們都在命中。”
……
終于,有個溫潤的聲音慢慢破開暗流,照進心底一絲熹光。這個聲音,那麽熟悉,那麽熟悉,是誰?
我覺得腦子很沉,冷冷熱熱,昏昏漲漲,就是想不起是誰。
你,是誰?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有那種讓人安定的氣息真切的拂過耳邊,溫熱的氣息越過眼角眉梢,暈染到心裏。
“闌闌,我回來了。”
似乎連靈魂也為之一顫,我甚至能感覺到眼角溫熱的水漬,慢慢滲透到心裏,然後擡起手,向虛空乞求擁抱,一個恒久無聲的擁抱,這一刻,我終于承認,我很脆弱。
醒來的時候,是雪白的天花板,有雪白的光透進房間。我艱難地動了動手指,針頭牽扯讓我突然吃痛,才發現點滴挂在床頭,而自己躺在醫院。我面無表情的盯着一個地方,眼睛沒有焦距,頭腦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該理一理思緒,但卻依稀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呼吸都變得沉痛。
以前哭鼻子的時候,旁人老是笑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到最後眼淚沒有了,活脫脫像鼻炎症,糟蹋不少紙。見到痛徹心扉的,還都是些喜歡狼嚎鬼叫的人,總是吼到嗓子啞,不像是哭泣倒像是叫屈。偶爾幾次和秦桑她們說起,我們還妄自猜測電視劇裏那些哭的只有眼淚,秀秀氣氣的八成上的眼藥水。
現在才知道,大悲無淚,大笑無聲。
不,眼淚還是有的,我能感覺它悄無聲息從眼角流到鬓角,遇到燥熱的空氣就蒸發成悲傷的低氣流,嗓子眼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樣,咿呀發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事實上,我也并不想說話。
表姐推門進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眼睛紅紅腫腫像兔子,但又用冰水敷過,介于兩者間,看起來浮腫的樣子有點可笑。
“你可把我吓慘了,這一燒燒成了個肺炎,不過不是說‘燒長燒長’麽?舅媽嫌你長得不夠高,這下說不定圓了她的心願,”她說話的聲音很澀,明明沖我玩笑,但說起來那麽的僵硬,“怎麽不說話?”她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心裏大概不好受,避過去,從旁邊的小桌上拿起兩本書沖我晃了晃。
“我還怕你這幾天在醫院無聊,給你拿了兩本書,可不是你最喜歡的作家的,精裝版呢。結果你迷迷糊糊睡了那麽久,看着醒了又不說話,隔會又睡沉了……”
徐槿薇突然噤聲,緊張地看着我,我好半天擠出幾個字:“我睡了多久?”
她咬着唇沒說話,拿不準我現在究竟知道些什麽,心中忐忑不安,然後竟看到我詭異地笑了,我輕聲說,聲音輕柔地像在對孩童說安徒生童話,“哥哥呢,怎麽只有你一個,姐,你把宋定徽叫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徐槿薇不敢看我的眼睛,強忍着肩膀一抽一抽,我深吸了一口氣,奈何我已經沖昏了頭,早忘記她其實也只比我大三歲。
我冷冷地盯着天花板,好像能把它看個窟窿。
“今天第幾天了?”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心已經沉下去了,跌入一個叫做絕望的深淵。
表姐走過來用力握着我的手,“第七天。”
我垂下眼,“難怪,他們都不在,你是留下來照看我的吧。我不需要照看,你看我,我可以出院了。”
我說着說着就猛然跳下床,把她吓了一跳,使勁把我按了回去,我反手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異常沉靜地看着她,“我不需要照看,你替我去看看他好麽?求求你,你替我去看看他……”
表姐實在憋不住了,沖我大吼起來,“宋闌珊,你發什麽瘋,這裏是省城,所有人都開車回去了!除了這裏,你哪裏都不準去!”她聲音太大,倒把進來換點滴的小護士吓了一跳,說到最後,她緩了聲音,顯得有氣無力,“你再睡會,我去外面走走。”
睡了那麽久,我根本睡不着,只是出神的想着夢裏的畫面,人在最懦弱的時候最懷舊,那樣,他們輕易地被時間打敗。
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沒有一滴眼淚。
我突然就開始拒絕和人說話,常常一個人呆着胡思亂想,有時候偏激得可怕。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如若逼近過痛苦的深淵,那麽心會冷如鉛鐵。我腦子裏反反複複只有一句話:我只有這一個哥哥。
父親的嘆息與母親每次嘴唇噏動,想說又不能說的樣子依舊沒能打動我,我終日面無表情,冷若冰霜。據說親人離去的悲痛一般會持續半年,大概是知道這個研究,父母也不再強逼我接受,但依舊看着我面露憂色。
我的所有情緒是在那一天決堤的,人都說因果循環,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推動,其實早就已經注定了方向。
不知道父親從哪裏聽來的同學會的消息,他第一次強制我出門參加聚會,大概也想叫我轉移一下注意力,我沒有同意也沒有否認,只是說早上先跟他們一起按慣例去看一看奶奶。
院子還是夢裏依舊的院子,但周圍的人已經換了幾撥,甚至不遠處的茶樓麻将館都已經盤出去好幾回,搓麻将的聲音還是當年的清脆,人們的茶後談資雖然變了,但還是那樣熱絡的氛圍。
我們到的時候,屋子裏沒有光線有些暗淡,桌上茶水還微熱,奶奶正在誦經。媽媽把煲的湯照例放下,奶奶突然說話了:“老三老五他們前腳剛走,你們又來了,這什麽好日子,過年節也沒見你們這麽勤,還記得老太太我。”
“媽,你說哪裏的話。”父親應和着,我心裏卻有點堵得慌,但是看奶奶臉色紅光,心裏知道還沒有人把這事說開,也沒有人敢說,老太太要出個事,誰都擔待不起。
“小妹過來,”我在家裏這輩排行最小,奶奶不是叫我丫頭就是叫小妹,她沖我招手我自己過去,只是怎麽也擠不開一個合适的笑,好在落在她眼裏也就是有點發愣,倒沒有大的異樣。
“眨個眼就搬走三年了,說不準哪天就出嫁了,這日子過得當真如潑水,就不知道我這病怏怏的老太太還能活多久,不曉得看不看得到那天,”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只得低低說:“奶奶,你可還硬朗得很。”
奶奶沒有再說什麽,臉上的皺紋已經很深,寡居良久,似乎已有憔悴而彷徨的影子,她已經那麽老了,老到連真相也不能知道。
自從爺爺走後,我反而跟她最親了,以前小時候被她打得雞飛狗跳的日子似乎還在昨天。奶奶拉着我繼續說話:“聽說你考上了城裏最好的高中,奶奶可欣慰了,這家裏就看你像個有出息的,以後好好念書。”
父親忽然插話,“可不就念成了書呆子,從早上來也沒見開口說幾句話。”說完覺得這語氣不對,我偏頭看他,才發現已經冷落他們太久。
“去去去,你一邊兒去,你懂什麽,小妹這叫文靜。”奶奶呸呸兩聲,嫌棄父親兩眼,但眼角眉梢都是帶着笑容的,但在場的除了她,只怕再沒人笑得出來。
奶奶忽然起身,拉開櫃子又從被褥裏掏出一個鐵盒子,打開遞給我一個平安符,我接過來,和爸媽對視了一眼,奶奶沒注意我們的小動作,一個勁兒的說:“本來準備考試前給你的,聽你爸說你前陣子睡不好,還老做噩夢,我托人山上求的……”
我以前睡覺老愛胡思亂想,偏偏人又十分敏感,丁點風吹草動就可能睡不好,說膽小兒吧,但平時叫發個言做個陳詞,又能張口侃侃而談,最後只能歸結于怪力亂神。
“額,小時候的物件我都還收着呢,”奶奶指着兩個小猴子的挂件,猴子裏都塞着藥草,小孩子戴着防生病的。
“小時候就你和你哥兩個不讓人省心,我就做了這個給你們倆,結果眨眼,你這麽大了,你哥現在還成了醫生,治病救人。”她把東西小心翼翼收起來放好,我攥着那枚平安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這幾天心口老是堵得慌,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改明叫你哥給我瞧瞧。”
奶奶看向我的時候,我感覺所有表情都僵硬掉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事實上,奶奶才是真正喘了口大氣。
“看我這記性,你三叔不是說出國深造去了麽。我還說等着喝喜酒抱孫子呢,這一拖不知道什麽時候……”
我再也忍不住了,好像有只大手緊緊攫住我的心,我快要窒息!快要窒息!可是我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喊,一個字都不能說!
等奶奶從屋裏出來,看着父親疑惑地問道:“咦,小妹呢?”
父親忙老實交代,“她今天有同學聚會,我就叫她先去了。”奶奶“哦”了一聲,拿出佛珠開始誦經,一切都平靜如水。
父親走到門邊,這時候母親剛好從外間進來,只皺着眉沖父親搖了搖頭。
母親當然沒能追上我,我邁開步子,比我曾經跑過的400米,800米都要快,快到我想要把所有的情緒統統甩進風裏,然後我上了公交車,出城去。
中午十二點半,向小樂把人數點了又點,抓耳撓腮,“那幾個不知道上哪兒去鬼混的,不來就不來吧,怎麽還少了一個,昨天報的人,還有誰沒有來?”
下面一個平頭男生打了個唿哨,“報告班長,宋闌珊同學還沒有到。”
“咦,宋闌珊?”向小樂也有點驚詫,“她不是一向挺準時的麽?我打電話問問。”她立刻按那個號碼撥了回去,母親聽到電話響,才發現我的手機順手落在了桌子上。
“她爸媽好像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向小樂聳聳肩,嘟着嘴表示無可奈何,這個時候門把手轉動,包間外進來個人,還噙着一貫的淡笑。
“在說什麽呢?”又沖向小樂打趣,“你這是在練習嘴挂酒瓶的吉尼斯紀錄麽?”
底下有好事者倒是搶着說,“來了也不安生坐着,上哪兒去晃了,難怪不知道。還不是宋闌珊還沒有來,班長大人打電話也沒找着,被放鴿子的女人都跟大姨媽來了一樣……哎,于未然,你幹什麽?”
那個“麽”字還卡在嘴邊,于未然已經開門沖了出去。
向小樂反應過來,跟上去,半個背影都沒撈着,“一個二個抽什麽瘋,于未然,你丫的不是有心髒病麽,跑這麽快,沒病也該被你吓出心髒病了。”
☆、Episode 42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更新時間被自己搞的混亂0.0開學過後,作息也開始亂了。求支持求收藏23333
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寫道:人的情況同樹相同。它愈想開向高處和明亮處,它的根愈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處,向深處,向惡。
你有沒有在絕境裏,那麽渴望一點光,私心裏願意用你的一切來換,卻連回音都是一種奢望。
以前隔不了幾時,老師就會拿社會的反面教材來教育我們,東家的姑娘網戀被騙了,西家的孩子跟家長吵架離家出走了。然而就算再壓抑,再不喜歡的時候,我也沒想過要離開家庭。家這個名詞,是我們成長中又愛又恨的地方,但我相信,萬般歸元,仍舊愛大于恨,因為沒有愛哪裏來的恨。
終歸有一只龐大的推手,在推動大的命盤,包含了這許多人,許多事,一路走來才發現從無遺漏。現在看起來不過是拿起放下,風輕雲淡般的事,可年少時候的我,我們,都覺得它像過不去的坎,比天塌下來還可怕。其實天哪裏會塌,是我們的心還不夠堅定強大。
随着車流出了城,先上了國道,然後駛進山林深處。七八月的光景,天氣悶熱得人困在車廂裏幾欲作嘔,這個出城的班次會直達公墓,若非清明時分,人少得可憐,公交公司雖然四季都開着,卻也不舍得調用新的空調車。短短半個小時不到,貼着後背的衣裳幾乎就已濕透。
日頭正盛,只看到幾個零零散散的掃墓人黯然銷魂。
卻沒能有一場大雨為我應景。
“哥,你說如果世上真有未蔔先知,知道結局的人,還會不會願意走到未來?我一直在想,一直在後悔,如果那個時候拉住你,拼了命拉住你,是不是就可以同命運抗衡?”
“今天看到奶奶的樣子,我覺得好難受,她越是笑得慈祥,我就越是害怕,我怕她知道真相,又不忍這樣的欺瞞。我恨這世間的謊言,卻又不得不為謊言而折服。”
……
“哥哥,長輩們常說吃過的鹽多過我們的飯,走過的橋長過我們的路,還記得小時候麽,犯丁點錯,大伯二伯連同姑姑我爸洗涮我們。記得有一年我們一起去看奶奶,晚上就坐在院子裏,我搶了你手機放音樂,一直聽到哭鼻子,還大言不慚聊什麽運命人生,你那個時候八成也笑我吧,屁大點年齡,何來的滄桑。其實這童話般的年華不是本身過分美麗,才鑽心刻骨,而是我們早已透支一生……”
我的心情既悲恸,又複雜,只是一個人盯着日光,似笑似哭。我繼續說着,腦子裏沉重得像裝了好幾十斤漿糊,毫無章法邏輯可言,近于自嘲地想說就說罷了。
“師述言去了省會的學校;秦桑随媽媽改嫁走了,何燕草最後還是填了北京,我知道他一定曉得桑桑要到哪裏去,可他最後還是報了北京,就因為曾經的約定。卓蕭随他叔叔南下,自從我們知道了他的事兒,都私下裏罵他爸,但是我是知道的,如果沒有他爸的默許,誰敢帶他走,此去山高水長或許別有機遇,但我仍然不喜歡他爸,以後的應酬我都不會怎麽參加了。阿旅去了十五中,她又那個性子不愛說話,好不容易有個人陪她,結果還放她鴿子跑了,我聽人說,十五中小幫派太多,直升的特別排斥那些旁系考入的……”
我嘩啦嘩啦一吐胸中塊壘,越是糊糊塗塗嘀嘀咕咕,心中越是清明。恐怕到如今,走的散的,像電影散場,像皮影落幕,只怕我活得最通透,卻也最孤寂。
“還有……還有……”
我垂下頭,無精打采,只有山風,來來回回吹。
“還有夏戎,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大概這輩子老死不見!”身後有個清亮的聲音突然插嘴上來,我連頭也沒回,面前卻倒過半張臉來,把我吓了一跳。
夏戎的嘻哈帽眼見着落了下來,被他眼疾手快一按,在空中做了個轉花,又帥氣地反扣回腦袋上。他把頭發染成了淡金色,額上的劉海還有些卷曲,從帽子裏張牙舞爪欲出,想不正視他都不行。
“別跟我說偶遇,我不信,說你來看你家親戚還差不多。”我白了他一眼,坐在地上沒動,夏戎幹脆走過來直接在我對面盤腿坐下來,一身紮眼的嘻哈街範,倒是真像極了我們初見時的張狂。
我心裏突突跳了兩下,說不清是何緣由,也許冥冥之中兜兜轉轉,該來的還是會來。
他眯了眯眼,“看你算不算。”
我遞給他一個幹脆的冷笑,“上這來都是看死人,我還活得好好的,不勞您這麽惦記。”
夏戎哼哼兩聲,倒不生氣,也不再占我便宜,“蠢丫頭片子,能好好說話麽?不知道哪裏得罪了你被徹底拉了黑名單,怎麽也聯系不上你,我聽說了這事兒,所以來這兒蹲點,想你肯定會來這裏看你哥,所以……哎,我走了,你以後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了。”
“幾時連謊話都不會編了,大熱天來這裏蹲點,除非你腦神經錯亂。”
夏戎順着我的話,“是是是,沒騙到你真是太可惜,本來還想賺點眼淚,看你感動得哭一把鼻涕。”
“你別在這裏給我添堵就行了。”我試圖從他嬉皮笑臉裏看出點什麽端倪,也不再拿話頂他。
我抖了抖裙裾,擡手遮着烈日,到不是怕被曬黑,只是光線太強晃得我眼睛淚水止不住流。我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跟,然後一揮手,把帽子罩在我頭上。我愣了一下,也沒有矯情得推來推去。
“夏戎,你知道麽,以前看電視劇,特別是臺灣的感情劇,覺得那些因為上一代的恩怨相愛相殺的人又蠢又傻,其實都是心裏過不了那道坎,我們還隔了兩代。”
夏戎不知道在想什麽,我的話音落下好久,他才慢慢接上,“你想說什麽?”
他真這麽直白的問了,我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只能一時無語。
我們在墓園裏走,從這邊的山坡慢悠悠晃到另一個山坡,我是識得腳下的小路往哪一處故人去,但我有些疑惑,為什麽夏戎對此也很清楚一般。
“宋闌珊。”以前大多是蠢丫頭,蠢女人之類,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叫我的名字,正經得讓我有些心驚。
“如果我們有血海深仇,你也原諒麽?”
他凝視我的眼睛,我卻不敢看他的眼睛而下意識逃避。
“你還真以為是演電……”我小聲嗫嚅。
“是了啊,原諒我竟然也跟你一樣天真,你只是什麽都不知道而已。”夏戎的語氣有些古怪,但神情裏卻飽含憂傷。
“你知道?你知道!”我下意識追問。
他突然笑了起來,孩子氣樣露出雪白的牙齒,“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們就這樣一直沉默着走着,轉了個彎,遠遠看得見前面的深黑色的墓碑和舊照片。我走近前,忍不住伸手擦拭,“爺爺。”
“爺爺好!”
夏戎脆生生叫了一句,把我吓了一跳,那殷切樣子像躺在這裏的是他爺爺而不是我爺爺。我瞪了他一眼,他卻又繼續說:“我跟您孫女來看看您,您孫女成績好,生得又漂亮,大家都很喜歡她,您老人家在天之靈可要一直保佑他……”
我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又并不想在爺爺墳前同他吵,只能惡狠狠地對着他,“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夏戎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根本不理會我的眼刀,他清了清嗓子,說出的話讓我慢慢怔住。
“當她孤獨的時候,您保佑她能結識許許多多朋友;當她無所依靠的時候,您保佑她能找到願意借她肩膀的人;當她覺得黑暗壓抑的時候,願光明就一步之遙……”
最後一句,他回過頭來看着我。
“當她為離別悲戚的時候,請給她所有相遇的緣分。”
等夏戎背着我下山的時候,我還覺得猶如一夢,所以剛剛才會腦子一亂,踩空一級石階扭傷腳踝吧。上山的公交只達正門,從山的另一面下去要一直走到山腳才有公交車,他背着我走得很急,汗水如泉湧,我有點慚愧,“你不用走這麽快,我,我現在覺得腳好多了,隔會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才幾兩肉?”夏戎失笑,“真是蠢得不能再蠢。”
我上下打量他的混搭嘻哈風,不置可否。
“……可惜身為女兒身。小時候我一直很孤僻,也不喜歡說話,因為我一直很怕不被喜歡,我很在意家人的看法,所以少說少錯,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表現得不在乎。爺爺是最沒有成見的人,也是待我最好的人。家裏女兒多,偏愛獨孫,但爺爺卻不會。
——‘珊珊乖,她們不愛,還有爺爺愛你。’
夏戎,所以,請不要再對我好,這也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夕陽把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卻又那麽的單薄。
“剛剛下去的那個小子,不是這幾天老是往我們這裏跑麽?不曉得明天還來不來。”一個工作人員閑談。
另一個員工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被夏戎衣服上的亮片晃了一下,“這城裏的孩子穿着就是跟我們這兒的不一樣。”
“呵,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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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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