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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我往樓梯上走,柴敏正好迎面下來,本來下意識要避開她的目光,但突然想到剛剛的話,我也沒那麽畏縮,試着對了上去。
梁深深匆匆忙忙沖下來,差點跟我撞個滿懷,她氣急敗壞地跟我說,“我去找趙藝聰這個混蛋算賬,闌珊,你先去吃飯,抓緊時間啊,快上課了。”
我本來想拉住她,這個事過了就過了,也并不想再提起,奈何她滑溜得像根泥鳅,一溜煙就沒影了。我看了看表,這個點怕是食堂沒什麽菜了,索性抱着餓一頓回去加餐的念頭。
等走到教室坐下來,桌上已經擺好了食物,小米粥外加一個卷餅,再看看一邊的塑料杯,竟然還有一杯姜茶?
忽然想起梁深深剛才的話,難怪叫我趕快吃飯,原來已經買好了,我不由心頭一暖,拿起來一口一口吃得很認真。
“你看什麽呢?”展尋甩了個本子在桌上,一屁股坐下來,于未然被他這麽一喊,慌亂收回目光,但眼角卻溢滿的幸福怎麽都掩不住。
“你手上拿的什麽?”展尋掃了一眼,于未然把東西扔給他,他抱着像個受傷的小媳婦,“我靠,你竟然拿我校服擦頭發。”
“你不是嫌棄校服至死麽?我昨天洗過頭。”于未然答得一本正經,不免和氣地笑着輕輕哼了一下,一個人失神嗫嚅着,“我如果帶了,就不借你的了,還能借給……”
還能借給……
借給……可以麽?
不,何必留下不适宜的暗示呢,這樣也挺好。
梁深深回來了,先用她的大手在我頭上亂抓了一把,“還好還好,頭發不是很濕,不然要感冒了。”
“我跑得快。”我笑道。
她卻翻臉狠狠踩了一下凳子,雙手叉腰不忿,“我剛剛去找聶老師解釋,她竟然跟我說她知道,還說你确實說了話,受懲罰是必須的,不過我有看到學習……”
我雖算不上臉色不好,但語氣也是冷冰冰的,“我知道。梁深深,你還看不出麽,聶老師這是要殺雞儆猴,你沒覺得半期過後班裏都有些浮躁麽,我只是撞在槍口上了而已。我既然說了話,我也認了。以後就別再提了。”
梁深深嘟囔着,“怎麽能這樣。”
我喝完最後一口粥,把杯子抛進垃圾桶,回過頭來沖她笑了笑,“謝謝你。”
“啊,”梁深深反射弧還沒有及時傳達 ,“噢噢,不用客氣,都是同桌嘛。”
可惜,我不知道,她只是以為我為她幫我解釋而感謝,而我卻是在為這頓晚飯致意。之後我送了她一盒表姐寄來的精裝巧克力,可能她至今不知道這盒巧克力寓意為何。
在這裏,再也沒有以前三五成群的輕歌曼語,唯有這一兩個知交,一直到如今。
周六的下午沒有安排晚自習,放學較早,石楠一時間只剩下球場踢球打球,以及訓練升旗儀式的隊伍。
我從廁所疾步回來時在拐角處撞到個人,一看竟然是丁燈,她貓着腰,讪讪地看着我,我這才發現她今天穿着不正常,竟然一件鬥篷從頭包到腳。
“宋闌珊,你怎麽還沒有走?”她先問我。
我答道:“反正作業都趕着寫得七七八八了,回去這麽早沒意思,索性留下來再看會書。”
丁燈呵呵兩聲,“我要是有你這麽努力,我肯定也能考好了。”
“別,”我趕忙擺手,“我可沒說我留下來時為了複習的,你應當先問問我看什麽書才是。”再看她還是剛才一副躬身的樣子,我走了兩步遲疑了一下,“你,沒事吧?不會是姨媽……”
她卻迅速站直了身,“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呢。”
“呀,”我這才看清楚,“你這穿的是襦裙吧?”
丁燈左右看沒人,索性還拎着裙裾轉了個圈,少女的花季可美得很,“是吧,漂亮吧,告訴你哦,這可是我自己做的呢。”
我不得不贊嘆,偌大個校園,會吃的女生到處都有,會廚藝的女生可是少之又少,那至于會女紅的,可不就是鳳毛麟角了嗎。
“真是心靈手巧,”不過我又有點不懂了,“這麽好看,你幹嘛在這裏……偷偷摸摸。”
這話正中丁燈下懷,她靠着牆,雙手絞着垂下的玉帶,噘着嘴,一副悻悻不樂的樣子,“我爸媽特別反感我穿這些,說不僅耽誤學習還浪費錢,我只好自己偷偷做了,剛不是跟你說了第一次嗎,你看看這針腳,我自己都覺得看不下去。”
轉角處沒有教室,走廊的兩邊是字畫和玻璃窗,可以看到校園一角,她唏噓着轉個身,趴在窗臺上。我沉吟了一下,聲音從喉嚨裏冒出來,卻不知道是說給丁燈聽還是說這自己聽,“你覺得好就好,反正做人最重要是開心啊。”
丁燈瞅了我一眼,忍不住笑:“宋闌珊,你港劇看多了吧。不對不對,應該是這個調調,‘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我沒說話,她一個人笑了一陣又停下來,癟癟嘴,“可是我覺得并不是很開心,怎麽形容,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明明是件挺開心的事,可是我卻沒法發自內心的笑。”
“其實我恨死了這種偷偷摸摸,我知道自己不該悖逆他們,可是得不到他們的支持與贊許,我總覺得缺失了好大一塊。所以,即使我做出來了,穿上了,我也不敢穿出去,我怕別人奇怪的眼光和竊竊私語,畢竟,我連最親的人都沒法說服。”
我聽着她的話,想着那次大雨下的暢談,似乎也有一方郁氣,滞澀胸臆。
做自己,做不在乎別人眼光的自己,走不尋常的路讓別人說,可是哪裏那麽容易。我也希望有人能一路與我相擁,一路默默支持,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到一個借口,讓我的信念不至于湮沒于塵埃。
丁燈終于找到個人傾吐肚子裏藏了許久的話,雖然我并沒有什麽能安慰或者幫助到她,我自己也是個迷茫者,深知有些大道理連自己也聽得耳朵起繭子。她心情舒暢了許多,便不再困宥于這個當口,上下認真看了我兩眼,忽然笑道:“宋闌珊,我沒發現,你原來這麽有古典氣質。”
“你從哪裏看到我的氣質了,”我随意扶了下眼鏡,冷笑着:“你看過戴着眼鏡的古典美人麽?”
她伸手猛得摘下我的眼睛,令我措手不及,并一陣大呼小叫,“摘了不就有了,看看看……哎,梁深深,你來得正好,快過來看看,宋闌珊可不就是個古典美人胚子。”
自從那一日後,我和梁深深的關系好像更近了,我會願意向她傾吐,也願意聽她傾訴,大致向閨蜜挺進。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們在群衆的眼裏已是形影不離的一對,上體育課一起,吃飯一起,甚至連上廁所也非得要約個時間一起。我們分享生活的喜悅時,也承受了生活帶給我們的惱人的煩瑣。
自從我決定周六晚留一會看看書,梁深深猶疑了一下也留了下來,聲稱我對她有敦促激勵的作用。但事實上她留下來也并沒有碰一下書本,心情好的時候最多花個把小時寫那麽孤零零兩三道題。
潛意識是冰山一角下的龐然大物,弗洛伊德說人有本我、自我和超我,大概人的本我都有我們無法控制的陰郁和負面。
我對梁深深總是懷着微妙的感情,就像小時候對表姐一樣,我一面讨厭,但是一面卻又從心裏容忍歡喜。
我想,那個時候的我心裏還有些不忿,為什麽這樣頑皮而憊懶的人,卻可以得到比刻苦努力的人更多的獎賞,這個世上真的還是有天才的麽。
獨來獨往慣了的我,那個時候覺得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所以當梁深深久見我不回尋出來的時候,我不經意皺了皺眉,她卻恍若不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麽久不回來,我還以為你掉進茅坑了。你們在說什麽呢?”
丁燈沖她招手,“我在說,宋闌珊這身量這神态,簡直就一活脫脫古典美人。”沒等梁深深搭話,趕緊拽着我的手晃了晃,“等等,還差點什麽,哦,我還有一套衣服,不過不怎麽精良就是了,但大致的模子還是有的,要不你穿來看看。”
丁燈彎了彎眉眼,一個勁兒誘惑我,偏偏梁深深也是個坐不住的,嚷嚷開,“我最喜歡給別人弄頭發了,發型包給我。”說完,推推搡搡又把我弄回了廁所。
我站在鏡子前,抱着雙臂,“喂,你們兩個真要這樣。”
丁燈不由分說強拉着我的手腕将我往外拉,力氣大得驚人,梁深深從後面追來,“來來來,到小花園裏去,我給你們拍照。”
丁燈格格格的笑,心裏滿足得不得了,“有人跟我一起穿,我就不怕了,宋闌珊,你可得幫我把氣場撐出來!”
我承認,我的心裏終歸還是甜蜜大過排斥,是向往吧,是曾經只能偷偷憧憬卻又割舍在不被寬諒的時光裏。
十年後的我再也沒有當年的大膽與跳脫,此中明月心,如何相守望。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喂!十年前的宋女俠,還在嗎?
☆、Episode 47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後面真是暖到了,梁深深童鞋,我還真有點想念你的衣兜了/(ㄒoㄒ)/~~
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
若重逢是如此該有多好,我能揣着心意,唯恐驚擾這一夢相思。
“丁燈,你敢不敢爬到那個樹上,對,就是那個大樹丫,坐上去拍出來肯定超級唯美。”梁深深拿着手機忙着不停指揮,倒真像個專業級別的攝影師,可唬人了。不過她可連抱怨嫌棄也惟妙惟肖,“可惜了,手機像素不高,要是有單反就好了。”
看她們玩的高興,我也胸中快意,提了一下,便一個人轉到了小樹林後面,偶爾遇到兩個偷偷摸摸的小情侶,我只假裝沒看到。
若是四五月的光景,這裏必然紫意如瀑,藤蘿如傘屏,壯闊而瑰麗。又值春意夏臨,翠色皆柔嫩到心坎裏。不過金秋空靈,倒是有桂子相送,別有幾番韻味。
半期過後,天氣就轉涼了不少,雖然這襦裙裏還穿了件羊毛衫襯着,走到這裏也多少有些涼飕飕,我止不住搓着手臂,要不然動一動或者能産熱?放到平時,打死我也不肯像青春肥皂劇裏那樣,跳個舞再引個蝶什麽的,但是幹坐着不動肯定會感冒,索性豁出去,反正這裏也沒有人。
“原來你雖然哈韓,還是挺愛國的嘛。”梁深深笑着打趣。
“要是我爸媽能這樣想就好了,可憐他們總以為我被這些東西洗腦了,”丁燈坐在樹上晃着腿,“我也就是喜歡這些東西,僅僅是喜歡而已,就像我喜歡明星,但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像明星那樣的人,可是我爸媽不是說娛樂圈混亂,就是否定我價值觀。哼。”
“誰叫立場不同呢,他們考慮的東西和我們考慮的總是不太一樣。”梁深深聳聳肩。
“你快拍快拍,我臉都要笑僵了。”丁燈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等拍好了,我請你們吃豆腐腦。”
一聽有吃的,梁深深立刻來了精神,眼尖的她忽然掃到個人影,沖那人嚷道:“喂喂,于未然,幫個忙成嗎?”
這大嗓門,想裝聽不見都裝不了。
“你去那後面幫我叫一下宋闌珊,就說我們待會去吃豆腐腦,跟她說校門口彙合。”說完沖丁燈吐吐舌頭,比劃了個一字,“最後一張咯,來來來,哎,丁燈,你背後好大一只蟲。”
丁燈吓得花容失色,整個人差點從樹上跳下來,把握着這個誇張的表情,梁深深趕緊按了快門,捂着肚子簡直快要抽搐了,“哇咔咔,笑死我了,丁燈,你這張鼻孔好大!”
若是有環佩叮咚,若是有琴聲相送,若是可以長嘯醉舞,若是可以但醉不醒,若是可以有很多如果,該有多好。
這個時候,我真切的覺得,宋闌珊,活得有血有肉。不用想堵心的成績,不用管煩人的世事。
“藤蘿樹啊藤蘿樹,給盡了一春又一春的旖旎,可是屈居在這裏,這裏的人又給了你什麽呢?說不定哪天就被砍了鏟走。”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托腮,心中不免有些傷春懷秋,“傻不傻啊,明明知道沒有希望,也願飛蛾撲火,甘之如饴。”
“樹可不傻,是人比較傻。”一個聲音忽然□□來,我驚了一跳,厲聲問:“誰?”
于未然從花樹後悠悠轉出,我驀然一愣,“怎麽……是你。”
“我只是來傳個話,梁深深說她們在正門口等你。”他淡淡的說,暖色的霞光落在他身上,明明光華盈滿,但卻說不出的清冷落寞。
我以為他要走,下意識脫口而出,“等等!”話一出口便悔得我腸子都青了,拙劣地掩飾自己的尴尬,“沒事兒,我知道了,你……走吧,走吧!”話似豪言壯語,可說出來自己都蔫了氣。
“嗯。”他就只是嗯了一聲,真的要走,心中那一刻酸得真如醋壇子翻到,沖得牙根都麻了。
我死死握拳,心中發狠決不妥協,沒注意到,于未然手中也青筋暴露,極力克制。
視力明明沒有5.0的我,竟然一眼就瞄到那領口露出的線頭,光禿禿的串着顆珠子晃了一眼覺得十分眼熟,“等等,等等,這下是真的……”帶起大幅動作,倉惶中卻踩到了曳地的裙擺,整個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撲了出去。
天哪,瑪麗蘇的故事竟然真的出在了我的身上,這丢臉丢到南極去了。
于未然沖過來把我接住,我順勢抱住他的腰,胸腔裏一顆心咚咚咚直跳,也不知道是驚魂未定,還是為這一刻不真實所惑。
“大樹底下好乘涼,前人栽樹給了後人福蔭,都是自願,哪裏來的癡傻。”
“我們往往習慣做那個依靠別人肩膀的人,而不是借出肩膀的人,只是因為初衷不同,而無關值不值得。”
于未然的聲音在我頭上悶悶的響起,我聽着他的話,卻總覺得另有所指,心中本來一時天翻地覆,此刻平複下竟然有些微微的凄美。
我久久沒有動,第一次任性而沒有撒手,那怕此刻臉已如胭脂緋紅。可是你知道麽,于未然,我終于明白,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為什麽不告而別又突然出現?為什麽你像變了個人,不像小時候願意同我說話?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像個傻子……”我含含糊糊,碎碎念叨,像憋了很久的東西終于找到契機打開缺口。
“于未然,我很……想你啊。”
說完這句話,我長長吐了口氣。
希望複失望,多少沉痛難以言明,然而為何要讓我失望之後,再給我希望呢?誰能告訴我這場夢,該如何收場。
于未然也長長嘆了口氣,回抱着我。
“闌闌,我也是。”
是的,為了你,我願意讓一切回到原點,不再叨擾。但是命運似乎并不給我機會,是的,于未然,你并不願意就此放手。
這樣溫暖的擁抱,早已超越繁瑣的情感,賽過世間任何藥石解憂,跨過時間,只為你我,遲來的思念。
故事到了這裏,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理所當然,就像我們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種幸福的願力。
而現實呢,現實并非以為波折多舛,大悲大喜過後,往往趨于平淡。
我和于未然的關系終于得以緩和,就如同我希望的那樣,總有一天會回到小時候,兩小無猜,怦然心動的樣子。
有時候碰到難解的物理題,于未然會一筆一劃在草稿紙上繪出堪稱精致的圖,然後慢慢給我說,遇到我腦子轉不過來,反問一些愚蠢的問題,他也只是偶爾用筆在我頭上敲打一下,然後板着臉說“你再看看呢。”
一來二去周圍的人都混熟了,但也不好太明目張膽,于是他每次一回座位,我就沖着梁深深喊道:“深深,你那天問的那道題我問到了,快來,我講給你聽。”
梁深深掰了瓣橘子扔進嘴裏,慢吞吞坐下來,“我什麽時候問你題了,哼,你又拿我做擋箭牌,有異性沒人性,呸,是你有異性沒了我。”
“那你抽屜裏的是什……”我趁她不注意,伸手去搶,梁深深趕快呼天搶地按下我的手,委委屈屈地說:“還不許我點點燈麽,我也就收這麽點封口費而已,喂,分你一半啦。”
“梁深深,你過來。”門口聶老師招了招手,梁丫頭立刻收斂,跟了出去,終于沒人再煩我。我沖門口多看了一眼,心裏不免還是有點奇怪:這個聶老師,為什麽找梁深深比喚她的課代表還勤?
每一次只要聶老師來找她,她回來總是臭着一張臉很不開心。
奇怪,聶老師總不會無聊到天天找她茬吧,可是問梁深深,她又不肯說。
輾轉入了冬,我天天帽子手套不離身,不然一準頭疼凍傷,可就是這樣,我還是天天冰手冰腳,怎麽也捂不熱。梁深深身為同桌加死黨,想着法子讓我暖手。
每天早上梁深深買了顆茶葉蛋,風風火火沖進教室,然後扔給我,“快快,捂一捂,可燙了,冷了效果就不好了。”
我握着茶葉蛋,有點過意不去,推了推她的手,“你還是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宋闌珊,你什麽時候也婆媽起來了,看你平時給大爺講個題什麽的份上,給你的打……”往往她的話還沒說完,我的雞蛋已經剝完殼,沖她開張的嘴巴裏一塞,就沒聲兒了。
“可不差點兒就被噎死了麽。”
就在梁深深還碎碎念的時候,忽然有人撞了一下我,又捎給我個茶葉蛋,我茫然地看着又一個雞蛋。
英語老師強行占領了早讀,并且連着課上表現出一臉大姨媽來後非常不爽的心情,于是我鴕鳥了不打算挑釁她,下課的時候,我把茶葉蛋托出去的衛長空帶給了于未然,雖然已經冰涼,但心裏真的覺得暖融融的。
終于,我忍不住問梁深深:“難道是我太久不看新聞,所以不知道今年流行捂蛋暖手?”
“什麽?”梁深深剛剛被噎着,正在喝水,險些噴了出來,她眼珠咕嚕嚕轉了兩圈,忽然面露猥瑣,“你捂一下試試。”
我兩手空空,下意識便說,“我又沒有。”
她立刻格格格笑得前俯後仰,像只偷了腥的貓,我一下子明白過來,漲得面紅耳赤。
這個時候于未然就過來了,“你怎麽不吃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難道這個不是……”
“雞蛋裏的卵磷脂可以增強記憶力消除疲勞,”于未然扶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解釋道,“你不是從小不怎麽喜歡吃雞蛋麽,我就想想換個口味,沒想到還是被你嫌棄了。”
“我……”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後湊到廚房,“媽,你今天煮雞蛋了麽?”
老媽一副看怪物的樣子看着我,“你還沒睡醒吧,你可是從來要死要活吵着不吃雞蛋的。”
我怕她多想,立刻忽悠她,“我昨天呢看了個養生節目,說吃雞蛋有哪些哪些好處,我最近記憶力下降,要趕緊吃點補點。”
哪知道老媽一副不耐煩,舉着鍋鏟就把我從廚房趕了出來,還砰地一聲拉上推拉門。
一會,廚房裏就傳來了唠叨,“別人的話就奉為聖旨了,我的話咋從來都不聽呢。”
我摸摸鼻子默默退開,心裏想——哎呀,宋闌珊,你魔怔啦。為什麽于未然說什麽都能影響到你呢。
大多數女孩子會下課的時候去茶水間用自己的保溫杯灌上一壺,然後可以暖那麽兩個小時,等水冷掉了,再嘩啦啦全都倒掉。
直到有一天,政教處主任路過茶水間将一個女生抓了個正着,升旗儀式上義正言辭批評了我們的奢侈,然後有巡樓的教師每天嚴查,至此大家不得不放棄。
無法否認,不論是茶葉蛋還是熱水,都過于奢華。
可是南方沒有暖氣,有時候冷到脫了手套,手木然得如同雞爪,連筆記也寫不下去,梁深深就呵口熱氣搓搓手,然後把腰往我這邊扭了扭,“快把手伸進去,我剛剛在裏面都捂出汗了,現在肯定熱乎。”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強行抓着我的手往自己的衣兜裏塞進去,還洋洋得意,“是不是暖和不少啊。”
我低下頭,盯着卷面,“是啊,真暖。”
周六下午放學後,梁深深去補課,我則走路回家,于未然跟我同路堅持要送我。每每走到一方地勢開闊的十字路口,大風呼嘯。于未然就要拍拍我的頭,夯實帽子。如果發現我忘記戴手套,手指蜷縮在上衣口袋裏,他就會脫下自己的手套,再讓我戴上去。
這裏的溫度,是他手心的溫度,一輩子無法忘記。
我卻心疼,怕他自己手指凍僵,本來他身體就不怎麽好,于是轉過身,拍拍後面的帽子,“于未然,你站到我後面,我跟你說,帽子底下可暖和了。”
然而他每次都不領我的情,一個彈指打在我的額頭,“綠燈,走啦。”
過去那麽久,還從沒有人對我如此掏心掏肺,深深的衣兜,未然的手套,冬天對我來說,似乎也沒有以往那麽難熬了。有了想見的人,有了守護我的人,走在深冬,卻做着仲夏夜之夢。
幾年之後,當我一個人在陌生而偌大的校園騎着自行車穿行,素手□□在空氣中,被風刀刮得生疼,當年的溫暖似乎還在指尖,雖然你們都已不在我的身邊。
一個同樣忘記帶手套的女生從前面的小道匆匆跑過去,一邊向教學樓走一邊小聲抱怨。深深你知道麽,我多麽想走過去對她說:“我可以把衣兜借給你啊。”
那一刻,我以為看到了你,看到了十六歲的笑靥,十六歲的我們。
☆、Episode 48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略忙亂,睡覺前終于想起了這個事,連忙補發一章。各位記得捧個場啊23333
這一章當時寫的那叫一個揪心。
我好像陷入了一段瓶頸期,那可比吞了一只蒼蠅還難受。
梁深深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像怕驚擾某種易受驚吓的小動物。沒有比沉默更好的方式,也沒有比“下次會好的”更幹癟癟的話。
我佯裝沒事,強扭過頭,勉強露出了一個幹澀的笑容,“沒事,反正還有兩年,再說了,凡事又不能光看成績。”
我終于也淪為了自欺欺人的一類,連我自己也不能被說服,那個時候我們的生活單調空洞的只有一個目标,所有被視為不務正業的夢想全被剝奪,只有分數和排名成了日以繼夜堅持下去的理由。
班裏的人群依舊躁動地傳看成績單,我回頭瞥了一眼,遠遠的,明明什麽都看不清,可是我卻清楚的知道,那薄薄的一張紙上,我在哪裏,柴敏在哪裏,于未然在哪裏,還有梁深深在哪裏。
我依舊沒能考好,好像被卡在了第一次的成績那裏,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上下亂撞。連梁深深都比半期考得更好了,柴敏和于未然更是不必說。
當心情沉下去,我有氣無力同梁深深打過招呼後,逃也似的離開教室回家去。
公交車上,大媽開足大嗓門講話,聲音甚至大過了報站的廣播。司機一個右轉彎,有沒有扶好扶手的乘客,沖着司機一個勁謾罵,夾雜着方言,越罵越惡心。旁邊抱孩子的婦女怎麽也哄不好小孩,一陣的哇哇亂哭,哭得人心煩意亂。我擠在狹小封閉的車廂裏,那一刻我發誓,真想沖出去對着所有人大吼一聲,“都他媽給我閉嘴!”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宋闌珊也無可避免的變了,從來無視一切,活在自己世界的宋闌珊,變得更在意周圍的一舉一動;從來不會為自己喜歡以外的東西帶半點喜怒哀樂的宋闌珊,變得更關心成績,不經意也會留意那些小女生談論的話題裏的年級某某大神。
有個與我同年的男生匆匆從我旁邊擠下車,沒注意踩了一下我的腳,我從自己的思路裏茫然地擡頭,恰好看到一個堅毅而棱角分明的輪廓一閃而逝,仿佛與記憶裏的人重合。
我想起那年的傘下,我對着師述言鄭重其事的說,我喜歡那種隐居的逸士生活,喜歡過枕流漱石無拘無束無人打擾的生活,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了。我不禁揚起一個苦笑:師述言,你一定想不到,當年如此疾聲厲色否決你的女生,也淪為了生活的試驗品,開始汲汲名利。
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業,是看完一部名著并且寫個千字左右的讀後感。我每天下午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僵硬地翻書,竟然能從我喜歡的閱讀裏沉入夢鄉,我覺得很無趣,好像一時間我失去了所有生活的激情。
過年的時候回了趟老家,母親陪着舅舅姨媽搓麻将,以前回來我們總喜歡去山後面的池塘釣魚,然而現在冬天,魚都沉下去了,不好釣,父親就在院子裏曬太陽打盹,至于我,搬了根躺椅,把自己癱在上面面無表情戴着耳機聽音樂。
吃飯的時候母親過來叫我們,喊了我兩聲我大概神思已飛往遠方,一句也沒聽見,她就惱了,徑直過來拔我的耳機線,“聽聽聽,一天到晚就聽這些沒用的東西。幹你那些沒用的東西就帶勁,學習沒看你那麽專注呢。說你還不适應高中的快節奏,你都适應了一個學期了,要不要再讓你适應三年!”
“柴敏你考不過,我也就認了,反正臉也沒擱的,那個跟你很好的梁深深,我看人一天到晚還活得滋潤,人家不也玩了學了,你再看看你,狗屁。”
不明所以的親戚聽見外面鬧哄哄地,都趴在門框上掃兩眼,只有外公拄着棍沖出來,我這個工人出身後來退休回鄉下沒事種地養花的外公,并沒有多大學問的外公,在我印象裏只有樸實幾面的外公,就這麽徑直沖出來,舉這拐杖揚在空中,怒瞪着母親,“有你這麽說話的麽!”
外公,難道要打母親麽?
這樣的場面我見所未見,不是他有多可怕,而是從我心裏感到震動。我從小跟着爺爺奶奶長大,每年回老家的次數少之又少,對外公感情自然沒有那麽深刻。我沒有想到,在我輝煌時只記得跟奶奶報喜的我,落拓時,卻有人沖出來如此維護我,當着一大家子和村子裏左鄰右舍的面。
什麽是血緣,就是無論貧窮富貴,聰明愚昧,都會在第一時間站出來,保護那些認為理所應當被愛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落下滾燙的淚來,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心裏的郁結爆發,還是為人世的渺小而深情的愛所打動。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吃完這頓飯的,宋闌珊沒資格板着臉,也沒資格把負面的情緒帶給那些無辜的人,所以我一個人躲到了山上。
一個人坐在樹下,這個時候不是農忙,四面山丘田野都沒有人。村裏的年味總是比城市裏更濃厚,家家戶戶擺幾十桌,院裏是極度鮮明的熱鬧。
正好,沒有人打擾真好。
要問我當時想了什麽,我其實腦子一片空白,但看起來就是在很專注認真的思考。
還記得有一回測跑步,梁深深跟我打趣,“你就想想最近你喜歡的男明星,或者想想哪個小說男主角,實在不行,你想想公交車就在你前面快開走了也行,你就有動力了。”
可是當我真的跑起來的時候,我什麽都來不及想,腦子裏只是盤亘着一個念頭:保持節律,千萬別岔氣!
真正的事到臨頭,你反而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忽然一跳兩指寬的藤蔓從我頭頂上落下來,我吓了一跳,卻沒有像正常的女孩那樣張開嗓子尖叫,只是像噎住了什麽一樣,心中憋着口氣。
我擡頭,二哥正坐在樹上,有些局促和不安的看着我。
他連忙解釋:“我看電視上,上說,人不開心的時候就,就啊啊兩聲,本來想吓你一下,你吼一嗓子可能就舒服了嘎。結果你們城裏的女孩膽子都大,沒吓到你。”
我讪笑兩聲,“我只是比較耐吓而已。”心中卻蠻不屑這種逗小女孩的方式。
二哥蹭的一下從樹上跳下來,“你跟我來,”他穿着筒靴,在田埂上走得飛快,奈何我的鞋子不防滑,并且鮮少走這樣的路,一時間跟在後頭小心翼翼。
我們溜進了一片林子,我還要往前走,二哥卻及時攔住了我,囑咐我在這裏等他。他一溜煙進了林子,我心裏打鼓,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
過了會,他摘了兩朵山茶扔給我,“可惜冬天沒什麽花兒。”
我納罕,用手捏着花萼,摩挲了兩下,忍不住問他:“為什麽要送花給我。”
“你是我妹妹嘛,再說女孩不是都喜歡花麽,看到花不就會開心麽。”二哥叼着根草,詫異地望着我,仿佛不明白為什麽我還是不笑,“可惜二哥這輩子沒本事,也就技校裏學個技術混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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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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