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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聲音在頭頂,悶悶的,“你能來送我,我很開心。”
“哼,”我冷笑一聲,“我再也不要當爛好人。該是天涯明月,後會無期。”我索性大方地在他背上拍了拍,當時懷着明月心,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當,只當是普通朋友惜別,各自珍重。不僅如此,我還趁機在他背上“痛下狠手”,看着夏戎臉硬是黑了一圈。
“我靠死丫頭,要走了你還逮着機會補兩刀。”夏戎大呼小叫,我卻沒當會事,直嚷着,“為你兩肋插刀,夠意思了!好了好了,時間來不及了,快滾吧。”
他凝視着我不動,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又怕他耽誤了車次,忽然正色道:“夏戎,謝謝你。”
夏戎心裏咯噔一下,只覺得牽起百味惆悵,不由眼睛裏綴滿失落,這一聲如此正經的道謝,永永遠遠劃清了界限,我倒寧願永遠牽扯不清。
“你走了我可耳根子清靜,不過想報仇,這輩子可是不可能了,”我笑笑,揮一揮衣袖,不願帶走雲彩,“再見。”
夏戎難得笑了起來,不是鄙夷嗤笑,也不是不屑冷笑,終是如天邊的流彩,絢爛奪目,“這輩子不行,那就下輩子。蠢丫頭。”
我沒有理他,再見也說了,至于再不再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沒想到,今日竟兩度送別,而兩番所夾雜的感情卻截然不同。不論過去的仇怨糾葛如何,不如都随長風而去,天涯海角,我們都不再計較。
夏戎看我遠去,拉上行李匆匆檢票上車,客車出了高速公路收費站,一路奔馳,他側着臉看着窗外,表情桀骜。
宋闌珊,從你第一天認識我起,你可曾見我有向命運俯首稱臣過?
候車大廳裏,拖着行李的路人走在光潔的地板上,忽然覺得腳下有什麽硬質的東西,以為是顆沒打掃幹淨的小石子,結果挪開腳,是一枚一元的硬幣。
背面朝上。
老街裏人潮湧動,不少青年男女或是成群的學生結伴到這邊來吃小吃。巷子最裏面,偌大的老榕樹比之去年,已經挂了不少紅綢帶,依稀可見上面黑字筆力透出。
于未然看着樹梢上随風揚起的帶子,眉眼嘴角帶笑,閉着眼雙手合十,可謂虔誠。
等他将那支寫字的筆還回去,賣綢帶的老頭子看了他一眼,“小夥子,給自己許願呢,看樣子身體不太好,你們這些小娃娃,天天蹲在教室學習,要我說一日都曬不了兩回太陽,個個硬是成了病秧子,竟是學習比身體更重要了,本末倒置啊。”
于未然微微有些愕然,“老爺爺,你怎知我身體不好?這紅綢許願可也未說一定是給自己許的。”
老爺子一面給旁人遞貨找零,一面回答他:“久病成良醫,我家老婆子身子也不好,我看你剛剛唇色帶紫,必然有疾。”話一脫口,老爺子覺得跟一小娃娃說到別人的隐私,也不太好意思,于是想着寬慰上兩句,“這棵樹都好幾百年了,許願可靈,小夥子放寬心,這年頭什麽都發達,可沒過不去的坎。”
于未然笑了笑,沒有答話,老爺子看着他面目溫和,自有一番近人的親和,忍不住又多說了兩句,“這紅綢不給自己許,難道給別人許?噢,是我糊塗了,現在的小娃娃可也是孝心一片啊。”
他這樣說,于未然也沒有解釋,既是許願,那又何必非要人知呢?
向老爺子禮貌地告別後,于未然出了老街,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于乾卻率先打了進來,他微有不耐,但還是接了起來。
“小然,你在哪兒?我跟你寧阿姨過來看看,你怎麽不在家?快回來,聽到沒有。小然,小然?”
于未然眼底有些郁色,平靜地挂掉了電話。
這個生日過得着實有些奇葩,本來梁深深早早提議了要去游樂場瘋玩一番,然而于未然的身體幾乎碰不了,左右尴尬下大家各退一步。
好在還有葉滄浪和阿旅兩個,再帶上自稱并非跟着葉滄浪而來的鄒林,梁深深又是個極外向的,很快就熟絡起來,結伴跑去挑戰各種極限項目。反倒是我這個正主,陪着于未然選了空中腳踏車,又安全又沒什麽刺激,還可以唠嗑閑聊天。
我一邊抓了把薯片塞在嘴裏,一邊指着那個幼兒型摩天輪,笑岔了氣,“你看那個,還沒有樓高,給小朋友玩的吧。可惜這城太小了,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去倫敦坐倫敦眼。”
“好,我以後陪你去。”于未然寵溺地揉揉我的頭發,我一把偏開,嘟囔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你再揉長不高咋辦!”
我狐疑地看着他,“嗯,啊,你能坐摩天輪?”
“我就舍命陪君子。”于未然從我手裏順走了一片薯片,我瞪了他一眼,“哼,誰是君子。”
于未然失笑,“不是君子難道是小人?”
我咂咂舌,“我可不是小人,不過一女子。”
于未然贊同地點點頭,一副正襟危坐正經的模樣,“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他再想伸手過來,我冷哼一聲,“你身體不好不要吃這個,垃圾食品。”說完我三下五除二往嘴裏塞,大快朵頤之後,連點渣滓都不剩,我沖他耀武揚威地揚揚眉毛。
哪知道于未然并未被我的小動作打擊到,他拽過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我一時鬧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麽,但是等我鬧明白,一切又來不及。
于未然忽然張開嘴,一口咬住我的食指,我一驚,想抽回來,忽然他舌頭一舔,在手指上吮吸了一下。我臉都紅成了醬,想說話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了,偏偏他臉皮厚得還很淡定地說:“我只是想嘗個味兒。”
我甩了甩手,一副不爽的表情,“于未然,你口水!”
于未然睫毛撲閃,眼睛亮晶晶地,像小時候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特別無辜,“宋闌珊,你竟然嫌棄我。”
再看他捂着心口,重重喘了口氣,我吓得冷汗都出來了,“沒有沒有。”知他奸計得逞,我一個不注意,真咬了舌頭,心中憤憤,這到底是我過生日還是他過生日?
“啊,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緊張兮兮地望着于未然,深怕從他嘴裏說出什麽可怕的話,哪只他竟突然又生龍活虎起來,完全看不出剛才的一副可憐羸弱樣,閑閑地說:“我想起來我忘記給你帶禮物了。”
我倒是從頭到尾沒發覺這個事,我覺得大家能這樣百忙之中出來玩一趟,得到的歡樂勝過以往得到的那些身外之物,如果往後的日子能一直如今天這樣,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
雖然如此,但哪個女生沒有小小的虛榮,我決心詐一詐于未然,以求找到他剛才捉弄我的平衡感,于是板着臉,假裝有些生氣,“害我白白期待了兩天呢,昨天晚上可還激動得失眠,你要怎麽補償我?”
于未然想了想,思考的側臉映入我的眼簾,一時猶如明月之姿,不忍亵渎。
“那你許個願吧。”他說着,比劃了個拳頭,預備從我嘴邊捉住出逃的願望,然後貼近心口,“我會放在心上,傾我之力得以實現。”
太正式了吧,難道不是一個玩笑嗎?
我偷偷看了看,也沒從他臉上看出半點幺蛾子,于是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兩圈。
“好啊,那我希望正大光明,那些做錯了事的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而愛我的好人能平安順遂。嗯,然後我就過着幸福健康平安快樂的日子,嗯,你沒有聽錯,我在說一童話故事。”
我心中竊笑,這願望又大又空,可不好實現呢?不過轉念一想,也不過是鬧着玩,并沒怎麽放在心上。
于未然心中忽然抽痛,但嘴角露出高深又晦澀的笑容,他側臉看想懸空以外的景致,心中忽然想到了什麽,隐隐露出一抹可怕的氣息。
健康,幸福,這些統統都給不了啊。
那麽——
壞人應有天罰麽?做錯事的人?
沒有想過那麽早就同梁深深說再見,我開始有些惶恐起來,似乎一路走來,沒有一個人能與我同桌超過一年,像一種魔咒,緊緊束縛我。
聶老師對班級進行了大改動,用她自覺得敏銳的目光,做她認為最精心的搭配,一時間所有人都被打亂。
許襄終于離開了藍茜,卻因為成績還不錯,被發配到了六子身邊。麥明月和長空依依不舍,最後挨着了歐陽惜。而柴敏,本來也會以幫扶為名安排到一個成績差的同學身邊,可上天好像特別優待她,那個同學因為改學藝體,轉到文科班去了,于是聶老師把她安排到了于未然身邊。
我看到這樣的安排,嘴邊不經意帶出一抹冷笑,我最想見的人和我最不相見的人。
或許你會以為我和梁深深的分開也不過是在這樣大的背景下促成的無奈之舉,然而可笑的是我們是這樣變動中少數的異類,真正分開我們的,卻是別人的一聲令下。
我已經習慣了我卡在一本線上尴尬的成績,也不會像一開始那樣畏懼熟人的眼光,過得自我而悠閑,而母親也從沒有那一刻有如今這般流露的失望。然而大爆冷門的是在最近一次考試裏,梁深深并不理想,似乎和以前判若兩人。
成績的下滑變成了一柄懸挂于頂的利劍,終日讓人惴惴不安,那一天還是來了,聶老師敲了敲她的桌子,讓她收拾東西搬到另一桌去,她的新同桌,是上學期分文理科進來的新同學,是個叫鐘韻的女生,說起來還與我當初在山莊有一面之緣,當我得知她是鐘敖妹妹時,我才明白那一天我的自作聰明有多幼稚。
我的身邊輪空了,我竟然連同桌都沒有了。
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傷,一個人再也沒有了拘束,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獨自的空間,多符合曾經的我,那麽驕傲,那麽孤獨,那麽封閉。你不是不喜歡梁深深黏着你麽?隔了兩個組,她再也不會煩你了啊,不會再吵着一起去廁所,不會在你想安靜的時候跟你唠嗑,不會再借你的作業,你也不用懷着不想被知道的驚羨又不屑的心情。
心裏有個聲音小聲地同我說,她會想過去的無數人一樣,來到你的身邊又悄無聲息的遠去。
下課的時候麥明月回來找衛長空,看到我一個人支着腦袋,,盡管塞了放滿書的大箱子,依舊顯得空落落。她躊躇了兩下,把手搭在我肩上,“我聽說梁深深回來游說你好多次跟她去找聶老師對吧,可是誰不知道你們這次是她媽媽親自去說的,板上釘釘,你還是看開點吧。”
本來已經準備左耳進右耳出的我,猛然擡起頭來,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你不知道?和梁深深同桌這麽久你竟然不知道?”麥明月看我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驚奇,“梁深深的媽媽可不是政教處的一個主任,我……我聽說是因為覺得你倆坐着成績下滑,然後才……哎呀,你懂的嘛。”
像一種可怕的宿命流轉,當初的我想同葉滄浪坐一起,卻被老毛頭以成績好而否決;如今我與梁深深分開,又竟是因為成績差。
從未表露過的我那時依舊心氣很高,是了,我的成績從進高中開始就沒有如意過,梁深深卻一直很好,宋闌珊,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我餘光裏看着梁深深往這邊跑,心中忽然翻騰,想也沒想拿起書往外走,梁深深看到我頭也不回的去,在後面追了兩步。
“闌珊,闌珊,宋闌珊!”
我竟狠得下心,仿若未聞。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姬在這裏提前祝大家中秋快樂,哈哈~
☆、Episode 54
原來要挫敗一個人,不是拿自己的長處炫耀,而是于對方最在意最拿手之處,予以致命一擊。
一個人落單了一個星期,我優哉游哉的過着,慢慢也就習慣了。在別人眼中,好的同桌更像好的合作夥伴,寫不來的題,做不完的作業,都沒有後顧之憂;課間閑話家常,課上問長問短,事事都有個伴。
英語課上,一提到編對話,柴敏迫不及待的舉手起身,身為同桌的于未然自然不好拂了衆人的面子。我垂頭摳了摳筆蓋,可那兩股曾日夜萦繞于心的聲音瘋了一樣沖進我的耳朵。
也許是今天出門沒有看老黃歷,明明我一個人坐着,英語老師偏就要喊我,我的眼光第一個掠過于未然,雖然知道他已經說過一次了,不報太大的希望,然而我竟然看到了,柴敏拉着他,指着課本上笑說了幾句什麽,他竟然沒有回過頭來看我。我想将目光掠過梁深深,但奇怪的是,我腦子裏想到的不是我和她的隔閡,反而是記着她的英語不是很好,當時我還安慰她說以後沒想過要離開祖國,等高考完了也就沒啥用了。
我輕輕的笑了一下,竟說不出的淡然,一個人開始分飾兩角。
死局哪有那麽容易,就算真的火燒眉毛,也還有船到橋頭自然直呢,宋闌珊也并不願意那麽輕易就認輸呀。
傍晚的時候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的吃飯,自帶飯盒的人并不太多,所以教室幾乎空着。鐘韻出去買了杯小米粥就回來了,這些名媛都有各自的講究,晚飯控制得很好,不是吃兩個水果,就是只喝杯堪比清水的稀粥。
我去茶水間倒水的時候碰到了她,她站在我的背後,笑容親切,“宋闌珊,沒想到竟然跟你一個班。這些年你怎麽什麽都不出席,自從上次山莊見過一面,就幾乎沒看到過你,我上個月還聽我爸同宋叔叔開玩笑,說他把他寶貝女兒雪藏了。”
“是很少去的。”我避重就輕,禮貌地微笑。
鐘韻臉上浮出一抹不解,“其實分文理之前我就知道你了,你文科成績剛好在我前面,好奇怪,你當初為什麽不選文科呢?這麽好,進實驗班都沒人跟你争。”
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默然随了大流,還是心底裏不想同那個他分開?
我剛想反問她,忽然想起來,鐘韻的理科比文科還要好。
回去的時候,屁股還沒有把板凳坐熱,梁深深就沖了進來,拉着我往辦公室走,“我剛剛看到聶老師在辦公室,走走走,我們去跟她軟磨硬泡,她肯定會讓我調回來的,就算不同桌,前後也好啊,斜着我也願意,你說是不?”
“咦,幹嘛不說話。”她見我一路沒出聲,停下腳步來,我望見她的眼睛,終于有些不忍,第一次心有妥協,“我……只是吃太飽,不想說話。”
梁深深聽我這麽一說,松了口氣,湊近些,“得,你待會可記得一定要幫我說說。”
聶老師确實在辦公室,只不過是在辦公室訓人。那日白天,那個女生正好在她的課上打瞌睡,被她一抹布砸醒過後,也不知脾氣天生如此,竟然沖起來擺了好幾個臉色。正遇上這兩日聶老師火氣也比較大,當堂就罵起人來,直把那個女生罵哭了。
“想清楚了嗎,哭啊哭啊有什麽用?幼稚!這麽大人了,在課堂上鬧脾氣,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吧,以為哭兩嗓子我就會心軟嗎,學校不是讓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地方,不可能什麽都依你!”
那個女生現下倒沒哭了,木讷着垂頭聽着訓,不開口說一句。
沒有人會依着你!不可能什麽都依着你!
梁深深吓得不敢進去,可不想往槍口上撞,我們只好在門口聽着牆角,一直等着那個女生出來,才小心喊了聲報告,走路都像踮起腳尖一樣,腆着笑進去。
本來擺好了臉,想先撒個嬌,可是一看到聶老師那張繃起的臉,只得合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梁深深正了臉色,說明了來意,直講得口幹舌燥,聶老師仍不為所動。梁深深急了,沖我使勁使眼色。
我腦子裏卻滿是剛才門口聶老師的話,再聯想到之前,恐怕被蒙在鼓裏的除了我還有梁深深,只可惜她媽媽的一番苦心,她卻不一定能懂。我們站在這裏,其實什麽都不能改變,沒有足夠的力量,甚至連理由都不充分,她怎麽會依你!
梁深深,她不會依你的,你知道嗎?
“走吧。她不會同意的。”在聶老師還沒有趕人之前,我先拽了拽梁深深的衣角,壓着聲音,梁深深轉過頭,瞪着我,一臉大受打擊,嘴裏好半天擠出幾個字,“宋闌珊,你不幫我說就算了,你幹嘛還要拉我走。”
興許是梁深深同聶老師以前就已經熟識,想着抹得開面子,所以這姑娘不死心想再軟磨硬泡一番。可惜沒注意到聶老師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我終于使出渾身的勁,把她帶了出來。
梁深深氣得根本不想跟我說話,我漠視着,冷冷地笑,“你還看不出來嗎?沒用的,她根本不會同意,你在這裏求她,還不如回去和……”
我住了口,轉身一個人回了教室。
語文晚自習的時候,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打在芭蕉葉上,發出清脆的噼啪聲。我心緒被雨點攪得不甚煩擾,索性提筆作了首詩。不經意看到梁深深,她又和平日沒有差別。
聶老師的那番話對我如同當頭棒喝,梁深深或許不明白,然而其中明明直白,卻處處都是深意。
我恍然間醒悟,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從前的我們,就算争不過,也可以耍賴撒嬌哭鬧,沒有人會在意,因為你是小孩子;而如今,別人無法再寬容你,或者說這個世道對大人是另一種規則,你就算發脾氣,大吵大鬧,甚至一個想不通結束自己的生命,別人也只會說你幼稚。
成長的代價啊,昂貴到我們根本付不起!
梁深深悶了兩天,終于想通了,湊到我跟前,“她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她不讓我挨着你,我偏要,我天天下課也一樣可以過來找你啊,廁所還是可以一起上,體育課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玩。哼,是吧,闌珊。”
也許是以為真誠真的可以撼動天地,梁深深真的做到了她說的,下課帶上書搬到我的旁邊,自習課偶爾偷偷溜過來,體育課一起壓馬路,偶爾沒事也會傳個紙團,從來走路的她也會偶爾抽空和我坐一班公交車,雖然離她家也就只有那麽一兩站的路程,往往上來說不了兩句話就得下車。
我不能明白,她哪裏來的這樣的執着。
如果當初,我有這樣的信念,或者我們當中的這些人有這樣的信念,如今也不會随風天涯,四散零落,終究他鄉陌路而過。
等了好久的車,這段時間,梁深深走路都可以到家了。
“你,還是別跟我一起坐車了,那麽近,等車把時間全都浪費了。”我忍不住開口。
“可是我喜歡和你一起坐車啊,”梁深深吊着我的胳膊,忽然苦着一張臉,“還是說,你不喜歡我跟你一起坐車。”
幾個後面站着的大媽,提着菜筐,奮力地擠到前方,我心中一驚,沉默着随人流上車。車內空間不大,此時正值高峰,更加顯得狹窄又令人窒息。我和梁深深站在後一道門旁,握着環形扶手而站,旁邊一個年約五六旬的婦女蠕動肥胖的身體,穩穩靠在豎杆上,一手牽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站在她的腳邊。
車內空氣渾濁,時而覺得一口氣提在脖子憋着,梁深深臉色有些漲紅,因這我反而沒怎麽注意。她小心的掖了掖我的衣袖,欲言又止,“闌珊,我……我……哎,我最近……”
嘈雜的談話幾乎蓋過了她的聲音,我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身上,她幾次使勁拽着,像要蹲下小身子,去夠地上的一片碎紙屑,她的奶奶将她提起來,起先還溫言細語地哄,“囡囡,乖,地上髒,紙紙上不幹淨,摸了要生病的。”
小女孩卻三番五次努力把自己扯出去,嘴裏含糊不清,“紙紙……紙,”眼看就要夠到這紙片,又被她奶奶提起來,毫不客氣教訓了一頓,手上還挨了不輕不重一下,她癟癟嘴,眼裏灑滿了失落的星子。
梁深深卻根本沒注意,又喚了我兩聲,“闌珊,闌珊!”我轉過頭茫然地看着她的臉,她剛剛想說的話最後還是卡在喉頭。她有點害怕,不敢看我的眼睛,那樣平日裏靈動活潑的人,此刻安靜得不像話。
我才發現她眼中似乎有隐約的淚光,仿佛飽含委屈,她剛剛一定有什麽想跟我傾吐,我卻沒有那樣的耐心,甚至從心裏略過。
良久,她突然笑了一下,這一笑,我這輩子永遠難忘。梁深深吸了吸鼻子,呼出口氣,目光放得很遠,悠悠對我說:“闌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我……”我頓了一下,腦子裏有點懵。
“是了,從一開始你就對人不冷不熱,我以為我們不夠好也不夠熟,可是我才漸漸發現……”她昂起頭,直要看到我眼底心中,明明說得那麽輕,我卻聽到了,“闌珊,我們究竟算什麽?”
闌珊,我們究竟算朋友麽?
婦人因小孩子屢教不改的打罵回蕩在車廂裏,小女孩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到站臺,車門開了,梁深深頭也不回地跑下去,我心中一涼,也拼命擠開人群,沖下車去。我只知道,有的事有的人一旦無法挽回,宋闌珊你就無藥可救了,你會後悔一輩子!
路過女孩身旁時,女孩終于趁婦人不注意,蹲下身子拾起了那張紙片,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勝利般地拍拍手,破涕為笑。老婦人臉上一下子紅白相交。
我回頭望了一眼,覺得心裏有什麽慢慢綻開了花,一瞬間了悟。
誤會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所有曾以為無堅不摧的感情都會變成它的祭奠。
梁深深一口氣跑回了學校,以前我們有煩心事,都會坐在足球場後邊的林蔭道上,第七棵樹下永遠有最美的風景和從沒有解不開的心結。
學人家電視劇裏,從小賣店抱了好幾罐啤酒,淩亂地堆了一地,拿起一瓶就豪邁地猛灌了幾口。我一路走來,周末人少得有些凄涼。
聽到腳步聲,她看到我,既沒有轉頭就走,也沒有罵我離開,只是随意地拍了拍身邊的石板路,“坐坐吧,追過來了,算你有良心。”
我聽着她的口氣,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聽這話還指不定胡思亂想我們的關系。心中一時也有些沉悶,走過去沒客氣盤腿坐下來,學她的樣子大大咧咧開了灌酒。
“鐘韻真不是個好人,背地裏算什麽英雄,她要是不喜歡我,直接跟老師說把我調開啊……”梁深深一邊喝着酒,一邊不忿地說,沒多時臉上就紅暈團團,把手搭在我肩上,“你知道嗎,看着她人挺好的,平日裏也挺親和的,沒接觸說出去都沒人信,她竟然給我穿小鞋,雖然不明顯,但是我不是傻子啊!”
我拍拍她的背,怕她一口水沒咽下去又急着說話嗆着。沒有人是真的鐵石心腸,別人對你的好,真心假意如果到這個時候還看不通透,那真是白活了。
“我沒有帶試卷,她扒拉着也不打夥看看,我想不借就不借嘛,我沒帶也是我自己的責任。可是問她題,她什麽都不說,一說就是敷衍兩下,我也不想找她。下課後面傳作業到第一排交,我不在,也不管我,自個傳了回來連說都不說一聲。最可氣的是,明明是她把我咖啡打翻了,倒在書筐裏,結果她跟我說她不知道,可能是出去的時候不小心帶的,以為沒人看見啊,就這麽過了,連句道歉都沒有。成績好有什麽用,家裏有錢就能拽啊,我梁深深就是仇富!”
她說得興致高,站起來,一腳把空瓶子踹到了球場,還好左右沒人,“哇哦,看我飛天無影腳,給你點顏色看看。”
“小心清潔阿姨找你麻煩。”我扶額。
梁深深扮了個鬼臉,“反正沒人看到。你!不許說,不然把你滅口。”說完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正說着這個梗,你說我怎麽就這麽黴呢,我這學期已經是第四次把咖啡打翻到書筐裏了,這樣下去,書上的咖啡味濃得我上課都不打瞌睡了。”梁深深一拍大腿,眉飛色舞的說着,自從剛剛一吐為快後,她的心情反而好了。
我似乎也釋懷了,在我陷入對過去的回憶時,為什麽不能看到身邊的人呢?那個年齡的我們,總是傷害真心為我們的人,卻對旁人端得起笑容。是啊,我們可以借口說我們這樣最真實,可是愛我們的人,又有什麽理由無條件承受我們的這種真實呢?
如果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也許很多誤會就不會蹉跎成遺憾了吧。
“深深。”
“什麽?”女孩子眼角眉梢都是笑,都是青春的幹淨地美麗。
“如果有一天,我拿大棒子攆你走……”
我還沒有說完,梁深深立刻打斷,滿目堅定,“我不走!”
“是啊,如果有一天,怎麽氣怎麽罵怎麽趕,你都不走,”眼中終于一派清明,人生難得幾經徹悟,身體裏有某種力量,源源不斷支持着我,忍不住攥緊拳頭,心中自有一份不移,“那麽深深,我永遠也不會放棄你這個朋友。”
她忽然伸出手臂擁抱我,“好。”
我暗暗的想,我會一定成為父親所希望那樣,擁有堅定獨立內心的人,願我所愛,皆能得我之護。而我也能真正理解獨立這個詞,不是一個人行走不屑一顧,而是從不依賴,又能善待一切善意的相伴。
作者有話要說: 祝福我的好朋友深深。
大家中秋快樂~團團圓圓吃月餅。
☆、Episode 55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要過,大家都奔小長假去了吧,記得看文啊,輕輕戳一戳收藏,想跟小姬聊天的記得留言哈~
有些事,一個人真是做不出來,也沒有那樣的膽氣。比如現在,若我一個人在馬路上引吭高歌,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想承認這個人是我,但是還有個梁深深一邊勾肩搭背,唱得那叫一個山路十八彎,我頓時覺得心裏舒坦了許多。
“闌珊,你唱歌很好聽啊,平時都不唱簡直暴殄天物。”梁深深嚼了根烤面筋,腮幫子鼓鼓的,兩眼一瞪,真有種少女說不出的可愛,“我都想好了,要是咱倆以後混不下去了,就去地鐵口一坐,你唱歌來你跳舞。”
“跳什麽舞?廣場舞啊,”我一想這可不對啊,“那你呢?”
“我?”梁深深拍拍胸脯,“當然是收錢了,須知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數錢數到手抽筋。”
我白了她一眼,總算明白了怎麽回事,“你是不是又回到無産階級了?”
“人家最近可窮了,你不信,哭給你看,”梁深深假嚎了兩嗓子要開唱,“手捧着半個窩窩頭……”最可怕的,她唱得竟還是方言,簡直不忍直視。
我忽然瞅見她書包後面的拉鏈開了,一把拽住正處于癫狂狀态的她,“等等,你的拉鏈。”
“呀,又開啦?”我正擔心她剛剛猴急狗跳的有沒有把東西給颠出來,她卻滿不在乎,“你別緊張,肯定是剛剛我拿東西忘記關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等你有錢了給我來兩盒腦白金就好。”
梁深深背對着我,把書包擱我面前,卻看我半天沒動作,下意識地問:“怎麽?難道是拉鏈壞了?”
“沒有,”作文紙,便利貼,甚至是某本書的一角,我盯着包裏被塞得鼓鼓的小紙條,依稀可見上面潦草并顏色各異的字跡。我替她把拉鏈拉上,“你包真是亂,哪裏像女孩子了。”
梁深深呵呵傻笑,假裝聽不懂,“卧槽,活這麽大歲數了,第一次聽說書包還分公母,卧槽,我這個難道是公的?怪不得前兩天看到一個男生跟我背的同款。”
我一巴掌送她腦袋上,“別貧,那些紙留在書包裏預備墊桌角呢?”
“你是說那些小紙條,”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哎,可不都是我們說過的話,以後還傳我都留着,等畢業了做個簡報,裱起來,多有紀念意義。”
那一刻,梁深深說得如此随意,就像在說今天早上吃了幾個包子一般,我心下難受,從來都放任記憶流逝,未曾想過将他們一一拾起,這些看起來毫無用處的東西,大都像垃圾一樣被扔掉。
“呵,”我發自內心想笑,忍不住調侃她,“留着給你兒子看——你媽我當年可也是抄得了作業,打得了瞌睡,鬥得過婊砸,傳得了紙條的女漢子。”
等我磨蹭到家,太陽已然落山,新月悄然爬上蒼穹。
奇怪的是母親竟然什麽都沒問,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張羅着吃飯,父親從樓上下來,我這才發現外公也在,自從今年春節開始,我對外公的感情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于是看到他,我便脆生生喊了一句“外公好!”,差點把我媽的眼珠子給驚出來。
這頓飯也吃得說不出滋味,擱下碗筷我本來還想再陪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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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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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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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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