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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氣,關掉餐廳裏的燈獨自上樓。

我們父女倆對望一眼,心領神會。

父親忽然沖我狡黠地眨眨眼,這個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大叔仍舊時而有難以描繪的耐心和童心。

“其實我倒是覺得夏家那個小子像是有出息的,我看他未必什麽都不知道,卻一樣能守口如瓶,除了他那點小心思以外,恐怕也和我抱着同樣的想法。”

有些字裏行間我假裝聽不懂,只是忍不住癟癟嘴,“你可別把他捧太高,”忽然覺得不對,拿手肘撞了撞我爸的胳膊,“哎老爸,你哪一國的啊!你說了這麽久,不許繞彎子,我之前問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老爸拍拍我的腦袋,故作高深,“時機到了自然會讓你知道。好了,明天星期天,跟我一起去看奶奶。”

我卻沒聽進去,心頭各懷心思。夏家正值危難,夏戎突然千裏迢迢回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夏戎,你真的像爸爸說的那樣想的嗎?如果我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偉大寬容呢,你還會如此堅持寬容待我嗎?

一晃眼,爺爺都走了好些年,若不是看着照片,細數着回憶,人影似乎在記憶裏都模糊。此後奶奶一直獨居在當初的舊樓,這些不知道上個世紀哪個年代留下來的院子,很快就會成為政府大刀闊斧改造下砧板上的肉。

奶奶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了,認人也認不清,有時候說話也毫無章法。

母親把盛着圓子湯的飯盒放在桌上,奶奶從屋子裏拿着佛珠走出來,目光一凝,“你是誰?怎麽在我家的?”

父親看了一眼母親,心中為着以前婆媳之間的不睦咯噔一下,搶先開口,“媽,這是您媳婦兒啊。”

奶奶看了一眼他,又看了好半天母親,就在我們以為她要說出什麽奇怪的話的時候,奶奶已經拉過母親的手,眼神又很清明,“丁蕙啊,你們小兩口結婚了,也沒給個什麽東西,來來來,我這兒……這兒……”看到手上的佛珠,突然眉開眼笑摘下來,不由分說戴在了母親脖子上,“來來來,這個給你。”

母親摸着珠子,和父親對視了一眼,走過去低聲說,“老太太這樣不行啊,時而清楚時而糊塗的,終究要找個人來照顧着,不然也放不下心。”

“老太太苦過來慣了,性子怪又不喜歡生人在家,找了十個八個還不都給趕走了。”父親剛嘆了口氣,奶奶一個眼刀就飛過來了,口裏卻說,“你個小子不知好歹,老頭子要你規規矩矩舞文弄墨,你偏要搞什麽勞什子金銀算盤,可把老頭子氣的。”

奶奶念着念着,眼角就有了淚,轉身把櫃子上的相框拿在手中,扯過衣袖就擦拭起玻璃,眉目思念,非是怨偶,以前的包辦婚姻,也有我們這輩子難以企及的感情,勝過不知多少海誓山盟。

“小妹啊,過來奶奶這邊,”奶奶沖我找找手,剛剛還糊塗得認不出人,怎麽一下子就喚出了我,“這麽大了,哎,該結婚了吧。”

我大跌眼鏡,趕忙解釋,“哪有哪有,奶奶,我還在念高中。”

“哦哦,”她端着相框,兀自點頭,“高中啊,好啊,好孩子,等你考上大學,奶奶給你做好吃的。”本笑着,忽然又正了臉色,哼了一聲,“還是小妹最乖,死小子這一出國出了多久了,都不回來看奶奶。”

我咬着嘴唇。

奶奶手這一抖,抖出了相框後面夾着的幾張照片,父親從她手中默不作聲接過相框擺好,又把照片撿起來,每當奶奶說這些話的時候,父親總是無言以對。奶奶繼續同我說着話,忽然眼角餘光看到父親往裏屋走,猛得沖進去,護住桌上的鐵盒子,像護着什麽絕世珍寶。

“你出去!”

爸爸哭笑不得,“媽,我就是放個照片。”

“出去出去!”父親拗不過,把照片放下,準備出去,我這才發現這兩張黑白照片,一張站滿了年輕人,有點像現在的畢業照;另外一張,只有幾個人,卻格外清晰,不禁“咦”了一聲。

父親也沒有出去了,翻手看了一下照片,“這是爸年輕時候的照片。”

除了照片上爺爺年輕的笑容,我卻忽然眼尖看到另外一個人,“這……這不是……”

奶奶看了眼舊照片,拿在手上,神思又忽然恍惚起來,嘴唇噏動,不知說了些什麽,手中的盒子砰然落在桌面,蓋子被震開,露出舊物,最顯眼的是上面一沓相似的照片。

“這個,不是……夏爺爺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天,假期啊,快奔向我的懷抱吧~

☆、Episode 58

我沒有想到爺爺和夏爺爺竟然曾經是同學。

從奶奶家出來,母親先開着車回去,我和父親并行四處走走,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回想起小時候,一家人一起走這條路,早上去河邊晨跑,晚上去壓馬路。

挽着父親的胳膊,我們卻各懷心思,一路上只是安靜地走着。

忽然看到路邊有挑挑子賣絞絞糖的小販,我手指一翻,清脆地叫道:“爸,我想吃那個。”說完,我就撒手跑過去,父親在後面看着,似被這一聲喜悅的氛圍所感染,竟也笑得年輕了不少。

“叔叔,來一串!”

“老板,來倆串絞絞糖,再格外多放點芝麻!”

耳旁忽然有個渾厚的男生,我正在想這個聲音在哪裏聽過,小販已經把兩個帶着糖稀的筷子遞到了我手中,我給了錢,轉身愣在了原處。

影子投在我身上,男生像座山一樣,臉上還有些嬰兒肥,但已不明顯,卻依稀可見曾經的模樣。

“朱小胖。”我輕聲喚出曾經熟悉的名字。

朱家念還沒應,另一個聲音卻比她更快,也更驚訝,“闌珊!”我這才看到從後面跑過來的阿旅。

這小城若說不小,怎麽會如此之巧。

言談間,朱家念早沒了小時候的皮勁兒,說話也不沖,反而多了幾分厚實,果真是念文科了,混了一身氣質。讓人沒想到的是,阿旅也選了文科,在十五中跟朱家念不僅同班,還是同桌。

父親不便打擾,在附近随便逛逛,我則和他倆吃着糖,靠在社區修的回廊下閑談。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卻再無熟悉的感覺,朱家念說自從我搬走後,之前的人幾乎沒有了什麽聯系。我們說話的時候,阿旅會跟以前一樣埋頭玩手機,但仍舊開朗了許多,有時候也願意插兩句話。

“你還記得我們學校有個叫姓羅的,瘦得很,外號燈杆那個,後來也去了十五中,留到了高中,我跟他打過幾次球,很有意思的一個人,當年可是自诩百曉生來着。有次我跟他一起吃飯,說起小學,文音的事當時還是鬧挺大的,我還酸他沒提前給我們點小道消息,我們好對流言蜚語提早應對啊,也不至于什麽都不知道像傻子一樣措手不及。”

朱家念兀自說着,瞅了瞅我的眼神,見我低垂着眸子,以為我還沒有放下這件事,便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哎,嗯,啊,說來,從那以後好像也再沒有文音了,不曉得她如今過得怎樣。”

“初中的時候我還碰到了她一次,她又回來了。”只是沒有聯系方式,怕是很難再像當初偶遇一番,那得有多好的緣分。

朱家念看我面上不豫,翻過來安慰我,“宋闌珊,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忸怩的人,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看開點,我們不也很多年沒見,還是遇上了,都在這座城裏,總有幾率的嘛。”

我捶了捶他背上的肥肉,笑了起來,這朱小胖如今變得挺會說話的,耐聽,不禁也有點感嘆歲月磨人。

朱家念傻呵呵的笑,真不愧心寬體胖。見我們一時沒有說話,忍不住抓耳撓腮找話題,“嘿,剛可沒說完,我也就納悶了,文音以前讀得學校不是挺遠的,她家又搬了幾次,怎麽風言風語就傳起來了,我當時還跟燈杆吐槽來着。嗨,燈杆跟我扯了什麽,想不起來了,看我這腦子,記性不太好,哈,也就能背背那麽一二三四本歷史書吧。”

“他就是個憨子。”阿旅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來,默默說了一聲。

朱家念話說得亂七八糟,我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腦海裏一閃而過,心裏卻沒抓着,跟貓抓一樣難受。

他倆剛上完輔導班,正趕着回家,我這才想起十五中離這附近挺近的。也沒攔着,再說了兩句就道了別。只不過走得時候,我跟阿旅說約個時間,等秦桑回來一起吃個飯。秦桑這些年跟我還有聯系,字裏行間聽說她繼父只有一個兒子,但年齡大了,早自立門戶出去了,所以對秦桑倒是真不錯,我們也很欣慰。

只是這其中仍有遺憾,我不敢告訴她這些年何燕草在北京混得風生水起,聽說年年拿獎學金年年得獎,這樣的人,家室好又有才學,男生可得嫉妒,女生更是惦記。但如果有心,何燕草不用任何人告訴,秦桑也會知道。歸根結底,秦桑還是過不了自己那關,門當戶對有時候也不單單指家室,還有自身吧。

我可還有一堆作業壓在家裏,告別了他倆,跟着父親一起回去。

也不知怎的,忽然下意識問:“爸,夏家這回到底是怎麽出事的?”

父親沉吟了一下,“不清楚,只是聽說有人寫了匿名檢舉信,可能證據都實打實吧。哎,政治這種東西都是斡旋清濁,哪可能獨善其身。”

“檢舉信?”真可是千裏之堤毀于蟻穴,哪料到翻出的陳年小事竟然就起了這樣的大浪,難怪教語文的學究搖頭晃腦告誡我們,沒有點天賦還真別去搞政治。

我低聲呢喃,“檢舉信,不知道是誰……”等等,匿名……匿名……

第一醫院裏,男人在住院部大廳裏徘徊兩圈,又在門外角落裏抽了根煙,才慢慢走向咨詢臺,剛準備向那個值班的小護士詢問病房,背後就有人使勁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回過頭來,心頓時涼了下來,臉上表情僵硬,很是尴尬。

“小……小羽,你怎麽在這兒?”

“我跟了你一路!”孔羽說這話有些咬牙切齒,可看着孔爵那張已經皺紋布滿的糙黃的臉,忽然就軟下了聲音,心中不知是氣是怨,“你為什麽要來這兒,你還要來看他們家人,他們害得我們家還不少嗎?”

生怕她激動起來在醫院裏大吵大鬧,孔爵趕緊把孔羽推到電梯旁的樓梯間,雙手按着女兒的肩膀,似穩定也似安撫,半響悠悠嘆了口氣,“小羽,你聽我說。”

“我為什麽要聽你說!”孔羽急躁得擋開孔爵的手,“你是我爸,我可以慢慢平靜下來不恨你,可是夏家……夏家……”她腦子中突然浮現出那個從小喜歡帶着帽子,笑起來痞氣又玩世不恭的俊臉,呼吸突然更加急促,這麽久了,提起夏家,竟然還是回想到。

孔羽撇過臉,似乎也在極力掩飾這多年從未向任何人坦白的心事,厭憎般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反正,反正就是我不會見他們家人,爸,你也別在管他們……走到今天,也,也算他們自己倒黴。”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你媽媽的事這麽多年來我也很痛苦,可這事并不能全怪夏家,當年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孔爵臉上現出痛色,但那種英武與風骨從骨子裏透出來,平日再怎麽頹唐,關鍵時卻總是有種逼人的氣勢,“其他人我不管,但是老爺子出事了,我想去看看,小羽,夏老爺子當年對爸爸很照顧,也算我半個恩師,我孔爵這輩子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你!”孔羽争不過她,揚着臉死死瞪着父親,卻見他沒有一絲動容,心中不由冷下來,心知拗不過他,而後見他承諾這是最後一次,此後再無瓜葛,也便心軟了。

“好,走吧。我剛剛問到了樓層,可惜病房號卻并不清楚,只有先上去看看,找人打聽一下。”孔羽說完,一個人走在前面。

孔爵在後面看着女兒置氣而往前快走,心中突然恨透了自己的前半輩子。

夏家雖然出了點問題,但這些年的根基人脈不是說斷就斷的,住院部樓上十七層,安靜得針落都如耳邊清晰,這樣的環境,也只有有點分量的人才住得起。

夏夫人剛剛蹑手蹑腳關上房間門,立刻轉身把夏正松推搡到角落裏,四下裏看過沒有人,才扶着窗戶,憂心忡忡地開口:“老爺子的情況還算穩定,只不過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說完沖自己的丈夫看了一眼,推了他下,“你說說,鬧出這麽大的事,背後究竟誰在搞鬼。”

“我妹這事還真不好說,現在只怕有人另作文章,”夏正松眉頭都要皺成了川字,“現在老爺子身體不行,只能我跟二弟盯着點。”

夏夫人盯着天瞅了一刻,突然轉過臉來,“會不會,是宋家的人?”心裏複一想,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可靠,連連說:“肯定是他們,早些年的事都翻出來了。”

夏正松出乎意料地沉吟了一番,開口否定,“不,應該不是宋家,如果他們有這證據,老爺子還沒有退下來就該捅出來了,不是反響更大。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有的事兒反而不像是宋家能曉得的,”夏正松說到這,背着窗子靠着,食指揉搓着額心,眼睛猛然睜開,迸發出一抹異色,內裏深深透出一種和平日軟弱性子恰恰相反的狠戾與猜忌。

“什麽?”

“這事連你也不知道,其實當年不是沒有風聲透出有人蠢蠢欲動意圖報複,可是奈何實在查不出确切的消息,才……”夏正松有些難以啓齒,語速有些急促,想快速帶過。

夏夫人乍一聽吓了一跳,嘴張大足吞一個雞蛋,“難道說,後來,并不是巧合?”

“也不是,”夏正松怕老婆胡思亂想,“只能說……只能說個人的命!哎,我心裏煩得很,出去抽根煙。”

“怪不得你懷疑另有其人,”夏夫人瞪了自己老公一眼,掐了他一把,“哎,這事我心裏也沒底,你說說,阿爵的老婆多好的一個人……”

夏正松出了無煙區,夏夫人才轉身遠眺天空,突然雙手合十,眼圈漸漸泛紅。

“小羽,問到了嗎?”孔爵看到女兒走回來,連忙上前問,可孔羽半天一聲不吭,才發覺女兒臉色雪白得如同一張透明的薄紙,甚至有些瘆的慌。

“怎麽了,小羽?”

孔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來的,她遲鈍得擡起頭,像一個巨大的生鏽的機器,猛然間拉住孔爵的手,“爸,爸!其實……”

“阿爵!”身後突然響起一個驚喜的不可置信的聲音,“你是來看我爸的吧,這些年你……嗨,進來,進來。”

孔羽聞言轉過頭,剎那間神色不定。

“這是小羽吧,好多年沒見了,都長這麽大了。”夏正松沖着孔羽誇贊了兩句。

看着昔日的兄弟,想着過去的事,一心百味陳雜,孔爵難得肅正了臉色,淡淡道:“我來看看老爺子就回去,也算……”伸手拉過孔羽,微微挪開視角,夏正松看不到,孔羽一把掙開孔爵的手,“爸!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要看你自己看!”

夏正松雖然笑着,但看着古怪的父女倆,眉頭卻不自覺擰得更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姬在這裏祝大家國慶快樂~

☆、Episode 59

作者有話要說: 那一年星空,如今只餘你我,但當時詞曲,永生難忘。

最近國慶出游,更新時間會亂,但每日都會更。

弧形的小禮堂裏,光陰如同而今的性別被分隔兩端,男生坐在正中以坐的一半,女生則坐在另一半。

高三所有的活動都會被禁止,聶老師覺着趁着這次大家皆有拔高,在年級上揚眉吐氣的興奮勁,暑假裏占了一天組織了次活動。我和梁深深去得有些遲了,占不到正中的好位置,梁深深又不想坐在後面被後腦勺擋住好視角,于是拎了凳子,在第一排最邊角擠了兩個位置。

半圓的兩端,對面竟然是趙藝聰,他也擡起頭來,看到擠眉弄眼的梁深深,忽然一愣,逆着光,本來棱角分明的臉更是如同一尊完美雕琢的石膏像。

我被這奇怪的氛圍包裹,只好轉過頭,偷偷看了一眼聶老師,見她沒有望向這邊,才大着膽子朝于未然看過去,他正跟另一個人說話,手中鋼筆還在寫寫畫畫,這一份靜好讓我心砰砰直跳,只想支着腦袋,讓自己的眼睛能一直刻下這副美好的畫面。

他似有感應似的與我對視一樣,沖我微微一笑,我支着下巴擋着臉,傻傻地笑起來。

開場曲選得不錯,一下子擺脫了盛夏的午後懶洋洋的氛圍,男生女生都大膽獻藝,中途休息分零食的時候,有個好事的男生吹了聲哨子,大聲說:“嘿,趙藝聰,你不是校樂隊的嗎?怎麽不來唱一首,來來來,助助興助助興,不唱是孬種!”

大家都樂樂,紛紛說想聽,哄笑一陣過後齊聲喊他的名字。

“趙藝聰!趙藝聰!”

“不唱是兒子!”

“唱不好就是我孫子!”

“哈哈哈!”

趙藝聰半推半就走到臺中央,這才發現他竟然圖涼快穿了條花哨的沙灘褲,腳上還夾着人字拖,聲音不由拖得綿長顯得有些酷拽,“好啊,勉為其難給你們唱一首。”

控制組的同學從電腦上調了伴奏,底下的人一時都叫嚣着別廢話。

我朝梁深深努努嘴,涼涼地說:“這趙藝聰吃錯藥了,這麽好的表現機會,居然穿成這樣。”

梁深深白了一眼,冷哼一聲,“我看他是沒吃藥才對?二院精神科怎麽又放他出來了?”但她話畢,我乜斜了一眼,小姑娘一臉“我才懶得聽的,聽聽都是給你面子”的表情,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我偷偷笑了一下,不說話。

前奏響起。

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我竟然也彷徨徘徊,明明那樣讓我讨厭的你,明明我們從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明明總是針尖對麥芒,你卻開始吸引我的眼球,我不明白,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可是我喜歡的并不是你啊!

“一個人,想着一個人,是否就叫寂寞。”

趙藝聰眼睛望着前方,餘光卻忍不住溜到角落,那裏坐着的女生短發俏皮,牙尖嘴利時常是只有攻擊力的小貓,沒有女神一樣的光芒,也沒有女神一樣的恬靜溫婉,或是華麗外表,卻有種魔力,讓人着迷。

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你來過,然後你走後,只留下星空。”

從你一腳踢飛的礦泉水瓶從天而降砸中我卻打死不承認開始?是在球場上為無關痛癢的人辯駁開始?是大方地借出筆記,不願被踐踏努力的不屈眼光開始?是體育老師清理器材肯為我出聲證明開始?

還是從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的那一刻開始?

音樂聲還在繼續,小禮堂裏除了歌聲,一時連呼吸都微薄得無處捕捉,好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願驚擾這一刻的驚豔與動人。

梁深深慢慢坐直身子,托着下巴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了下去,為什麽這首歌竟然她不自覺有些哀傷,節奏不是明明挺輕快的嗎?

為什麽?

那一剎那,趙藝聰竟然看了過來,好像突然和梁深深心靈相通,兩兩相望時,一個忘記了平日裏不屑的轉頭,一個人忘記了蔑視的機鋒,有種惺惺相惜的孤獨。你的追求堅持沒有人理解甚而被拒絕,而我成長裏周圍的壓迫也從未向旁人傾訴,但是我知道,我們都有一樣的孤獨。

趙藝聰不自然的轉過臉,間隙時再也忍不住重重呼出口氣,再看到正中的歐陽惜時,依舊美麗端莊的她,卻已經給了他不一樣的意義。

“這一片無言無語的星空,

為什麽靜靜看我淚流,

如果你在的時候,會不會伸手,擁抱我。”

不會吧,永遠不會吧,歐陽惜,你于我,永遠像星空上兩顆孤獨的星辰,永遠不會相逢吧。

在我最美好的年華裏,在我最初的沖動裏,我從未後悔這樣的感情,那宛如心中女神的裏,對于我來說,永遠只是青春裏的驚鴻一瞥。

那麽歐陽惜,再見吧,祝你幸福。

“一個人,習慣一個人。”

……

“這一刻獨自望着星空,

從前的從前從沒變過。”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原來愛情死去是這樣一種感覺,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撕心裂肺,卻平靜的如同一場詭異的追悼,祭奠之後的靜默。

為什麽,我會覺得有些哽咽?為什麽?

梁深深心裏不由自主的想,忍不住順着趙藝聰的眼睛看過去,歐陽惜靜靜地聽着,笑着,卻不為所動,是沒有感情的冷漠,外表笑得越美,心中越沒有一份動容。

那個時候,梁深深發自內心覺得,趙藝聰其實蠻可憐的,雖然他老是跟自己唱反調,雖然他有時候特立獨行又中二,其實他也是個可憐人。

“寂寞可以是忍受,也可以是享受,

享受僅有的擁有。”

忽然有一種力量深深撞擊到心中,梁深深微微張開嘴,仿佛此刻有一道光照進心裏。

她不由自主撫摸上眼角,竟然有些微微潤濕。

歌聲還在繼續,所有人都癡迷沉醉,自己的一顆心沉淪在其中,那一刻,自己是自己心中的主角。

“歐陽惜,外面有人找你。”

一個女生忽然在歐陽惜耳旁低語,随後她眼睛一亮,繼而平複下拉,拿上書包,對聶老師說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梁深深突然站了起來,我吓了一跳,歐陽惜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門邊,她鬼使神差地追了出去。

歐陽惜不是暫時出去,她是要提前離開,她竟然連這首歌都沒有聽完,她憑什麽不聽完,有什麽事可以比得上對一個人感情的尊重,趙藝聰追求了那麽久,她是瞎子嗎,明明就是為她唱的啊,憑什麽糟踐別人的青春。

心中突然有股無名火在梁深深心中燒起來,她曾經多次置身于其中阻撓,他知道趙藝聰從頭到尾有多認真有多執着。

“歐陽惜!”

聲音回蕩在無人的走廊裏,歐陽惜聞言回過頭,卻茫然地看着梁深深,那樣迷茫而美麗的眼睛,梁深深忽然也變得無力而茫然,她又有什麽立場在這裏指責呢?

見她半天沒有說話,歐陽惜轉身就走。

禮堂裏鬧哄哄的音樂聲終于靜止下來,趙藝聰唱完了最後一句,完成了這終結的儀式,偌大的掌聲響了起來。

“最後只剩下星空,像不變回憶,陪着我。”

梁深深站在空蕩蕩的走廊,明明溫度那樣燥熱,卻覺得徹骨寒冷。

兩年啊,從未放棄的兩年啊,要是有個人也這樣堅持愛我該有多好。就算頂着別人不一樣的眼光,就算頂着那些年“你身為教師子女為什麽還考不好”的質疑,就算頂着“父母各種嚴苛的期待”,我也會有勇氣走下去吧。

歐陽惜,你這個笨蛋。

呵,要是有個人也這樣執着的愛我,該有多好。

我追到門邊,緊緊地靠着走廊轉彎處冰涼的牆,深深嘆了口氣。

這世上的感情,又怎樣說得清呢。大人們總覺得清楚是胡鬧,可我覺得這胡鬧裏,有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的瘋狂與決心。

有個身影比我更快。

趙藝聰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小禮堂裏出來,追過去。梁深深驚訝地看着他,“呀,趙藝聰。”她以為他是來追歐陽惜的,臉上頓時有些不自然。

可還未等梁深深回過神,一個黑影已經撲了下來,緊緊将她圈住。

趙藝聰露出八顆牙齒的笑,輕輕地說:“梁深深,謝謝你。”

“謝謝你。”

“啊?”

我往後退了一步,身後傳來一聲悶響,“唔。”

“你幹嘛老是站在我背後,”我拍了拍心口,看着于未然。

于未然彈了彈我的額頭,把我往回拉,打趣道:“出來幹什麽?當電燈泡啊?”

我哼了一聲,卻乖乖跟着他回去。

梁深深,作為在高中唯一的摯友,我希望你能幸福快樂。

☆、Episode 60

“你們知道嗎?”“知道什麽?”

班上全都是低語的聲音,悉悉索索的,稍微懂點狀況的學生咬了一嘴的奧利奧餅幹,說得黑星子直飛。

我拍拍梁深深的背,“你別嗆着了,你別太悲觀,到時候萬一什麽事都沒有你還先給嗆死了,我只能跟趙藝聰說你殉情了。”

梁深深咬着瓶蓋看了我一眼,“呸呸呸,誰殉情誰悲觀了,我才不悲傷。”

“那你笑一個。”

梁深深暴躁地跺了兩腳地板洩憤,“笑你個田七哦!”話雖這樣說,但向來喜形于色的她此刻實在坐立不安。

歐陽惜前腳剛走,後腳趙藝聰就被找了出去,是個人都知道怎麽回事,只是情況大小定性懸而未決,不免讓人慌張。

展尋好不避諱地敲了梁深深腦門,“喂,你天天占領我的地盤,幾個意思?”對于每日都要來鸠占鵲巢的家夥,展尋十分不耐。

“去去去,小屁孩兒邊去,姐姐忙着呢,”梁深深露出八顆牙齒的笑,但我似乎聽到了磨牙的聲音,“等會姐姐給你買糖吃,不,給你介紹男朋友。”

展尋把手中的杯子擱在桌面上,一屁股坐桌角,像個淘氣的孩子,但鼻孔卻朝着天上,哼出一口冷氣,對着梁深深一副“快來謝恩,我現在大發慈悲給你科普一下”的表情。

“你現在急也沒有,我剛剛回來,看人正被聶老師揪着呢。”展尋悻悻地說,“當年遞了那麽多情書,果然派上用場了。”

聶老師倒是不會把事兒捅出去,學校對這方面制裁挺嚴的,特別高三嚴打,多半兩個人是一個留校察看一個開除,不過這事兒也沒定性,又不太一樣。但是如果歐陽惜不講情分的話,依趙藝聰那個樣子,保準下場很慘。

“什麽意思?”梁深深沒反應過來。

然而我們還沒來得及解釋,已經有人拿着二手小道消息進來了,果不其然,歐陽惜為了脫罰,竟然全推在了趙藝聰身上,那麽多實打實的證據,簡直可以被聶老師的唾沫淹死。

危急時刻就是體現一個老師好不好的時候,趙藝聰雖然免不了被請家長,但這事卻被壓了下來,聽牆角的回來跟我們學得有模有樣,“統歸是我的學生,如果這時候鬧出點什麽事,高考怎麽辦。你們大了,我這個老婆子也管不了,我只能做到這麽多,至于以後的路要怎麽走,就看你自己了。”

趙藝聰帶着他那小黑挎包,耷拉着腦袋在校園裏橫行,結果被梁深深給堵了。

“喂,別看見我跟見鬼一樣。”梁深深撩了撩短發,黑絲在風裏碎開,顯得無比潇灑,“要郁猝也該是我啊。”

“我現在最怕看見的可不就是你,”趙藝聰小聲嘀咕,模模糊糊梁深深沒聽清,扯着嗓子,“就為這點小破事!走走走,上天臺去。”

趙藝聰被她拽着,終于忍不住笑了,“幹什麽,我可不想跳樓呢,你別拉我跟你去演瓊瑤劇。”

“敢跟我嗆話了,這才是我認識的趙藝聰呢。”梁深深站直了身子,終于有那麽些正經味道。

上天臺的鐵門是被鎖着的,聽說前幾年真的有學生的因為壓力大結果跑頂樓結束生命,之後就一直被嚴厲管制。這個時候學校倒是沒什麽人,從小在石楠混得哪旮旯有只小強都知道的梁深深反手進去把鐵門給弄開了,帶着趙藝聰樓上坐着,晃着雙腿。

兩個人反向坐着,趙藝聰抱着他那個癟嘴的包,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差嘴裏叼着根草。

梁深深聳聳肩,“唉,除了玩游戲和唱歌,你還會幹什麽?”

“都不會啊。”

趙藝聰反問她,“那你呢,除了一天到晚八婆搗亂,還會幹什麽?喂,你是女生,會做飯嗎?”

梁深深揮舞雙臂,雲裏霧裏做了幾個動作,類似太極八卦,随後淡定的放大招:“我會‘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那是什麽?”趙藝聰下意識就覺得梁深深在胡謅,果不其然。

“西紅柿炒雞蛋啊。”

趙藝聰切了一聲,“我就知道。”

梁深深白了他一眼,忽然深沉起來,“你知道心痛的感覺嗎?”

“這都哪個哪?”

“就是有一天你去飯店,最好是五星級的,結果吃不起,只能點了杯白開水,最後發現收你兩百塊!哈哈!”梁深深一邊說一邊觀察趙藝聰的表情,還順帶捧着肚子大笑,“真是沒意思,都不配合一下,難道你知道這個笑話?”

看着梁深深紅潤的臉,看着她沒有節制的笑,那麽輕快,那麽自然,那麽沒有拘束,仿佛那一瞬間沖淡了對未來的惶惑與不安,留在當下得過且過。趙藝聰用手托着腦袋,不知道為什麽,過去的兩年時光裏,追逐着歐陽惜從未停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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