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卷·(1)
☆、Episode 62
我的人生不需要旁白,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人懂。
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個不幸的孩子,不是不抱希望的出生,而是母親冒了極大的風險,差點死于難産才生下了他,連哭泣都不會,羸弱得奄奄一息。
偌大的房子裏空落落的,到處都是畫布和畫架,顏料被放置得到處都是,好像随便落一腳就會如泡進染缸,被染得色彩缤紛。
他站在角落裏,從此不敢動。
父親很少在家,母親随便兜着一件衣服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沒有規則,有時候像空洞的魂魄,有時候神采飛揚帶着瘋癫式的笑容。但是,他們都很少和他說話。
童年的孤獨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對自己好,學會照顧,學會守護。而後,他學會了帶着正式的笑容,讓他們一看見他,這個從小帶着先天性疾病的兒子,就能夠安心。
“小然,不要,不要拉開窗簾!”他愣愣地呆立在落地窗前,手指掖着厚重的窗簾一角,聽着母親近乎咆哮的聲音。
不要,不要拉開窗簾!
然後,他孤獨地坐在地板上,看母親在畫架上畫出了一副冷色調的花,然後憤怒地把推翻,臉上露出可怕的表情,失望,不甘,還有一種奇怪的悲天憫人。
他走過去,朝倒下的畫架走過去,伸出小手撫摸畫布。
他其實也看不懂畫,只是單純的覺得很美麗,可是母親為什麽還是不滿意呢?
“滾開!”
母親忽然沖他大吼,他被掀翻在冰冷的地板上,卻一反常态地沒有哭鼻子,只是瞪着兩只黑漆漆的眼睛,空洞又茫然。
随後溫暖的懷抱圈裹住他,這個叫做母親的女人跪坐在地上,這才想起了他那個有心髒病的兒子,哆哆嗦嗦輕輕撫摸着他的背。
“小然,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小然,你有沒有事?”
這樣的情況在幼兒園以前的時光裏屢見不鮮,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樣,母親用下颌抵住他的額頭,溫柔的聲音絮絮叨叨,“小然,你喜歡這幅畫嗎?那媽媽把這幅畫送給你好不好,以後我帶你去普羅旺斯看真正的薰衣草,去意大利看雛菊,羅加洛可漂亮了……”
這是他收到的,來自這個女人的第一份禮物。
這個看起來過分年輕的女人,本該去國外深造藝術,卻在妙齡草草嫁給了富有的男人,物質沒有給她帶來歡樂,反而日複一日悔恨被抛棄的藝術,她花大量的時間重新追求,那種狂熱,讓她最終放棄了家庭。
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這個女人,他的母親,沒有好好愛護家庭,沒有好好呵護本該屬于她珍貴的東西,那麽他不會,他發誓,于他人生中最寶貴的一切,他都要牢牢抓在手中,絕不放手。
讓一個人過快成長,不就是有他想要保護的東西嗎?
……
那些畫被小心的用硬紙封好,就像畫廊把顧客的貨物派送到家中那樣,一幅幅疊在一起,本放進了收納室。
幾幅畫,并不是很重,甚至還蠻輕。寧詩安沒有要借助鐘點工,而是自己親自上陣,她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于未然生母留給他的,雖然從沒有見他多麽喜愛,但從他的眼神,看向畫的那一刻,她知道那是思念與眷戀,即使這個孩子口頭上從來不說。
來到這個家裏十來年了,從不起眼的小男孩長成氣質斐然的男人,都是她看過來的,慢慢的,那種最初帶着讨好的感情,早就變成了不可割舍的親情,盡管這個孩子從來不叫她母親,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收納室都放着平日不怎麽用的東西,大多數時間都被鎖起來,寧詩安剛剛從鎖孔裏抽出鑰匙,回頭發現于未然站在她的身後,神情那麽哀傷。
他其實舍不得吧,說不出口的舍不得。
想到秦主任發來的那份報告竟已被他知曉,做了這麽多年的心理顧問,她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對這個孩子開口,在她的眼裏,他始終都是個孩子啊。
“把鑰匙放在你這裏,萬一想看的時候就挂出來。”寧詩安走過去把鑰匙放在于未然手中。
于未然沒有接,退還給她,已經沒有剛剛的哀戚,變得無可無不可,默然上樓。
……
那個女人還是離開了他,起初他以為是富有的男人終于無法再忍受變得神經質的她将她趕走,他好恨,女人哪怕千萬般不好,也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他怎麽可以狠心讓孩子從小沒有母親。
此後男人不論怎麽和他接近,他只會主動避開,等到誤會澄清的時候,他也缺失了那種感情。這一切都無法再彌補他的童年,有時候孤獨到覺得人生都沒有意義,再多的錢,再好的繼承,再聰慧的才智,再讨喜的笑容,都無法讓人生有意義。
直到他遇到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他觀察了好久,總是喜歡坐在教室後門的臺階上看書,不喜歡跟任何人講話,身邊有個女孩像只嗡嗡的蜜蜂老是圍着她,女孩不拒絕也不生氣,只是孤獨地看自己的書。
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從圖書角抽了兩本書拿在手上,想和她一樣慢慢坐下來看,忽然發現女孩站了起來,他知道她要去換書,兩條腿驅使他搶先走了過去,他把手中的書遞過去,第一次露出幹淨雪白的微笑。
“我可以和你交換嗎?”
那個時候他想交換的可不僅僅是書,他想,如果可以交換人生多好,這個安靜的女孩,一定沒有像自己一樣糟糕的家庭。
兩年的幼兒園很快就結束了,他發現了法院寄來的判決書,一封離婚判決書,雖然不能完全理解裏面的內容,但他敏銳的猜測到了一點什麽,至少是不好的事。
從父親的口中他終于得知,原來是母親抛棄了他們,她沒有做到她許諾的普羅旺斯或是意大利,她一個人遠渡重洋,去尋找她追尋了一輩子的渺遠的夢,為了她瘋狂的藝術,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以狠心到抛下一切。
他連那個女人也恨上了。
屋子被打掃幹淨,畫架和畫布被扔掉了,家裏又來了個女人,說話輕聲細語,總是用一種比播音腔要好聽柔軟的聲音跟他說話,簡直像電視裏那些明明已經老掉牙卻還要裝嫩的少兒主持人一樣,他非常不喜歡,面上卻要擺出彬彬有禮的表情,長年帶着笑,人前人後被誇贊有氣質又有禮貌。
假面到了太久,連他都以為是真的了,他已經忘了怎麽生氣,連面目猙獰都做不出來,他只會笑,越孤獨,笑得越動人。
但是那些油畫被留了下來,他看到很多次,甚至繞道走,眼裏閃過一絲厭惡。于是,他想到了借那個女人的手,這個幾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會成為他後媽的人,應該也很厭惡他母親留下的東西吧,也想除之而後快,包括他吧。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這個說話聲音總是輕柔的女人竟然把那些畫裱起來,挂得滿屋子都是!她居然挂起來了,把所有的畫挂起來了!
他覺得這個世界太誇張!簡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天放學回來,他在客廳裏看電視,擡頭就看到了那幅薰衣草,厭惡了很久的東西到現在只有漠然的東西,竟然讓他覺得有些感傷,好像那個叫母親的女人并沒有離開,只是和以前一樣,一個人在畫架前坐上一天,不理他而已。
夜裏他躺在床上,睜眼看着天花板,眼淚就流了下來,一個人是如此空洞啊。
他沒有想到,那個女孩,竟然又再次和他同校同班,心地忽然都溢滿了高興,是他幼小生命開始到如今最高興的一件事。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母親當初再給他生個妹妹,他會把一切都給她,好好保護她,他的人生也不會孤獨了吧。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個女孩也同樣恐懼孤獨,她也一直渴望一個從小伴她長大的哥哥,特別是很久以後的那個天昏地暗的雨夜。
……
書桌上還放着那本《飛鳥集》,英文原版在左,中文注釋在右,那句詩是他人生裏可望而不可即的寓言,往往都在擦肩。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我等待了好久好久,我還會一直等待,可我知道,我很可能已經等不到你了,我的身體正在日漸崩塌,而我的心靈也在日益腐朽。
可我不甘心,我并不想說再見呢。
……
小學畢業前,他終于收到了母親的消息,在意大利定居的女人,終于在瘋狂消耗她的青春後,開始了漫長衰竭的孤獨,她終于向她病弱的兒子致意,通過他的素未蒙面的舅舅,傳達了想見兒子一面的要求。
據說他的舅舅也一輩子獻身藝術,像個落魄的流浪者,和他的妹妹一起最後相逢在西方油畫之父提香的故鄉。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天下哪有那樣的好事,你不要的時候随手抛棄,想要的時候又腆着臉皮。他覺得這一家人都有某種瘋狂的特質,甚至懷疑自己也有這種瘋狂的基因,尤其在他一個人練琴的時候,這種藝術的細胞,總是讓他陷入一個人的出神。
而後他卻沒有參加小升初的考試,母親想要盡一盡自己的責任,認為國外的醫生總是好過國內的,雖然他已經很久都沒有犯病,說服了已經拿他束手無策的父親,千方百計拿到了證明,終于被一架飛機從三萬英尺的雲底,送到了遠方。
甚至沒有來得及做一場短暫告別,陪伴他的,只有那個看起來絲毫不起眼的手鏈。
可惜命運真的弄人,追尋藝術的女人終于為藝術殉葬。
去皮埃蒙特采風的她在回來的途中搶劫者刺死,警察追回了那只遺失的女士手提包,葬禮上他木然的打開,除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美術用品,只有一束近乎枯萎的雛菊。
那束雛菊,是她帶給兒子的禮物。
她想告訴他,她是個不稱職的母親,卻也從來沒有忘記那個許諾。
可是一切,都已經太遲。
之後,他和舅舅在意大利住了三年,他大病了一場,病到差點死去,沒有昏迷的日子,他拖鄰居的金發少年為他向中國寄了封信,帶着他一生的絕望。
原來在那個手鏈握到手上開始,你就不僅僅是如妹妹一樣寵溺的人,是我一生都想守護的人。
反反複複的治療,直到那封信被退回他的手中,成為了他奇跡的信仰。
……
可是他還是不能一輩子護她,秦主任的報告,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未來,誰也說不準,今天與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變成明天的遺言,就算生命沒有那麽殘酷,随着年齡步入中年晚年,也會越發脆弱凋零。
于未然在書架上抽出一本膠皮封的精致筆記本,将那張寫着字的同學錄卡在最後一頁的膠皮封套裏,用手指慢慢展平。
良辰似可待,卻已近闌珊。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有點想開在番外裏的,但是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必須在這裏交代一下。
全本書馬上就要完結了,這是第一本将完結的書,感謝一路相伴的小天使們,謝謝你們不放棄一直堅持,一直支持。小姬會更加努力的。
☆、Episode 63
作者有話要說: 十章以內完結本書,謝謝小天使們一直以來的默默支持,小姬會繼續努力的~
教室前面的鐵門要被帶上,梁深深再一次拉了個縫,支個腦袋進來看我,小聲的問:“闌珊,你真的不去上體育課嗎?”
趴在課桌上,捂着臉埋進兩邊成堆如山的課本裏,悶悶地回答她:“不去了,不舒服,待會老師要是點人,你幫我請個假。”
梁深深也沒有在勸我,可能真的以為我不舒服,或者大姨媽不按時造訪,于是應和了一聲,追着前面還沒有下樓的幾個女生叽叽喳喳的走了。
四面靜了下來,只有隔壁老師帶着小蜜蜂講話操着一口夾生普通話的破音聲。我抽了一本模拟卷,據說一個月出一本那種,每本顏色不同,從分類整理到模拟金卷到什麽押題寶典,讓你覺得這個世界上的題花個幾十年也做不完。
我強打着精神做了兩道題,塗塗改改不下十次,然後放棄了,把它墊在桌面上,抹了把臉啪在上面,以預防待會枕得久了硌得手麻。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會下意識摸摸額頭,然後罵一句胡思亂想。
不是什麽玄幻小說裏的廢柴,然後走了狗屎運開金手指逆襲,也不是什麽天才,走着什麽光輝萬丈的路等着後來的人匍匐在腳下頂禮膜拜。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國學生,是夾心餅一樣中間的人,怎麽看都很平凡。從不認為有人能拯救世界,也不認為世界需要我們拯救。
啊,誰拯救得了誰?虛榮爆表才是。
迷迷糊糊之間,竟然有些困意,在我最脆弱的時候,那些逃避的東西終于耀武揚威而來,該死,我咒罵一句,陷入介于真假之間的迷霧中。
“啪——”什麽聲音?一記響亮的耳光,還是誰在昏暗的按下了開關。
把書摔在一邊的假山石上,我跳起來,伸了個懶腰,“馬上一模了,可是物理還是很難啃,數學也挺折騰人,我要開啓刷題模式,非誠勿擾啊哈。”
我的目的是讓氣氛活絡一點,結果半天沒得到回應,趕緊撿起書裹了個卷,敲打了兩下于未然的胳膊,“喂喂,cosplay思考者呢?說真的,你說買個東西誰還用三角函數啊,走在路上怕摔倒還得測測摩擦,難道這個時候有陣風來,還能說一句‘哎,等等,讓我先算算’,那這個世界真是太瘋狂了。”
于未然配合着我“唔”了一聲,好像覺得我說得也有道理,從他寫寫花花的紙上擡起頭,攏了攏衣襟望向我,瞳孔忽然變得幽深,像一個無底洞。我看着他,總覺得他不像看着我,像看着更深更遠的地方,我不能懂。
“上次你來我家,真不好意思……”他又帶着“于氏微笑”,嘴角不自覺揚起四十五度。
“你不是在睡覺嗎,又沒關系,”我心裏咯噔一下,亂糟糟的情緒從閘門偷偷溜了出來,還有些心底深層的呼喚,也在不斷往外擠,我想過渡這個話題,于是伸出手指朝前方一點,做了個平日裏覺得傻氣又惡俗的動作,“你看,前面那棵紫藤樹,明年畢業的時候開花肯定超級好看。”
眼見他動了動嘴唇,我又噼裏啪啦接上,“怎麽形容呢,嗯,在日本足利花卉公園裏,也有一棵這樣的紫藤樹,有144歲了,你找一下度娘,就知道了,意會去吧。”
“你難道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明明是充滿誘惑的□□,引誘人把心底的話全都說出來。耳膜裏他的聲音好遙遠,一點也沒有溫度,我還在拼命的抵抗。
我笑着問他:“未然,你知道紫藤的花語嗎?這麽漂亮的樹,肯定有很美麗的花語!”
聲音越來越小,我都能感覺到他們在唇邊無隐無蹤,于未然的剪影,那麽的憂郁,像一個看透世間污濁而不見清流的詩人,我一下子再也說不出話,因為不論說什麽話,在這一刻,都像小醜一般,演着三流的獨角戲。
“你去了書房,你看到……”他不看我,一點也沒有看向我,我卻急切的插話,怕遲一步就會萬劫不複,“我當然看到了,你有好多書啊,我還随便拿了本來翻翻,寧阿姨說可以先看看打發時間,沒想到後面有急……”
那個事字還沒有說話,一雙溫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我被強行扳了個方向,他那張清秀又帶着疏離的臉在我面前放大,這一次他沒有笑,而是從頭到尾的譏诮,就像我是個莫大的笑話。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書,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麽,裝傻充愣很好玩嗎,還是你覺得,就是一場夢,愛麗絲歷險記?”
他的表情好冷,我從來沒有看過矜持優雅的他有這樣的表情,冷酷又陰郁,如一顆陰晴不定随時會爆炸的炸彈,那種害怕感頓時從四肢百骸沖上腦門。
“是啊,我看到了,我明明知道騙不了自己卻還在拼命騙自己,為了什麽?”我瘋狂的打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像只受驚又絕望的鳥兒,“于未然,我想要相信你,從小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想要相信你!”
我搖搖頭,再也無法強撐下去,只能哽噎,一個字一個字往外面吐。
“朱家念說,當時文音那些過去,根本不是偶然流傳,是你?”我還想迂回,不想那麽直白,在腦袋裏瘋狂搜尋那些溫婉的措辭。
于未然冷笑,“是我。”然後像看一個傻瓜一樣悲憫地看我,“因為她居心不良,她接近你,你覺得有幾分真心?也只有你剖心以待。”
我慢慢回過味,卻難以接受,“就算最初的偶遇不那麽純粹,可是我不是沒心沒肺,我也能感覺到別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對我好。于未然,我沒想過你會和別人一樣,那樣去看一個人。”
“恐怕孔羽都比你率先覺察,可是她不是一樣什麽都閉口不談嗎?”于未然沒有再正面回答。
也許一開始,文音真的只是單純為了找到依靠,尋求庇護,而我是那個唯一不排斥她的人,但是之後呢,她并沒有傷害過我啊,我們都只是個孩子,哪裏會有什麽險惡用心和算計呢?太誇張了,這根本不是演電視劇,怎麽會有人認為現實裏也充滿了勾心鬥角,還是在那樣的環境。
“那夏婕,夏戎的姑姑?”我擡起頭看看他。
于未然還是冷笑着,“是我。”
“我動用了我父親的力量,是我找人遞交的匿名信,讓捅出去的洞越來越大。罪惡的人不是就應該受到懲罰嗎?”
我目光緊緊盯着他,卻看不見一絲破綻,也看不見平日裏溫暖的表情。我多麽想待會他忽然往臉上一抹,撕下一張□□,像武俠小說裏那樣,然後我會發現面具下的陌生人的臉,然後松一口氣——這個人我不認識!
“何況,”他忽然湊到我的耳邊,我只要輕輕側頭一下,唇就可以擦過他的臉頰。我聽到他用充滿魅力而磁性的聲音慢慢說:“何況,夏家和宋家,是死對頭,不是嗎?”
我猛然擡頭,一臉不可置信,他已經從容地退後,笑得一絲不迫。
為什麽,夏家和宋家,他會知道?
我緊緊握緊拳頭,還沒有來得及剪的指尖鑽進肉裏,指骨發白似脆弱得要咔咔斷裂。
“那,趙藝聰呢?也是你?”
“是我。”
噢,這最後的宣判。
冷笑,冷笑,于未然竟然還在冷笑,這不是他,不是我認識的他,他再說些什麽我聽不懂的話!
“不然他的事怎麽會風風雨雨,本來我還想更大一點的,說不定他就不用在學校出現了,你說呢?”天啊,他怎麽可以還那麽坦然,就像以前無數次,我偷偷看他,從容不迫解題的樣子。
“要我說什麽?”我深吸一口氣,狠狠地辯駁,“他做錯了什麽?我們是同學不是嗎?”
于未然把手環抱在胸前,眯起眼睛,“因為高一的時候他老是跟你作對使絆子,以為我瞎了看不到嗎?”
高一的時候,趙藝聰是對我充滿敵意,處處和我為難,我也納悶過,後來夏戎的事,我漸漸體味出來,不過是個講什麽勞什子兄弟一起的悶頭青而已,再說已經過了,梁深深現在那麽喜歡他,我早就沒有放在心上。
這算什麽理由?
難道,那可笑的保護?這就叫保護我?
“打着保護的名由,以為真的為我好嗎?”我再看于未然的眼睛,竟然怒極反而平靜下來,“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不需要誰來審判?你這根本不是爆棚的保護欲,而是一種可怕的占有,甚至是敵意,你讓我覺得可怕,你,你簡直……簡直……”
我說不出口。
沒有那麽深刻的是非觀,旁人的事只要沒有危及到我,我都可以作壁上觀,宋闌珊,其實生而冷漠孤僻,但一路走來,也曾在不經意間,被世人的溫暖所觸動,我也不再是原來的我。
可就算是以前的宋闌珊,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掌控,對,掌控,你的人生被別人控制了,那樣的感覺讓人害怕又惡心。
小時候在孤獨中沉默的我,發誓這輩子一定要過我想過的生活,沒有人能夠幹預我。
于未然,你所做的一切我無法評價,但是,這樣的你卻讓我害怕,卻讓我們再也無法接近。
……
于未然心裏狠狠抽痛,明明已經預料到這一天,真正面對卻依舊刻骨銘心,闌闌,你會對這樣的我說出那些刻薄惡毒的話嗎?你會如這個世間一樣看我嗎?
你說不出來呢,我來補全吧,你想說我瘋了,還是說我有病?
對啊,我是瘋了,我一直在用瘋狂的眼神在背後注視這個世界,我也不是一個健康的人,無法贈予你我的幸福?
……
還有最後那個名字呢?
我的臉上流露出悲傷,你看得到嗎,你會感覺到我的痛苦嗎?
“那,夏戎呢?”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于未然像早已預料到一般,露出一個和剛才判若兩人的笑,那樣的笑本該日月無華,塵寰不染,而不應該出現在剛才還駭人的冷漠得近乎刻薄的人身上。
笑得那麽完美,如天使降臨,我卻看到了惡魔。
“因為,我不允許,任何人,觊觎你。”
這是命令,像皇者一樣的命令,沒有什麽時刻比現在的他,更加無害,卻更有力量。
我不是應該為這欣喜害羞,在心底泛起甜蜜的泡沫而沖昏我的大腦,覺得他是無比的愛我,我是這世上最幸福最幸運的女人嗎?然後再去譜一個未來的藍圖。
哈,真可笑,就像過去看到一部電視劇,男主角用盡了一切的方法,正面或者暗地裏使出了各種手段,趕走了追求者,俘獲了女主角的內心,從此死心塌地愛上他。
我問表姐徐槿薇,如果有這樣一個男人,你會愛他麽?在你知道真相以後,以愛之名,你還會愛他麽?
徐槿薇當時怎麽說的,嚴肅還是玩笑,“如果這個男人真的很愛你,你也很愛他,為什麽不在一起呢?這又有什麽關系。”
可是啊,宋闌珊不是傻白甜小女主,奔着腹黑有深情的男主角而去。我沒有什麽斯德哥爾摩症,沒有想要一個霸道的男主角,我只是像億萬分之一的普通人那樣,過平凡而安寧的生活,走自己想走的人生。
是不是說,我其實沒有那麽愛他呢?
那這些年的堅持,對我來說又算什麽呢?如果不愛一個人,還有什麽理由如此守候呢?當初我對自己說——我一直在等他啊。
我在往後退,一直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于未然自從露出那樣的笑容過後,接連侵擾我的心,他忽然箭步沖上來,擁住我,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背,像真的在安撫,“吓到你了嗎,闌闌。”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人,不!有什麽已經不對了。
我仰起頭,依舊沒能阻止眼淚沖破阻礙,“未然,我好怕,我怕有一天,我身邊的人,我在乎的人,會在我不知覺的情況下,一個一個,一個一個,離我而去。”
如果可以,我從來不願意在你面前如此脆弱無助,我哭得稀裏嘩啦,眼淚留到嘴角,苦澀得難以下咽。
然而曾經在梁深深的蠱惑下意淫了很久的那張秀麗的臉,慢慢在我面前放大,溫熱的氣息撲到我的臉上,瞬間包裹了我。溫柔的觸感輕輕點在唇角,一點一點,甚怕驚擾的輕啄,如癡如醉。
他顫抖着,那麽孤獨無助,絕望又黑暗。他的唇在我的唇齒間流連,忽然如一曲悲歌到了最高亢的地方,暴風雨驟來,指揮棒一頓,戛然而止。然而風雨還在繼續。
“嗯?”
我猛然推開他,一時夢碎驚醒。
他像個茫然的孩子,眼光迷離地看着我。
偏僻的後花園沒有人,四面裏沒有人,這個時候的校園都沒有人,這本來就是個荒唐的夢。
……
于未然嘴唇忽然發紫,從包裏掏出藥瓶,竟然幹咽下去,捂着心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不知道,那天的書房裏其實放了不下五堆同樣的紙片,我打賭,你一定能看見,除非老天也沒有聽到我的祈願。
闌闌,這世上再長再纏綿的情話都是廢話,最動人的只有最爛俗的三個字。
可惜,我永遠來不及說——
我愛你。
朦朦胧胧間我擡起頭,教室還是和剛才一樣,難道剛才,我睡着了麽?
我坐直身子,背上的衣服瞬間滑到地上,我看着紅豔豔的校服,怎麽也想不起什麽時候穿上的。
☆、Episode 64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水筆的筆尖在紙上奮力的寫,用力過度,連繭子都壓得有些疼,可是我還是不想停,連考試都沒有這麽快的閱讀速度,好像一眼就瞄到了精髓。
我在努力讓自己停不下來,想一只真人版戰鬥陀螺,只有這樣我才可以什麽都不想。
“下課了!”展尋要出去接水,看我保持一個姿勢超過了一節課,忍不住拍了拍我的桌子,看我沒反應,終于忍不住抽掉我手中的筆。
高速抽走的筆擦着我的皮膚,筆尖畫出一道黑色,好在沒有破皮。
“你幹什麽?”我看着他。
展尋撇了撇嘴,“大姐,你一節課刷了兩套試卷了,你沒察覺麽?被機器人俯身了。”
我吐出一口氣,用手撐着額頭,“沒事,只是要考試了,我有點緊張。”
等他自己裝完水并順便把我的瓶子也給灌滿後,發現我又換了個動作僵持,耐着要扇我一耳光的沖動,把開水瓶推給我。瓶子有些不隔熱,我被燙了一下迅速縮手,跳起來瞬間吸引了全班的眼球。
我狠狠瞪着他,“你幹什麽?”
“看你還是活的就放心了,”展尋翹着二郎腿很有範兒的幸災樂禍,“你這什麽表情,跟失戀差不多。”
我還真說不出什麽話來,只能看基佬尋貼心男閨蜜似的安慰我,那樣子很像看透人生大徹大悟的大師,就是那張娃娃臉差了幾分滄桑感。
“我跟你說,班上還有那麽多女生暗戀物理老師呢,結果每個月都要失戀一次。”他說了,拍着大腿笑了,學着物理老師的模樣,“你你你,又沒及格,這種成績,不想考大學了吧!”
“笑這麽大聲,感情就你沒失戀過。”我把杯子推到裏面,看是倒騰起課桌來,準備把已經挺整齊的它們再整理一遍。
“誰說的,”展尋聳聳肩,“我每天都在失戀。”
我切了一聲,提醒他別裝情聖,這不是三流爛俗片。
“喜歡的人不喜歡我,你說是不是每天都在失戀。”
他的表情莫名憂郁起來,眉頭一皺到真有幾分可憐的味道,我自以為戳到了人家的痛處,暫時把自己的煩惱抛到了九霄雲外。
“你,跟他表白了?”我小心的問。
展尋嘆了口氣,“人家有喜歡的女生了。”
真是個哀傷的故事,簡直可以預料到結局,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大男生,安慰這個至少在旁人看起來活得陽光又大條的男孩。
這個時候的自己,真像個戀愛白癡。也是啊,嚴格意義上,我還沒有正式的戀愛呢,我還沒有等到那句表白的喜歡或者愛呢,所以還沒有機會說出我願意。
I do.
于未然已經剪了三本參考書,把那些例題和習題從不同位置裁剪下來,工整的粘貼在那個精美的筆記本上,數學整理了一半,物理整理了一半。
柴敏剛剛收完東西回來,看到正在忙碌的于未然,不禁盯着他多看了兩眼,又掃過那個筆記本,笑了笑,“整理得很細致嘛。”
“嗯。”
場面有些冷,柴敏只得了個單音符,有些尴尬,讪笑着,“題目那麽多,再怎麽整理都不夠,而且理綜物理解答大題就那麽三道,根本很難壓準。”
百忙之中,于未然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眸很快垂下去,他的唇齒間帶着笑,與平日裏的禮貌有些細致的差別,“不是押題,再怎麽出卷也是萬變不離其宗,掌握到解題規律就好了。”
人家回答得那麽冷淡,自己也不好熱臉去貼冷屁股,但想到同桌那麽久也只限于點頭微笑忽然覺得心裏憋着口氣,并且真心覺得那本筆記還不錯,想了想還是開口了。
“這本筆記,能借……”
“很抱歉,”于未然擡頭沖她颔首,明明笑着,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栗,“我趕着送人。”
送人?
柴敏也是個極其驕傲的人,畢竟有些才華又有些家世,倒不是稀罕這個筆記,但順着于未然的眼睛看過去,那眼裏滿是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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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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