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還要怎麽繼續？

是的，還是為那件事，她為那件事離開，又為那件事回來。不論旁人是怎麽想的，可她安九歌卻不能蒙蔽了自己的心，大哥，是因了她而死的，她怎麽能夠昧着良心将大哥的死只算在在那個開槍的人身上，如若不是大哥，死的人便是她。

酒駕查得很嚴，可對安九歌來說，回到京都，便回到了一個可以肆意妄為的地方。從她踏進這座城市的那天開始，她便從來沒有遵守過這個城市裏的任何規章法則。

安九歌開着車，将李靜送回總政醫院的家屬樓。她沒有想到李靜每日裏将她家老爺子損得一塌糊塗，卻是這般孝順，她竟然會棄了自己喜歡的機械專業，而改學護理，只為了能夠能夠好好照顧老爺子。

車開到這裏的時候，安九歌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緊張，她一直以為李靜還是住在西單那邊，卻沒有想到，那妞兒竟然還能夠在總政醫院分到家屬房了。可這裏，到底離軍委大院太近了，只一條馬路相隔。

安九歌将車停在李靜指的樓下，跳下車，繞過車頭，走到副駕駛邊，“是我背你，還是你自己走？”

“背？妞兒，你背的動爺嗎？”李靜呵呵一笑，她擡手捏了捏安九歌的下巴，“來，給爺笑一個，爺今日就翻你的牌子！”

安九歌苦笑一聲，有些無奈地拉下她的手，伸手就去扶她，“好了，咱不鬧了，到家了哈，仔細爺爺一會兒看到你這副德行，又要生氣了。”李靜喜歡喝酒，更喜歡的是趁着喝醉了調戲男的女的。為這事，李家老爺子可沒少要扒她的皮。

“嘁！”李靜白了九歌一眼，一把揮開她，“臭老頭子，成日裏就逼着爺娶老婆，我就說了，九歌不回來，讓我娶誰去？”

“姐啊，我回來了，你也娶不了我不是？”安九歌可是一句造反的話也不敢說，只好言相勸，哄着她開心了好下車。“我們兩個都是女的，難道你想做蕾絲邊？”

“誰說我是女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我不能變成男的？”李靜生氣地望着她，擺了擺頭，眨巴眼，待看清楚眼前的人，猛地一個激靈，“這話你不能告訴徐驚墨，你要告訴他了，爺扒你的皮！”

“你扒誰的皮？還不快死進來！”

單元的門哐當一聲就開了，門口燈光下照着一個老頭，一身軍裝筆挺，身姿站得筆直，絲毫不顯佝偻，兩眼炯炯有神，只臉上的皺紋顯示老人的确是上了歲數。

“李爺爺好！”

和往昔一樣，安九歌上前恭敬地彎腰行禮，打着招呼，又笑眯眯地望着老人，也不清楚老人是不是還記着自己。

“是九歌啊！”

老人一驚，已是認了出來，忙出得門來，拉着九歌上下打量，又摸摸安九歌的頭，“好些年不見了，九歌回來了啊，再不回來，就見不到爺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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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鼻子一酸，“爺爺還這麽健碩，怎麽會見不到呢。”最怕的是物是人非，最憂的是少已長成，老矣不在，好在，都還在，都還在！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人滑下手，在安九歌肩上重重拍了拍，目光落在李靜身上，“這死丫頭，又在外面喝醉了？真是，一刻也不讓人省心！”

老爺子說教歸說教，還是錯開身，讓九歌扶着李靜往裏走，自己跟在後面，一遍遍囑咐，“慢點，慢點！”那一刻，安九歌在想，難怪四年前自己要出去啊，若是她在晚歸的時候，也有個人幫她留着一盞燈，在她走夜路的時候，跟在身後叮囑，她是會舍不得的。

李靜終歸是比她要幸運些。李靜的爸爸去世早，母親改嫁，但好歹家裏還有老爺子。安九歌是在京都念的高中，從認識李靜開始，便常到李家來走動，和老爺子之間很熟。四年不見，老爺子一眼就認出了她來，安九歌心裏總還是能夠感到一絲暖意。

“來，這邊，臭丫頭的房在這邊！”

進了門，老爺子便把安九歌往次卧裏領。李靜趴在安九歌肩上，就跟睡着了似的，腿無意識地跟着走，頭歪在安九歌肩上呼呼地冒着酒氣，熏得安九歌也跟着暈了。幸好是住一樓，若是要把這胖妞往樓上帶，安九歌不知道會不會把她扔到半路裏。

好不容易把李靜扶上了床，安九歌幫她脫掉鞋子，将被子拉過來替她蓋上，正要轉身出去，便聽到李靜嘟囔着：“來，妞兒，陪爺再喝一個！”

“混賬！看我不打死這死丫頭！”

老爺子一聽就爆了，也不管安九歌在不在場，也不管安九歌會不會面上覺得難堪，他回身在客廳裏找了一圈，拿起雞毛撣子就要進去揍人。

這一幕看在眼裏如此熟悉，安九歌心頭一動，忙上前去一把拉住老爺子，道：“李爺爺，小靜渾說的，和我鬧着玩兒的，您別理她。她今日只與我在一起，沒有旁的人。”

聽得如此說，老爺子才算消消氣，依舊指着床上的人，“你看看，你看看，成何體統？”一說起來，似觸動了心事，拉着安九歌，“九歌啊，你回來就好，你幫爺爺勸勸啊，你看看，都多大的人了，二十五了，到現在，還……，唉，什麽時候才能嫁出去啊？”

“爺爺，瞧您急得，我不只比小靜小一歲麽？現在年紀大沒結婚的女孩子很多，不像以前。”

燈光下，安九歌見老爺子像是沒變，精氣神都還很好，也就略有些放心。她怎麽不知老爺子的心思，人年紀大了，想得總是多了些，總害怕哪天睡下去了就醒不來，而李靜只一個人，若是能夠把她嫁出去了，自己走也會安心一些。只這些事，也只能放在心裏，面上還是要多開導一些。

許是安九歌的情況比李靜還要差，老爺子也就不在九歌面前說這些了，看九歌的眼神裏多了些喜意，道：“回來了，還走不？”

安九歌搖搖頭，道：“爺爺還是那麽精神，這幾年身體可好？”

“好，好，小丫頭聽說很争氣，畢業的時候是全校第一名，還得了女王勳章的，是不是？”老爺子笑呵呵地道，招呼安九歌，“來，坐一會兒，好容易回來了，這些年，爺爺也想你了呢！”

安九歌聞言，鼻子一酸，淚都要出來了，她聽話地走過去，和老爺子在茶桌前面對面地坐下，見老爺子要動手沏茶，忙搶過去，“爺爺，我來吧！”

“好，九歌來，爺爺想喝你泡的茶都想死了呢，明日啊，我可要去老将軍面前說一聲，我先喝上九歌泡的茶了！”老爺子端坐，兩手扶膝，笑得很是得意，就像老将軍就在面前一樣。

安九歌的手一頓，老爺子口中的将軍便是徐驚墨的爺爺，曾經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幾個孫子還要重，四年不見，卻不知老人如今怎樣，想到這裏，安九歌擡起頭，淚眼望着老爺子道，“爺爺他，現在可好？”

“好，好，老将軍是最想的開的人，身子骨好，精神勁兒比年輕人還足，也時常念叨你，得了空就去看看老人！”

“我還有什麽臉去？”安九歌話未說完，眼淚嘩嘩地就下來了，“爺爺看到我，只怕……”她再也說不下去，拿着水壺的手都在抖，最後無力舉起，哐當一聲就落在茶桌上，差點砸翻了一只汝窯的茶杯，她就這樣捂着嘴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