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有話說忘記恭喜自己了

兒小菜,開點兒小差,最後飯局結束,拍拍屁股走人。參與過那些觥籌交錯,就知道酒席上有多少強人所難。

勸酒就算了,被勸了酒了,還能收放自如和人侃侃而談的,何苗真心做不到。

盛嬌惠好像能看出她這份苦惱似的,還給她加碼:“有時候,幫領導擋酒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幹這行酒量得好。而且警惕性還得高,畢竟有些客戶是鹹豬手。但你被人摸了碰了,還得陪着笑臉,生意是大,你又算得了什麽。”

“你以前是不是陪領導出差過?”何苗問。

“當然了,經常。”

“那有沒有什麽建議?”何苗憂心忡忡地說,“能不能提點我一下?”

盛嬌惠搖頭,“很多東西,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何苗沒說話,盯着她看。

“也不知道馮總怎麽想的,這麽重要的事,你什麽都不懂,居然還交給你了。不過我也慶幸了,躲過了那些想占女人小便宜的豬頭三。”

好像陪領導出差真的有千般不好,萬般無奈一樣,最後她又補了一句,“總之,你小心着點兒吧,這是個苦差事。”

苦差事?

何苗琢磨着,忽然說:“你是不是想幹這苦差事。”

“嘁,誰想啊。”盛嬌惠要面子,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我就說我身體不适,沒法坐飛機。”

“……”

盛嬌惠回頭看何苗,神情訝異,好像沒聽明白何苗說什麽似的。

何苗整理了下手裏那些資料,遞過去,“同意的話,這些你看一下。”

當然同意了。但盛嬌惠還是有點兒懷疑,這麽好的差事,拱手讓人?何苗怕不是個傻子吧。

“不要我收回去了。”

“要要要!”哪兒還管得了這麽多,盛嬌惠忙把資料搶過來,臉上總算帶了點笑意,“怎麽回事啊,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沒有啊,我是沒經驗,怕自己做不好。燙手山芋,就拜托你咯。”

盛嬌惠看着她,這小姑娘已經轉回去做自己的事了,一張恬靜的側臉白白淨淨的,盛嬌惠忽然莫名其妙地覺得,何苗居然有點可愛?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沖昏了頭腦,當下,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麽一件她心心念念的“好差事”,是何苗唾手可得的,也是何苗拱手相讓的。她們兩個,盡管一個身經百戰,一個初出茅廬,但這一件事,居然就像一把戒尺,硬生生地在她們之間劃了一條殘酷的線。

線的這邊逼仄狹窄,而另一邊,卻廣闊得能包羅萬象。

☆、海鹽冰激淩

07

“你是傻子。”鐘意下結論。

何苗剛洗了頭發,正拿毛巾擦呢,一邊擦,一邊和鐘意講自己把出差給推了的事。

“苗苗,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領導願意帶着你出差,這意味着什麽?啊?這意味着領導看重你,不管是看重你的學識也好,外形也好,重點是,你能從中收獲許多東西。”

鐘意說,“比如,行程和時間的統籌安排,比如,如何待人接物,比如,認識一些你平時沒機會接觸的人物,擴大交友面,再比如,領導的賞識。知道領導的賞識會給你帶來什麽嗎?——晉升!加薪!”

“這種機會真是可遇不可求,你喵喵的還讓給了你的競争對手,喵喵的還和我說得這麽雲淡風輕——喵喵的!”

“你是傻子。”鐘意恨鐵不成鋼地又下了一次結論。

何苗被鐘意這大嗓門這麽吼了一通,撅了噘嘴,委屈巴巴地撒嬌:“我就是沒見過世面嘛,你也知道的,我巨蟹座呀,就喜歡宅家裏,不喜歡到處亂跑的。”

鐘意氣得嗤笑一聲,“巨蟹座表示這鍋不背啊。”

何苗耍賴皮地揚臉一笑,整個人砸到床上,兩條手臂像蛇一樣纏住鐘意的腰,樹袋熊一樣挂着。鐘意瞬間就沒脾氣了,捏了捏何苗的耳朵,說:“哎行吧,既然你領導又要出差,那你這幾天又很空了吧?想怎麽打發時間啊?”

“不知道啊。”

“那個吳堂呢?你找他玩兒去。”

哦,吳堂。好幾天沒見面了,微信上也幾乎不聊天,何苗都差點忘了還有這號人物了。這麽想着,何苗又坐起來,翻看了一下和吳堂的微信聊天記錄。

停留在兩天前,最後一句是吳堂發的一個表情包,那種何苗爸媽會用的中老年表情包。再往上翻,都是一些沒什麽實質內容的對話。和當面聊天不一樣,微信裏聊天,要是吳堂聊到什麽何苗不感興趣的話題,何苗就把手機先放一邊,自己幹些別的事,敷個面膜啊,泡個腳啊。偏偏吳堂這人淨愛找些何苗不感興趣的話聊,什麽股票啊,球賽啊,何苗就回表情包,表情包回得多了,吳堂也就沒繼續沒話找話了。

餘潤朗還說吳堂這人就是悶,其實也不是悶,何苗發現了,吳堂就是無趣。

“他約我出去散步。”

“那你去呗。”

現在才剛剛七點多一點,吳堂約何苗出去走走,還是上次那個公園。可是何苗已經洗了澡吹了頭發,換了睡衣睡褲,打算在家躺屍玩手機了。而且,一想到上次在公園,吳堂叽叽喳喳地這麽能聊,何苗就直犯困。

想了想,何苗就在微信上回他:【不好意思哦,今天有一點累了,想早點休息,就不去散步了吧。】

吳堂秒回:【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要緊嗎?】

何苗窘,她撒個謊,人家當真了,還這麽關心她,她心虛地回:【沒事啦,我早點睡就好了。】

【哦。】

過了一會兒,像是不甘心似的,吳堂又發:【其實,我已經在你家樓下了。】

何苗騰得一下跳起來,下意識往窗戶那邊看,然後手指飛速敲着:【你怎麽來了?】她往上翻了一下,那條約她出來散步的微信,也不過是五分鐘前發的。

【發你微信前,我就到了。】

何苗回了一個笑哭的表情。

【因為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麽東西?】

【微信上不好說,你下來,我給你。】

何苗想了想,雖然她“身體不适”,但還是決定下去一趟。于是對鐘意說:“吳堂在樓下,我下去一下,就不帶鑰匙了啊。”

“啊?那你換個衣服再走啊!”

“我馬上回來,就不換了。”

說話間,已經蹬蹬蹬地下樓了。腳上還趿拉着家居拖鞋,一點形象都沒有。

吳堂靠車站着,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蹦蹦跳跳,不施脂粉的何苗。他有點愣神,因為是第一次看見何苗這麽穿這麽打扮,看起來很居家。不知怎麽的,吳堂腦海裏忽然就開始幻想何苗穿成這樣,在他家裏的樣子。

只是這麽想一想,就讓人覺得很憧憬。

“你要給我什麽呀?”何苗走過去說。她和鐘意租住的是老式樓房,沒有電梯,她們又住在五樓,這麽跑下來,她都有點氣喘籲籲的。

吳堂被這幅生活氣息很濃的畫面吸引住了,答非所問道:“你穿這樣真好看。”

好看?何苗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吳堂西裝革履的樣子,又是一窘。

“你要給我什麽呀?”何苗又問一遍,她也不想穿着睡衣睡褲在外面晃悠太久。

“你過來看。”

吳堂這才把何苗引到車後面,按了下車鑰匙,後備箱就緩緩開啓了。裏面亮着燈,除了車子自帶的燈,還有那種一連串的ins風小燈,一圈一圈地圍着,閃啊閃的。最中間擺滿了紅玫瑰,看樣子還剛灑了水,花瓣上水珠子還挂着呢。

何苗震驚了。

吳堂手伸進花裏,摸啊摸的,摸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來,打開,裏面裝着戒指。

“送給你。”

何苗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戒指,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還結巴了:“我我我我們還沒到這這這地步吧?”

沒牽手,沒擁抱,也沒确定關系,就送上戒指了?

“不是的,這不是那種戒指。”吳堂也有點窘了,解釋說,“這個就是一般的對戒,就是情侶戴的那種。”

何苗又被情侶二字震驚到了。

“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就是,”吳堂紅着臉,說,“我想給你送個戒指當禮物,然後剛好,我自己也戴一個。這個戒指是我去找人定做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的指圍,要不你先戴戴看,不适合的話,我再拿回去改。”

說着,吳堂就把戒指取出來,想替何苗戴上。

何苗往後退了一步,就這一步,讓吳堂的手停在那裏,繼續往前也不是,往後縮回也不是。

何苗吸了口氣,才說:“謝謝你啊吳堂,但是我覺得,這個戒指對我來說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還是拿回去吧。”

“其實也不貴的,真的,你收下沒事的。”

何苗咬着嘴唇,搖了搖頭。

“那好吧。”吳堂低下頭,把戒指又放回盒子裏,難掩失落。

何苗在一旁看着,心裏特別不好意思。講真的,她一開始确實想和吳堂好好發展看看,但随着接下來的相處,也包括微信上的聊天,都讓何苗覺得,吳堂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沒明确拒絕,那是因為人吳堂也沒明确說什麽,于是就這麽一直不進不退地處着。何苗還想,要不幹脆就這樣吧,漸漸地冷淡下去。

哪想到,吳堂不僅給她送花,還送戒指。

“那,你把花收下吧!這花不貴重了吧。”說着,吳堂又把後備箱裏的紅玫瑰舉起來,遞了過來。

“花我也不能收,對不起啊吳堂。”

何苗這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确了吧。吳堂也聽出來了,他這是被拒絕了。心裏挺難過的,好一會兒都沒說話。但轉念一想,人姑娘拒絕他也是正常的,他們才認識沒多久,沒什麽感情基礎,甚至連一頓像樣的飯都沒一起吃過。

但還是很沮喪。

吳堂拿着花,無意識地掂量了幾下,最後還是遞給何苗:“也沒什麽特殊意義,你就收下吧。這花我拿回去也沒用,你拿回去插瓶裏吧,省的浪費了。”

“我拿回去其實也沒用,我也不會插花。”

吳堂苦笑着,“不要這樣吧?你這樣,我真的覺得——”

後面的形容詞沒說出來,但何苗能體會他的感覺,想了想,最後還是心軟,把花接了過去。

這捧紅玫瑰,就這麽不受人待見地跟着何苗上了樓。

鐘意看到還特別高興,她和何苗不一樣,她特別喜歡花,剛和餘潤朗在一起的時候,餘潤朗三天兩頭地給她送花,可把她高興慘了,後來老夫老妻了,餘潤朗就很少送花了。這時候忽然又看見這麽一把嬌豔欲滴的紅玫瑰,鐘意興奮地撲過去,大喊:“哇塞!我的苗,你也收到男人的花啦!”

然而她的苗一點講話的欲望都沒有,把花丢給鐘意,自顧自地把臉埋進枕頭裏去了。

這事兒還沒完。

到了第二天,何苗下樓準備去趕車上班,發現吳堂的車就停在眼前,看見她出來,吳堂也從車裏下來,說送她去公司。

剛好是順路的。

但順路也不行啊,何苗又拒絕了。

吳堂指了指頭頂,說:“天熱,還是我送你去吧,車裏開了空調。”

這裏出發去車站,何苗大概要走十來分鐘,車站下去再到公司,又是十來分鐘的腳程。夏天很熱,光又刺眼,何苗背着包,還得打着傘,每次都走得汗流浃背的。

有免費的車和空調,确實誘惑很大了。

“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去坐車就好了。”何苗沒再理他,飛快地走掉了。

到了辦公室,回到自己的格子間坐下,何苗還覺得很熱,于是就琢磨着一會兒上某寶淘個小電風扇回來,剛到辦公室這會兒也好快速降降溫。

旁邊盛嬌惠到得比她早,看起來心情很好,正一邊哼着小調,一邊在鍵盤上敲着什麽。見何苗來了,很主動跟她打了招呼,然後遞了倆桃子過來,說:“專門給你的。”

就是上次說要給她,最後又沒給她的那倆桃子。

“謝謝。”

何苗接過來,随意地放在桌面上,電腦也不開,就這麽呆呆地坐着。腦子裏還在想吳堂的事,明明都拒絕了,怎麽早上又來送她上班了?何苗有點不知所措,整天精神都不是很好,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出了寫字樓一看,完了,吳堂不會還要接她下班吧?

遠遠地,吳堂還怕何苗看不到他,招了招手,喊:“何苗!這裏!”

何苗:“……”想偷偷溜走都不行。

“男朋友喽?”

也不知道盛嬌惠忽然從哪裏冒出來的,何苗忙否認:“不是。”

“那是誰呀?這麽好,來接你下班哦。”

“相親的對象。”

“哦,那他看起來還不錯啊,看這車子,肯定也不差錢哦。”盛嬌惠笑笑,對何苗說,“那你就把他發展成男朋友啊。”

“……”

何苗覺得自己好累。早知道她剛才就說吳堂是她表哥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我評論,安排一下。

☆、海鹽冰激淩

08

這種情況,何苗和鐘意說了,鐘意又和餘潤朗說了。過了沒一會兒,餘潤朗電話就打過來了,說:“我已經和吳堂說過這個事兒了,你再和苗苗确認一遍,是不是真就這麽算了?”

“不用确認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真就這麽算了。”鐘意一邊說,一邊拿眼神瞟何苗,何苗自顧自地在那兒喝酸奶,跟沒聽到有人在講電話似的。

“哎,挺可惜的。”

“可惜什麽呀可惜,我家苗苗這麽好一姑娘,配誰不行啊。”

“話是這麽說,但吳堂人也不差啊。”

“別說了,都沒戲了還說。我看你還是叫吳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怎麽介紹這麽多都不成。”

“這我就管不着了,而且這種話,我一個做同事的,怎麽去和人家說。”

“那你就別管了,該幹嘛幹嘛去。”

鐘意把電話挂了,看着何苗笑了一下,“別裝聽不見了你,我都看到你耳朵豎起來了。放心吧,我已經叫餘潤朗去跟人說清楚了,你也別成天想這個事兒了。”

何苗嘴裏還叼着吸管,滋遛滋遛地吸着酸奶呢,聽了這個總算笑了下,點點頭。

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平靜如水。上班出門前,何苗還從窗戶往下看了,什麽車都沒有,就幾輛共享單車,被幾個老頭吱嘎吱嘎地騎着。

格子間裏放着盛嬌惠的行李箱,下午準備飛北京了。盛嬌惠不在座位上,何苗坐下來,一邊打開電腦,一邊看了眼行李箱。真夠大的,也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

沒過一會兒,盛嬌惠就從洗手間出來了。何苗看到她,怔了一下。

“怎麽了?”盛嬌惠靠着格子間站着,抽了幾張紙巾擦手。

“你穿這個啊?”

何苗指了指她的衣服,其實也不是什麽奇裝異服,就是完全換了一種風格。如果說平時是office lady的話,現在就是bar lady了。不過不得不說,盛嬌惠的長相和氣質,很适合這種風格的衣服。

她的五官并不算好看,但勝在化妝技術好,化個濃妝,就很像微博上的那種網紅。衣服也是網紅款,雪紡波點v領,配一個黑色超短裙,腳上是防水臺很高的粗跟鞋。盛嬌惠的皮膚不是很白的那種,還有一點微胖,但這衣服襯得她胸大屁股翹,挺性感的。

馮照緯看到她這麽穿的時候,也是這麽問的,但他沒像何苗似的問出來,他眼神表達得就是這麽個意思。

盛嬌惠倒是一點也不避諱,該低胸就低胸,該齊b就齊b,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像啄木鳥似的,還和馮照緯打包票,說:“放心吧,馮總,你別看我穿這樣,我走路可一點都不會慢。”

馮照緯不予置評地笑笑。

他們乘電梯下樓,盛嬌惠提着她的大箱子,馮照緯空着手,眼睛盯着電梯顯示器上不斷下降的數字。這裏的電梯裝修得比較高級,四面都采用鏡面板的金屬材質,從中能照出人的影子。

盛嬌惠對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又看,感覺很是滿意。旁邊就是馮照緯的影子。他側着臉,下颔骨的線條格外冷硬,像刀削一般,直接而淩厲地劃進下巴線裏。他穿着西裝,但偏休閑,襯衣領口的紐扣開着兩顆,一手放進西裝褲兜裏,腳上套着黑皮鞋。顯而易見地看出,他上下半身的比例分得很好,腿筆直地拄着,很修長。

盡管盛嬌惠穿着高跟鞋,但還是比馮照緯矮很多。她喜歡比她高大的男人。如果說膚白貌美胸大腰細的女人能讓男人荷爾蒙激增的話,那麽反過來也一樣,馮照緯這樣的男人,讓盛嬌惠荷爾蒙也激增了。

來接送的車就停在寫字樓門前的空地上,已經等候多時。司機在車外等着,很紳士地替人把後車座的門打開。

盛嬌惠知道平時馮照緯是自己開車來上班的,而且開的也并不是這輛車。這輛車看起來相當豪華,司機同樣也訓練有素。看樣子,這輛車和車的司機,應該是馮照緯家裏派給他的。

情報沒有錯。盛嬌惠看馮照緯的目光,又多了幾分侵略性。

他們先後上了車,馮照緯捧着筆記本在看,盛嬌惠就坐在他右手邊,等了一會兒,就聽馮照緯說:“怎麽還不走?”

司機回答:“前面有一輛車擋着路口。”

馮照緯擡頭看了一下,是一輛黑色寶馬,他又低下頭,吩咐司機,“按喇叭催一下。”

“這車我認識,”盛嬌惠說,“是何苗男朋友的,前兩天還見過呢,又來接何苗下班了吧。”

馮照緯頓了一下。

擰了擰眉。

她有男朋友了?

按了喇叭,前車往邊上移動了,馮照緯的車也動起來,他從車窗看出去,那輛車也關着窗,馮照緯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臉。

正好撞上下班高峰期,路上有點堵,最後磨磨蹭蹭地到了機場。

司機停了車,從後備箱提出馮照緯的行李箱,又把拉杆拔/出/來,這才交給馮照緯。盛嬌惠推着行李箱,站到他身邊去,他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盛嬌惠,最後笑着說:“知道跟着我出來意味着什麽吧?”

意味着接下來的三五天裏,都要形影不離,一起作伴,征戰沙場。白天應酬客戶談生意,晚上飯局酒席夜生活。然後是高級賓館,泳池和大床。

男人女人,商場得意之後,總是會惺惺相惜的。精神得空了,身體也得空了,誰都會感覺寂寥的。

這些一連串的,多米諾骨牌似的事件,盛嬌惠太清楚不過了。

她當然知道,一個女秘書,跟着一個男領導出差,這意味着什麽了。

“您有任何需求,請盡管吩咐,不管是什麽——”盛嬌惠笑着,身體不自覺地湊過去一些,“我都會答應您的。”

“很好。”

馮照緯點點頭,表示很滿意。于是随手把拉杆一扔,扔到盛嬌惠懷裏,說,“接下來的幾天裏,我的所有東西,包括行李箱、筆記本,和要用到的資料,都交給你保管。不能弄丢,不能損壞,随時備在身上,我要用的時候第一時間交給我。”

“對了,去幫我買杯咖啡。”

馮照緯交代完畢,率先進了機場大廳。

盛嬌惠在原地愣了一下,兩個大的行李箱诶,還有筆記本電腦和一大袋子的文件資料。她就兩只手,怎麽拿啊。但馮照緯一點要體貼女員工的意思都沒,進去後三兩步就走得沒影兒了。

盛嬌惠覺得難以置信又委屈,但她話都放出去了,又不能撂挑子不幹。于是只好咬咬牙,一口氣把這些東西都運進去。進去後還得給馮大爺買咖啡,順便給自己也來了一杯,回去路上沒走穩,踉跄了一下,她的咖啡灑了,還全灑在她衣服上。

等她去洗手間擦洗了一下,才跑回去找馮照緯。馮照緯早等得不耐煩了,看見盛嬌惠這副狼狽的樣子,又皺了皺眉。

盛嬌惠懊惱死了,以前她哪兒這麽丢臉過。雖然以前每每出差,她也幫着拎這拿那的,但那些男領導各個都會心疼她,盡量不讓她提太重的東西,有時候還幫着她提東西呢。但那些男領導普遍都年紀大,三四十的有,四五十的也有,大多有老婆孩子,所以才懂得疼人。

盛嬌惠就是掐準這一點,所以才拼命求着出差的機會。有時候也犯錯,但只要她撒一撒嬌,基本都能糊弄過去。

所以到了馮照緯這裏,她還是故技重施。

“咖啡呢?”馮照緯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

“買了,但剛才走路沒注意,摔了。咖啡都灑我身上了,你看——”她可憐兮兮地指着自己的衣服,“都快灑成地圖了。”

形容得倒是很貼切。馮照緯很給面子地笑了一聲。

“你還笑!”盛嬌惠嬌嗔地跺了下腳,然後扭着身挪過去,“馮總,我要不再去幫您買杯咖啡啊?”

“算了。”

盛嬌惠得意地笑着,剛想坐下歇一會兒,就聽馮照緯又說:“去幫我買瓶水吧,依雲的,那邊就有超市。”

盛嬌惠:“……”

盛嬌惠當然知道超市在哪兒,但他媽的超市比賣咖啡的遠得多得多。

“穿成這樣,走路也一點不會慢——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快去快回。”

盛嬌惠:“……”

話說完了,馮照緯又拿筆記本出來看。盛嬌惠恨恨地瞪他一眼,不情不願地去超市買水。一路走,還得一路忍受着陌生人看她衣服上的地圖。

她開始有點懷疑人生了。

好像一開始把這活截過來就是錯的。

虧她還費盡心思地在商務艙經濟艙上搞小動作,最後搞到的卻是自己。

現在吧,還得又拎包又買水的,苦活累活全包攬了。

盛嬌惠越想越覺得生氣,于是掏出手機給何苗發微信,控訴她推活給她,害得她快被人使喚死。一大串一大串的微信,手機滴滴滴地在何苗包裏響個不停。

她心煩意亂地取出來看了一眼,就看到屏幕上盛嬌惠發過來的最後一句:【你到底安的什麽心啊!】

何苗還想問呢,不是都已經說好了擺平了嗎,怎麽又來堵她了,吳堂這是安的什麽心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收益的時候,碼字最大的動力就是你們的評論。

沒有評論就不想碼字,不想碼字就沒有存稿,沒有存稿就會斷更。

斷更啊斷更。

所以趕緊給本糕糕評論。

(不要跟我說我存稿很多,雖然我确實有很多存稿,但是總會彈盡糧絕的。)

☆、海鹽冰激淩

09

下班時分,寫字樓裏湧出來不少人。附近就有車站,好多上班族都往車站的那個方向趕。吳堂的車剛好就停在寫字樓和車站之間的馬路上,很是紮眼。何苗不想引人注目,但又不想吳堂像上次那樣在這裏大喊她的名字,只好快速走過去,想着幾句話和他說說清楚。

正醞釀着該怎麽措辭,怎麽把人打發走呢,看到吳堂的樣子,何苗又愣住了。

說不上多英俊,但平日裏起碼還是穿着整齊,顯得一表人才的,哪像現在這樣子,領帶也沒系好,襯衫也從褲子裏跑出一角,還胡子拉碴的,完全是不修邊幅的模樣。

發生什麽事了?

何苗的心驀地一沉,其實她大概也能猜到吳堂發生什麽事了,畢竟他這幅樣子跑來找她,那肯定是和她有關。這麽一想,剛才肚子裏琢磨的那些咄咄逼人的傷人的話,她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何苗——”吳堂一開口,聲音也是沙沙的,聽起來很憔悴,“我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吧。餘潤朗和我說過了,我自己也回去想過了,但我想來想去,我覺得我還是很喜歡你。所以,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不要這麽快就拒絕我?”

何苗說不出話來,看他半天,最後才憋出一句:“你怎麽變成這樣子了?”

“我喝了點酒……”

哪止一點酒,他請了假,這一整天,都呆在家裏沒出門,家裏地板上都是酒瓶子,還有很多煙蒂。他其實不經常抽煙的,但他喜歡的女孩子不喜歡他,心裏正煩,又喝了酒,就莫名地很想抽煙了。

又煙又酒的,就成現在這個鬼樣子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很醜,但喝完那最後一滴酒,他心裏忽然明白起來,不知哪兒來的一股沖勁,就這麽貿然地過來找何苗了,不管怎麽樣,都要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

何苗走近一點,果然聞到一陣酒氣。在這兒這麽站着說話也不是辦法,得先找個安靜的、沒什麽人的地方再說。

“剛好要吃晚飯了,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先吃飯吧。”何苗說。

吳堂當然同意了,正要上車,何苗把他攔住,說:“你喝酒還開車啊?我來開吧。”

“你會開車?”

“嗯,駕照是考過了,但是沒有買車,所以不常開。”

何苗開車很慢,完全就是個新手。車子排隊的時候,還經常被那些從岔路鑽出來的車插隊,好在她也沒有什麽路怒症,就這麽安安靜靜地排在後頭。

其實吳堂開車也是非常謹慎的,他的車技一般,因此從來不開快車,也不去超車。這點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特征,悶悶的,慢慢的,有點遲鈍。

所以何苗這麽開,他完全适應,而且現在情況特殊,他也寧可這車越開越慢,希望能有多點的時間,能和何苗單獨相處。

但何苗開車的時候完全不講話,嘴巴抿成一條線,也沒什麽表情。一方面是因為開車有點緊張,另一方面是在想,一會兒要怎麽和吳堂說。

終于,車子停下了。

何苗選了一家她熟悉的飯店,之前和鐘意餘潤朗他們經常過來聚餐,挺幹淨的,環境也比較幽靜,消費也不高。她挑了靠窗的座位,招呼服務員點了單,然後很快就上菜了。

可是,她一直在吃,也沒有講話。

吳堂現在也沒什麽胃口,肚子裏還全是酒,放下筷子,就看着何苗,過了一會兒,還是他先開口,說:“你別光吃呀,說句話嘛。”

何苗也放下筷子,拿紙巾擦了擦嘴,說:“那你想要我說什麽呢?”

“随便說什麽,都行。”

“可是我最想說的,已經叫餘潤朗轉告了呀。”

“……”

何苗低了低頭,拿起桌上的茶盞,小聲地說着,“吳堂,你知道嗎,你這樣,其實挺讓我為難的。”

“……”

“給你打個比方好不好?”何苗把茶盞又放下,手卻還握在上面,“就好像這杯茶一樣,這是綠茶,是苦的,我不喜歡苦,所以我不喜歡綠茶。不管這綠茶有多昂貴,有多高級,香味有多濃,我都不會喜歡的。人,也是一樣的。”

“……”

“我這麽說,你明白嗎?吳堂。”

“……”

吳堂垂着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半晌,忽然又擡起臉來,神情裏帶着一絲執拗,說:“不,你這個比喻是不對的。人和茶怎麽會一樣呢?人是有感情的,人是會變的,可茶永遠只會是茶。人與人之間,是需要相處的,不是有個詞叫日久生情嗎?”

“但這又不是絕對的,也有人相處久了,會兩看相厭的啊。”

何苗有點急了,這人怎麽就講不明白,這麽牛脾氣呢。

吳堂搖搖頭,“不,我還是認為,事在人為。”

“那一直這麽相處下去,我就是不喜歡你怎麽辦?”

“那就說明時間還不夠,或者我還不夠努力。”

“那時間夠了,你也努力了呢?”

“……那到了那一天,你會對我有感覺的。”

何苗,卒。

這頓飯最後算是吃得不歡而散了,本來何苗是想着一頓飯把人解決了,結果沒想到這人鑽牛角尖,不僅沒解決,還繞來繞去的,把她越繞越緊了。之前,她對吳堂是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現在,她對吳堂的感覺就是一個字,煩。

“我看啊,你也別煩了,要不啊,你直接從了人家得了。”

何苗白了鐘意一眼,有氣無力地扔了一個枕頭過去,以示抗議。

“哎呀,不然你說怎麽辦嘛?送花送戒指,還接送上下班,被拒絕了也不放棄,這麽一直死纏爛打的。”鐘意把枕頭扔了回去,剛好砸在何苗屁股上,“哇塞,像這麽癡情的男兒,現在的社會可是很少見了哦。”

“啊——”何苗哀嚎了一聲,控訴,“你能不能不說風涼話!”

鐘意吃吃笑了,過了一會兒,又過去把那個枕頭拿回來,抱在自己懷裏,坐到床邊,推了何苗屁股一下,“诶。”

“……”

“诶。”

“……”

“诶——”鐘意在何苗屁股上拍了一下。

“你幹嘛啊——”

“我其實有個辦法。”

何苗重振旗鼓地坐起來,問:“什麽辦法?”

“你去談個男朋友,我是說,真的談一個。你有男朋友了,吳堂總不會還追着你不放了吧?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名花有主的話,他肯定也會死心的。”

“嗯,好像是個好主意。可是,我去哪兒談個真的男朋友啊——”

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也讨論不出什麽結果來,何苗照常上班下班,好在最近吳堂挺安靜的,微信除了早安午安晚安,三餐報備以外,也沒像之前那樣不打招呼就開車過來找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頓飯起的效果。

總之,這段日子,何苗過得還算平靜。

很快到了馮照緯和盛嬌惠回來那天,都快下班了,盛嬌惠還往公司跑了一趟,行李箱也帶過來了。一回辦公室,整個人就癱在格子間裏,累得話也不想講。

何苗想起之前盛嬌惠發給她的那一串哭訴,心裏還是有丢丢小愧疚的。她本以為盛嬌惠很有這方面經驗,應該能應付自如,卻沒想到,回來以後整個人都這麽沒精神。

“怎麽樣啊?”想了想,何苗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安撫性地詢問一下。

然而盛嬌惠趴在桌上,就轉了個頭。

把臉朝了過來。

上面一點妝都沒有,和她平時真的判若兩人。也不知道是沒化妝,還是妝花了。何苗取出自己剛到貨不久的小電風扇,舉在盛嬌惠頭頂,給盛嬌惠吹,說:“熱不熱啊?”

“不熱,我累。”

“那你怎麽還來公司啊,都快下班了,直接回家好了呀。”

“我也想回家啊,但馮總要回公司,我們是同一輛車。”

“下了飛機,你可以打車啊。”

“下了飛機,我還得幫他拎包拿行李!”

“哦。”

何苗被盛嬌惠最後那一吼吓到了,幽幽地拿回電風扇,幽幽地縮回格子間去。

沒過一會兒,有人走過來,敲了敲盛嬌惠的桌子。何苗和盛嬌惠都看過去,馮照緯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裏,對盛嬌惠說:“這幾天的材料總結一下,一會兒交到我辦公室。”

盛嬌惠現在聽到馮照緯的聲音就頭大,仰頭看着他,讨好地笑說:“能不能寬限一下?明天,就明天,我明天交給你。”

“你很累?”

“有點。”

“那我下周還要出個差,怎麽帶你去?”

“這不還有何苗呢嘛!您可以帶何苗去!對吧,何苗?”盛嬌惠去看何苗。

何苗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她不是身體不适,沒法坐飛機麽。”馮照緯嘴角帶笑,也去看何苗。

兩束目光,四只眼睛看過來,或兵臨城下的求救,或好整以暇的調侃,何苗只好硬着頭皮說:“現在身體好了,嬌惠要是真的累的話,帶我去也是可以的。”

“那就這麽定了。”馮照緯當即拍板,然後交代盛嬌惠買機票。

盛嬌惠這回恨不得自己就是個買機票的,馮照緯囑咐的事項,都給完完全全地照辦了,再不敢耍上回那種小心思。

這次要去的是海南,回到家,何苗正想着要帶哪些東西呢,手機微信就響起來了,吓了何苗一跳,以為是吳堂,還特別不情願去看,結果不是。

是馮照緯。

馮照緯的頭像居然是卡通的,是一個粉紅色的胖胖的豬頭。

【這次不住賓館,我在海南那邊有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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