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歡迎建立存檔點
倘若撬棍還能當做普通的五金工具用來擡個重物開個鎖,棒球棒就是真正的殺傷性武器,只能毆打大怪獸和小怪獸。
印桐揮了兩下棒子記憶着手感,擡頭瞄了眼存檔點上的黑兔子,伸手搭上了衛生間的門把手。
打開門之前,他其實已經猜到了門外會有什麽東西。
根據該物體的輪廓特征來看,他面對的絕不是什麽龐然大物,搞不好實物還沒他的膝蓋高,跳起來甚至夠不到他的胸。印桐在半透明的磨砂門前蹲下來,看着門後的小東西比劃了一下,他約摸着這家夥應該是只小動物,就模樣來看,八成是條小狗。
——這年頭的狗都這麽安靜了?
印小老板狐疑着握緊棒球棒,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衛生間外的木地板上,純白色的博美犬正仰頭看着他。
它不叫也不跳,看上去就像個設定好程序的仿真機器寵物。印桐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它那雙漆黑的葡萄眼,握着棒球棒的手緊了又松,思維在“摸摸它”和“揍揍它”上來回搖擺。
在恐怖游戲裏摸狗頭,大概是覺得自己活太長了。
印小老板暗自腹議了一下,揮了揮球棒,試圖将對方驅逐出唯一的通道口。
小博美依舊用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
它端坐着不為所動,眼睛沒有一時半刻因為球棒而轉移,始終牢牢地固定在印桐的眸子上,仿佛要看清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印桐一度懷疑它在新紀元後成了精,或者幹脆投胎重新做了只機器狗。然而解密類恐怖游戲之所以吸引人,就在于它的謎底一定早就埋好了答案,換句話說,移動這只狗的方法一定藏在當前的環境中。
就像是提出問題的斯芬克斯*。
印桐擡起頭,環顧四周。
他現在所處的這間屋子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他想要離開的衛生間,一部分是帶有陽臺的單身卧室。衛生間他剛剛已經檢查過了,除了标配的熱水器、馬桶和水池外,只有一臺還沒他腰高的洗衣機和一個裝着棒球棒的髒衣簍,裏裏外外幹淨得如同牆上的瓷磚,看一晚上估計都找不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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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就不一樣了。
雖然這間卧室怎麽看都幹淨得宛如五星級酒店,除了床上那堆亂七八糟的被子外,幾乎看不到一點“之前的他”留下的痕跡,但根據窗戶的位置和角度。印桐依舊可以判斷出這是一間嵌套着衛生間的側卧,并且位于整座房屋的邊角。
“之前的他”對這間屋子感情不深,寧肯什麽都不用,也不願意去碰屋裏放置好的東西。“他”就像一個過客,一個在這個夜晚暫居的旅人,“他”不肯也不可能因為任何原因留下,因為這間屋子裏,有“他”十分厭惡的東西。
或者說這間房子裏,有“他”十分厭惡的東西。
印桐的視線從放在地上的背包上一晃而過,他想着這“他”得讨厭到什麽程度,才寧肯将包放在房間中央,也不肯将它挂在衣架上。
——那麽這只狗是什麽呢?是“之前的他”帶來的寵物嗎?
印桐思忖了半晌,在小博美面前蹲下來。
如果是“他”的寵物,那麽一定有印桐不知道的命令方式。
——比如。
印小老板圍着狗脖子摸了一圈,在雪白的絨毛下方,勾出了一條小巧的金屬牌。
“lucky?”
他試着叫了這個名字,小博美仰着腦袋晃了晃尾巴,烏黑的葡萄眼閃了一下,歡快地應了一聲:“汪!”
它就像被啓動了開關,每一根絨毛都跳躍着歡喜的神色。印桐用手摸着它柔軟的背部,任由它跳進懷裏來甜自己的臉,小博美攀着他的睡褲抓着他的袖子,柔軟的舌頭濕漉漉的貼在他的臉頰上,一下一下,養得印桐直往後躲。
那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
突然炸開的疼痛仿佛一根貫穿了他腦袋的長槍,血腥如浪潮般漫蓋空氣,在短短的幾秒扼住了他的咽喉。
印桐聽到骨頭斷裂的“咔嚓”聲,漸次與玻璃鏡片的碎裂聲重疊,拎着消防斧的黑兔子揚手奮力地砍來,漆黑的刃口滑過陰濕的白霧,牢牢地嵌在印桐眼前。
他聽到腦海裏有什麽聲音陳述着。
【“玩家印桐,新手教學0-1,讀檔成功。”】
……
犬科動物的咬合力一般取決于它的上下颚之間可以産生多大的力氣,成年的博美一次能咬碎50公斤以上的重物,更別提改造後的機械犬。
印桐在水池前洗了把臉,坐在馬桶蓋上看着緊閉的衛生間門。
所以那只叫“lucky”的狗上來就送他回檔,确實輕松得毫不費力。
他心有餘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又忍不住捂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冰涼,手指發顫,手掌下那兩顆渾源的球體還安穩地待在眼眶裏,沒被什麽牙口強勁的小動物順口咬出去。
疼痛仿佛還埋在他的意識裏,擠壓着他空無一物的胃,逼着他在空蕩蕩的衛生間裏蜷成一團。
幾分鐘前,或者說讀檔之前,他被那條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狗咬碎了眼珠,而後咬斷了脖頸。
全程用不了五分鐘,他甚至沒來得及揮動自己的球棍,人生終結于鋪天蓋地的疼痛,在短短的幾息之間就掐滅了他的呼吸。
印桐甚至不知道他是被咬斷氣的,還是疼斷氣的。
他的雙腿在發抖,指尖凍到發麻。他強迫自己套上挂在門後的睡衣,而後拎着棒球棒,縮在狹小的馬桶蓋上。
他的大腦裏一片空白,死亡的記憶比當初被喪屍吃幹抹淨來得更加清晰。他甚至可以回想起狗舌頭舔過他脖頸的感覺,就好像那些黏膩的口水已經陷進了他的皮膚裏。
印桐擡起頭,無意識地望着水池上方的鏡面。
倘若第一次存檔時裂開的紋路還只存于鏡子對面的另一個世界,那麽這次,他已經清楚地看到細小的玻璃碎片剝落了下來。
兔子的影子變得更清晰了,就好像有雙無形的手抹去了鏡面上的濕氣。印桐看着對方垂在身側的斧頭,甚至産生了一種它又走近了一步的錯覺。
倘若每次存檔的時候,兔子都會揮動斧頭砍向鏡子,那麽當鏡子完全破碎的時候,兔子的斧頭會砍在哪裏?
印桐咽了口唾沫,低頭看向手裏的白卡,那張卡片在幾分鐘前就更換了提示,用一種輕描淡寫甚至略帶調侃的語氣寫道。
“tips2:小心一切具有視覺的活物。”
他沉默了半晌,視線越過沾着水珠的地面,停留在幾步外的髒衣簍上。
……
犬科動物是通過什麽判定方位的?
答案是嗅覺和聽覺。
它們的視覺中只存在黑白兩種顏色,并且在球型視野裏很難記住一個東西的固定位置。于是當印桐拉開門用髒衣簍套住小博美後,一旦他甩出球棒,對方就會沖向球棒落地的方向。
淩晨3:25,印桐握着門把蹲在卧室的木地板上。
小狗歡快的叫聲回蕩在衛生間裏,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牆壁間轟鳴作響。印桐拉緊門扉擰上門鎖,看着小巧的黑影一下下怼在半透明的磨砂門上,聽到門鎖在撞擊中發出的悲鳴,終于體會到了一股久違的安全感。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緩緩地松了口氣。
克服心理壓力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到髒衣簍的那個瞬間,他其實有想過自己是不是應該在衛生間裏躲到天亮。拟真度達到70%以上的游戲效果意味着相當真實的死亡,至少直到剛才,印桐都不覺得穿過指縫的水流和他平時感覺到的有什麽不一樣。
甚至更清澈,更冰涼,就好像埋藏在底下的水管包裹着無數的冤魂,時時刻刻詛咒着這間屋子一樣。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選擇繼續在衛生間裏待下去,未來會發生什麽,他不知道那只小狗會不會離開,不知道站在鏡子另一面的黑兔子會不會提前收割他的生命。
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不敢賭。
好在他的設想成功了,至少在當前的這一刻,他是安全的。
印桐努力松開自己攥着門把的手,環視着自己所在的房間。
如他之前觀察到的一樣,他停留的這間屋子是個連接着露臺并且內嵌了衛生間的側卧。此刻四面門窗緊閉,厚重的窗簾封死了窗框,唯有牆上小巧的光屏提示着印桐,現在是午夜3:26,室內溫度為18度。
也就是說“之前的他”不僅厭惡這間屋子,養了一條随時能殺人的狗,還喜歡在三更半夜洗個澡?
——這愛好未免有點獨特?
印桐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先從整間屋子最明顯的線索聚集地查起。
他站起身,擡腿走向擺在木地板上的背包,小巧的黑色背包看上去像是三年前流行的款式,造型簡約,十分符合大衆審美。
印桐小心翼翼地拉開包鏈,在“伸手進去摸”和“直接往外倒”兩個選項上猶豫了片刻,正打算選擇“往外倒”,便聽見幾步外的木門發出了規律的輕響。
“咚,咚,咚。”
有什麽人敲響了這間卧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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