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十八只佳人

? 楚末與陳彥辭相對而坐。陳彥辭盯着楚末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問吧。”

她驚訝地看着陳彥辭，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有問題要問你？”

陳彥辭笑了笑，低頭漫不經心地撫了撫衣袖，回答道，

“你哭過了。你今日竟難得抹了一絲淡妝，想來是要掩飾什麽痕跡，可你的眼睛還有一些紅，這是掩飾不去的。你若是在旁人那兒受了委屈定是首先去找太子殿下替你打抱不平，如今卻跑來找我。”

他擡起頭，看着楚末的眼睛，那雙眼睛，他不知不覺愛了那些年的眼睛，會哭，會笑，卻從不會是因為他。

“那我就直接問了，你...知不知道我和蘇塵的事情？”

楚末抿了抿嘴唇，低下頭不想讓陳彥辭看出她的心慌。卻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眼睛緊盯着陳彥辭的嘴，有些忐忑地期待着他的答案。陳彥辭看見楚末期待又膽怯的小眼神，輕輕笑了，

“你想知道嗎？”

楚末幾乎是下意識毫不猶豫地想點頭，然後又有了一些遲疑，但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陳彥辭看着楚末的模樣，道，

“當初可是你自己非要忘記的，現在又想要別人告訴你。真不知道當時你是怎麽想的。”

楚末靜默着，沒有說話。陳彥辭于是緩緩開口道，

“太子殿下曾經當過質子。”

不出他所料的，楚末的眼睛裏閃着驚訝。他在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當初你還是韶月公主時，第一次見他，便纏着景帝讓當年的殿下做你的陪讀。對了，殿下那時候雙眼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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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楚末急急打斷道，“我的陪讀不是你嗎？還有，他為什麽會失明？”

“你別急，聽我慢慢說，殿下為何會失明我不知，只是他作為質子送來南楚時就已經失明了。你硬拖着他做你的陪讀。至于這一段時間裏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只是，有一點我知道。你愛上他了。”

楚末愛蘇塵，當初這件事在楚宮裏并未有多少人發覺，所有人見楚末纏着蘇塵，刁難蘇塵，賴着蘇塵，只當是蠻橫公主的日常罷了，畢竟沒有人想過這樣孩子氣又任性的少女會一心一意地愛上一個人。只是陳彥辭知道。

見楚末眼神愣愣，陳彥辭又說道，

“你有沒有覺得我這雙眼睛很熟悉？”

楚末不明白陳彥辭為什麽要問這看似與他們的話題毫不相幹的問題，有些茫然，遲鈍地回答道，

“很像...蘇塵？”

陳彥辭輕笑了一聲，再開口時，語氣裏竟帶了一些苦楚，就像是某些陳年的傷疤被自己親手硬生生地重新揭開，血淋淋的灼痛。

“我與殿下是表兄弟。我雖不知你當年與他發生了什麽争執與矛盾，他當了你四年陪讀，你最後卻突然不要他了，随便扯了我去當你的陪讀。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一切不過是因為我的這雙眼睛罷了。一日，你喝醉了酒，拉着我流淚，哭着問我‘蘇塵，你為什麽讨厭我？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我才知你把我當成了他，你着實愛他愛得深沉。”

不知道楚末心裏在想些什麽，只是一直低着頭，難得地顯得很沉默寡言。

“所以，我喜歡過蘇塵，但蘇塵不喜歡我，而且很顯然，他直接拒絕了我。可是，那...我為什麽會忘記？”

“你記不記得千年忘 ？”

千年忘是南楚秘藥，楚末記得，剛想回答陳彥辭，然後突然愣住了。千年忘不是只能忘記最愛的人嗎，她只獨獨忘記了蘇塵，少年時的情深意動，竟然愛到這般田地？她有些不相信地看向陳彥辭，陳彥辭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她真的愛過他，深愛過他。

“因為他拒絕過我，傷了我的心。所以我便下定決心忘記了他？”

楚末此時的心情極其複雜，似乎有什麽東西堵在心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想要知道一切真相卻又有些不敢，她實在是害怕真相會慘不忍睹，讓她對現在安穩的生活産生膽怯。

“不，我想，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場戰争，是他帶領的。”

楚末覺得簡直難以置信，

“不可能！纖霜跟我說，當年她流落街頭時，是蘇塵将她買下來救了她，可見蘇塵心地善良，怎麽會發動戰争？他知道那場戰争死了多少無辜的南楚百姓嗎？他知道南楚當時正處于危難之中嗎？他知道多少人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每天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中度過嗎？邊境亂成一團不說，宮中也亂成一團，雞犬不寧。我父輩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他就如此乘人之危給奪去了？”

陳彥辭靜靜地看着楚末一口氣說完這麽一大串話，然後輕輕說道，

“可是帝王家，哪兒來的什麽人情，不過都是争權謀利罷了，他自然也不會例外。”

楚末無言相對，若說她如今對蘇塵的感情本就猶豫不決，那現在，她莫名地感到心累，她不想愛他了，真的不想了。

......

蘇塵趕回到府中時，楚末早已經回來了。蘇塵心情有些不安地踏進未涼閣，未涼閣內一片昏暗，未掌燈。蘇塵看見楚末獨自一人坐在桌前，身影顯得十分落寞。

“怎麽沒點燈？”

他走上前想要執起楚末輕放在桌上的手，卻被楚末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蘇塵有些苦澀地勾了勾嘴角，她果然還是知道了。

“你知道了？”

良久，才聽見楚末的回答，

“嗯。”

楚末始終沒有側過身面對着蘇塵，昏暗中看不清她的眼睛在看哪裏，只能依稀看見她輪廓模糊的側顏，面無表情。她很少這樣。

“恨我嗎？”

蘇塵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既然已經知道了，便很有可能對他抱有任何态度。然而，楚末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她搖了搖頭，聲音平平淡淡，無任何起伏。

“算不上恨，頂多算有些失望罷了。”

蘇塵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楚末卻在這時轉過身子，面對着蘇塵，突然輕笑道，

“蘇塵，你說可不可笑。本該刻骨銘心的事情在忘記以後再聽別人說起，竟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除了驚訝再無任何感覺，沒有愛，沒有恨。我想，這應該就是我最初想要忘記你的根本目的吧。”

在聽完這段話後，蘇塵才突然意識到，這才是楚末對她最大的報複，沒有愛，沒有恨，即便她知道了他們的過往，也只是像一個路人。

“所以，這就是你最大的報複方式，對嗎？”

“從前我想要的東西，你不想給我。如今你想給我，我卻不想要了。所以，蘇塵，我們就這樣吧。不過是年少時的一些糾纏，一起放下吧。”

我們就這樣吧，一起放下吧。

可是，愛都愛了，他又有什麽辦法呢？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愛啊，往往是在人意識到某些東西可能再也得不到的時候，才真正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