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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皇圖霸業一醉中

作者:浮絮兒

文案

追逐半生的熱血信仰,竟是長達二十年的陰謀迷局。

這是一個悶騷男在仇恨之下殺掉岳父,然後悲催地被未婚妻往死裏虐,卻心甘情願依舊不離不棄的故事。期間穿插複仇、争帝、背叛、家國興亡等等配菜。全程1V1,微虐。

不過請放心,最後有HE。

閱讀提示:

1、男主外冷內熱,女主嬌蠻有那麽點偏執小作。

2、古言、權鬥、無穿越重生、無結婚生子。架空,請勿考據。

內容标簽:宮廷侯爵 豪門世家 江湖恩怨

搜索關鍵字:主角:玄逸,江陵,莫離 ┃ 配角:楊寂,葉無泉 ┃ 其它:

☆、1 夢裏白衣飄若雪

虛弱的帝王苦笑一聲,緩緩閉上了眼。他手中的血色長劍,一直泛着幽幽冷光。

即便初濂劍被詛咒是一把“邪劍”,江淵依舊駕馭着它征戰了一輩子,噬肉飲血,在劍尖一次又一次地争奪着生命與政權,開創了赤流帝國。此刻,在江淵就要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初濂劍身竟隐隐透出一抹微紅,難道是死于劍下的生靈,在迫不及待地迎接仇人的到來?

“你要死了,初濂劍似乎很興奮。”暗夜裏,一個聲音輕而淡地說,帶着一絲嘲諷。

黑衣殺手隐沒在密林裏。江淵知道,那是赤流的右護法,他二十年前收養、并一手栽培大的孤兒——玄逸。

“你犧牲了那麽多東西,建立起來的赤流帝國……呵。開創一個全新的國度?守護深愛的人?需要俘獲人心的時候,總是說得比唱得更好聽。”黑衣殺手斜眉,冷睨着遠處月光勾勒出的城牆輪廓——那裏,銀雪帝國日夜虎視眈眈。

什麽是恩?什麽是怨?沒有無緣無故的恩,亦沒有無緣無故的怨。

“……”虛弱的帝王沒有接話,他緩緩閉上了眼,抑制着內心的悲涼。良久以後,他才嘶啞開口道:“我對不起你們,也不求你原諒……只希望,我死以後,你不要再那麽恨我。”

走到人生盡頭,江淵不知想起了怎樣的滄桑往事,竟絕望地大笑起來:“呵,我江淵殺伐半生,為這一刻足足等了二十年。呵、呵呵……”他一瞬間哽咽了,巨大的悲哀充斥着胸臆,“等終于到了這一刻,君臨天下,卻發現,原來竟是我自己将她……”

江淵再也說不下去了。玄逸的眼神變了變,似乎那句話觸動了他內心某個地方。

“咳咳……咳咳咳……”笑着笑着,笑聲變成了劇烈的咳嗽。在遼闊而空寂的夜裏,江淵痛苦的咳嗽聲顯得尤為撕心裂肺,淤血從嘴裏不斷噴出,他仿佛就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然而,玄逸只是倨傲負劍,冷眼旁觀。如此虛弱的江淵——玄逸只需兩招,便可輕易取其性命。

“我死後,你将是赤流的第二代國君。”勉強壓下了胸臆裏的血氣,江淵斷斷續續地接道,“今晨我已立下遺诏,把江陵許配給你,你将以驸馬和右護法的身份繼承帝位。遺诏就放在那邊的秘盒中。”

不遠處的月光中,能看見一個銀色小盒。

“呵?”聽到這句話,玄逸極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随後竟嘲諷地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話。

玄逸提着帝煙劍,轉身便朝秘盒走去——運氣的一瞬間,他感到驚人的力量從這把上古神劍中爆發而出,墨色劍身折射出微微冷芒,劍氣與內息交相呼應。片刻後,帝煙劍竟與他完美地融合成了一體。

帝煙劍——七年前,他的母親死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玄逸執劍的手狠狠一震,用盡全身力氣朝那個小小的盒子一劍斬下——帝煙劍黑色的鋒芒觸及秘盒的瞬間,劍身和秘盒竟都不止地顫抖起來,仿佛二者皆受到了不小的沖擊。黑衣殺手凝神,指尖加力,內息源源不斷地補充到墨色劍刃中。那一剎那,帝煙劍似乎受到了主人的召喚,劍芒鬥增,将鋒利發揮到極致——只見小小的秘盒一聲猛震,終于,一裂為二。

不愧是赤流第一工匠——玄逸在心裏感嘆道。剛剛那一劍,他不僅借助了帝煙劍之力,而且幾乎發揮出了他畢生武藝的全部。

黃色的诏令安靜地躺在那裏。

玄逸沒有打開看上面寫了什麽——他甚至想都沒想,負手挑起诏令,娴熟地挽出幾個劍花,遺诏就在墨色的劍刃間被削得粉碎!

江淵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一臉蒼白。

阻止是徒勞的。

“把江陵許配給我?呵——江淵啊江淵,你都要死了還想玩弄我?”看着化為碎片的诏令,玄逸似終于被激怒,心頭湧上一股難以遏制的恨,“你屠戮了我的家族、逼死了我母親、玩弄我的感情,我竟拜你為恩師,為你刀山火海拼命整整二十年!——我沒有反過來搗毀赤流已經是仁慈。”

黑衣殺手右臂一震,黑色劍鋒“嗖”的一聲指正了江淵眉心。

“聽清楚了——今日以後,我和赤流不會有任何關聯,天下,也不再有玄逸此人。這勞什子皇帝,誰愛當誰當去。”

帝煙劍尖撕絞的殺氣,就像是主人心中淩厲的恨意,在江淵眉心劃出一道血痕。末路的帝王雙目大睜,雙唇顫抖,內心極度震驚,似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會如此評價自己二十年來的苦心安排。但他終究什麽都沒有說。江淵任對方拿劍指着自己,眼神漸漸黯下來,蒼老的臉上,赫然滑下兩行清淚。

玄逸眼神一變,帝煙劍尖不易察覺地顫了顫。

“好,你不想當,我無法強求。”江淵極緩極緩地閉上雙眼,“玄逸,我只有最後一個請求,你一定要答應我。”

冷視着他,玄逸沒有做聲。

放過江陵?不和莫離作對?不與赤流為敵?那一剎那,玄逸冷眉沉吟,暗自揣測着對方可能說的話。

“用你的帝煙劍——貫穿我的心髒。”

江淵的語氣又淡又輕,嘶啞的聲音飄散在冬夜的冷風裏。

玄逸一怔,顯然沒料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反複打量着對方,不知在思考什麽,神色變換。

“當我求你。”江淵卻只是輕輕苦笑。

玄逸黯下眼簾,目光變換,心情一時竟變得極為複雜。他知道,為什麽對方如此強烈地想死于帝煙劍下。

“好。我答應你。”像是下定了決心,玄逸沉聲答道。他直視着江淵,一時間,二十年來的種種在心頭匆匆掠過——他七歲便追随此人,習武、征戰,以他的信念為信念,以他的夢想為夢想。為推翻腐朽的前朝,上刀山下火海,他從未顧惜過自己的頭顱與熱血。

黑衣殺手也閉上了雙眼,一聲冷笑,無力地搖了搖頭。

“去吧——”話音未落,黑色冷芒反手刺出。

夜。沉如墨。寂如死。

沒有抵抗,沒有躲閃,甚至沒有痛苦。江淵嘴角擎着一抹苦笑,靠着身後的樹,一點點癱軟下去。

一切仿佛定格了。玄逸保持着一劍刺殺的姿勢,就那麽低着頭,将臉埋進了陰影。

突然,他的身體痙攣了一下,手竟顫抖得握不穩劍,帝煙劍從江淵的心髒滑出,挑着血花落地。

“铮——”帝煙劍跌撞在初濂劍上,只聽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一種複雜的悲哀從胸臆裏爆發出來。玄逸極緩極緩地低下身,雙膝彎曲,朝死去的人深深跪了下去。

驕傲如他,自建國以來,除了母親,玄逸還從未對任何人屈過雙膝。

白漓的冬夜,風冷刺骨。

“阿逸……你在,做什麽?”突然,有一個聲音顫抖地問。

那個聲音如此輕、如此恐懼,卻讓尚自陷在悲痛中的人渾身一僵。悲傷的眼神陡然一變——深更半夜,城郊密林,竟然有人經過,看到了這一切?

殺——玄逸幾乎沒有經過思考。

右臂一震,帝煙劍一彈入掌,腳尖猝然加力——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驚人的。玄逸宛如一道黑色疾風,轉眼便逼近了五丈以外的入侵者!

然而,在看到來者慘淡的臉時,他的大腦一下子就空了。

玄逸呆呆望着對方,就像剎那間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劍鋒欺近來者心髒,他才猛然醒悟,使盡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将疾速刺出的劍生生拉回——氣勢洶洶的雷霆一擊,就這麽轉瞬化作靜止!

被帝煙鋒利的劍鋒正指心口,那人吓傻在當地,茫然不知所措。她似乎從未料到有一天,對方會如此兇狠地拿劍指正自己。

兩人就這麽尴尬地對望着,直到僵持了十幾秒後,玄逸忽的自嘲苦笑出來,一點點、僵硬地收回帝煙劍,劍尖卻怎麽也對不準劍鞘。劍身的血跡,是那麽地刺眼。

竟然是江陵——江淵唯一的後裔。

他的未婚妻。

☆、2 道是無晴卻有晴

白漓城下,時而有落雪飄過,冷入骨髓。

“……”江陵一身僵硬,蒼白的嘴唇在寒風中顫抖,面無血色。她時而瑟瑟望着倒下的父親,時而轉過頭去看看冷漠的玄逸,漸漸呼吸急促、面色惶恐起來。

“你在做什麽?”略帶哭腔的聲音,輕得飄忽不聞。

然而,江陵沒有等到回答。那人別過臉去,執拗地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麽。

鮮紅的血,還在從江淵的心髒裏一股股湧出,染紅了整個皇袍。江陵再也顧不上別的,踉踉跄跄跑過去,雙膝跌地,顫抖地伸出雙手,卻不敢觸摸眼前沉睡的人。

不……不要是真的!不要是真的!

“對不起。”終于,玄逸聲音沙啞地說了三個字。話音未落,他便閉上雙目,反手抵住眉心,似是在抑制某種情緒。

“阿陵,我要走了——珍重。”

跪在地上的紅衣女子渾身一抖,堪堪回過頭去,雙眼空洞地望着他。

“走?”

“嗯。”玄逸的語調卻是出奇的平靜。仿佛再也無法面對她,玄逸悶咳一聲,轉身便欲離開。

“呵……走?”江陵睜着濕潤的雙眼,扯扯嘴角,伸手跌跌撞撞地抓起江淵手中的初濂劍,一個健步便沖了上去!

眼裏尚自挂着淚花,那雙一向無憂無慮的眼睛第一次染上了殺意。初濂劍似乎感覺到了來自執劍者的憤怒,劍身在月光下泛出了血的鮮紅,就像江陵那一身紅衣。

玄逸一驚轉身,欠身避開之後,伸手扣住了江陵執劍的手腕。江陵右臂再次狠狠發力,卻掙不脫半分。玄逸盯着她手中的紅劍,喃喃道,“對,走之前,要先毀了這把劍。”

“你——!”

玄逸輕輕一點江陵右手的麻穴,初濂劍便應聲落下。正當他準備将其踢入半空、攔腰削斷時,他卻突然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被他扣緊的手腕中爆發出來。

“我要殺了你!”江陵歇斯底裏地怒吼,同時憤恨地掙脫開他的控制,以臂為劍、橫掌平削而去——他們隔得那麽近,這一掌又來得毫無準備,猝不及防之下,玄逸只好猛點腳尖,疾速向後避開——堪堪之下,他胸前的黑衣依然被劃開了不短的口子。

縱身抓起地上的初濂劍,江陵再次沖了上去。

若是平日,她吊兒郎當的劍法絕對不能在玄逸手中走過十招。可今夜,或是由于憤怒,或是有初濂劍相助,江陵招招緊逼,竟逼得玄逸一連退出了七八丈!

可是,玄逸竭力躲避着她的每一劍,始終沒有伸手拔劍。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江陵聲嘶力竭地邊追邊喊,淚水不争氣地滾落。玄逸一直凝視着她的眼睛,凝視她的每一個表情,緊抿雙唇,內心苦澀。

突然,玄逸眼神一變。他定定地注視着江陵身後某處,霍然睜大了眼——“住手!”

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江陵根本沒搭理他,反而下手越來越快。

“快住手!”玄逸再次低喝道,同時反手抽出了帝煙劍。見狀,江陵扯着嘴角冷笑了聲,根本沒管帝煙劍什麽走向,手臂一震,用盡全身力氣便朝對方心髒一劍刺去!

一愣之後,玄逸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竟要和他同歸于盡?

一抹酸楚劃過心頭。但此時玄逸沒功夫想那麽多,帝煙劍尖一轉便輕松擋開了初濂劍,然後他迅速把江陵拉過來護在裏側、摁向草地,伸手護住她的頭部,抱着她在草地上一連滾出好幾圈!

只聽“嗖”、“嗖”的幾聲,在他們滾過的地方,赫然插了幾支驚箭。

“滾!”好不容易停下來,江陵發現自己竟被對方抱在懷裏,心頭又羞又怒,将他一把推開。堪堪支起身子時,江陵卻一下子呆住了。

不遠處站着黑壓壓的士兵,他們點着火把、披甲執銳,一動不動地望着她——放眼望去,至少有千人!江陵咽了一口唾沫,隐隐感到事情不對勁——她是赤流的公主,這些人要做什麽?發動政變?二十年來的習慣讓她下意識往玄逸身後躲了躲,但江陵很快渾身一涼:難道是……玄逸?

“他們是雪國人。”只聽旁邊的人沉聲道,“……玄武王的人。”

“銀雪?!”江陵一驚,臉迅速蒼白下去。

三個月前,銀雪帝國的玄武王發兵攻打景江城,一個月之後,景江城陷落,白漓直接暴露在銀雪面前。兩個月以來,玄武王對白漓發起了十幾次攻城戰,但在玄逸、莫離兩位護法的合作抗敵下,玄武王損兵折将,卻并未占到什麽實質性的便宜。

從追随江淵到建立赤流,再到現在,右護法玄逸和左護法莫離一直是赤流人心中的神話。二十年來,他們一次次聯劍完成了幾乎是不可能任務,一次次力挽狂瀾、救國于危難,還未有過敗績。赤流人都堅信着,只要黑白殺手聯劍,就不會有殺不了的敵、打不贏的仗。

江陵睜着眼,努力抑制着內心的恐慌:本以為戰争再膠着下去,對銀雪有害無利,他們很快應該就會退兵了。但是……在這個漆黑的深夜裏,為什麽雪國人會出現在白漓城郊的樹林裏?而且人數如此之多?

那一瞬間,她只覺天旋地轉:父親死了,玄逸是兇手,雪國人偷偷潛入了白漓……完了,赤流要完了。

然而,玄逸卻立刻站起身,從懷裏迅速掏出某樣東西,只聽“嗖”的一聲,一抹火光沖天而上,點亮了一小片天空。

雪國士兵一驚:那是求援的烽火彈!

“殺!”一刻也不能再耽擱,黑壓壓的士兵一鼓作氣沖上來,喊聲驚動了沉睡中的白漓。玄逸拉起江陵轉身就走,不料江陵竟一震手臂掙脫開了他!

“你?!”又驚又怒,玄逸惡狠狠回頭,卻見江陵朝一棵樹跑去,俯下身,用盡全身力氣拉扯着渾身是血的老人。

“父親……父親我們快走啊……”江陵一邊惶恐回頭看看沖上來的雪國人,又轉過臉無助地瞪瞪沉睡的父親。可江淵躺在那裏,不管她怎麽用力,都紋絲不動。終于,拉扯中,江陵一個不小心被石頭絆倒在地,她索性一頭跌進江淵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雪軍越逼越近,沖在最前面的士兵一個健步跳上來,揮着大刀就朝痛哭的女子砍去——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閃過,同時那個士兵的頭顱應聲飛出,頸血四濺。

無頭屍重重跌落的時候,所有雪國士兵雙腿一滞,倒抽一口冷氣。但軍令在身,他們只能向前不能後退——隊伍只緩了一瞬,随即便以更快的速度朝跪在地上的女子殺了過去。

江陵把臉埋在江淵懷裏,絕望地閉上雙眼——既然父親離她而去了,她也跟着去吧。

這時,江陵感覺到有人擋在了她身前。雪軍的沖鋒聲由遠及近,随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刀劍交擊。然而,江陵只是緊緊抱着父親,什麽也不管,任身體害怕得發抖,閉眼等待死亡的來臨。

她低估玄逸了。

周圍全是殺氣洶洶的雪國士兵,她卻始終沒等到那奪命一劍。直到快一炷香的時間後,耳畔的殺伐聲竟漸漸低了下去。

江陵這才不可置信地緩緩擡起頭,轉過沾滿血的臉,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玄逸手執帝煙劍擋在身前,微喘粗氣,左肩上有一道深深的血跡,周圍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就像二十年來,玄逸無數次拼命保護她的那樣。

“……”江陵呆坐在那裏,雙瞳顫抖,滿臉驚詫。

終于,援軍到了。

密集的火把照亮了寂靜的夜,神武軍從四面八方湧來,“莫”字大旗在夜風中獵獵飛舞。殘留的雪軍見大事不妙,朝西北方向迅速逃去。

來者是左護法莫離。

“公主,你沒事……”剛趕到的莫離話還沒問完,聲音就戛然而止。随後趕到的所有神武軍将士紛紛一愕,本氣勢磅礴的軍隊,瞬間被一種沉痛的氣氛籠罩。

赤流君主江淵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嘴角卻有一抹安詳的笑意。

江陵的眼神依然是空洞的,她沒有搭理莫離,反而站起身,極緩極緩地轉過頭,呆呆望着玄逸。玄逸即刻明白對方為何意,冷嘲一聲之後,漠然轉頭掃了眼連綿的神武軍,凝神扣緊了帝煙劍。

這一切,莫離都看在眼裏。

然而,江陵一直凝望着玄逸,一言不發。她目光變換着,內心天人交戰。

“一定要趕走雪國夷子……為父親報仇。”良久良久,江陵終于淡淡開口。

玄逸和莫離皆回過頭來,眼底均是不易覺察的驚訝。莫離很快恢複了鎮定,朝死去的君主單膝點地,緩慢而沉痛地開口:“趕走雪國夷子,為君主報仇。”

那句話點燃了蔓延在軍隊中的悲痛,神武軍紛紛雙膝跌地,發下铮铮誓言:“趕走雪國夷子,為君主報仇!”雄渾的聲音震動九霄。

玄逸神色複雜地變換。他負手收劍,艱難地別過臉,仰望遠處的星空。

終于,戰火還是燒起來了。

震天的沖鋒號再次響起,西北方向突然出現黑壓壓的軍隊,人海一眼望不到頭,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江陵恍惚了一下,差點沒站穩:怎麽會這樣?未經過大規模攻城戰,雪國人……就潛入到白漓內部來了?

他們是怎麽進來的?誰出賣了白漓?

江陵下意識捂住了嘴,又忍不住想哭:今夜的白漓,即将淪為戰場嗎?

☆、3 銀月玄武夜

“玄逸,你保護公主從南城門撤退,我拖住雪軍,兩日後,白漓河會合。”

江陵一愕,睜大眼睛轉頭望向說話的莫離:這是要……棄城逃走?

讀懂了她的疑問,莫離簡要解釋道:“雪軍潛入白漓內部,我們卻無知無覺,更不知對方人數多少、大軍在白漓何處、內鬼是誰。現在敵暗我明,硬碰硬只怕會損失慘重,而且我等、怕不能護得公主……和君主周全。”莫離對江陵抱拳,說到“君主”二字時,他默然低下了頭。

江陵心下一痛,随即苦笑搖頭,慘然道,“……随你們吧。”

“沈鐵心保護公主,我要回珈璃宮一趟。”

所有人怔了一下,紛紛朝說話的玄逸望去。江陵也瞪着他,滿眼訝異,然而玄逸沒有理會,兀自眺望着西北方向,心裏不知在盤算着什麽,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你要回珈璃宮?”江陵的聲音很冷——右護法的寝宮珈璃宮,恰好在白漓的西北角處。

玄逸回頭看看她,撞上了她充滿敵意的眼神。心頭縱有複雜的情緒,玄逸卻是無所謂一笑,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淡淡開口:“嗯。我一個人,任何人別跟着我。”

莫離沒有說話。江陵氣得一臉煞白,所有神武軍睜大了眼,紛紛咽下一口唾沫:對于公主江陵,玄逸一向是溫柔遷就的。可不知為何,一年前,他突然性情大改,變得陰鸷冷漠、喜怒無常——就連戀人江陵也未能幸免。一年來,即便有外人在場,江陵也常常被他氣得摔門就走,玄逸卻再不急急追出,好言哄勸。

玄逸随手牽過一匹馬,踢下馬上的士兵利落翻身上馬。他俯視着紅衣公主,欲言又止,眼裏再不是二十年來的溫情愛憐,而是讓人陌生的漠然。剛要震動缰繩,卻終究還是受不住江陵怨恨的眼神,玄逸凝神清了清嗓子。

“你知道為什麽。”

江陵微怔,一下子想起了什麽,耳畔只聽對方緩緩接道:“還有,不用等我會合了。”

一驚擡頭,玄逸已絕塵離去。

沒走多遠,風中便飄來淡淡的血腥味。

火光、殺伐、慘叫,都成了他身後模糊的剪影。玄逸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二十年了,這些勾心鬥角,他實在是受夠了。

深更半夜,江陵獨自一人出現在城郊密林,身邊連個侍女都沒有,這真的是巧合?白漓城郊,離軍隊巡邏的地方很遠,可放出烽火彈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莫離的援軍轉眼趕到,這也是巧合?

是有人故意把江陵引到這裏,讓她看到這一切吧。如果真是這樣,他弑君一事,必然還有第三個人知道。

這個人是誰,玄逸猜都不用猜。他們位列左右護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分權了十餘年,從聯劍的生死兄弟,一步步走到了如今水火不容的境地。剛剛江陵替他隐瞞弑君一事,大概是出于避免神武軍傷亡的考慮,畢竟要拿下他,至少要留下一半神武軍的性命。

只可惜,不問政事的公主并不知道,玄、莫二人已經內鬥內耗很多年了。

不過,這些都過去了。

***

“一個一個挨着問,不肯說的,杖刑伺候。”戎裝的女将軍漠然令道。

率領雪軍夜襲白漓,珈璃宮首先淪陷,再以此為據點入侵整個白漓城——然而做到這一切的,竟是個女人。月光在她的銀制面具上反射出森森寒意,那雙眼睛像狼一般銳意而孤獨。

銀雪帝國的玄武王——左棂。

渾身是血的侍女、侍衛被堆到空地上,不一會兒竟堆成了一座小山,人疊人地抽搐着,血漫出了一丈開外。遠遠望去,就像一只震顫着的巨大怪獸。玄武王不悅地冷笑了聲——占領珈璃宮半個時辰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求饒投降,罔論回答她的問題。

原來玄逸手下,個個都是硬骨頭?有意思。

“把剛剛那個小姑娘押過來。”

“是。”

看着滿臉恐懼的孩子被跌跌撞撞地推過來,玄武王俯身,伸出右手,指尖在她稚嫩的臉上緩緩劃過。

“小妹妹,告訴姐姐,銀夜珠在哪裏?”

銀夜珠——一聽到那三個字,小姑娘的臉色刷的轉白。

面具下的雙眼露出了危險的笑意。

“你知道對不對?告訴姐姐,姐姐會給你糖果。”

“我……”小姑娘突然止不住地渾身顫抖起來,臉本能地向後瑟縮着,讷讷搖頭,“我不……我不知道……”

玄武王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了。

“不知道嗎?”她淡淡問,轉頭望了望抽搐着的人山——一些被壓在最下面的人,已經一動不動。

小姑娘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吓得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同時手暗自移向腰間。

“既然不知道,那我也沒辦法了。”玄武王聳聳肩,兩個雪國士兵即刻走上前來,準備将小姑娘拖過去施以杖刑。

突然,玄武王眼神一變,朝一旁的樹梢迅速瞥了一眼。一道黑風襲來,她想都沒想,雙足陡然發力,反手提起小姑娘便向後避開兩丈。與此同時,只覺兩顆頭顱飛過,剛剛的兩個士兵竟已被橫刀斬首!

心下一驚:來者的武藝……不在她之下!

“難道是赤流赫赫有名的黑衣殺手、右護法玄逸?”手臂一震,佩劍便搭在了小姑娘纖細的脖頸上。

終于,那襲黑衣停在了一處空地上。玄武王一眼便注意到了他右手的劍——竟然渾黑得那樣純粹,反射不出一點光芒。怪不得他黑衣黑劍隐藏在夜裏,常人根本就發現不了他。

聽到“玄逸”二字,尚殘留有意識的仆人們努力側頭望去,看到熟悉的背影後,沾血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堂堂銀雪玄武女王,竟對一群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施以極刑,就不會內心不安?”玄逸冷笑。

“哈哈哈,要我放過他們嗎?”玄武王仰頭笑了,“可以啊,把銀夜珠交出來,我立刻就放了珈璃宮所有人。”

銀夜珠——前朝蕭國皇帝代代相傳的寶珠,傳聞,在三年前白漓城被攻下時落入了江淵手裏。玄逸不屑一笑,“玄武女王憑什麽認為,銀夜珠在鄙人手裏?實不相瞞,鄙人連君主是否曾真正得到過銀夜珠都不知道,何來交出銀夜珠一說?”

玄武王冷哼一聲。似是不想聽玄逸狡辯下去,她低頭看看劍下的孩子,用劍身平平擦過她雪白的肌膚,“今夜,我在白漓城外看見了這個小姑娘。怎麽樣,長得很可愛吧?這臉要是被一刀刀劃花了,該多可惜?”

被挾持的小姑娘堪堪側臉躲避着,劍身冰冷的觸感吓得她直哆嗦。

玄逸依然保持着笑容,卻不再接話,扣緊帝煙劍的掌心浸出了冷汗。

“玄武王、看劍!”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厲喝,一柄驚劍從玄武王身後疾速刺來。玄武王一驚,左手提着小姑娘再次側身躲避——與此同時,玄逸趁此空檔縱身掠上,揮起帝煙劍便朝玄武王左臂一斬而下!

被前後夾擊,玄武王眼神一變,左臂狠狠發力将小姑娘一掌推出——那個小姑娘一個重心不穩,三兩步踉跄撲倒在地。玄逸一怔,回頭望去——幾個雪國士兵立刻沖上前來,想扣下那個小姑娘作為人質。

要止住去勢返身救她已然來不及——就在玄逸焦急之時,一個紅衣女子突然揮着大刀跳上來,逼開士兵抱起小姑娘、一個健步竄進了旁邊的草叢中!

玄逸落地停穩之後,愣了好一瞬才反應過來:剛剛……是江陵?揮着初濂劍?

他沒忍住笑了一聲。江陵一個纖弱女子,卻揮着男人使用的大刀,怎麽看怎麽不協調。但他同時又微微皺起了眉:江陵竟自作主張,回到了危機四伏的珈璃宮?并且擅自使用邪劍初濂劍?

“右護法大人!”從後偷襲玄武王的人也穩住了身形,玄逸定睛一看,是太傅高試劍,只聽他低聲交代着:“我拖住玄武王,你趕緊去保護公主!拜托了!”

“……”玄逸一時沒有回答。他用餘光瞥了一眼草叢,大部分雪軍已朝江陵和小姑娘消失的方向追去。不能再耽擱一刻,玄逸立即起身追出,卻剛一邁步便被玄武王一劍逼了回來。然後,數個将軍模樣的人執劍逼上前來,玄逸無法,只好堪堪退兩步,掃視一圈後,明白一時半會想脫身,怕是很難。

“你們的對手是我!”正當玄逸還在思量着如何是好,高試劍竟孤身沖上前去一頓狂砍,看似毫無章法,卻劍劍又快又狠、直搗要害,一時打亂了玄武王和雪國将軍的陣腳。趁此空檔,玄逸再不耽擱轉身就走,朝江陵的方向疾速追去。

剛鑽出草叢跑了幾步,江陵便腳下一滞,心覺事情不太妙。

四面八方的戎裝士兵一點點圍攏,将兩人的生存空間越逼越小,銀色月光映照在他們冰冷的刀劍和铠甲上,壓抑的氣氛就快讓人喘不過氣。

掌心滲出了冷汗,就快握不穩初濂劍。江陵往後退一步,後背卻撞上了某個硬物,她一下子明白過來——是珈璃宮後院的杏樹。

“江陵姐姐……”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拉着她的衣角,怯怯躲在身後。

“小晨,不用害怕。”她咽下一口唾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鎮定。

突然,只聽“嗖”“嗖”的幾聲,心弦緊繃的雪國士兵渾身一震,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緊忙擡頭查看——

只見黑暗裏有數道火光沖天而上,在黑色天幕裏紛紛炸開,散成無數道煙火,劃過天際。

雪國士兵們看得呆了:這東西類似烽火彈卻又不是烽火彈,似乎沒有攻擊性,不知暗藏了什麽玄機。直到整個天空慢慢暗下來之後,不知誰大喊了一聲:“不好、中計了!”所有人才愣愣低頭,發現樹下早沒了兩人蹤影。

“在那邊!”又有人大喊了一句,所有目光一齊投向某個角落——只見兩個黑影迅速朝宮牆移動着,藏進了牆內的陰影。

“追!”一聲令下。正當士兵們準備邁開大步一撲而上時,突然感覺到一絲絲冰涼的液體當頭澆下,竄進衣服內,不禁在冬夜裏打了個寒戰。

趁此空檔,江陵拉着小姑娘在宮牆邊迅速摸索着,冷汗涔涔地尋找着下一個機關——剛剛的煙花和雨霧,都是曾經玄逸為了逗她開心專門布置的。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那散開的漫天煙花之時,心裏無法言表的震撼和溫暖。

珈璃宮是整個白漓城裏,唯一一座她閉着眼也不會走丢的宮殿。

當摸索到牆邊某個凸起物時,江陵心中一喜:找到了。她立刻伸手想按下凸起物,不料身邊的小姑娘卻突然伸過手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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