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歌月徘徊
沉默了一瞬,白衣公子自嘲地冷哼一聲,又仰頭喝起酒來。
楊寂神色複雜地望着莫離,等他意猶未盡地喝完最後一口酒,啧啧嘴扔掉酒壺後,楊寂才沉聲緩緩問,“你是怎麽猜到的?”
莫離轉過頭去,醉眼朦胧,似笑非笑,“我檢查過那瓶‘天鶴’,是滿的。裏面确實都是‘天鶴’毒,未被替換或掉包。”
楊寂一愕。
“你說,她怎麽能确定,葉無泉一定會交換兩碟糕點?”
莫離自言自語,仿佛在問自己。楊寂的驚訝漸漸凝結,思考片刻後,才一字字慢答,“若換做是我,急于脫身的話,也會走這樣一步險棋。至于——如何恰到好處地暴露鋒芒,讓葉無泉轉念認為除掉自己比控制江陵更緊急……”楊寂眉頭一皺,“若要這樣揣度蘇煥晨的心理的話……”剛說一句又躊躇了,楊寂不知是覺得此事略微荒唐,還是僅僅在思考措辭,良久才接了下去,“……很不可思議。”
“讓你不可思議的事還在後頭。”莫離嘲諷一笑,冷冷道,“蘇煥晨,說不定是比玄逸更加可怕的一個角色。”
“此話怎講?”楊寂莫名緊張一分。
莫離沉默了一會兒,才轉頭冷睨一眼楊寂,安靜吐出三個字:“巫憐草。”
“巫憐……草?”
莫離輕輕靠上石壁,平靜地回憶道,“巫憐草,碾碎之後少量食其葉汁,人會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迅速出現全身抽搐、發冷的症狀;一盞茶的時間內,人的脈搏、心跳均會停止,呈現出死亡的跡象。”
“……呈現?”楊寂心裏一緊。
“對,呈現。”莫離銳意一笑,“可是,大約十個時辰以後,等毒素在體內自然分解,人就會蘇醒過來,一切恢複正常。”
楊寂呆在當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莫離緩緩閉上雙眼,從胸臆裏深深地自嘲一笑,“枉我研究藥草十五年,卻把巫憐草當普通花草,任蘇煥晨在青墨宮內種植。等發現‘天鶴’有詐,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才回頭去遍翻古籍,在一本破舊的上古傳說裏,找到了關于巫憐草只言片語的記載。”他無奈地一頓,“蘇煥晨……如此智慧、如此謀略、如此膽魄……我心服口服。”
驚怔了好久,楊寂才讷讷道,“這……這真的是一個十歲孩子做的事?她身後……真的沒有幫手?她是從哪裏得到的巫憐草種子和‘天鶴’毒的?”
莫離凝神沉默——蘇煥晨是葉天歌的女兒,在珈璃宮和玄逸密切相處了一年。一直以來,他們都把重點放在玄逸身上,蘇煥晨,隐藏在玄逸身後,一直韬光養晦,不漏鋒芒。
葉天歌有沒有留給她什麽東西?住在珈璃宮的一年裏,她和玄逸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線索太少。我們對敵人的深淺……一無所知。”千萬種推測在腦海交織,莫離皺皺眉,只輕輕說了幾個字。
深吸一口氣,楊寂煩躁地扶額,整理淩亂的思緒,“如果真的使用巫憐草,蘇煥晨必須要有同夥。我記得,當時,負責下葬蘇煥晨的是……是……”
莫離一愣,順着對方的思路細思,一個身影漸漸浮現出來,“——冰兒。對,沈紫音的貼身侍女,冰兒。”
那一刻,他們的目光交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寂靜了一瞬,兩人随後不約而同地苦笑出來。
“我大意了。”莫離自嘲而憾恨地搖搖頭,“你明明告訴過我,注意和沈紫音來往密切的人。那之後,我的确切斷了她與外界的聯系。冰兒送飯的時候,從不許她久待多言。我以為沈紫音對他們沒什麽用了,沒多留意,沒想到……呵。”
“不怪你。蘇煥晨是這麽個狠角色,實屬意料之外。”楊寂嘆一口氣。他忽的深意一笑,話鋒一轉,“不過,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哦?”莫離掃他一眼,“看來,玄逸那邊,有好消息了?”
“他醒轉已經十九天,以玄逸的體質和恢複速度,重新執劍應是沒有問題。期限已至,到了他們履行承諾的時候——這算好消息嗎?”楊寂淡淡一笑。
莫離望着他,沉默地不置可否。
楊寂的聲音裏透露着睿智,“只要按照計劃、按部就班,同時肅清內部,保持對軍、政的絕對控制權,不出一個月,你就能順利稱帝。”
“看來,你倒是十分信得過玄逸。”莫離似笑非笑。
“我相信他的誠意。”楊寂凝神一頓,“說到底,蘇煥晨還是玄逸的人。玄逸若是罷手了,這個勁敵自然就消失了。更何況,玄逸也不傻,必然明白只有力量才能保證公平交易的道理——若非要苦苦相逼,最後,很可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放別人一條生路,有時,就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哈哈哈,”聞言,莫離亦深意地笑起來,“這麽說,本應是五杯毒酒的必勝局,你實則心存放過玄江二人的念頭。”莫離緩步走過去,伸手摁在楊寂肩上,搖着頭喃喃,“‘銀輝’雖烈,但玄逸若潛心調養,不出十天即可重新握劍。如今,他用了十九天——這就是玄逸的誠意?他為什麽要拖延時間?他們一個是赤流國君,一個是深得軍心民心的右護法,不趁此機會一網打盡,你真不怕他們卷土重來?”
楊寂一頓凝眉,許久不說話,好一會兒,他才輕輕開口,“他們兩人,其實,只想過平凡的二人生活而已。”
“平凡的二人生活?”莫離低低重複着,咀嚼着那幾個字,微醺的雙眼裏,浮動着複雜而深邃的光。他的思緒不知飛到了哪個地方,沉默良久以後,莫離才自嘲一笑,“好一個平凡的二人生活——好,我答應你。”莫離直起身子,鄭重地一字字承諾道,“玄逸若不食言,履行了他的約定,我就放過他們。”
楊寂的身體不易覺察地一震。他不自禁緩緩揚起嘴角,默默往後退出一步,伸出雙手,對莫離恭敬抱拳、颔首:“楊寂先替他們二人,謝過莫公子。”
“哈哈哈,”莫離仰頭再次笑起來,“你我二人,還言謝?登帝以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擢你為督國大将軍,然後将小堇嫁予你。”
楊寂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
“接下來,”莫離的笑意卻漸漸凝固,眼底迸發出指點天下的冷厲,“我要欽點十萬大軍,親征寒城。”
楊寂本還在尴尬中,聽得那句話,全身不自禁一激靈:“親征寒城?”
寒城是銀雪的帝都。莫離登帝後的第一戰,不是收複白漓,而是親征寒城?
“這……為什麽?”
“為什麽?”莫離斜睨他一眼,笑:“銀雪的玄武王左棂,殺我破天軍老将李明蔚,還欲毒殺我愛妻沈紫音,最後她竟逃回了寒城——這口氣,我怎生咽得下?”
“逃回……寒城?”楊寂呆呆站在那裏,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急急分辯,“不是、我是問……”
“哈哈哈!”莫離卻豪邁地笑出聲,打斷了他,然後大步流星走出去,留下一陣風和白色的背影。
“不用問也不用勸。我意已決。”空曠的地下石室內,傳來陣陣餘音。目送着遠去的背影,楊寂額上滲着冷汗,一動不動,目光劇烈變換。
然而,他沒看到的是,此時莫離臉上的笑容,狡黠而極富深意。
入春後,鏡雲城的夜,不再那麽冷入骨髓。
青墨宮的某個角落,偏僻的竹樓下,藍衣女子憑欄而立,兀自眺望着遠處的星空。清風幽幽,星河暗淡,月光皎皎。純白的光芒映照在她清麗的臉龐上,照不亮她沉郁的雙眸。那雙眼睛,填滿了過往和愛恨,深邃如暗夜。
忽然,左棂眼神一變。她默默擡頭,望向天幕——那裏寂靜幽深,仿佛什麽也沒有。然而她知道,剛剛,一只信鴿從那裏飛過,一路向西北飛去。
“看什麽呢?”
左棂一怔,全身立即警覺起來,然而她沒有回身。
輕袍緩帶的白衣公子慢慢走來,與她并肩而立,共賞這夜月光。
“你竟然放了沈紫音一命。”良久,莫離輕輕一笑,“我以為,你下手的話,她無論如何也難逃一死。”
“呵。”左棂冷冷一笑,“沒完成任務,讓左護法大人失望了。”
莫離并不愠,唇角一直挂着若有若無的笑。
“殺了我以後,薛游隐若真信守承諾,放了你和雲天佑,你們想去哪兒?”
一驚,左棂霍然回頭——然而仿佛在談論一件不痛不癢的事,莫離臉上始終是波瀾不驚的淺笑。
左棂眼底的神色劇烈交變——莫離的野心是自立為帝,她答應了幫助他,作為回報,莫離要給她滇毒的解藥。可這只是表面的契約,是她留在赤流冠冕堂皇的理由。實質上,随着同伴一步步獲取莫離的信任,他們正在布一個天羅地網。同伴的目的,自然是覆滅赤流;而她,只是想要莫離的項上人頭,與薛游隐交換自由。
然而現在,莫離問她,殺了他以後,她要去哪裏?
同伴被發覺、事情敗露了?左棂心下一沉,下意識往暗夜叢林瞥了一眼,手默默搭上腰間佩劍。
“其實你早就知道,你應該恨的,不是我,也不是玄逸。”
左棂一愣,莫離就像絲毫沒感覺到殺氣一樣,依舊面色平靜,緩緩道來。左棂一低眼,驚覺莫離腰間空空如也。
“難道不對?”久久沒等到回應,莫離回頭,看到了她的一臉迷惑與戒備。
“啊?”四目相對的時候,左棂一呆,從滿身殺氣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注意對方剛剛在說什麽。
“玄逸只是想把你收入麾下,留作我的把柄。”不知在談論何年何月的事,那句話來得無頭無尾,可左棂眼底并無茫然。再回憶起那些年少輕狂,莫離臉上也浮現出了些微悵惘,“離間你我的,最後陷害你、給你令牌的,難道不是楊寂麽?”
“……”左棂的眼神戒備得像刺猬——莫離究竟想說什麽?
瞅着那樣的眼神,莫離含笑的眼睛又蒙了一層說不出的深意。良久以後,他忽的嘆一口氣,輕輕拍一拍雕欄,轉頭遙望黯淡的星河。
“某種程度上,我們真的很相似。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出賣靈魂,泯滅良知,與曾陷害自己的仇敵合作——只為換取盟友與力量。”
白衣公子回過頭來,柔聲問:“左棂,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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