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字香燒——分歧

“我的父親,做成了這輩子,他想做的絕大部分事情——将我培養成震懾天下的利劍,助他推翻蕭國,建立新的王朝,與銀雪平分天下。”

江陵渾身一僵。

“只可惜,”玄逸轉過頭,望着紛紛的梨花和更遠處的藍天,目光空茫寂寥。唇齒噏動,他的語氣輕而淡,“他最後,希望我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并繼承他的霸業。但是,我不僅沒有答應,反而親手殺了他。”

只聽“啪”的一聲,水壺掉在地上,沒喝完的水汩汩流出。

玄逸并沒有回頭,固執地望着遠處。他知道,江陵此刻必然直直地瞪着自己,他衣襟下的手指僵硬。尴尬無言中,沒有人說話——沒過多會兒,玄逸似是堅持不住,終于凝眸,撫心悶咳了幾聲。

江陵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還好她及時扶住了欄杆。望着對方撫心咳嗽的樣子,她內心空洞一片,不知作何反應才算合适。

“事情還沒完。”江陵還在恍惚發呆,玄逸卻輕諷一笑,直起身子,“你可還記得,銀夜珠?”

江陵心下一緊,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這顆珠子,早在江淵攻下白漓,斬殺蕭啓的時候,就親手毀掉了。”

江陵雙目霍然睜大,全然不可置信。

“那……”

“那我在找什麽,對不對?江淵命我秘密搜查銀夜珠的下落,那時,我恰巧在風鈴村遇到了小晨。”

江陵心下顫抖,雙手下意識撫上了心口。

“還記得那道密令麽?——但凡可能藏匿銀夜珠的村寨,若無人交出珠子,我就需把村寨清理幹淨。”玄逸冷冷一笑,閉目,深吸一口氣。

“江淵這一輩子……都在追求着力量的極致。禦龍四式雖然厲害,但還不是天下無敵。一個人體內的‘氣’終究有限,他需要一把劍,一把凝聚了世間最厲、最怨、最毒之‘氣’的劍。”

江陵一驚,想起了那柄鮮紅的劍刃——初濂。

“為了讓我的殺伐名正言順,江淵謊稱我是在尋找銀夜珠。江淵一邊令我收集怨氣最厲的心頭精血,一邊令莫離網羅天下毒草。經過長達兩個月的閉關,循着相克相生之道,江淵将數種劇毒和純粹的精血,反複炙烤、錘煉進初濂劍刃中。哀怨的精血刺激着劇毒,使初濂劍氣變得空前淩厲、狂暴,配合以禦龍四式這個武術絕學,世間幾乎無人可擋。自此,初濂劍成了真正的邪劍。”

江陵渾身不自禁一個寒戰。

不知想起了什麽,玄逸緩緩凝眉,“初濂劍改造以後,江淵帶我去了一處村寨。他站在山巅,用新劍,對山底無辜的一村百姓使全了禦龍四式——”玄逸悶咳一聲,反手抵住眉心,啞聲回憶着,“近千人……一瞬間喪生。然後,你猜,他轉過身來,對我說什麽?他說,‘這把劍是你的,你應該擁有這樣的力量’。”

江陵恍然一呆,若有所思。

玄逸将額頭深深埋進掌心,冷道,“我為什麽等了一年?如果說,僅僅是為了得到我、為了實現他的信仰,江淵不得已制造了葉族那起殺孽——我或許還能忍受,我們至多分道揚镳。可是,随着他逐漸變強,他的欲望也疾速膨脹,他漸漸背離了初衷,變得面目全非。首先,為了一座景江城,他利用我除掉了結發妻子;然後,為了造出一把邪劍,成千上萬的人無辜死去,他卻不痛不癢;最後,為了得到一本《奇毒疏略》,為了造出更毒更厲的劍,他竟然想殺了小晨……”

深陷在茫然中的女子微怔,喃喃:“《奇毒疏略》……?那本九年前離奇消失的奇書?在小晨那裏?!”

玄逸默然點頭,“為了轉移矛盾,九年前,母親在把小晨送去風鈴村的時候,順帶送走了這本書。”

江陵全身發軟,扶着欄杆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突然哽咽一聲,雙手捂住臉,再也抑制不住地流出淚來。

終于,一切都挑明了。

玄逸無神地凝望着哭泣的女子——他這輩子唯一深愛過的女子。那一刻,他感覺到的不是輕松,卻是一種更深的空洞與茫然。

她會怎麽看待這一切?從今往後,她會如何看待他?

“……所以,你就這樣……殺了父親?”

玄逸一怔,只見江陵一點點從掌心裏擡起滿是淚水的臉,雙眼通紅,傷心難過得難以自持。

“你誤會他了……你真的誤會他了啊!”

玄逸神色一凜,神色不悅地變換,只聽江陵哽咽道,“縱然從你母親那裏奪過你的方式卑鄙了一些,可這二十多年,他是怎麽悉心培養你的,你不清楚嗎?最厲害的招式、最鋒利的劍、最壯麗的山河,作為一個父親,他一直都在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你。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彌補曾經的傷害啊!而且……葉婉情……”江陵失聲啜泣出來,“父親這輩子、最念念不忘的、就是這個名字啊!”

玄逸眼神一變,只見江陵在痛哭中哽咽得語無倫次,“有一次,父親喝醉了酒,告訴我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痛苦的一件事,就是曾經給雪國軍隊帶路,偷襲了一個府邸……他最後雖然救下了他最愛的那個女子,卻毀了她整個家族!那個女子、那個女子,叫葉婉情!”

不料,玄逸目光一厲,突然沉聲冷喝,“臆測妄斷!那些話是他在為自己開脫——他為什麽要帶路?他是要制造混亂,趁機劫走我,卻不料事态惡化,雪國人屠戮了整個府邸——雖然這個結果不是他的初衷,卻是他一手釀成的!”

玄逸從未對她這麽兇過。完全意料之外,江陵被喝得臉色一白,在對方強硬的氣勢中呆住了。

那目光灼得玄逸心下一痛,他的神色立刻緩和下來,皺眉別過臉,冷冷解釋道,“對于江淵而言,夢想與信仰,總是比家庭與感情來得重要。他若真的那麽愛葉婉情,為何不肯在景江城下放她一條生路?他若真的愛我、想彌補我,把我當成他心愛的兒子,而非一柄為他披荊斬棘的利劍,又為何不肯公開我與他的關系,名正言順地傳位于我?非要讓我迎娶你,以驸馬和右護法的身份繼位,迎娶我的……親妹妹?”

最後三個字,玄逸說得生澀嘶啞。江陵一個恍惚,眼底湧起極其複雜的情緒,兩行眼淚再次順着雙頰滑下。

“對他而言……我始終是一個工具。”玄逸無力地閉上眼,諷刺一笑,“把壯麗的山河留給我?且不論我想不想要,除了我,他恐怕找不到第二個合适的人,來替他守住這片江山了吧?”

“不是……真的不是那樣……”江陵痛苦地搖着頭,心裏壓抑得快喘不過氣,“你怎麽知道,父親知道葉天歌就是葉婉情?而且,我都問過莫公子了……他的所作所為不是父親的授意,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殺葉天歌,一切都是那個高恺做的!至于帝位,”江陵抽泣一聲,淚流滿面,“他一直都把你當做繼承者,悉心培養,否則,他為何不教莫公子禦龍四式呢?為何冒着日後繼承混亂的風險,就是不添子嗣呢?這片天下,他一直就是留給你的啊!”

玄逸下意識想反駁她,然而,仿佛怕再次情緒失控,唇齒翕合,他只是無言地、慘淡地笑了笑。

看見那個笑容,江陵心慌起來,焦急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想想,父親如果昭告天下,追随了自己二十年的右護法突然變成了他的親兒子,即将傳位于他,他的結發妻子是已故的蕭國戰将——誰會相信?誰會認為這不是一場陰謀政變?你若以驸馬身份繼位,不就了無風波、合情合理了嗎?十幾年來,你我之間的感情,誰不知、誰不曉?大家對此早就心照不宣了。父親不說,誰會知道你和他的關系呢?父親……這是在成全我們啊。”

玄逸一直似笑非笑地聽她解釋,聽到最後一句,他終沒忍住,嘲諷地笑了出來。

口幹舌燥地說了半天,然而那人搖頭冷嘲着,似乎認定了仇恨便決然不回頭。江陵感到了深深的痛心和無力,發覺自己是在蚍蜉撼樹。沉積了二十多年的怨恨,豈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明知是一場誤會,她卻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玄逸走出執念和仇恨。

“成全我們?”玄逸向她輕輕俯身,面帶悲戚和冷笑,“你認為,嫁給你親哥哥,是在成全你?”說到“親哥哥”三個字時,他伸手點點自己心口。

江陵恍惚一震。

面對那張熟悉臉上的悲憫嘲笑,一時間,驚、怒、羞、哀,巨大的陌生感和無助感迎面而來。

玄逸不僅不接受她的解釋,而且第一次,對她如此冷嘲熱諷。

“你為何要憑自己片面的猜測,來臆造這些辯詞?”玄逸的語音清冷如水,一如他的目光,“江陵——你真的了解你父親嗎?你真的知道他內心有多冷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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