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此情可待成追憶(一)

花瓣落在她掌心的時候,那種柔弱的觸感,讓紅衣女子忽的一顫。

轉身,呆呆往某個方向望去。那個長廊的長椅上,再沒有人抱臂側坐在那裏,不耐煩地提醒她,練劍時不準偷懶。

鏡雲城城郊,這個破敗的院落,已被楊寂的人死死把守,無人能輕易進出。不管江陵在做什麽,背後都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審視她。侍衛們一個個戒備森嚴,只待兩日後,将她押解回宮複命。

她孑然一身默立梨樹下,一站,就是一日。

那個人離開……已經一日了。這個院落,一下子從樂園變成了牢籠。他心口的溫度和堅實的心跳仿佛還在左掌心,每念及此,江陵整個左臂都會狠狠顫抖起來,她只好報左臂,蜷縮跪地,努力抑制着內心刀割般的痛楚。

他現在怎麽樣了?傷有沒有好一點?

解下腰間的木劍,劍身上紅色的血痕刺目錘心。轉過劍柄,末端那個“陵”字,依舊遒勁飛揚。江陵木然伸出手,手指在觸及字跡的前一刻停頓了一下,她苦笑一聲,指尖輕輕落在了那個字上。

每一道凹凸回轉的觸感,一一從指尖傳來,道道驚心。

江陵小心翼翼地一遍遍摩挲着,感受着刻字人的氣息,想象着他刻字時認真的樣子,和唇角那抹溫柔的笑意,她嘴角也不自覺揚起了哀傷的笑容。

梨花與木劍尚在,教她劍法的人,卻不知去了哪裏。偌大的庭院,梨花紛飛,靠在梨樹邊瘦弱蜷縮的背影,顯得特別孤單渺小。

兩行眼淚劃下,啪嗒啪嗒,打落在劍身的血痕上。

阿逸,我真的只剩這把木劍和回憶了……如果你怨我,恨我,求你不要告訴我……我真的不夠堅強,我不知道,如果連你都否認了我,我還要如何走下去,堅持下去……

深夜。

女子一身疲憊地坐在床上,無神地凝望窗外夜空——那裏,天幕漆黑,星辰點點,夜風簌簌。屋內燭火搖搖晃晃,勾勒出她慘白的側臉。

“君主,時候不早了,早生歇息。”門外,有人恭敬地提醒。

江陵扯扯嘴角,懶得理會——連睡覺都監視。這盞燭火若是不滅,這人是否打算監視她一整夜?

半晌沒等到回音,門口的人緩緩走開了。

夜風透過洞開的窗戶,吹拂着她的長發和清麗蒼白的臉。江陵閉目,感受着夜的冰涼。

突然,耳畔“铮”的一聲,驚擾了她的孤獨。

江陵一怔睜眼,看見木窗上斜斜地插着一支箭。她下意識往後一縮,以為有人要刺殺她,但凝神細視後,她發現箭身上綁着一張字條。

江陵心下一驚,立刻轉頭望了一眼門口,又探頭往窗外掃視一圈,确定沒人後,她急急跳下床,熄滅燭火,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拔下箭,解下字條,展開。

迎着月光,江陵一點點辨認着字條上的字——

“若想讓玄逸活命,今夜子時,從卧房窗口出,沿院東小徑前往院外樹林小會。”

前幾個字幾乎就要灼傷她的眼——江陵大腦一懵,手指發顫,字條從指間飄然滑落。

子時——她讷讷轉頭看了眼沙漏,還有半個時辰。這時,門外又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江陵一慌,趕緊三兩步跳上床,拉上棉被,假裝熟睡。

那人在門口站了片刻,确認她已經睡下後,又轉身走開了。

抓緊棉被的手指在顫抖。夜,漆黑寂靜,江陵甚至能聽到,沙漏裏的沙緩緩滑落的聲響。半個時辰的時間,突然那麽難熬。

阿逸……阿逸……你怎麽了?我求求你,千萬不能出事!

心跳得厲害,江陵一凝神,翻身起床。

紮好頭發,換上深色的束身緊衣,帶好面紗,還缺一把武器——江陵掃視了一圈屋子,卻發覺自己竟連一把防身的匕首都沒有。

想了想,她拿起了那把木劍,輕輕吻了一下劍柄上的“陵”字後,江陵眼神一凜,把劍別在腰間,縱身跳出窗。

迅速穿越小徑,從後院門離開。江陵一路步履匆匆,冷汗涔涔。她看似目光敏銳、堅定,卻在經過後院門外的矮樹時,俯身不夠被挂住了發絲。心急如焚之下,江陵幹脆伸手扯斷頭發,又兩三步掠走。

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她在心裏微微訝異着。這條路是送信的人指定的,但并非前往樹林的捷徑。是那人把他們引開的嗎?

冷風蕭蕭,吹拂着江陵束起的長發,吹幹了她額上的冷汗。進入樹林後,江陵一手搭在木劍劍柄上,一邊慢慢往前走,對周遭的一切保持高度警覺。

突然,她腳下一停,敏銳地擡起頭——暗夜裏,一個黑影從前方的樹幹上一躍而下,轉眼落在她兩丈遠的地方。只是一個跳躍的動作,江陵卻下意識連避好幾步——步伐沉穩、身形迅捷,此人的武功已到極其高深莫測的地步,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江陵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麽大的錯誤,竟因一張字條便冒冒失失獨自前來。

落地後,黑影背對着她,不說話也不動。

深吸一口氣,江陵摩挲了一下劍柄末端的字後,冷冷站定了——對方若真要拿下她,她退再多步也沒用。

“你是誰?”江陵眼神一厲,沉聲喝道,“玄逸怎麽了?”

黑影低頭,放下抱臂的雙手,似乎笑了一下,要轉過身來——江陵暗自吞下一口唾沫,搭在劍柄上的手越扣越緊。

終于,那張臉一點點出現在她面前。

江陵讷讷呆在當地,驚愕地瞪着那張臉,一時間,大腦空白一片。

看她震驚成這樣,那人顯然也有些意外,茫然攤開手,不解地笑,“玄逸怎麽了?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江陵渾身狠狠一顫。那抹笑容一下子就沖垮了最後一道防線,悲涼和酸澀襲來,她咬着牙,爆發出一聲極低的啜泣,一扭頭,突然瘋了般地往後逃走!

那人一怔,趕忙點足躍起,在空中踩過幾次樹幹借力後,縱身落在江陵面前。差點一頭撞到他懷裏,江陵堪堪止住腳步,局促片刻後,又扭頭往回逃去。

“喂,”玄逸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苦笑,“幹嘛呢?明明是在乎我的,肯冒險為我溜出來,卻不肯跟我說話?”

怎麽用力都無法掙脫,江陵憤怒地回頭,卻對上了那個熟悉的笑容。一瞬間,心酸和苦澀鋪天蓋地将她包圍,她再也使不出力氣,眼淚滾滾而下,像一個委屈極了的小孩。

“傻丫頭……哭什麽?”看到她的眼淚,玄逸只覺心疼無比,松開她的手臂,想拍拍她的頭安撫,卻不料在接觸到她發絲的前一剎那,江陵豁然擡眼,冷冷地逼視着那只手。

突如其來的敵意讓玄逸的手僵在空中。明明還挂着淚花,那雙眼裏卻滿是戒備,玄逸微愕,前一日灰暗絕望的心情又被喚醒。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露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挑眉調笑着,“哦——還在生我的氣?”他皺眉轉轉眼珠,悶悶道,“都拍了我一掌,還不解氣嗎?”随後,他故作虛弱地俯身,拍拍心口咳嗽了兩下。

果不其然,江陵眼神一變,擔憂地往前挪動了一步,下意識擡手想幫他撫平氣息,卻僵在半空。

看着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樣子,玄逸自嘲地揚了揚嘴角,直起身來,對她伸出手。江陵一怔,轉頭警覺地盯着那只手,只見那只手一點點靠近了她的面頰,一動指,拉開了她耳際的面紗邊線。

白色的面紗緩緩滑落,露出一張清絕蒼白的臉。

“才一天不見,怎麽就這麽憔悴?”玄逸注視着她,柔聲輕問,“為什麽要在梨樹下吹一天的風?我說過不回來嗎?”

江陵一驚,睜大了眼。

“真不讓人省心。”玄逸沒有理會她的驚訝,責備地瞪瞪她,不客氣地敲了敲她的頭。

江陵呆在當地,複雜的暖流湧遍全身——難道,一整天,玄逸其實都在她身邊?一念及此,江陵狠狠低下頭,開始淚流不止,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她以為,她已經徹底失去他,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可為什麽僅僅一天後,再見面,玄逸卻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依舊如平日,對她語笑溫柔?

難道,她傷他還不夠深?他不在意嗎?不生氣嗎?

江陵不知道,她的眼淚,足以挫滅玄逸心中任何負氣和驕傲。

這一整日,玄逸都徘徊在院落附近,或者穿梭潛伏在院裏。當他看到江陵孑身跪在樹下,緊緊抱着他刻的那把木劍,痛哭流涕時,玄逸先是不屑冷哼一聲,卻很快就惘然、心痛起來,好幾次差點就忍不住沖上前去,想把她扶起。

在江陵的眼淚面前,什麽原則,什麽怨氣,什麽驕傲,他只能統統放一邊,繳械投降。

“好了,別哭了。”時間有限,江陵卻哭得越發傷心。玄逸無奈起來,伸手過去,試探地拍拍她的肩。見她沒有抵觸和反抗,玄逸才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節奏均勻地輕拍她的背,笑語安撫,“傻丫頭……我說過,你若需要我,我絕不離開。所以以後,別再做折磨自己的傻事了。”

那句話,終于讓江陵心中最後一點原則和堅持,瓦解殆盡。一日來的所有愧疚、痛苦、恐懼、孤獨,頃刻決堤。

“嗚哇——”只聽一聲脆弱的痛泣,江陵一頭撲進玄逸懷裏,雙手死死抱緊他,失聲大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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