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烈火長生——經年記憶

當吹着喇叭、放着鞭炮的慶賀隊伍從不遠處經過時,藍衣女子一怔,側頭眺望而去,竟有些微微的失神。

君主江陵三日的“淨身”、“避見”已完成,正大駕回城,将在今夜完成與左護法莫離的婚禮。今日天還未亮,就已有各國使者帶着賀禮,早早地抵達了鏡雲城。這些使者來自稱臣于赤流的一些南方小國、異族部落,或是各大城池裏的門閥世族。

長長的隊伍看不到頭、窺不見尾。人們的衣服都是喜慶的大紅色,一箱箱賀禮源源不斷地朝長生殿運去。竹樓裏,左棂沉默地遙望着這一切,微風撩起她的發絲和衣袂,她的臉清寂蒼白,看不出任何悲喜。

突然,左棂揚起嘴角笑了笑。

不遠處的天空,黑羽信鴿撲騰着翅膀,漸漸隐沒在深藍的天空裏。左棂輕輕擡起手,展開掌心,白色的粉末飄飄灑灑,消散在風中。她凝望着随風飛舞的白末,不知回憶起了多少年前的往事,眼神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像是對誰的追思,又像是終于放下了背負多年的歉疚。

從此,塵世裏再無牽挂。

白末全部消散不見後,左棂輕輕放下手,唇角的笑意也凝結了。取而代之的,卻不是以往的平淡寂寥,竟是一種駭人的陰郁和決絕。帶上面紗,轉身,腳尖加力。左棂一個縱身跳出了竹樓。

身後,是半個時辰前毒發,倒了一地的侍衛。

一路上,左棂總覺得鏡雲城這片宮殿群有些異樣,但她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經過隐秘的毒器暗室,經過醉雲亭,經過種種熟悉的地方時,左棂皆未有任何動容和停留。但掠過青墨宮後房時,左棂卻腳下一滞,轉過頭去,朝裏望了一眼。

不知感覺到什麽,她眼神一變,豁然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腳踢開了大門——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左棂絲毫不避,兀自凝神屏息,卻感覺不到這間屋子裏有任何生氣。

不——不可能。那個人去哪裏了?

正猶疑,卻聽身後傳來了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左棂頭都不回,漠然擡手展開掌心,一只黑羽信鴿乖巧地飛過來落在上面,舒服地伸展着腳丫子。

解下信鴿腿上的字條,展開閱讀,片刻後收掌将其捏碎。喂給信鴿一點食物後,左棂便揚手将其驅走,同時轉身,迅速朝某個方向掠去。

***

暮色四合的時候,整個長生殿已坐滿賓客。

偌大的長生殿,一時間人來人往,喧鬧嘈雜。人們紛紛道賀慶祝,感嘆着這段良緣佳話,趁此機會彼此拉攏示好。紅綢燈籠挂遍堂,奇珍異寶擺滿室。整個大殿,富麗奢華到了極致,與天堂無異——堂上是昆侖山的羊脂白玉,散發着溫潤、寧靜的光;殿後方是綠得純粹的翡翠,輝光璀璨奪目。瑪瑙、珍珠、珊瑚、琉璃等寶石,恰到好處地點綴在大殿的各個角落。綽約麗人在殿內窈窕歌舞,奇珍異獸在殿外的邀月湖畔慵懶徜徉。富貴糜爛的氣息,奢侈炫目的排場,簡直讓人目瞪口呆。

沈鐵心早已焦頭爛額,神武軍将長生殿層層戒嚴,卻仍不能讓他絲毫放松。他不僅要保證寶石和君主的安全,還不得不笑着和各種達官顯貴們抱拳寒暄,接受記錄一箱箱的賀禮,臉部肌肉都快抽筋。

與此同時,長生殿的後室卻安靜得出奇。婢女們将紅色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穿在那個清秀公子的身上,然後利落地替他整理好衣袂、戴好頭冠,束好衣帶,生怕怠慢了,或出現任何和纰漏。

紅衣公子沉默地凝視着鏡中的自己,無悲無喜,仿佛今日的喜事與他全然無關。

這時,一個人從後房走進,對他颔首抱拳。

“準備得怎麽樣了?”

“莫公子放心,君主十分配合,換裝打扮全部完畢。一切順利,只待吉時到來。”

莫離一邊理着衣袖,一邊漠然問,“玄逸現在在哪裏?”

“這個……”嚴恭語塞,好一會兒才艱難道,“莫公子恕罪……他的幫手實在太厲害,嚴恭沒能截住他們。不過可以确定的是,他們現在不在鏡雲城。”

莫離一頓,不置可否地揚揚嘴角,“玄逸的幫手,長什麽樣子?”

嚴恭凝神,低眉冥思,“……夜太黑,加之大部分時間是在後面追……我們實在是沒看清那人的長相。不過那人個子不高,咋一看還會以為是……是……”

“是什麽?”

嚴恭咽了一口唾沫,硬着頭皮答,“……是個小孩。”

莫離緩緩笑了起來,眼中光芒卻越發冷冽。嚴恭正不知所措時,卻聽對方話鋒一轉:“晏明呢?”

“晏明……?”嚴恭一愣,回憶片刻,“……我們在他的食物裏下毒,令其敗給朱雀王,昨日晏明被俘後就沒有了新消息,不出意外,他現在應是在襄遠的大牢裏。”

“不出意外?”莫離轉過身來,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嚴恭。嚴恭心下一驚,不知對方何意,只好深深低下頭,保持着恭敬抱拳的姿勢。

“不将對方置于死地,你是想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意外嗎?”莫離一字字輕言,笑得極富有深意。嚴恭渾身一抖,雙膝跌跪慌張答道:“莫公子恕罪!屬下辦事不力、屬下立刻就去處死晏……”

“不用了。”話沒說完,莫離卻沉聲打斷了他。嚴恭一愕擡頭,驚覺神武軍已不知何時悄然逼近,一個個手執冷刀利劍,惡狠狠地将他指在中央。

“公子……這……”他的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謝謝你為我做這麽多。”莫離緩緩低下身,倨傲地擡起嚴恭的下颚,漠然微笑:“你和你的主人一樣,都這麽不擅長忠誠。不過,若你肯告訴我,你和左棂在計劃些什麽——我或許可以考慮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嚴恭緊閉着嘴,艱難而執拗地沉默着。不知感覺到什麽,莫離眼神一變,捏住他雙頰的手指突然加力,同時猝然伸出另一只手腕,用力砸向他後心——只見嚴恭在大力下被迫張開嘴,渾身痛苦地一顫,五髒六腑被瞬間震碎,一大口鮮血順勢噴出。

一地鮮血中,一顆黑色的、極小的藥丸骨碌碌滾了幾圈。

“不願意說,還這麽想死?”莫離站起身來,輕蔑地笑着,一腳踩在他後心上,用力轉動着腳尖,将嚴恭死死壓在血泊裏,“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讓你也嘗嘗,鏡雲城十二大道菜的滋味了。”

抽搐中,嚴恭吸進了幾口剛吐出的鮮血。

“咳咳。”皺眉悶咳了兩聲後,似乎覺得了無趣味,莫離拂袖轉身離去,只是對身後淡淡吩咐了一句:“壓入大牢,即刻行刑。”

靠在長生殿門邊,不知在想什麽,莫離一發呆就是半晌。

一改方才的淩厲,獨處時,他的臉色竟是令人驚心的蒼白和疲憊。一身紅衣在風中飄蕩,竟比平日那身清素的白袍更寂寥。

碧波粼粼的邀月湖映入眼簾。沒有血的腥味,也沒有劍的冷意,一切寧靜而美好。莫離微擡眼簾,面無表情地望着澄淨的天空,唇角忽的揚起了複雜的笑意。

那裏,一只白色信鴿越飛越遠。

小立片刻,剛準備轉身回殿,莫離一轉頭,卻瞥見不遠處的邀月湖畔,同樣孑身伫立的紅衣少女。她身後跪了一排戰戰兢兢的侍女,不遠處放着一架空喜轎。

雖然江陵平素就是一身紅裝,但今日這襲紅色嫁衣卻格外鮮豔刺目——像***的烈火,像流淌的鮮血。她的目光黯淡得沒有一絲亮色,映襯在這一身明豔中,顯得更清寂絕望,隐隐透着一種死氣。望着她,莫離不知為何怔住了,竟陷入了片刻的失神。

“呀!……莫、莫公子!”不知是哪個侍女朝長生殿的方向一聲驚呼,抓起地上的喜帕一跳而起,跌跌撞撞跑上前,想給江陵蓋在頭上,卻被江陵一個眼神逼了回去。

那個侍女僵在那裏,進也不行,退也不對,極度恐慌窘迫——按照習俗,在入洞房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面的。答應君主的要求讓她下轎在湖邊小憩,就已十分逾矩,如今還在吉時到來前讓莫公子和君主撞個正着——此刻的她,怕是性命難保!

“你們都退下。”然而,莫離并未如平日那般輕描淡寫地下處死令。意外地死裏逃生,所有侍女驚喜踉跄地三兩步跑開。所有人屏退後,莫離凝望着紅衣的新娘,緩步走過去。

看着越走越近的熟悉身影,江陵的瞳孔越縮越小,仿佛有某種情愫在心底擴大。在莫離近身半丈時,江陵突然冷漠地轉身,揚起長長的衣擺擋在兩人中間,頭也不回地朝喜轎走去。

紅色的衣擺緩緩落地後,江陵腳下一滞——莫離已欠身繞到她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江陵眼神一厲,極不悅地冷哼一聲,震臂欲強行突圍,卻見莫離笑着對她緩緩伸出手。江陵盯着他,神色變換,不知他此舉何意。

“我欲娶,你願嫁,那麽任何時候都是吉時。”莫離絲毫不愠,笑容溫潤如玉,宛如和煦的春風,“既然上天讓你我在此巧遇,不如現在,就随我去長生殿吧。”

江陵一怔。莫離注視着她,細語輕言,眼底有無限溫柔。思量片刻後,江陵一聲冷哼,漠然把右手搭了上去。

右腕露出的一瞬間,莫離的眼神微微一變。他終于緩緩笑出聲來,笑容複雜而極具深意,卻又像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莫離小心翼翼地攙起江陵,一步一步往正殿走去。那只纖細的手一直緊緊握在他掌心,他時不時回頭,滿眼憐惜。紅衣女子的身影映在他目光中——蔚藍的湖面,清秀的臉龐,美麗的紅色裙擺,在他眼底相互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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