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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的巧合有兩種,一種是真的巧合,另一種是故意的巧合。

淩隆是負責護送堂哥的女朋友兼員工白蓉,以及一個叫胡小胖的小鬼到天京,才會出現在此地,托他的路癡和胡小胖的精明,他們抵達天京剛好就是萬有樓出事的那天晌午。

但是呢,很可惜萬有樓的大亂跟他完全沒關系,因為他一踏進天京就和白蓉與胡小胖走散了。

真不愧是路癡。

拜淩家有兩個大路癡之賜,淩家人多年來發展出一套“笨蛋走失的标準尋人程序”。這套程序和路癡本人完全不相幹,對他們而言自己并沒有迷路,而是在找路回家的途中,不可避免地繞着圈子罷了。

反正,他們無論如何都餓不死,能喂飽自己的方式太多了。

所以,當淩曦得知淩隆已到京城,卻無暇親自找人時,立刻就将尋找迷路大王的标準程序吩咐給公主府的總管——一頭白發,身板高瘦筆挺,沉默寡言卻面容慈詳,大內密探出身的洪福。

“要尋找失蹤的隆少爺,第一步從吃的地方找起,尤其是散發出誘人香味的食館或攤販;其次,隆少爺為了讓家人方便尋找,在平常慣穿的勁裝之外,會搭上一件花梢且顯眼至極的半臂,在人群中應當很好認。”

洪福可不是第一次替主子尋找堂哥了,因此一接下任務就指揮若定地做了布置,“順道一提,隆少爺偏愛烤魚和腌魚類的食物。”

最後他們在是庚午裏坊的大圓飽找到淩隆,當天大圓飽剛進了一籮筐新鮮的魚,淩隆從碼頭上一路跟着進貨的羅小二來到大圓飽。

是夜,也就是萬有樓血戰的隔天晚上,淩曦在自己院落招待淩隆。

“爺爺通知我你會跟着小白蓉一起來天京。”三個人花了正常人趕路兩倍多的時間才到達天京,并且在進京城後立刻走散,淩曦并不意外,反而佩服胡小胖一個小鬼能把兩個笨蛋平安帶到京城。“正巧,我原本打算差人到青陽城把你帶到京城。”

“帶我來天京做什麽?”淩隆酒足飯飽,開始打呵欠。

淩曦把今上令他管理神策軍之事說了,接着才是重點,“裴錦之是你的青梅竹馬吧?”

意外地在這時從堂弟口中聽到這名字,淩隆腦袋有短暫的空白,但是緊接着他神色裏那種亟欲掩飾的緊張,讓淩曦覺得有趣極了。

“她怎麽了?”裴家那小妮子三年前跑來京城,裴家兩老找過他幾次,都是希望他央請在京城的親人拂照裴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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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裴家兩老沒有開口,他也會有所行動,那時淩曦答應他會派人照看這個小妮子。既然淩曦答應他,淩隆相信堂弟絕不會食言。

淩曦拿着合上的折扇搔了搔太陽穴,這是他思考時,或苦惱着該怎麽起頭時的習慣動作。

“當初她一來到京城,就想盡辦法以弟弟裴友之的身份進神策軍。我答應過你關照她,在我能力所及範圍內,也就想法子讓她得償所願了,這三年來她的表現倒是不錯。”半年前他接手管理神策軍,要關照她又更方便了。

其實當初淩隆并不希望淩曦幫裴錦之進神策軍,但以裴錦之的性子,她會百折不撓地直到自己達成目的為止,與其讓她一個人胡攪蠻纏,不如讓淩曦想法子掩護她。

裴錦之進神策軍是為了什麽,淩隆心裏很清楚,淩曦也能猜到一二。裴錦之的大哥,同時也是淩隆從小到大的死黨、虎軍前任中尉裴憫之,在一次執行任務後失蹤了。

淩隆自然也請淩曦幫忙打聽過裴憫之的下落。

裴憫之是為了調查闇血族才失蹤的。而且他執行的是機密任務,知道這件事的原只有身為虎軍直屬上司的皇帝,在裴憫之失蹤後,今上苦惱之下向淩曦吐露了這件事,因此之後淩隆請他打聽裴憫之的消息時,讓他不由得感嘆,巧合總是不能在遺憾發生之前到來。

淩曦發現裴錦之想進神策軍,便猜到必定是和裴憫之有關了。為了不讓裴錦之涉險,能帶走的證據,他全都取走了,虎軍上下也都深信他們的大裴是去執行另一個剿減盜匪的任務而遇險。

知道裴錦之找不到任何跟兄長失蹤有關的線索,待在神策軍裏也等于有了神策軍保護,淩隆心想,如此一來不出幾年,這蠢丫頭應該就會乖乖回五棱鎮,另想別的法子了吧?

當然啦,其實這三年來他經常想來看看這蠢丫頭,不過他三次動身,只有這次成功到達天京,前兩次在外面飄了幾個月後,就被淩家人找到并帶回青陽城了。

“裴憫之會失蹤,就是因為陛下對藏浪山莊起了疑心,但這件事,陛下暫且采納了我的谏言,會從另一個方面着手調查。”

早在八年前,從闇血族手中救回淩囡囡的夫婿、月狩宮宮主任蒼夜後,淩家幾個有當家頭腦的,對闇血族就進行了多方調查與防範,淩曦自然也和在京城的蘭玺連手。

月狩宮前紫劍殿殿主蘭玺經營的“胧月坊”,是月狩宮在天京的眼線,淩曦與蘭玺在臺面下是多年合作的夥伴,臺面上則是點頭之交。

“但是,我和蘭先生得到的最新情報卻有些匪夷所思,藏浪山莊的真正領袖,瓦西裏公爵,似乎動員了所有的闇血族,要他們活捉裴錦之,雖然不能确定這個命令和消失的裴憫之有沒有關系,但我和蘭先生都認為,既然瓦西裏想捉拿裴錦之,她暫且就是我們重要的人質,雖然眼前她算是在虎軍的羽翼下,我仍是得設法讓她身邊有更多的守護。”

“我答應。”

“我還沒說要你做什麽。”

“要我當保母不是嗎?”照顧蠢丫頭,他最有心得了。

“……是保镖。”雖然路癡不太适合當保镖,但如果是淩隆這個熟悉的青梅竹馬突然出現,裴錦之不至于會有所懷疑,畢竟讓這丫頭再追着裴憫之消失的線索而自投羅網,可不是他們樂見的。

“我會把你的住所安排在她就近處,另外明日就安插你進虎軍。”

“我有個要求。”

“什麽?”

“我的官階要比那蠢丫頭高。”淩隆笑得像只狐貍。

“……”

獅虎二軍在街上鬧了那麽一出,很快地就有人一狀告到淩曦那兒,眼前這個多事之秋,整治獅虎二軍得慢慢來,他只得先想法子轉移獅軍的注意力。

“看來管理神策軍的工作是個屎缺啊。”淩隆說道。

“是不容易,但是我很慶幸陛下交給我,而不是交給朝中一些對陣哥的軍功眼紅之人。”前線若有緊急變異,神策軍是能最快前往支持的兵力之一,如果神策軍不顧事情輕重只想搶天威軍的功勞,或陷天威軍于不義,是很有機會的。

淩隆也很清楚,他大哥淩陣的脾氣完全不是在官場打滾的料,若不是淩曦在朝中幫襯着,長輩們才勉為其難答應讓淩陣待在軍中,否則就算要逼大哥詐死,也要把他送到海外去,讓他跟三叔去大海上放浪,也好過不懂官場規則的他功高震主,下場堪慮。

“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跟我說就是了。”淩隆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

淩曦看了看外頭漸暗的天色,“我派到裴錦之身邊的人說,最近每天晚上,裴錦之都過了子夜才回到她的住所,但最近她并不負責晚市的巡邏,我想你最好在她離開虎贲營以前找到她。”

蠢丫頭深夜在外頭游蕩?真不像話!

淩曦讓下領着淩隆來到虎贲營後,淩隆并沒有直接現身,畢竟他想知道蠢丫頭每天晚上都去了哪,因此尾随熊猛等人的淩隆在他們進入大圓飽後,也在大圓飽對面的茶樓随意點了幾道菜,直到裴錦之走出大圓飽……

這就是“巧合”的真相。

蒙面人出手後,淩隆原本希望讓裴錦之吃上一點教訓,他再出手,如此這蠢丫頭以後應該會安分點,不過他終究在蠢丫頭就要受傷之前有了動作。

當蒙面人把裴錦之丢給那個油頭粉面的人皮面具男,并且殺氣騰騰地朝他襲來時,淩隆便明白如果他沒有在這裏殺了蒙面人,就算帶走裴錦之也沒有用。

“天氣很熱,還是速戰速決吧。”冷光一閃,他的長劍終于出鞘。

淩隆不太記得上一次使出全力打鬥是什麽時候?

啊!應該是幾個月前,他和小陽為了争奪最後一碗美味的燒肉飯大打出手那一次,他們兄弟倆都拼盡了全力,誰都不肯讓步。

美味當前,親兄弟只是仇人!

直到他們家旺財咬着大塊肥美燒肉,尾巴搖擺,腳步歡騰地經過打得不可開交的他們倆身邊,跑向山裏去找它的小夥伴了!

原來那最後一碗燒肉飯,他娘的被他們姊姊淩蘿拿去喂旺財了!那條狗吃飽後,還不忘和平時一塊兒玩耍的小夥伴分享。因為這原因,兩兄弟的打鬥最後在淩蘿各賞一記飛踢和拳頭之下結束,勝負并沒有分出結果。

蒙面人的速度很快,但比不上淩陽;力量很驚人,但當時他被淩陽的怪力撞斷一根肋骨,而他身後半面山壁都給撞崩了,相比之下蒙面人這點力量,他家稍有一點力氣的男孩子都做得到。

蒙面人見淩隆長劍終于出鞘,“咯咯咯”地嗜血狂笑,可他一口氣沒來得及吐盡,前一刻明明才剛出鞘的劍刃已經刺進他胸口。

不是憑空殺至,而是切進他手臂裏,順着筋脈,閃電般劈至前胸,在風激電駭的速度下,血浪同時迸射,宛如他的左半身,瞬間開出了殷紅的彼岸花……

血紅彼岸花綻放之時,冰冷劍刃已經穿透他心窩,那竟是他長達兩百多年的生命裏,最後一眼看到的景象。

“好……美……”

過去對付闇血族的經驗,讓淩隆迅速揮出第二劍斬斷蒙面人的頭顱。

這些闇血族的鮮血,在流出體外的瞬間,是豔紅得異常的赤紅色,但在落地以前卻已經變得暗黑如墨。

淩隆将劍尖朝下,直到劍刃上濃稠的黑血流盡,才将劍收進劍鞘。

“淩……大哥?”同樣也打退對手的裴錦之,到現在還覺得這樣的巧合有些不可思議。

“三更半夜不回家,在外頭游蕩,你變太妹了嗎?蠢丫頭!”

太妹?那是什麽?不過淩家人偶爾會說出一些難以理解的怪辭來,她早已慣了。

“我是在執行任務!”就像以前一樣,她不肯示弱地辯解道,只是這回氣勢明顯疲弱。

原以為能找出兄長下落的線索,似乎只是個令人費解的陷阱,這讓裴錦之有些喪氣。可上天竟然在此時讓她遇見這家夥……這算是安慰嗎?

“啊?”淩隆氣惱得差點忍不住揭穿這謊言,質問的臉孔也暴出了青筋,“什麽任務讓你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的跑到這連乞丐都不想逗留的鬼地方?”

這家夥跟以前一樣,也管太多了吧!裴錦之一方面心虛,一方面覺得自己面對許久未見,又出手救了她的兒時玩伴,态度未免也太不客氣,只好轉移話題道:“我送你回昭寧公主府吧。”丢下他不管的話,他一定找不到路回去的。

來這招!

但淩隆也知道逼問她不會有結果,而且還可能讓自己跟蹤她的事露出馬腳,只能沒好氣地道:“本大爺還用不着你擔心,你先給我回家去!”

不用擔心才怪!這下裴錦之反倒苦惱了,難道要把他帶回住處嗎?

只是一晚而已,打個地鋪應該不礙事吧?裴錦之認真考慮着。

猜到裴錦之大概不放心丢下他,淩隆尴尬地幹咳一聲,拿出每到京城,淩曦都會給他的法寶——狼煙、淩曦的令牌。

“我只要放出狼煙,就會有人來找我,你不用擔心。”狼煙有好幾束,萬一都放完了卻沒人來,就把令牌拿出來,找個看來像官差的人請他帶路就行了。

這想必是淩曦為堂哥想的方法,裴錦之對淩曦為了這個路癡兄弟這麽費盡心思有些莞爾。“那我等公主府的人來接你再走吧。”

到底誰才是那個三更半夜不回家,讓人擔心的小鬼啊?“這樣吧,我看着你進家門後,就在你住的地方放狼煙。”

這倒是個兩全齊美的法子,裴錦之答應了。

好幾年沒回家,裴錦之自然很期待淩隆能告訴她家裏的一切。

雖然淩隆能回答的,和裴錦之在家書裏知道的也差不多,畢竟在裴憫之失蹤後,他幾乎都在外地奔波,但是能講的他都盡量钜細靡遺地講了,連裴友之寫情書給鎮長的女兒、雙胞胎裴篤之和裴悅之為了養貓還是養狗吵架的芝麻小事也說了。

對他們來說,像這樣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熟悉到令人有些懷念。

為了不失去任何找到線索的機會,三年來裴錦之未曾回五棱山,盡管很想念家人,連作夢都會夢見五棱山的一草一木,但是比起這些,帶着爹娘也很想念的大哥一起回去,才是最完美的。

裴錦之從以前就覺得非常奇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淩隆是大哥好友的關系,以前有好幾次她回家晚了,或在山裏迷路,都是淩隆找到她——淩隆的路癡,似乎只有在城鎮裏,至少在五棱山的山林裏,他對于怎麽找出目标可比最老練的獵人更精準迅速;因此,當她聽說淩隆又沒回家吃飯時,也會幫忙尋找在鎮上或鄰鎮迷路的淩隆,找到他後,回程時總是這樣,她走在前頭,淩隆走在後頭。

裴錦之住在庚卯裏坊。當初因為女扮男裝的關系,而特地選了離虎贲營較遠的裏坊找房子,後來才知道虎軍當中一些本地人也住庚區,包括熊猛。橫豎要在街上避開虎軍同僚本就不容易,她只好在回複女裝出門時都戴上皂紗帽了。

快到她的住所時,裴錦之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淩大哥要在京城待多久?”

“你要請我吃飯嗎?”淩隆不甚正經地問。

雖然知道他吊兒郎當的性子,總愛随口開玩笑,裴錦之仍是道:“那有什麽問題!”她知道一些不錯的店家,賣的腌魚和烤魚很好吃。

想不到還真的成功撈到一頓飯。淩隆在她身後微笑,但開口時還是那副懶洋洋、趕着回家睡大頭覺的口吻,“好啦,夜深了,小女孩快回家吧!”

“我住這裏。”她指着一座紅磚牆後,看起來像小康人家住的磚瓦房。

“你自己找的?”這裏環境好嗎?安全嗎?淩隆還爬到牆上往裏探。

裴錦之對他這種不顧場合的舉止覺得很丢臉,張望着四下無人就趕緊把他拉下來,“這裏離禦街上虎軍的軍巡鋪很近,附近也都是做小生意的單純人家。”

她無奈地解釋。

如此,管家公可以放心了吧?

是這樣嗎?淩隆還想偷看隔壁人家,但被裴錦之氣虎虎地制止了。

好吧!反正也只有今晚,明天一早淩曦就會安排好一切。

狼煙才放沒多久,公主府的人就到了。實際上他們特地等了一會兒,畢竟早就知道兩人會回到此處。

淩隆原本還要說些什麽,這時一個老婦人打開了大門,“您回來了。”

裴錦之對于房東婆婆總是為她等門感到過意不去,頻頻道歉,接着才替兩人做了介紹,“這位是把家裏空出來的廂房租給我的房東婆婆;這位是我家鄉的鄰居。”

“什麽鄰居?是非常熟悉,親近到會睡對方家裏的那種……”淩隆不滿的強調被裴錦之狠狠地踩了腳背而打斷。

淩隆認出房東婆婆其實是淩曦手下訓練密探的大娘,實際年齡可比看起來更輕一些。

房東婆婆只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後拉着裴錦之,貼在她耳邊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你房間只有一床棉被,這樣給鄰居看見了也不太好……”

果然誤會了!“不!這家……淩大哥只是确定我平安回到家而已,他一會兒就會離開了。”裴錦之漲紅了臉解釋道,這模樣在淩隆看來覺得很好玩。

“這樣啊。”房東婆婆這才讪笑着道了歉,可她還是将裴錦之迎進門,看起來活像個神經兮兮,怕鄰居說閑話的大嬸,但這種不着痕跡的保護舉止,讓淩隆暗暗露出了笑意。

阿曦門下養了許多怪人啊!淩隆打趣地想,這才放心地跟着公主府的人離去。

金陵作為一個還算開放、改革了不少迂腐陋習的國家,官階與身份并沒有絕對的關系。

比如今上的麽弟,皇城內上至皇帝,下至守門的小兵聽了都會暗暗嘆氣的皇室敗家子,就被他的皇帝哥哥封了個九品翰林院侍召——本來皇帝是氣到想把麽弟丢下鄉去當個亭長,可太皇太後一聽不得了啊!皇孫怎麽能去當亭長?

十萬火急地向皇帝祭出了親情攻勢與長輩說教,皇帝心裏真是又惱火又無奈,太皇太後直說品秩大小無所謂,她的寶貝小皇孫吃不了苦啊!他年紀小不懂事,就讓他多念點書啊!當兄長的怎麽能這麽殘酷……

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拉扯下,皇帝只好很無奈的讓翰林院接收他的麽弟。若在重文輕武的國家,把一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丢到翰林院,那根本是羞辱,幸好金陵國不吃這一套。

當然,就算是九品,仍是小王爺,翰林院沒人敢讓他做事,就是每天都得窩在翰林院,連他的靠山——太皇太後都要他乖乖待在翰林院,沒事做就多念書,讓金尊玉貴的小玉爺悶到極點了。

又例如淩曦官拜三品骠騎校尉,手下一個四品獅軍衛尉與從四品虎軍中尉。

同樣是禁軍首領,獅軍衛尉列四品,虎軍中尉列從四品,那一點點微妙的差別,說大不大,但是也足夠安撫某些貴族易碎的自尊心了。

比中尉小,比虎軍副尉大的武官職位并不難辦,但要安插一個神策軍編制以來沒有過的職位進虎軍,更不用說這家夥連軍功都沒有,淩曦不能說不苦惱,幸而最終仍是說服了陛下,給淩隆封了個從五品的副參将。

“神策軍哪來的副參将?”參将與副參将這個武官職在金陵,一直都是前線才有,底下果然出現質疑的聲音。

“今天有了。”淩曦連向底下人交代的理由都懶得想,虎軍這群莽漢再怎麽容易沖動生事,對他倒還不敢放肆,他當下完全是随機應變編了個理由:“獅虎二軍在京城屢屢造成百姓困擾,陛下既命我整治神策軍,這就是第一步。”

“那麽獅軍也會有參将嗎?”有人問道。

并沒有!但他既然編了這個理由,再加上整治獅虎二軍,安插能為他所用的人也是必要的。“會,但人選還在和陛下商議。”要身份尊貴得足以鎮住那群自視不凡的少爺兵,又能好好地與他合作的人選相當有限啊!

淩曦心裏浮現某個人選——呵呵!非常亂來,肯定會讓滿朝文武跳腳,可是卻相當有趣,有趣到他心情大好。

虎軍弟兄們面面相親。

反正獅軍的參将,肯定也會是那些眼高于頂的貴族,跟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但是,虎軍的副參将跟他們可就大有關系!

“校尉大人要安排副參将自然是沒問題。”終于有人在虎軍弟兄們的期待下開口了,正是虎軍當中武功最高的黃峰。“但是,天下皆知神策軍只收戰力卓絕的高手,即便是淩校尉您在接管神策軍時,也公開接受獅虎二軍的衆位高手挑戰,憑實力讓弟兄們心服口服。您安排的副參将總不能例外吧?”

“就是!就是這道理!”

“咱也是這麽想的!”

“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虎軍的啊!”

看着底下躁動不休的虎軍弟兄,連向來冷靜的裴錦之也一臉的遲疑。

今曰一早,淩曦就指示有要事吩咐,裴錦之在見到淩隆随着淩曦來到時,自然是詫異的,等聽了淩曦的安排心裏雖然有些疑惑……但她有什麽好懷疑的?獅虎二軍需要整頓也是事實,淩曦理當安排自己信得過的人。

黃峰的話卻讓她有些緊張。

不是擔心淩隆的實力,這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事實上,裴錦之的擔心與淩曦此刻的無奈,是同樣的理由。

淩隆的實力無庸置疑,但也要他大爺心情好,肯認真比試。

不認真比試也還不打緊,最怕的是……

“好吧。”淩曦點點頭,“就到校武場去……誰想上來挑戰?”

“我來!”

“我也要!”

除了熊猛與裴錦之,整個虎贲營裏的弟兄都舉手了。

“黃峰,南宮豹,齊天鴻,陳骊,出列!”淩曦毫不遲疑地點了四名好手,

“你們四個先上,挑自己最上手的武器吧。”

“四個打一個?”黃峰一臉屈辱。

淩曦笑道:“你們自己商量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四人打不過瘾,還有人想挑戰的,随時歡迎。”

“……”裴錦之開始懷疑淩曦根本想看好戲吧?她看向仿佛沒睡飽,一臉困頓,百無聊賴的淩隆,只希望除了被點名的四人,可不要有人因為他那模樣而輕易地上前挑戰。

所謂校武場,其實只是虎贲營裏一處較大的院子,在淩曦一聲令下,簡易的擂臺很快地搭好,幾乎所有待在營裏的弟兄都圍在院子旁的走廊上,也有爬到二樓或屋頂等着看熱鬧。

莫名其妙被推上擂臺,淩隆搔了搔腦袋,沒好氣地問道:“輸贏怎算?”

淩曦想了想,若說點到為止——淩隆從小跟武學天才的陣哥和怪力小陽打架打慣了,他們家的點到為止和別人家的點到為止恐怕定義不同。

若是其中一方求饒,結果會更慘。

“只要一方掉到擂臺外便算。”淩曦只好道。

“哦。”那容易。

黃峰第一個自告奮勇,對這麽簡單的規則感到有點不屑。但在淩曦宣布比試開始時,他眼前的淩隆便不見蹤影。

怎麽回事?這家夥孬種棄權了嗎?

當人處在緊繃與亢奮時,總覺得時間流逝緩慢,在黃峰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的威脅時,臺下的虎軍弟兄才覺得眼睛一花……

“砰”的一聲,黃峰被一腳踹飛撞上牆,直接出局。

鴉雀無聲。而黃峰震驚到無法言語。

“這樣就行了吧?”好像根本沒移動過的淩隆懶洋洋地雙手叉腰道。

“那是什麽妖術?”紛擾之聲漸漸在圍觀的弟兄間擴大,眼力跟得上淩隆的人默然不語,跟不上的自然是驚疑連連。

“還有三個對手呢。”淩曦提醒他,然後故意道:“如果你們覺得他使詐,可以一起上去。”

剩下三人面面相親,其中實力在虎軍中排行第二,以劍術見長的南宮豹舉起手道:“我棄權。”然後沉默地走下擂臺。

南宮豹的棄權讓不少人議論紛紛,不只南宮豹,就連被一招打敗的黃峰都一臉凝重地不再開口。

實力差距太大了,在京畿他們或許有技驚四座的實力,也有自信教訓那些在京中作亂、敗壞治安的武林人士。

但是這人恐怕不是尋常帶劍走江湖的武林中人,這樣的高手,在京中他們也認識兩個……只是淩隆比那兩位年輕許多。

剩下的陳骊與齊天鴻決定一起上擂臺,他們兩人四只眼睛盯着,就不信這一臉懶散的家夥還能使詐!

陳骊立于淩隆身前,齊天鴻索性背對臺下,站在擂臺的其中一個角落,遙遙與陳骊面對面,打算相互支持。

一會兒只要淩隆接近他,他都能立刻做出反擊,絕不會被踹下去!

才這麽想着,下一瞬,淩隆已經出現在他身前,“你站這裏,看來是等着我第一個請你下去。”

齊天鴻只知道自己視野瞬間被一張狐貍笑臉給填滿——這家夥就這麽貼着人說話!

然後就見淩隆伸出劍指戳了他一下,外人看不出個所以然,齊天鴻卻瞬間因為劇痛摔下了擂臺。

雖然很不夠義氣,可那一幕實在有些滑稽,臺下響起三三兩兩的竊笑聲。

這群熱血笨蛋別的沒有,義氣最多,當下和齊天鴻較好的弟兄沈胖看不下去,風風火火地沖上臺,“我來會一會你!”

“沈胖!”熊猛阻止手下的躁進,“你得等擂臺打完才可以……”

一旁的淩曦卻笑着制止了熊猛,“想上去的弟兄,現在就可以上。”

那怎麽行?恐怕只有裴錦之敏銳地察覺到淩曦那張笑臉,有幾分唯恐天下不亂!

要是讓衆多搞不清楚狀況的弟兄上前,會不會出現傷兵就難說了。裴錦之當下再顧不得其它,搶在沈胖之前喝道:“我來!”她甚至抽出腰際的金镧,氣勢萬鈞地搶在沈胖之前攻向淩隆。

淩隆不慌不忙地閃過,順勢握住她手肘,一手輕輕托住她的腰,讓她閃過沈胖收勢不及就要撞上來的勢子。“你湊什麽熱鬧?”然後他放開手,讓裴錦之滑出他雙臂之外,仿佛方才兩人短兵相接又各自退開。

裴錦之不理會他。她最好能在這家夥激怒所有弟兄之前逼他露幾手真功夫。

她就是擔心這點!他也許不是有意,偏偏天分卓絕,最拿手的就是讓對手覺得自己被當成笨蛋!

向來冷靜的裴錦之難得動怒,擂臺上其它人互看了一眼,決定暫且讓一邊去,免得妨礙了他們副尉大顯身手。

裴錦之知道,淩隆不會像方才對付黃峰、齊天鴻那樣對她,他可能會覺得苦惱,覺得無奈,但這麽一來,他就只能認真陪她過招。

裴錦之對淩隆的理解倒是分毫不差。當下淩隆嘆口氣,總算抽出腰間長劍,卻依舊沒讓劍出鞘,游刃有餘地接下裴錦之每一次攻擊。

“不錯啊,看來待在神策軍這些年,你也沒偷懶。”淩隆贊賞道,幹脆好心地當起了陪練的指導,“重心再往下比較好。”

裴錦之暗暗地有些挫敗。

何止沒有偷懶?在任務之外,她是最勤于鍛煉武藝的,可是她從來就不是淩隆的對手。

裴錦之看到的是遙不可及的實力差距,在旁人眼裏卻不然。她本身實力本就不俗,淩隆這一番半指導半引導的實力展現,也足夠教圍觀的弟兄大開眼界了。

淩隆難得專心對着招,但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理解也不是假的,他知道錦之這倔強的丫頭開始不服輸了,本來只是逼他出招,這會兒倒像賭氣似的,非要讓他服氣不可。當下淩隆有點無奈,與對其他人完全不同,他并不打算讓她認輸,也不打算打擊她,最後他只好……

“啊!”一個滑稽的假動作摔下擂臺,“我輸了。”他雙手一攤,表示哥哥打不贏你,不陪你玩兒了!

這麽明顯的放水,裴錦之怎會看不出來?她站在擂臺上,垂下俏臉,周身卻是一股風雨欲來的氣勢,“你少看不起人了!”她一火大,也不管規則,提着金镧就跳下擂臺追着他打,“我才不要你讓我!混蛋!”

“我沒有讓你啊,真的腳滑啦!”淩隆只好讓她追着打,兩人繞着校武場跑,所到之處,原本看熱鬧的弟兄紛紛做鳥獸散。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家夥嗎?從小被你欺負到大難道是我的幻覺嗎?你跟大哥一樣就愛捉弄我!”

“天地良心!我跟憫之最疼你了,偷摘果子跟雞腿吃時一定也偷你的份!偷溜出學堂上廟會時一定帶着你,有一次我和憫之還把廟會祭典上的仙桃偷來給你……”

“閉嘴!明明每次都是被我捉贓想辦法糊弄我!那什麽仙桃害我拉了三天肚子!去死!”

“我怎麽知那仙桃只是做做樣子,不是拿來吃的?”眼看裴錦之在氣頭上,淩隆只好逃到堂弟背後,“阿曦救我啊!”

淩曦看戲般一臉愉悅,似乎沒有救援的打算,還是熊猛一臉緊張地擔心裴錦之真的對淩曦動手,立刻擋到淩曦身前,“小裴!”

裴錦之這才冷靜下來,卻羞得漲紅了臉。她本來只是氣淩隆故意讓她,哪知道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把他們兒時的糗事都抖出來了。

“看來裴副尉對淩副參将的實力相當不信任啊!”淩曦那口吻和神情,完全不掩飾看熱鬧的心思。

熊猛愣了半晌,問道:“校尉大人請來的副将也姓淩嗎?”

“是啊,我堂哥淩隆。”

淩曦除了是昭寧公主與綏靖大将軍之子,他另一個響徹武林的身世,虎軍弟兄們倒也略有耳聞,畢竟淩家另一個子孫可是金陵國的大英雄,天威軍的首領,骁騎大将軍淩陣。每當提起這堂兄弟倆,自然會有好事的江湖人告訴他們,淩家堂兄弟的祖父可是有本事號令天下群雄的武林盟主呢!

淩曦的堂哥,也就是武林盟主的另一個孫子,怪不得武功這麽好。

熊猛搓着下巴,與其說新來的副參将姓淩讓他訝異,不如說那讓他突然被勾起的記憶因此有些紊亂,慢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擊掌道:“你該不會是……大裴常常提起的那個阿隆吧?”

剛才淩隆和裴錦之的對話引起虎軍弟兄的好奇,顯然兩人認識,熊猛也想起大裴常提起的,家鄉的死黨,只是他只記得大裴喊死黨阿隆,哪想得到這個阿隆竟然是自己上司的堂兄。

“那個肌肉暴露狂說了我什麽?”淩隆挑眉。

提起他們崇敬的前任頭頭令人翻白眼的癖好,衆兄弟有一臉懷念,有一臉感傷,也有一臉忍俊不住,這癖好因為有損虎軍威望一雖然在本地人心目中早就蕩然無存,但也不好張揚,因此一直只有在虎贲營裏時,弟兄們得忍受身為虎軍頭頭的裴憫之傷眼的失序之舉。

熊猛大笑,“哈哈哈……太好了!沒想到是自己人!”

其它弟兄也總算懈下心防,裴憫之家鄉死黨的身份,在這群虎軍弟兄之間似乎出乎意料的受用,至少淩曦和淩隆有些意外。

“大裴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熊猛豪爽地拍了拍淩隆的肩膀,“淩校尉安排的副參将是你,真是太好了!這麽開心的好事當然要喝一杯,有誰要跟的?我請客!”

“雖然全營上下沒有芥蒂的一條心是好事,不過,”若不是熊猛一向尊敬淩曦,在鬧烘烘的此刻他這麽悠哉地開口,恐怕沒有誰會當一回事,“虎軍應該沒有誰是大清早不用執勤的吧?”

熊猛果然很敬重這位唯一會關照他們這些平民下屬的上司,立刻就打哈哈,“當然是下崗後,下崗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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