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龍的傳聞

墨色的雲塊占據了天空,沉甸甸的仿佛要墜落下來。片刻之後,滂沱大雨自高空傾倒下來,濺得漫山遍野都白茫茫起來。

“果然下雨了。”似是十分厭煩陰雨季節,蒲新酒不耐地搓了搓胳膊,張羅着讓店小二給大家熱了一壺茶。

“這個季節下雨不是常事嗎?”月黃昏的視線飄到窗外,面上帶了一絲懷念,“幽篁裏的雨季最長的時候能達到三個月呢,為什麽要說果然?”

爐子上的水燒開了,咕嚕咕嚕地冒着泡,一時間,滿室茶香。

柳孤燈也不顧現煮的茶水滾燙,大大咧咧地牛飲一口,頓時通體舒暢:“你們竟然相信那個姓溫的道長說的話?話說我自小随着長輩四處降妖捉鬼,見過許多精怪鬼邪,老的少的,美的醜的,還沒見過龍啊。”

昨日那名道人自述姓溫,他們各人将所知的有關鏡月谷一切消息,像個拼圖一般拼在一塊,終于弄清楚了那名弟子的身份。道門中傳聞,這些年,總有一自稱鏡月谷弟子的溫姓盲眼道人,他修為高深,行走世間,以除魔衛道為己任。

雨點敲得客棧的屋頂咚咚作響,沿着屋檐流瀉而下,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水坑。

謝宴就站在屋檐下,只覺得一股陰冷之氣撲面而來,帶着黑雲壓城前的如虹氣勢:“你們都在這……師兄呢?”

月黃昏接過柳孤燈遞過來的茶杯,動作頓了一下,嘀咕道:“他有手有腳,要出個門,我們哪裏管得着?非要跟着那個溫道人出——诶?”話音剛落,只見自己口中的溫道長,正身着一身鴉青色的道袍,背負一把不知名的長劍,倚靠在樓梯口面無表情望着他們。

柳孤燈心下一凜,鏡月谷的人果然不同凡響……外面看着平淡無奇,然而他就這麽毫無聲息地靜靜伫立在身後,而他們竟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究竟站了多久。

高手過招,瞬息之間可取人性命——足以見得此人多麽深藏不露。

“你們有人出去了?”溫無低嘆一聲,“我警告過你們的,現在看來你們果然不信。”

下雨天站在窗邊能看到龍,而如果被龍發現,則會瞎了眼睛。

謝宴心想你這人說話神神叨叨的,有人相信才怪。但是眼見簡素虞出門許久還未歸來,聯想起城中年輕男子失蹤的傳聞,謝宴心下不安。他只得惴惴不安地望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雨幕,盼着能早些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剛從窗臺探出頭來,就覺得手腕一緊,猛地一個大力,向後踉跄了幾步,一聲呵斥響在耳邊。

“眼睛不要了?!”

感情這個道長是面冷心熱的人,一邊說着不管他們,一邊又忍不住出聲提醒。柳孤燈腹诽道。

溫無不知如何瞬移到了謝宴身邊,手還緊緊拽着謝宴的手腕,他似乎發現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訝然,語氣古怪:“你……”

“你拽着謝宴做什麽?!”月黃昏面色不虞地将謝宴從才認識一天的道長手裏拽了回來。

溫無許久沒說話,認真地觀察了謝宴一會,面上陰晴不定,似是欣喜,又似是懷念。

“溫道長知道城中失蹤案的內情?”謝宴的話打破了這莫名其妙的尴尬。

溫無沒有答話,他的手在空中滞留了一會,良久,随即慢慢放了下來。他收回臉上莫名情緒,緩緩問道:“……你叫謝宴?”

謝宴點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何眼前這神秘道長對他的态度比先前好了許多,于是軟聲道:“溫道長,出去那人是我師兄。”

溫無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見眼前道長油鹽不進的模樣,柳孤燈出聲安慰道:“嗨,你家那位不但人生得俊秀,又是道門弟子中的第一人,他的實力你還不清楚?不就出去了一會,你瞎操心個什麽勁?”

眼前的道人神秘難測,又多方隐瞞,柳孤燈直覺這人不可信,但是他沒法向其他人解釋這股詭異的感覺。

就是因為長得俊秀才更需要緊張好嗎?沒聽其他人講越是年輕俊秀的男子越危險嗎?謝宴雖然不相信什麽神龍傳說,但是他始終對于“死城”二字保持着高度警惕,風言風語未必都不可信。

“孤燈,你照看好黃昏和小新,我出去看看。”謝宴眯起眼下了決定,執起白虹,又一道法訣召出了自己的清濁傘。

“刷——”倏忽之間,一道銳利的劍鋒出鞘。

謝宴猛地收回踏出門檻的腳步,同時頸間的紫檀火紋亮了一下,面前本能地騰起一陣真火,逼得屋子裏的人都後退了半步。謝宴眨了眨眼,盯着一動不動停留在自己頸前半寸的赤紅色靈劍,不解道:“溫道長,你這是何意?”

溫無怔忪了一瞬,一臉的恍然大悟,只是冷聲道:“他人的死活我不管,但是你不能出去送死。”

雖然不太喜歡面前蒙眼道長,但是月黃昏難得與他站在了統一戰線,也點頭致意:“謝宴,我同意孤燈的,簡素虞實力非凡,想必是查出了什麽,要不再等到傍晚吧。”

溫無顯然對于他們這群人的自我安慰不甚感興趣,收回劍,涼涼地說了一句:“有什麽好查的?出去必死無疑,謝宴你不準給我出去送死。”

謝宴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麽無理取鬧的人,氣笑了:“憑什麽?”

“就憑——”溫無轉過了臉,用神識打量了他們幾個片刻,淡淡道,“你們幾個加在一起都打不過我。”

月黃昏:“……”

蒲新酒附在柳孤燈耳邊,輕聲道:“大師兄,這個道長的話為什麽這麽欠揍?”

分明感到了這撲面而來的嫌棄之意,柳孤燈只能無奈聳了聳肩,畢竟人家說的也是事實。

“行,我人不出去——”謝宴眼神一動,從乾坤囊裏掏出幾只符紙折成的紙鶴,在溫無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便丢到了門外。“但我的神識可以出去吧?”

“你瘋了?!”溫無冷斥一聲,飛身跳出門外。

須臾間一陣劍氣激蕩,飄在空中的紙鶴便被毀了個粉碎。

“你才瘋——”謝宴剛想反駁,就覺得空氣中飄來一陣灼燒感,忍不住噤了聲。

顯然大家都感受到了,蒲新酒一杯茶澆滅了桌上的火炭,嘟囔着:“怎麽覺得這屋子要燒起來了……”

“可不是嗎?看外面。”月黃昏用肩膀撞了撞還在呆愣着的謝宴。

雨點依舊敲得客棧的屋頂咚咚作響,沿着屋檐流瀉而下,謝宴定睛一看,只覺得那顏色有些不太對。

似乎也是也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雨水的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接近火焰的顏色。一簇一簇的,間斷落在地上,發出腐蝕地面的嘶嘶聲。

“天降榴火,如你所願。”溫無望了謝宴一眼,一個瞬身回到謝宴身邊,擡手在周身布下一個防護結界,一字一句道,“你們都被它發現了。”

“……三江城有龍?”謝宴望着天地間逐漸密集起來的火幕,一雙疑惑的眸子直直望着溫無。

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神龍是一種存在于古代神話中的生物,傳說他們周身被火焰環繞,能騰雲行雨,能平地起火。可是就像柳孤燈說的,修真界已經許多年未曾出現過龍了,就連蛟都難見——蛟早在道門中人的捕獵中消失殆盡。要知道,蛟龍的內丹若是煉制成丹藥,對于修道之人來說可是大補,修為不知道能跳躍幾個臺階。

溫無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樣下去,遲早整座城會燒起來的,謝宴感受着屋子裏越來越熱的溫度,心下奇怪道:“天降榴火,若是放任下去,不會焚城嗎?”言外之意是你怎麽還不出去救人。

“焚城就焚城,旁人與我何幹?”溫無輕笑了一聲,面上帶上一絲嘲諷,“再說——可不是天天焚城嗎?”

天天焚城?謝宴一頭霧水。

溫無轉向他,平淡道:“你想救誰?”

想救誰?謝宴心下一驚,立刻環顧四周。只見屋子裏,月黃昏倚靠在窗,邊望着外頭火幕沉思着,柳孤燈坐在他身邊眉頭緊皺,心大的蒲新酒只是一口一口啜飲着早已涼了的茶。忍不住松了口氣,謝宴問道:“不對啊,分明昨日你還同那店小二說笑——”

“啪——”一道深紫色的閃電劃破長空。

遠遠地,謝宴只聽到了一聲冗長悠遠的獸鳴,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一陣厲風劃過,吹得所有人睜不開眼睛,謝宴調動渾身靈力,對抗着突如其來的威壓。

“店小二也早死了。”身邊的溫無恍然未覺,只是靜靜伫立着,“所有人只要在城中留宿過一夜,那就會被城中四角隐藏的上古法陣抽走壽數。”

“所有人?”

“沒錯,所有人,包括這屋子裏的幾個,也包括你心心念念的師兄。至于你,我想它也沒想到,會出現你這麽個例外。”

“……為什麽我會是例外?”

溫無聞言笑了笑,他笑起來是極其溫柔的,若是唇邊沒有那一絲玩味的話:“謝宴,你是不是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

“我——”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的龍吟過後,謝宴被遠古生物的威壓壓得胸悶氣短說不出話來,只能聽到溫無毫無感情的話落在耳邊:“謝宴,這是座死城。”

“你閉嘴!”龍吟之聲漸息,謝宴逐漸站起身,瞪着眼恨聲吼道。

仿佛在印證溫無的話般,屋子裏的三個人兀自站起來,閉着眼,面色青白,沉重地拖着腳步,蹒跚着向門外走去。

榴火落在他們身上,腐蝕出一道又一道傷口,幸而修士體內殘留的靈力很快将身體上傷口修複好,然後腐蝕修複再腐蝕再修複,如此循環。

“孤燈?黃昏?小新?”謝宴趴在結界壁上,焦急地喚着。聽着溫無一句一句的無感情的述說,讓謝宴有種恍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整座城的人都死了,你想救誰?換個方式來說——你能救誰?”

作者有話要說:

謝宴:為什麽我會是例外?

溫無(冷漠.jpg):因為你是主角。

經提醒,有些不能看的章節重新過審了,現在應該能看啦。

最重要的,最近考試周,考完回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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