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雪林
窗外寒風呼嘯得更狠,窸窸窣窣地收拾攤鋪的聲音自窗戶傳進來,沒多久就開始第一個吆喝。
那到底發生什麽,才能讓他那麽惜命的一個人,甘心被自己捅死?
邢雁鴻沒問,他只嘆口氣,感覺楚心樂指間傳來的冰,将他的血液冰化,一路涼到心裏。
塵凡細心,做事也有分寸,帶施兵們去裝藥,也都做得萬無一失,楚心樂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就這般在酒樓裏等,茶喝完一壺又一壺。
“你在琅琊待得倒算惬意,也不怕施甄冥哪一天找上門去。”楚心樂沒看躺在床上翹二郎腿的邢雁鴻,喝茶朝窗外瞧。
邢雁鴻聽他這般說盤腿坐起來,手肘撐在膝上,百無聊賴地瞧他,說:“凜皓在那,連這也擋不住的話,那他也該收拾收拾回九原喂馬去了。”
楚心樂點頭,沒做回答,窗外大雪紛紛,一直到天色暗下,都沒停過。
汝南的雪也已經下起來,實際上,施甄冥無暇顧及邢雁鴻,他正坐自己屋裏悠哉悠哉地烤爐品茶。
阿雷進來,朝施甄冥行禮,說:“主子,施葭銘準備提前離開琅琊,而且,不行原路。”
施甄冥将喝下半杯的茶放下,瞧其中漂浮的陳茶綠葉,手指尖不斷輕敲杯沿,半晌,眸中精光閃現,他笑得詭異:“果然啊,我這好弟弟腦袋聰明多了。”說着轉動眼珠看向阿雷,語氣冰冷:“那又如何呢?施家二公子因為私自改換回程路線導致全部命喪雪林。”
阿雷颔首:“主子,屬下明白了。”說罷便轉身出門。
諾大而漆黑的房間又剩施甄冥一人,外面的雪忽然間變大了。
子時一刻,他們準時拿腰牌自琅琊離開回程,楚心樂等到三刻,都未見霍剛身影,便不再多做停留,一路人未從汝燕馬道原路返回,而是自汝燕馬道南邊樹林橫穿。
那裏前有孤骛關阻擋,後有層疊密林,艱難曲折,若是進去就沒有回頭路,只得往前走,楚心樂在來之前就已經看過地圖,了解過關于那條路的所有地形,不過天寒地凍,他從未走過那裏,僅有五成把握,一半一半。
邢雁鴻騎赤霄跟在隊伍後面,袍帽遮住他的臉,也沒人敢去仔細瞧那模樣。
夜色昏沉,滿地的雪倒映月光顯得格外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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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積雪厚,馬車走不快,只能在最前面慢悠地往前慌,後面拉草藥的車雖然不算重,但大都昂貴,自然要慢些。
楚心樂在車中搖得難受,也沒邢雁鴻讓他靠,本來想下車走走,誰知道剛把厚簾掀開,一股子冷風直接咆哮着灌進去,沒猶豫,又把車簾放下,老實地在馬車裏暈。
距他們離開燕都已經快兩個時辰,進入層疊的林子裏,燕都城早已經看不見。
積雪太厚,按他們這行進速度,最早也要後日夜裏才能到。
楚心樂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思考許多,并未認真感覺外面的動靜,半死不活搖晃的馬車緩慢停下,楚心樂這才睜眼,沒掀簾,問:“塵凡,怎麽了?”
塵凡的聲音自厚簾外傳過來顯得沉重嚴肅:“主子,有動靜。”
塵凡聽辯了得,他這時候停下,便說明前面有埋伏。
楚心樂聽見這話不自覺地咬緊後牙關,微眯起眼。
要說自己提前回汝南,走這條小路,事先并未同任何人透露過,可這些殺手竟然已經事先埋伏在此地,等他入網,這說明什麽?
楚心樂後脊梁生出一股寒意,密密麻麻地朝後腦鑽,白玉細長的手指驟然握緊,一種莫名而悚然的意識在心底蔓延。
這個認知讓他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身邊,有叛徒。
“主子,聽腳步聲,人不少。”塵凡跳下馬車跪趴在地,将耳貼在地面,聽急切腳步聲越來越近。
後面還有兩大車藥材,就算掉轉馬頭,速度也決不肯能比上只帶刀劍的刺客。
還未仔細想,只聽馬車外穿出細密的腳步聲,死神一樣包圍過來,可想人數之多,緊接着便是刀劍摩挲劍鞘的刺耳聲,幾道白光晃在車簾上,閃到楚心樂的眼,來人皆身着夜行衣,瞧不見面容,無從打探底細,塵凡站起身手放腰間,邢家軍紛紛拔劍,氣氛僵持難耐。
停下沒多久的雪又開始下了,第一粒雪落在塵凡眉間時,他腰間的利刃已經擲出去,幾把利刃乘風載雪,直沖黑衣刺客,緊接着僵持寂靜被轟然打破,兩隊人馬打作一團。
這些刺客似乎經過獨特訓練,他們以黑布掩面,出劍速度狠戾,力道剛硬,劍刃鋒利度揮出去可将半空中的雪花一分為二,并且他們目标格外明确,利劍刺出并不是先對邢家軍,而是指向拉車的馬匹,馬受驚嘶吼,擡起兩只前足,一聲喊叫被卡在粗大的喉嚨裏,就被刺客們一擊斃命。
兩隊人馬怎麽看也不是公平對決,來人氣勢洶洶準備充足,比起只有十幾人的楚心樂,他們要多出一倍,意思明顯,要将他們一幹人等置于死地。
而這些刺客不僅會使長劍,更有瞧不見的躲在樹林暗處,對着他們這裏放箭,箭數不多,可利箭自四面八方刺來,而現在又是黑夜,若是不仔細留心,便會冷不丁挨上一箭。
邢家雖以煉藥為主,可邢家軍的功夫也确實不差,十幾人對付這些黑衣刺客倒還有些餘地,只是他們畢竟占下方,也沒有什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只顧專心抵擋身前的長劍,并未注意身後射來的利箭,不出半個時辰便已經倒下一半。
塵凡死守在馬車旁,不許旁人靠近半分,楚心樂在馬車中聽外面動靜,鮮血不斷噴灑在馬車上,洇濕的馬車像在滴水,潔白無瑕的雪地上流開了滾燙熱血,皎潔的月色朦胧,灑進這片樹林,卻只聽見厮殺怒吼的凄慘。
僅剩五人的邢家軍迅速找出對策,将後背留給對方,不許暗箭有機可乘,身上的衣衫被汗和血浸透,盡管今夜冷的凄涼刺骨,他們依舊滿頭大汗,緊握的利劍上是往下滑滴的血,血住落到雪中,混雜開融成水。
塵凡拿匕首的手不斷顫抖。
“把施葭銘交出來,給你們留個全屍。”為首的一人聲音專門壓低,讓人辨別不出。
雪下得靜谧無聲,正如這場蓄謀已久的刺殺一般,悄無聲息地發生又在滿攤血水裏不知不覺地結束,靜谧将細微的聲音放大,雙方因過招而不斷大口喘氣。
塵凡眼珠緊盯前方一步步靠近的三人,他利落迅速地撕下衣擺布條将自己手臂的劍傷捆住:“弟兄們,誰是咱們的主子!”
僅剩的五人喘着粗氣喊道:“施二公子!”
“這一路上二公子的好咱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今夜能将二公子帶出這片雪林,平安送回施家,咱們也算揚名立功啦!”五人中一身材魁梧的高個大喊,劉臺牛顫抖着手,卻笑得坦然。
他們這些人雖會功夫,在施家卻沒什麽地位,施家器重煉藥的,他們這些邢家軍比邢家打雜的地位都要低,在施家早就被擠得窩囊,要是這次能帶施二公子回去,也沒人看不起他們。
他們這樣想,也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念想罷了,畢竟施葭銘是個庶子,雖然現在上來了,但身份依舊變不了,只是跟來的邢家軍覺得這位施二公子是真正看得起他們,一路上也是真正對他們好的。
塵凡擡手抹掉嘴邊的血,勾唇笑起來,面上是殺氣騰騰:“弟兄們,咱們一起把主子送回去!”說罷再次擡起匕首撲向身前三人。
方才的停歇不過是眨眼的喘息,他們猶如筋疲力盡的困獸不停地掙紮厮殺。
塵凡以一敵三,用那把匕首擋住砍下來的長劍,他持刀的手臂剛才被砍傷,此刻使不出力氣,一雙灰瞳自月色中熠熠生輝,神情猙獰又狼狽,拼死格擋,可正用十足精力對抗三人,身後利光閃現,暗箭自林中飛撺出來,直沖塵凡後心。
他轉頭去看,呼吸一滞,可根本分不出力氣去躲閃,劉臺牛五人正在不遠處厮殺,瞧見只得大吼出聲。
利箭劃破疾風直奔塵凡,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後心使他斃命!
眨眼間,只見馬車簾中飛出幾根銅針,乘風發出清脆哨聲,銅針抵開利箭,還未等所有人回神,又是幾根銅針飛出,塵凡眼前正搏鬥的三人齊齊翻滾在地,雙手掐住喉嚨掙紮片刻,不見動靜。
塵凡一種大劫不死的僥幸漫上來,激得他頭皮發麻。
月色裏,一只潔白無瑕的手掀開車簾,楚心樂身披大氅下車,秾麗模樣與四周血腥格格不入。
刺客見施葭銘下馬車全都一窩蜂撲過去,塵凡劉臺牛等人攔住這些刺客的路,利劍劈下,楚心樂閃身躲避,手出銅針将人一擊在地,踩上那名為首刺客的臉問:“誰派你來的。”
“都死到臨頭了,知道又有什麽用!”那刺客也傲氣,命被楚心樂捏在手裏依舊出言不遜。
楚心樂心裏有些煩,腳上力道加重:“問你話,就要答。”
那刺客半只腦袋被踩進雪裏,骨頭被踩得咯嘣直想,還未等楚心樂動手,幾名刺客繞過來,朝楚心樂揮劍刺來。
楚心樂只好松開腳,躲閃之餘擡指出針,可他這些時日也沒磨多少,幾乎都帶在身上,不出片刻就全都用完,眼見身前還有不少刺客,楚心樂側頭朝來路瞧,心裏将邢雁鴻罵一千遍。
明明跟在後面卻到現在都不出現,當真是要瞧他難堪?
還沒罵完,只見一只箭自黑暗中刺出來,直沖塵凡,而塵凡還沒意識地抵抗眼前刺客。
楚心樂手中沒了銅針,情急之下直沖上前,将塵凡推出去,自己也使盡全力偏身躲閃,可還是晚了,利箭刺上肩膀,自肩上擦過去,連大氅都被劃出道口,肩上鮮血不斷往外湧,灑在冰雪上。
兩人雙雙爬倒在地,刺客見狀看過來,劉臺牛疾步上前擋住。
“主子!”塵凡看上楚心樂肩上的傷,有些傻眼,将人扶起來。
楚心樂只覺得肩上痛意只是短暫眨眼,而密密麻麻的酥意卻自肩上傳至全身,整個右肩已經完全沒有直覺。
塵凡扶住楚心樂的肩膀還未查看,人就被另一雙手給搶回去打橫抱進懷裏,邢雁鴻高大的身軀将月色擋住,垂眸瞧他肩上的傷,不耐煩裏似乎還夾雜些許自責:“我不過是離開一會的功夫去把樹林裏那些暗蟲給收拾了,你怎麽就看不好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現在就已經把我很多的問題和缺點暴露出來。
進展太慢,劇情跌宕起伏感并不強烈,在地名和世家上連我自己都會搞不明白,我覺得很多小可愛也會在地名和人名上搞混T﹏T
第一卷 其實快要結束了,伴随的是兩人在汝南的生活也會結束,後面将進入比較快節奏和連環爆破的時候,希望我能把這個故事講明白吧。
最後,感謝各位小可愛的觀看~我會繼續努力寫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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