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私奔

汝南今日的天也陰下去,樹葉落下大半,當日邢雁鴻救出來的所有人中,唯獨就少了施林玲,施郝銘也因此整日心不在焉,侯營囡和施甄冥被壓去地牢,按施恩擇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倆,可塵凡已經将施甄冥的院子和侯府裏裏外外都搜過一遍,依舊不見施林玲的蹤影,就連楚心樂也慌張起來。

衆人人心惶惶,平常熱鬧的院子裏再無一人,霍剛去了永宜山帶劉臺牛他們。

塵凡再一次回來複命,答案和原來一摸一樣,楚心樂嘆氣起身,似乎最不願看見的事發生了,若是不在施甄冥和侯營囡那裏,那麽會在哪,結果顯而易見。

他似乎又想起前些時日那場突如其來的疫病,問:“你去琅河查看時,除了那些死在街頭的流民,還發現什麽?”

楚心樂發覺自己好像從一開始就想錯了,他鑽進別人設好的陷阱,不斷地按照自己錯誤的想法往裏越陷越深。

塵凡思索片刻,恍然說:“确實還有別的發現!”他似乎看到及其可怖的事情,整張臉沉下來,放輕聲音說:“暗衛追屬下進入一個密林之中,那密林不深,也是琅河流經區域,其中有不少幹屍,它們被埋在土裏,只露出一只手或腳,屬下起初沒瞧清楚,後來仔細看過,是幹屍無誤,像是身上血液全被吸幹,有些已經成白骨,有些應該剛埋進去不久。”他停頓片刻,又想起來什麽,說:“大多數都是女子。”

混亂的思維在這一刻陡然清晰,楚心樂只覺得後腦發麻,塵凡突然住嘴,他也回過神來,擡眸與楚心樂對視,兩人神情凝重,一股惡心反胃的情緒自胸口湧上來,楚心樂想到從前施葭銘吞得那些血丹就止不住想吐,不過理性使他保持住最基本的儀态,他本能地要去摸索手腕上的玉镯,碰上才發現邢雁鴻送的玉镯在侯府摘下來時就已經被侯營囡打碎,煩躁漫上來,激得楚心樂咬緊後槽牙。

塵凡剛要說什麽,只聽院中翻進來個人,楚心樂示意塵凡住嘴,緊接着凜皓走進了行李,神情也是沉重,他擡眸對上兩人,說:“我家主子請公子去喝杯茶。”

楚心樂踏進府裏的第一刻就注意到,院子裏空了很多,也幹淨了很多,就連院外守着的人也少去一半。

邢雁鴻正坐在屋裏,他面前的桌上展開封信,而他正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眉目間是陰沉的戾氣,見楚心樂來才稍微展開些許。

楚心樂走近邢雁鴻,站到他身邊,拿起那封信仔細看,邢雁鴻順勢拉過他的手腕,楚心樂一旋身坐到邢雁鴻大腿上,腰被身側的人摟緊,邢雁鴻嘆息着低頭靠上他的肩膀。

楚心樂腰間被他弄得癢,本能地要躲,邢雁鴻将他摟得更緊,沉悶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疲倦:“別動,三公子就靠一會。”

這是九原的急信,不交由任何人,直接由邢淩君的親信杏菖交給凜皓,而杏菖似乎很急,只留一句“九原有難”便立刻掉頭快馬加鞭地趕回去。

信上說得明明白白,九原五部內戰再一次爆發,這次卓爾多斯二部顯然潛伏許久,一朝暴起,竟将邢家打了個措手不及,然而九原女鷹的名頭并不是無端生出,邢淩君帶領邢鷹軍奮勇抵抗,節節高升,然而就要大捷之時,蠻夷自西北方打進來,卓爾和多斯竟私通蠻夷,為其大開西北城門!

前後夾擊,內憂外患,邢淩君抵抗不及,她在一次大戰中被捅腰腹,虧她躲閃及時,沒捅到要害,可也是重傷,根本無法下床,何來統兵打仗一說?察布與通遼立于中間,既不助兵也不偷襲,然而邢家已然危機重重。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邢家這次必敗無疑,卓爾多斯已然備好篝火準備慶祝之時,已經隐退多年的邢煙平再次披甲上陣,他已經不年輕,也到該隐退的時候,可九原鷹王為了自己的家族,毅然決然率兵出征,處于劣勢的邢家戰戰勝仗,可邢煙平畢竟老了,氣力也不如當年,腿上的風寒導致他無法久戰,更無法長期騎馬,這場仗打得并不暢快,不論是卓爾多斯還是蠻夷,他們都清楚地明白邢煙平撐不了多久,只要他們步步緊逼,總有一日九原鷹王将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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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心樂放下信,回身抱住邢雁鴻,問:“要走了?”

邢雁鴻擡起頭,兩人鼻尖對鼻尖,溫存地親昵,說:“正午時分便走。”

楚心樂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他從邢雁鴻身上起來,把門外的塵凡喊進來,命令道:“去永宜山把師父和劉臺牛他們都帶過來,正午時分,咱們離開汝南。”

塵凡聽到這明顯一怔,城門處重兵把守,他們這次既沒任務也沒手谕,這麽多人要出城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他還是領命出屋。

邢雁鴻把信拿起來放到油燈上燒幹淨,站起身,突然笑出聲,說:“我還以為你不願走。”

楚心樂轉回身,伸出食指輕佻地擡起邢雁鴻的下巴,眼尾勾起,眼下的小紅痣有些暗淡,他說:“我家內人要走,我自然要跟着。”

邢雁鴻聽到這話一個挑眉,把那只手抓過來親一下,說:“內人說誰呢?”

楚心樂的手心被邢雁鴻的唇摩挲的癢,他想收回來,邢雁鴻卻握緊了。

“內人說你呢。”

“行行行,我是內人。”

邢雁鴻垂眸,看見楚心樂光滑細膩的手腕,楚心樂也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面上突然委屈幾分,無辜地說:“怎麽辦,我的镯子被摔碎了。”

“三公子再給你買一個。”邢雁鴻安慰。

楚心樂找準時機抽回手,無情道:“三公子的銀子都拿去給劉臺牛他們買兵器了,哪還有錢?再說了,這都要走了,也沒空再無逛街。”

“無妨,等回到九原,三公子給你磨個好的。”邢雁鴻見他要往外走,問:“去哪?”

楚心樂打開門,外面陰雲密布,這場雨要是下了,估計不會小。

他轉回身,朝邢雁鴻說:“還要回施府一趟,有些恩怨還要了結呢。”

“我跟你去。”邢雁鴻上前一步,楚心樂卻擡手止住。

“伯鸾,聽我的,正午時分咱們在城門口見。”楚心樂說罷轉身出門,消失在邢雁鴻視線裏。

***

風呼嘯着吹進地牢,像野獸凄淩的怒吼,侯營囡肥胖的身軀坐在草堆裏,聽外面一聲悶雷轟隆巨響,炸開一場傾盆的瓢潑大雨。

牢門被打開,楚心樂緩步走進來,他用帕子掩住口鼻,看上去對這裏無比嫌棄。

“侯公子,待得可還舒坦?”楚心樂與侯營囡隔着牢門相望,那雙眸子絲毫未變,一貫的勾人。

侯營囡艱難地翻了個身,他早就看清楚心樂蠱惑人的法子,絕不能被他帶着走,要先發制人,所以便開門見山地說:“想要那些銀兩,就把我帶出去。”

“侯公子以為我是為那些錢來的?”楚心樂無辜地歪頭,眨巴一雙含情眼,幸災樂禍道:“那可真不合您心意了侯公子,你以為自己藏得隐蔽?”

侯營囡明顯一怔,他聽不出楚心樂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想要極力去看清他的面部神情,可楚心樂半張臉都隐在帕子裏。

楚心樂幾乎毫無漏洞。

“要我告訴你在哪找到的嗎?”楚心樂問侯營囡,卻還沒等他回答便接着說:“在你侯府後院的地窖裏。”

侯營囡瞳孔幾乎倏然放大,而後又眯起來。

楚心樂說得沒錯,他們侯家的錢确實藏在後院地窖裏,可那只是其中一個。

“下一個還要我替你說嗎?你要是自己說了,我一高興,就把你放出來了。”楚心樂把帕子拿下來放回懷裏,他今日穿了一身紅色勁裝,上面用金線繡着幾朵盛開的牡丹,襯得他秾麗的眉眼更顯華豔,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侯營囡早就有別的想法。

這是邢雁鴻給他做的,他剛回屋裏換上,今日第一次穿。

“你若是把這條線那頭的人一起說出來,我會更高興。”楚心樂給了他如今最奢望的要求,不論是誰,都無法忍住。

侯營囡垂下眸子,楚心樂離他不算近,這地牢裏的燈暗,楚心樂一時間看不清他的神情。

“另一個在......”侯營囡的聲音細若蚊蠅,楚心樂聽不清,他蹙眉走近一步,剛要細聽,只見侯營囡突然擡起頭朝他啐一口,瘋癫地大笑,近乎癫狂地罵:“你他媽一個賣.屁.股的賤.貨真以為你爺爺我好騙嗎!你若是真知道了還會來問我?侯家的錢你一分都別想得到,地窖裏那些不過只是小部分,楚心樂!你這個賤.貨!你該死!!!你就是楚家遺留的孽種!你該和楚家那些雜碎一起死去!!!”

楚心樂躲閃的快,不然那口唾沫已經噴到他臉上,他知道侯營囡已經不會再說出任何事,留着也是留給施恩擇,他可不願意做這個順水人情,垂眸看一眼地上混着泥土的濃痰,楚心樂越發覺得惡心,侯營囡依舊在瘋瘋癫癫地罵,他的聲音響徹整個地牢,可沒人理他,這諾大的地牢裏只有他和楚心樂兩個人。

細微的針劃過搖曳的燭火在風中摩擦的細微響聲隐藏在罵聲中,然而下一刻,嚷罵瘋笑戛然而止,侯營囡感覺到那針刺穿自己的喉嚨,他瞳孔放大,驟然仰躺在雜草中,激起一陣灰塵,再也沒有動靜。

楚心樂呼出口氣,他血腥的雙眼閉上,再睜開又恢複原先的模樣。

大雨滂沱,悶雷轟隆,密集的腳步聲把地牢層層圍住,刀劍摩挲着鐵甲,外面圍滿人。

贊揚的掌聲從地牢裏響起來,施恩擇從黑暗中走出來,他身後還跟着一人,那人身型高大,外披一黑袍,遮住整張臉,楚心樂看不見,但他顯然不是老陳。

“楚心樂,做得好啊。”施恩擇明明是在誇贊,可他的神情卻比任何時候都陰霾。

“果真是親父子啊,看來已經把施甄冥放出去了。”楚心樂并不驚訝,他進地牢時把所有牢房都看過一遍,唯獨不見施甄冥的身影,心裏就已經有些把握。

施恩擇痛惜地點頭,說:“還真以為我的二兒子開竅了,誰能料到竟然不是我的兒子呢。”他的臉驟然沉下去,連聲音都冰冷幾分:“楚心樂,你以為你和邢雁鴻走得了嗎?”

施家旁邊的府邸已經被施家兵圍起來,施甄冥一腳踹開門,與邢雁鴻對上眼,笑起來:“不巧啊邢三,我來的可真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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