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刍狗

張邊生早就猜到白衣會突襲,滿腦子都是如何保護好張問,在白衣動手之前已疾聲喊道:“去找渡雲臺!”

白衣速度極快,張邊生話音一落他已至身前。

張邊生兩掌同出,一掌擊向白衣,另一掌卻将張問推了出去。生怕張問再返回又厲聲道:“找渡雲臺來幫忙!”

張問被一掌震出老遠,爬起來再看時只見兩人打做一團,根本辨不出戰況。

張問知道自家老爹厲害,但是卻更明白白衣不是好惹之人,遙聲呼喝手下幫忙,自己卻反身朝渡雲臺跑去。

确定張問已走,一直強撐的張邊生又拼力朝過來幫忙的張問手下喊:“別管我!保護好張問!”

事實上前來幫忙的手下們雖是個個身手了得卻絲毫沒有幫到忙——他們的招式連碰白衣都碰不到。白衣太快了,明明感覺要碰到他了,他卻總能避開。

張邊生的掌力不是沒有攻擊到他,但他最多只是被人輕輕推了一把般晃動下身子。

他的異能太奇怪了。

沒有人知道他的異能是什麽,甚至沒有人能确認他是否有異能,但如果不是擁有異能,他又如何能避開幾大高手的聯合攻擊?!

張問的手下本是應該聽從張問命令保護張邊生的,但他們不是傻子,連續幾次攻擊被擊潰後,他們終于選擇了聽從張邊生的命令。

白衣有些冷漠地瞥了眼逃離的張問手下,對搖搖欲墜的張邊生道:“內力繼無窮?不過如此。”

張邊生已不知道自己拍出了幾千幾萬掌,可是掌掌都沒有起到作用。他狼狽地往後退,心裏卻是明白的,今天是逃不出白衣的魔掌了。

白衣絲毫沒有憐惜地一扇子錘了下來,張邊生的眉間淌出了血,他的頭骨裂了。

水憐寒在不遠處停住,白衣看他一眼,甩甩扇子上的血跡,問:“約戰嗎?”

水憐寒沉聲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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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扯了下唇角,道:“正月十五,阜運城郊,獵戶石屋,”他突然停住,稍稍轉身正對着水憐寒,語氣極重地吐出了四個字:“死生由命!”

水憐寒的目光驀地淩厲了。

白衣又扯了下唇角,不是笑,也不是鄙視,似是神經質地抽搐。他找了根斷肢,沾了沾張邊生的血,寫了個“四。”

飛身到已僵硬的鄭柏身邊,同樣沾了沾血,寫了個“五。”

所以還有三個人,這三個人是誰,水憐寒想問的,但白衣已飛身離去。沒關系,即使今日問不出,正月十五之戰,也必能了結。

白衣是葉追情的心腹,此事他必然知情。

五髒六腑在燒灼,呼吸之間猶如吞炭般痛苦。水憐寒緩了緩,強撐着往白衣消失的方向追去。

靈尊在八人相助下對葉追情步步緊逼,一開始葉追情還能游刃有餘,但是忽然他緊皺起了眉頭,靈尊眼中一亮,念念叨叨不停吐出的話語因為過于密集而無法聽清。

兩人幾乎是靜立在那裏,葉追情發出了一聲悶哼,竟然不顧形象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另一邊與過風和謝喬對陣的怪物也陷入了僵局,過風擅劍,謝喬擅掌,怪物的鋼發對付過風綽綽有餘,卻無法完全抵擋謝喬的攻擊。在兩人夾擊之下,怪物雖不至于落敗,但也無法快速獲勝。

黃發對陣過鄭柏,對金光門的招式她已知曉不少,但因為鄭柏太過倚重異能,反而在劍術上不如沈林精進。

沈林确實是後輩中的翹楚,黃發作為老江湖也幾乎難近他身,近不了他的身,她的手法就用不出來,因而兩人拉鋸持久沈林反倒壓黃發一頭。

突然一道劍風刺來,黃發淩空躲避,恰好看到葉追情的失态之舉。她心中一驚,眼角餘光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轉瞬之間已做出決定,竟然借機朝戰圈外掠去,分明是要逃跑。

沈林一見如此哪裏肯放她走,立刻也追了過去。

張問飛奔而至,戰況一目了然,他心中一喜,疾步跑到李少師面前懇求道:“求少師救父親一命!”

在他心中雖然父親勝出不易,但也不會在短時間內落敗,因此才幹脆跑來求助。但既是求助,定要是把情況說得危急才能請動人,只是沒想到一語成谶。

李少師原本在給靈尊助陣,之前聽說葉追情厲害,所以他們才用出這種陣勢,如今發現葉追情也不過如此,是以他幹脆起身将助陣任務交給其他人,随張問一起去救張邊生。

此次幫助張問與上次已是不同。上次是因為個人原因要還賬,這次卻是因為利益一致公事公辦了。

張問說得緊急,是以李少師道聲:“得罪”,一把抓住張問肩膀,助他迅疾飛出,不消片刻迎面碰上了趕來的白衣。

張問心思轉得快,見到白衣的剎那心裏哐當一聲,顫聲喊道:“你!”

他想說的話沒有人聽,李少師與白衣電光火石之間已交上了手。

“公子!公子!”喊聲拽回了張問的思緒,是張問帶來的人,他們聽張邊生命令來找張問,沒想到卻被白衣後發先至,明白張邊生多是已遭不測,立刻将張問團團圍住,推搡着要将張問帶離此地。

他們是張問經商時候招攬的人,對東運派沒什麽感情,保住張問才是他們的使命。

張問此時已方寸大亂,聰明才智反而成了他的絆腳石,認定了父親慘遭毒手無論如何也冷靜不下來了。

與此同時追着黃發的沈林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看到了一個形似鄭柏的身影,只一躊躇黃發飛遠,他靠近那具屍體驚叫一聲,不顧屍體身上的血液染髒了自己的衣袍,跪地抱着鄭柏痛哭了起來。

葉追情突然嘶吼一聲,他原本白皙的臉憋得通紅,額角的青筋根根可見,圍住他的咒語突然崩斷然後潰散,靈尊詫異地哦了一聲,正要再逼他一步,突然警覺到什麽,迅速閉眼雙手結了個印。

一個空靈的聲音籠罩下來,轉瞬之間喊殺聲都歸于沉寂。

“日短夜長,何不安睡?”

九霄玄宮然之公子睡着了,周圍的所有人也都進入了夢鄉。不,不是所有人,站着的還有然之的雙生弟弟溫之,看起來溫和的良之,帶着書卷氣的氣之和昏昏欲睡的浩之。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一個周身被透明氣泡般的東西圍起來的人——靈尊。

然之離地三尺呼呼大睡,溫之怕他飛走般拽着他的衣角。

氣之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九霄玄宮氣之見過渡雲臺臺主。”

靈尊緩緩飄落,身體仍在氣泡裏,拱手一笑:“久仰久仰,雖然不是真的久仰,但你們中原人愛說這句客套話,入鄉随俗嘛。九霄玄宮的話,我對你們義宮主倒是真的久仰,你看,久仰到我親自來看他了。”

良之轉頭問氣之:“可以動手了嗎?”

地面在不安分地聳動,似有東西要破土而出。氣之按住他的手,對靈尊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中原雖好,對臺主而言想必也比不上渡雲臺吧?”

靈尊失笑道:“狗窩……欺負我漢話講得差嗎?中原确實不錯,物阜民豐,只可惜地靈人不傑,得換換主人才行。”

氣之微微一笑:“動手。”

倆字一出,油光尖利的荊棘瞬間将氣泡插到變形,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流直沖過來。靈尊臉色一變,結印抵擋。氣流猛地撞上氣泡的剎那,靈尊猶如置身被撞響的銅鐘之下頓時頭暈耳鳴七竅流血!與此同時荊棘也刺破了防禦變差的氣泡,插入了他的身體,一道閃電夾雜着落雨将他劈成了黑炭。

浩之的無聲之音近距離殺傷力巨大,三人聯合出手不可一世的靈尊竟然不堪一擊。

然而氣之和良之卻都沒有放松警惕,浩之放出一擊之後再次耷拉了眼皮,他打個呵欠朝氣之那邊挪了挪,下巴抵着氣之肩膀挂到他身上,良之倏然靠近一把推開了他。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氣之剛要開口阻止,卻見黑炭的身形抖動着,靈尊哈哈大笑了起來。荊棘已将他的身體插滿了窟窿,然而他卻沒有死,良之欲要再動手,氣之按住了他。

靈尊突然又哭了起來,像個孩子般委屈巴巴:“這就是你們中原的待客之道嗎?要不是我,哪一個人還能存活?你們的心,真黑……”

一個個圓形的亮光從穿着渡雲臺衣服的人身上飄起注入到靈尊的身體之內,黑炭一點點複原,靈尊重新站了起來,插在他身上的荊棘斷裂,他把斷裂的荊棘一根根從身體裏抽出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良之再次出手,靈尊一下閃開老遠,高聲喊了句:“且慢!”

良之才不聽他的,荊棘追逐而去,靈尊躲閃着,撕開面前的氣泡,蟬蛻般脫掉,又迅速結印生成了一個新的,更透明的。他一邊躲閃,一邊念叨:“你們要講理,三個打一個要不要臉?枉你們還是九霄玄宮出身,這家教不敢恭維啊不敢恭維。哎哎中間那個,那個氣之,你們今天來的目的是殺我的嗎?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如今天道有情,人卻無情,也難怪無情之人頓不了悟升不了天。人活一生……”

什麽亂七八糟的?!良之被他煩的不行,勾勾手指,紫色的藤蔓破土而出。

“等一下。”靈尊的話良之不聽,但氣之的話良之就乖乖聽了。

良之一停手,靈尊立刻得意洋洋道:“怎麽不動了?”

良之冷哼一聲,氣之忙阻止他,然後朝靈尊道:“聽聞渡雲臺乃離天宮最近之所,臺主身為神使以凡胎之姿教化衆人、普度衆生,何苦因為一時貪念導致魂飛神滅?還請臺主回渡雲臺去吧。”

靈尊斂了笑,眯眼看着氣之道:“你倒是會說教。神的世界又豈是你們這些會一兩種異能的人能懂得的?聽聞你們宮主身懷數十種異能?如果是他的話,或許能懂我。你說一時貪念?起了貪念的是自以為是引我進入中原腹地的人,不是我。反正我說了你們也不信,因為我們所在的世界、看到的東西,不一樣。”

他說的話很簡單,但氣之兄弟幾個卻集體沉默了。

良之手指微動,花花綠綠的藤蔓将渡雲臺的人、葉追情以及怪物一個個捆了起來。

氣之想了想,對浩之道:“你和然之、溫之将葉追情和怪物送回玄宮。”

“不行!”浩之被人潑了冰水般清醒了:“渡雲臺交給我。”這個靈尊太過危險,只有親自把他折磨個半死不活再踢出中原他才能安心。

良之開心地笑了起來:“我怕你應付不了~”

浩之陰郁地看着他,良之手一擡一朵黃色的花長出來,他掰開花瓣,把花瓣裏面包着的小小的紅果取出來,塞到了荷包裏。

陌生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氣之看看熟睡的然之,轉身面向來人。

靈尊自從說了那些話後突然變安靜了,看到來人他只是擡了擡眼皮,自顧自地盤腿托腮閉目變成了睡羅漢。

以防靈尊有變,良之依舊盯着他,浩之卻和氣之一樣看向了來人。

來者一身白衣,正是之前被李少師截住的白衣。

氣之道:“叫醒然之。”

靜谧的空氣突然活動了起來,然之醒了,浩之的睡意也消失無蹤。氣之問然之:“此人不在範圍內?”

然之懵懵地看看白衣,突然跳起來道:“是你!”過家山莊裏那一次,有一個人沒有跟別人一樣睡着,他好奇去看的時候正好感受到聖域的存在就把這事忘到腦後,轉而去找葉澀了。

白衣眉毛一挑:“我怎麽了?”

“過家山莊你……”

白衣愣了愣,輕笑一聲:“那是寧缺吧?別說廢話了,”他折扇一指葉追情:“你們要把他帶到玄宮?正好,把我也帶去吧。”他把扇子往腰中一插,雙手一伸:“來,綁起來。”

人家都讓你綁了,良之毫不客氣地把他綁了起來。

因為然之而昏睡的人此時都陸續醒了過來,白衣道:“那邊還有一個渡雲臺的,別落下他了。”

氣之看看良之,良之點點頭,不一會李少師被成精了般的藤蔓五花大綁了過來。

李少師顯然抵抗過,一看見靈尊,立刻喊道:“臺主!”

氣之朝靈尊道:“請吧。”

靈尊睜開眼睛,飄到氣之身邊,良之立刻拽氣球般拖着一群渡雲臺人跟了上去。

浩之在後面目露兇光,然之拉着溫之的手歪頭看看他,道:“我們也走吧?”

浩之心情極差地看看剩下的被綁起來的三人,指着怪物對已然站起來的謝喬和過風道:“這個,不要了。”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自顧自走到葉追情面前道:“老實點,看到這醜不拉幾的藤蔓了嗎?裏面流的都是沾之即死的毒,不想活了的話你就掙斷試試。”

葉追情閉着眼睛,緊皺着眉頭沒有回應他。

浩之一下把他扛到肩上,騰空而起眨眼即逝。

白衣立刻跟了上去,他雖被綁住但行動卻一點都沒有遲緩,然之還沒有反應過來,溫之道:“走吧。”

然之點了點頭,拉着溫之騰空而起。

水憐寒雖然身受重傷,但他從小練得警覺異常,是以然之異能一解除,他便立刻醒了過來,并且迅速明白了怎麽回事。九霄玄宮已來,事情必有轉變,是以盡量隐藏自己也趕了過來,只是等他到達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被浩之嫌棄的怪物因為被傅住無法動彈,被衆人圍住。很快張邊生和鄭柏身亡的消息傳來,頓時炸開了鍋。

此地不宜久留,水憐寒默默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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