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被擒

? 仙妖開戰已經三個多月了，仍舊僵持不下。

萬雲與司命雖懈怠戰事，但出于責任還是助了修光一臂之力。鞭策天帝，點到為止，倘若當真讓妖界破了天門，仙界之中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祭旗！”

妖族大營中焚隽一聲令下，妖兵們明晃晃的大刀齊齊砍向一字跪開的仙兵。足足一百三十一顆頭顱，滾落一地。

都是前日交戰中生擒的仙兵。

可嘆，被仙界誤殺的無辜妖族子民又何止這個數。縷縷反抗卻不得天帝正眼看待，只能以戰求一個說法。

戰鼓擂，兵刃出，妖兵士氣勢不減，被漫天滿眼的鮮血激勵出更加勃發的鬥志。反觀仙兵，近五百年未曾出戰，面對此猛烈攻勢，如同被拔毛的公雞，只知奮力抵抗，不知主動出擊。

“結束這場戰争，将士們！還我公道，立我雄威，叫仙界再不敢傷我無辜子民，叫天帝再不敢小觑我妖族！”

焚隽提槍縱馬，于陣前大喝一聲，洪亮的聲音激情回蕩。

“還我公道，立我雄威！”山呼般的應和如雷鳴般響徹天際。随後焚隽一馬當先，殺入仙兵陣中，妖兵受主帥之勢鼓舞，一時勢如破竹，直攻天門。

妖界終究根基淺薄，禁不起長久之戰，今日勢必要有個結果。

妖兵入獅如虎的迅猛進攻，令駐守天門的仙陣三個月來頭一次後退百丈之遠。妖兵越戰越勇，士氣更甚，如一把利劍般從中刺入仙兵陣營，由将數萬仙兵鑄成的銅牆鐵壁被生生撕裂成兩半。

戰鬥昏天暗地，兵刃相擊震耳欲聾。

仙兵的聲聲慘叫連綿貫耳，血流成河，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天門前便損失多達五位仙将。妖兵見血，激發了體內的嗜血本性，紛紛像剛痛飲過地月泉水般殺紅了眼。

修光手執龍鱗寶劍，跨坐神駒，立于仙陣之中，眼看妖兵突破防守卻不見半絲驚慌。他兩眼平視前方，看着在陣中拼殺的紫色身影，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淡笑。

焚隽，他的勁敵，自他頭一次被拿來與之相比，雖為正式交手，但兩個人的較量其實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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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道妖界大皇子焚隽有勇有猛，獨當一面，可那又怎樣，死在他手裏也就是什麽都不是了。

“撒網。”

修光話音一落，數百張鎖妖網從天而降，如蛛網密布。這些網可不是普通的網，妖一旦粘上，便脫不得身，渾身如火焚燒，直到痛至暈厥。

然則，區區鎖妖網而已，有焚隽在根本毫無威脅。只見他手中長|槍一出，劃破天際，數千張鎖妖網瞬間碎裂成渣，絢爛如星光，散落一地。

“哈哈哈——修光，你這招假意敗走，真是破綻百出，我倒要謝你送我千百仙兵喂飽我的皎月銀槍！”

說罷，挑起一塊鎖妖網碎片向修光砸去……

停雲閣內，萬雲上君依舊過着百無聊賴的小日子。此時天門前分明正展開着一場關乎存亡的生死大戰，他卻小酒小菜，睡眼蒙松。

“大事不好了，還在喝！”正當他停杯酌酒，準備小憩一會兒，卻見施雨突然破門而入闖了進來，一臉焦急。

“不是告訴過你，女兒家要矜持的麽，這麽風風火火的，将來可怎麽嫁得出去。難不成，得要我替你張羅？”

“都火燒眉毛了！”施雨一把将他拽起，毛手毛腳差點打翻了幾案，“昨天你和司命是不是在天門布下鎖妖網？！”

“嘿嘿！”萬雲聽她這麽一說，仰頭大笑，自信滿滿，“小雨兒，告訴你，這鎖妖網可不同以往，乃是我和司命花了一個晚上布置的。料他焚隽本事頗大，必定輕易破此網陣。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次的鎖妖網一旦被破，便會碎裂成渣，遍地生根，饒是他再有本事，也難逃我手掌心。”

他說着，胸有成竹，展開的五指收成拳頭，好似已經把焚隽擒拿在手一般。

等他自誇完了，施雨也沒了耐性，拽住他的發尾用力一扯：“還難逃你手掌心，做什麽青天白日夢，德音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德音？這哪兒跟哪兒！

萬雲迷醉的眼這才清醒過來，滿臉的差異：“她不是好好在妖界吃香的喝辣的麽，能出什麽事。”

“哎呀！”施雨心急如焚，“都是你那個什麽鎖妖網！她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突然沖進陣中，把焚隽救走了。鎖妖網對她無用，但修光殿下杵在那兒，她哪裏逃的掉！”

“什麽！”

“現在怎麽辦，你快拿個主意啊！”

上次在蒼洪之境入口處，是因為芠瑛阻攔，德音才平安返回妖界。這一次要救她頗為艱難！首先，人已經被抓了；其次，她身為上仙卻在大戰中幫了妖界，于情于理她的錯都太大了。

這一次，她恐怕難以活命，就算是芠瑛來了也不好解決。作為神，偏幫這樣一個叛賊，只會引起千夫所指，不配為神。

萬雲思量片刻，當機立斷：“不管怎麽說，救人要緊，你去試試看能否找到芠瑛，她和聖哲君在一起，興許有辦法。我現在去找司命，暫且拖延時間。”

“我上哪兒去找芠瑛啊，她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施雨跳腳，一雙柳眉緊皺，急的團團轉。

“你就不知道動腦筋嗎？她是丢下你們不管的人麽。”萬雲白了她一眼，指了指腦袋，急急忙忙找司命去了。

這……施雨焦躁不已，腦中一團亂麻。她本就是懶得思考的性子，先是死馬當活馬醫，跑到景煥上仙那裏借仙鏡，想找到芠瑛在哪裏。結果半神的行蹤又豈是仙鏡能看到的，自然毫無結果……

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不知所措中，她腦子一靈光，這才想起來芠瑛曾經給過她一塊冰晶，用來喚醒撼海神君。因時常想念芠瑛，她便一直将冰晶帶在身上……興許借助它能和芠瑛說上話呢。

她将冰晶雙手握住，閉上眼集中意念，嘴裏反複念叨着芠瑛的名字。就這麽重複着，不知念了多少遍。

冰晶慢慢在她手中發出銀白色的光芒，照得她一張愁雲密布的臉慘白慘白的。

“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都喜歡擾人清夢。”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不耐煩中又帶着一絲關切與熟稔。

她睜開眼，果然看到芠瑛的幻象就在眼前，立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差點撲過去：“芠瑛，你快救救德音。她參合進仙妖之戰，跑去救妖界皇子焚隽，救是救了，她自己被修光抓了！”

向來啰嗦成性的施雨難得兩句話把事情說清楚，言罷便見芠瑛眉頭一皺，仿佛一早便知道會有此事發生，微微嘆氣說道：“她欠別人的，總算是還完了——你莫急，我來便是。”

就在施雨聯絡上芠瑛的同時，德音已被綁縛押往誅仙臺。

修光難得逮到機會，連天帝都沒有禀報便下了決斷。仙兵死傷上萬，她卻當着十萬仙兵的面做出背叛仙界之事，已然惹起衆怒。但礙于她和冰凰的關系，兵将們又閉口不敢多言，心下卻對修光的決定暗自支持。

德音在慌亂中披散了頭發，此刻跪在誅仙臺上。她本就蒼白的臉，現下看起來更加憔悴，盡管如此她的脊背仍挺得筆直。

原本她是想等到靈易回來的，可她偏偏生來是這樣的性子，欠了誰的一定要還。縱然所有人都說她傻，說她矯情，她依然是這樣的選擇。

當從妖皇那裏得知焚隽今日會發動總攻時，她便覺得不踏實。果不出所料，修光使詐，借助了萬雲和司命對付焚隽。

就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她出手之時，便知道自己會被擒住。

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再見到靈易，但她終于可以灑灑脫脫，還罷欠下的所有，讓這顆心幹幹淨淨地屬于他。

“來人，給她松綁——德音小仙，本殿下看在你和冰凰的面子上，準許你自行跳下去。”修光神着一身黃金铠甲，立于仙将上首，話語之中揶揄之意暗藏。

她若認罪，自己跳下去，冰凰便怪不到仙界身上，仙界最多也只是耽個逼迫之名。

誅仙臺下遍布瘴氣，開了仙眼後，可見其下衣冠衆多。所有從這裏跳下的仙人，無一例外全部灰飛煙滅，只剩下穿戴之物孤零零遺落下來。它們的主人，不管生前有多大的本事，有多少牽腸挂肚，都就此溟滅于六界之中。

五百年前，靈易就是在這裏殒命，不知其下是否也遺落了他的東西。

死而同穴，別無他求。

德音看罷臺下的森森景象，臉上不見絲毫驚慌，卻轉頭直視修光，眼睛裏竟帶着笑意：“底下陰森可怖，滲人得緊，不知殿下可看得分明。”

這話極為突兀，不明就裏的怕是會以為她被吓傻了。知道點往事的便知道，這句話十足十地是在嘲笑修光。

因調|戲冰凰，而被凡音劍刺瞎雙眼，現在的修光殿下只有一雙凡眼，哪裏看得清誅仙臺下是個什麽模樣。即便是在戰場上，他身旁都會跟着兩個侍衛，替他查看戰況。

果不其然，修光頓時被激怒了，一向的桀骜不馴再也藏不住：“來人，把她給本殿下推下去，立刻！”

他最聽不得別人說他的眼睛，提到眼睛比在他心窩刺上一劍還要令他痛苦。

擊退妖兵之後，諸位仙将首領十餘人便都聚到誅仙臺來，等着看德音被誅，告慰死難将士的在天之靈。

一仙将得令，搶先跨上臺去邀功，伸手便要将德音推下。

“不用你推，我自己會跳。”她躲開那仙将沾滿血腥的手，朝後退了兩步，“我今日的确做了對不起仙界之事，罪有應得，無話可說。他日，也願殿下也能夠體會一次何為‘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完，再邁一步。她的雙腳懸在誅仙臺邊，已退無可退。

“且慢！”就在她快仰身倒下之時，只聽一聲急喝傳來，喝停了她的動作。

專程來到這裏，就等着看德音被推下去的衆仙将，不甘心地看見萬雲上君疾步趕來。

“誅仙臺受刑，需得天帝頒布旨意，殿下是否僭越了。”果不出所料，萬雲上君還未立定，一開口便是跟修光做對，一以一己之軀擋在德音身前，“此事幹系重大，德音上仙不可受刑。”

“萬雲！”修光罷黜龍鱗劍，被萬雲上君這般說辭惹毛了，“這等罪惡之人，不受刑難平我仙界數萬将士之怒！”

“不必為了我引火上身，上君。”德音連連搖頭，因仍被綁縛了雙手，沒辦法推萬雲走開。

萬雲回頭，沖她斜嘴一笑，低聲道：“難得表現一會，你就由着我吧。”

他本就是來拖延時間的，不管有理沒理，總得說道說道。繞圈子是他拿手的，修光這個沒腦子的又哪裏會是他的對手。

“當初德音上仙被逼逃亡妖界本就是懸案一樁，時至今日也未洗白冤屈。殿下如果要嚴懲，是否也該一視同仁，懲治一番當初逼她之人。”

慣常以慵懶之态示人的萬雲上君，說出這話時臉上的神情可謂正氣凜然，讓人不得不認真琢磨他的話。

逼她的可不就是天帝麽，修光比誰都清楚，一時語塞。

“況且，能下旨行誅仙臺之刑的只有帝君一人，假傳聖谕的刑罰等同叛逃，需得受誅仙臺之刑。所以，殿下，是否該先跳下去以身作則。”萬雲說着，頓了頓，在修光身邊繞了半圈，最後在他身側停下，貼着耳朵極不客氣地說道，“還是說，殿下已經等不及要做天帝了？”

修光亂來不是一次兩次了，唯有這次被萬雲拿出規矩打臉面。前後兩句話，一句把天帝兜進去，一句把他也拉下水。

“你！”修光性子急躁，先是被德音激怒，再被萬雲挑刺，本就暴躁的脾氣再也沉不住，“萬雲，你血口噴人！”

在場衆仙聽到這裏，都不敢多言語。萬雲上君句句在理，修光胡來慣了，天帝何時真正處罰過他，可他們若敢幫修光說話，便是慫恿主子，等同謀逆。站隊錯了，可不是吃錯東西睡過頭那麽簡單。

修光一見形勢大為不妙，索性龍鱗劍出鞘，生生架在剛才去推德音的仙将的脖子上：“萬雲上君搬弄是非，本殿下說怎樣便怎樣！你！立刻把她推下去！”

那仙将推了有罪，不推又沒了性命，直想抽自己兩嘴巴，作何要來邀這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