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赤蛇

? 誅仙臺的風很大，吹得德音迷了眼睛。恍恍惚惚的，靈易的模樣漸漸浮現在眼前，對着她笑得一如從前那般溫文爾雅。

從一株小芍藥，晉位上仙，這一路都有他陪伴。她初把他當作恩人，後來又鐘情于他，只等芠瑛千年刑滿便成婚的……自他去後，她身心疲累，臨了了，可以死在一處，也知足了。

修光怒極反笑，執劍的手因震怒而青筋暴起，一雙眼竟泛着血絲，模樣着實驚悚，吓得那仙将只得一咬牙，顫抖着手去推德音。

“對不起啊……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那仙将把心一橫，閉上眼伸出了手。

“我說過，我自己會跳。”德音再一次躲開，對着萬雲笑了笑，“上君請回吧，為了德音與上首為敵，不值得。”

“哈哈哈——好笑，好笑！”還未等萬雲上君開口阻止，頭頂始料未及地傳來一陣狂妄至極的笑聲。

修光擡頭尋聲看去，只見上方一個男子憑空負手而立，不知何時便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此處了。那人金冠紅發，眉間一團幾欲迸發的火焰，勁衣上的鳳凰振翅張狂，毫無鳳凰柔美之感，卻比金龍還要勝幾分狂傲。

“這麽多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真是令本尊大開眼界！”

在場諸位少不得有幾個參加過仙魔大戰的，這男子雖氣場變化甚大，但眼尖的一眼就能認出，他便是當初幾乎橫掃仙界的聖哲君，火鳳！

“恭迎火鳳聖駕！”誅仙臺前，死一般的寂靜過後，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突然響徹整個行刑處。諸仙戰戰兢兢跪滿一地，無不恭敬，生怕慢了分毫令上神不悅了。

火鳳出現必定不會是什麽好事，修光咬咬牙，雖自持身份尊貴一身傲骨，此刻卻由不得他不跪。

“起來起來。”聖哲君眯起眼睛，虛擡了下手，笑得很是無害，“諸位無需多禮，我和我家冰凰不一樣，素來不講這些排場。”

他家？！兩位半神降世不到半年，這也太快了吧。衆仙兵仙将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交頭接耳，你看看我我看看站起身來。

這火鳳與冰凰一樣，也是性情大變，從前性子陰毒，沒少做下慘無人道之事，未曾想涅槃一遭竟如此平易近人。

“哎哎哎——且慢，好好跪着……說你呢！本尊沒叫你起來。”正當大夥兒都以為火鳳是個好相與的，卻突然聽他緊接着又開口了，指着修光斂了笑意。

修光已經半起身了，被當衆甩臉霎時黑了面色，只得憋着一口怒氣又跪回去。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甩臉子，實在是丢了天大的人。他千百個不願意，卻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誰讓對方是六界至尊，随便一巴掌，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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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啧啧，可別瞎想，本尊叫你跪着不是為這小仙女兒。”

衆人不解，不為德音，那為的是什麽。

聖哲君賣起關子來，在誅仙臺上轉了一圈兒，撇了一眼德音，才接着說道，“本尊實在欣賞你的嫉惡如仇，不畏強權……可是欣賞之餘呢，又有點惋惜。要你跪着，不過是想提點提點你罷了。”

都以為修光沒有好果子吃，卻不想聖哲君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在場諸位的心情就像剛進了鏡海冰原，又如了無涯焰海似的，一下子領會不了。況且，這火鳳既然和冰凰關系密切，冰凰不會希望德音上仙受刑，他便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修光本人聽了，也是懵了，心中只信了兩分：“還、還請上神賜教。”

聖哲君伸出修長有力的手，以一個長者的姿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很是和藹：“為什麽惋惜呢……小子，本尊的赤蛇也是個仙界叛徒，你卻把它給忘了，可就不對了。”

語畢，一片嘩然。

那赤蛇也是個會來事兒的，聖哲君剛說完，它便迅速從袖中鑽出，搖身一變變成了個龐然大物盤在空中。黑紅色的撕裂條紋，比三人還粗的身寬，數丈之長的身軀……一時遮天蔽日。它也不吐信子，反倒張着血盆大口，晃動腦袋，散發出血腥的惡心味道。

十成十的魔物，此蛇怎麽會來自仙界？

正當修光手足無措，不知是為了阻止用刑，還是聽到了火鳳駕臨的消息，天帝終于在此時趕到了。

他來得匆忙，身後只跟着司命和幾個有臉面的上仙，還未走近，遠遠便看到所有人都站着，唯獨修光一人跪在地上，不免心中慌亂了幾分。

天帝能這麽快趕到，無疑是司命透的話。萬雲與司命對視一眼，總算放下半顆心。然則，還有半顆心是系在聖哲君身上的。

讓他二人奇怪的是，施雨分明求助的是芠瑛，為何來的卻是聖哲君。方才聖哲君吓煞衆人，說什麽“我家冰凰”，可又不知他的到來是否是芠瑛的意思。

“小仙不知上神駕臨，還請上神恕罪。”天帝在修光旁邊屈膝一跪，才站起來沒來得及拍拍膝蓋的仙将們見狀，又跟着跪了一遭。

聖哲君随即虛擡了下手，面帶幾分不耐：“起來起來，都說了，冰凰講排場，我不講這個——來得正好，景煥上仙，快來認認，這可是你當年養過的小蛇。”

根本不需要認，這條魔蛇在仙魔大戰中出現之初，景煥就知道它下界之後，竟然入了魔道，機緣巧合被聖哲君看中。

如今聖哲君由魔入神，卻沒有撇下這條蛇，可見還是很看重的。

景煥抹了一把汗：“回上神的話，确實是小仙兩千多年前飼養的小蛇，本打算養為坐騎，卻不想……”

卻不想它懵懂之初誤入桃林，偷食了仙桃。恰巧天後興起，去桃林親自摘桃，看到仙桃被咬壞了幾個，便勃然大怒，要責罰于它。沒想到還未用刑，它就私逃下界，轉投了魔界。也許是在魔界對了胃口，竟魔力大漲，在仙魔之戰中，咬殺的仙兵沒有上萬也有八千。

于仙界來說，它是報複，也是背叛。

天帝隐隐冒了冷汗，心中一顫，知道被下了套。

現下德音被綁在誅仙臺上，罪名是叛逃，而赤蛇也是叛逃，那麽修光自作主張要推德音下誅仙臺，是不是也該把赤蛇一起罰了。

可偏偏赤蛇是火鳳的坐騎，給他一千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若是一個罰，一個不罰，又說不通這個理。

“天帝，你看是現在行刑還是先頒個旨。”

聖哲君方說罷，赤蛇便一聲悶吼，張着血盆大口掃過天帝的頭頂。它這看似的小動作，卻帶起一陣狂風，差一點掀飛了天帝的冕冠。

然而，正當大夥兒都以為它要作亂之時，它卻突然變回小蛇，乖順地飛回聖哲君掌中，作可憐狀。

“求也沒有用啊，本尊保不了你，誰讓你是個叛徒呢。”他輕撫蛇頭，微皺眉頭嘆了口氣，将它抛在地上，“本尊也是個講道理的人，它就交給你們處置了。”

您老講不講理大夥兒都看在眼裏……

天帝擦了把汗，豈敢處置于它：“德音與赤蛇當年都是出于被迫，仙界固然有仙規，但既然有冤屈，便該法外容情，免予刑罰……适才實在是德音激起衆怒，小兒不能寒了将士們的心，實在不得已才如此的啊。”

他這話說得漂亮，硬是颠倒黑白，把一心置德音于死地的修光說成了以大局為重之人。你火鳳不是說了講道理麽，看你還怎麽針對修光。

聖哲君挑了挑眉，無奈道：“天帝說的是什麽話，法不容情，該罰的就罰嘛。本尊本就看好你家小子，他能有這樣的覺悟，實在是你仙界之大幸啊。”

說罷，再一次拍了拍修光的肩膀，一臉的贊賞。他若見好就收，修光便得了美名，反倒叫他背上徇私袒護叛徒的罵名，他可受不起。

修光膽子不小，并未怕得失了方寸，但自知不及天帝會說話便始終閉口不言。所有人都站着，唯獨他一個人跪着，再被聖哲君這麽一拍，諸多雙眼睛便齊齊投過來。

“小兒愚鈍，上神謬贊了。”天帝怕修光脾氣上來，又說了不該說的說，連忙搶話過來，把心一橫，“德音上仙和赤蛇之事，是小仙當初糊塗，是小仙的過錯。況且赤蛇跟了上神，乃是棄暗投明，哪裏還用受刑。”

天帝為了保修光，竟然連罪責都抗下了。他既然肯承認當初是自己糊塗，那德音和赤蛇所做之事繞來繞去也就不怪他們了。

“咳咳……”聖哲君清了清嗓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為君者難免犯點小錯，天帝就別太往心裏去了。”

“……是是是。”

好一番“胡說八道”，把人救了還往天帝頭上安了個罪名。

眼看大局已定，萬雲這才上了誅仙臺，替德音松了綁。

原本以為已經死定了的德音，獲救之後卻并沒有太多欣喜。她身子本就不好，被這麽一頓折騰，又受了誅仙臺下瘴氣的影響，已經腳步虛晃，得萬雲攙扶着了。

“德音多謝上神相救。”

“可別，本尊只是路過而已，小仙女兒別想多了。”差點受了她這一禮，聖哲君驚訝之餘連忙躲開，話鋒一轉，“不過，出門兒前我家冰凰交代了，若是遇到她那幾個老友，便替她問句好——上君，近來可好？”

說罷，出乎衆仙預料地對着萬雲上君拱手見禮。

這火鳳委實奇怪，但凡提到冰凰便加上“我家”二字，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和冰凰親密似的。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他一介上神，竟對着上君、上仙行禮。

萬雲的禮行罷了，又對着司命行禮，再然後，從兵将之中點出幾個和冰凰曾經算得上要好的大将一一見禮。

天帝眼睜睜看着一個個的仙界棟梁偏生和冰凰走的近，臉都綠了。那些被行禮的也不都真的是同冰凰好到什麽程度，火鳳來行禮了不接着還能拒絕麽，便個個受寵若驚。但這一禮受了，從此就和天帝有了嫌隙，只能硬着頭皮被算到冰凰這邊，好歹也是至尊上神不是。

對聖哲君本人而言，這些将領甚是眼熟。想當年頻頻交手，嘆如今物是人非，竟還能笑臉相對。

他行完禮，正好停在修光旁邊，像才想起來似的，又驚訝又好笑：“小子，怎的如此憨厚老實，還跪着呢。起來吧！”

他不開口修光敢自己起來麽，他倒好，怪修光“老實”。在場衆仙誰不知道，修光殿下自生下來就沒“老實”過。他這一驚呼，話題又重歸修光身上，天帝本就發綠的臉，這下快滴出汁兒了。

“報——”正當修光要起身之際，忽然一聲疾呼傳來，只見一個守城仙兵縱馬絕塵而來，慌慌張張連頭盔也歪了，“妖界重整集結，妖皇親自領兵，現今已經快攻破天門了，叫嚣着要求放了德音上仙！”

在場衆仙無不驚慌，哪裏料到妖兵來得這麽快。抓了德音之後，妖兵大敗退走，好些将領便跟着到誅仙臺來觀刑，只餘了兩個裨将鎮守。此刻天門前可謂是群龍無首，妖兵來勢洶湧，直搗黃龍！

德音在妖界那是有冰凰倚仗的，妖皇都得罪不起，現在被仙界抓了，不救回來的話妖皇恐怕就要自裁謝罪了。離妖兵中計、生擒德音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這場反攻就好像是早早策劃好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