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冰啤酒

一個人下山去買啤酒回來的時候變成了三個人，這是任誰都覺得奇怪的事情吧。

結果到頭來，唐又佳手上捧着一手啤酒，身邊的兩個男人一人扛着一箱，跟較勁兒似的。

帳篷下，王暄碰碰蔣啓明的胳膊，說道：“瞧那邊，組長，你覺不覺得有貓膩？”

“八卦你們又佳姐可沒有好果子吃，你看人陳喆女朋友在旁邊呢。”

說着，孟茜就跑到了陳喆跟前，拿着紙巾給剛剛放下啤酒箱子的陳喆擦汗。

李淺剛把手中那一箱啤酒放在地上，便遭到了圍堵。“李淺小帥哥，又見面啦。”王暄湊了過來，撩了撩頭發，說道。

唐又佳看了之後翻了個白眼，就走過去一把把王暄推開，說：“對我男朋友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嘛？”

“哎喲，我不過是想要測試看看你小男友的定力而已嘛。畢竟，我們又佳姐年紀也不輕了，出現像我這樣年輕貌美的姑娘，小帥哥說不定就動搖了呢。”

如果唐又佳此刻手裏拿着剛才串串兒用的竹簽的話，那麽此刻那竹簽就已經直擊王暄這小丫頭片子的心髒了。唐又佳忍着那口惡氣，不想要和她一般見識。

“王小姐多慮了，又佳看上去絕對更加年輕。”李淺說話的時候和平時一樣地微笑着，唐又佳瞅了他一眼，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回去，唐又佳便知道了，這家夥是在為她出氣呢。

旁邊站着的吳昊天低着頭憋笑，臉漲得通紅的，卻礙于王暄的“權威”，不敢笑出來。

“果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啊。”劉凡在一旁摸了摸下巴說道，一臉認真思考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李淺偏過頭，一雙墨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唐又佳，然後說：“對，在我眼裏，又佳是最好的。”

一陣微風吹過，唐又佳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部都立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她對那些甜言蜜語已經有些無力了。

距離初戀，也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的光陰了。那會兒學長只要說一句話，她就會屁颠屁颠地跟過去，還一直被陳喆說狗腿，但她樂在其中。

一句誇獎，一句你真好看，一句我喜歡，就能讓她臉紅心跳然後樂呵呵地陷在戀愛裏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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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她好像看透了這甜言蜜語，無法在被那些聽上去讓人肉麻的話迷惑。

唐又佳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就結束了思考，然後條件反射般地揚起了一個微笑，回應着李淺的話。

若是真的沒感覺的話，假裝着給男人面子也是必要的。

唐又佳覺得，凡是在人多的地方，最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實嘴臉。比如，現在這樣的野餐烤肉會，那麽多朝夕相處的同事回歸到了生活的狀态，穿着便服，然後如同朋友一般地聚會。有的人，馬不停蹄地忙活着，有的人不怕苦地搬運東西，有的人對待別人招呼周到，有的人則站在旁邊袖手旁觀或者說一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所謂指導。

唐又佳坐在餐桌邊的折疊椅上，因為事前的忙碌，現在的她只需要等着肉送到嘴邊就好了。

她看着燒烤架那邊忙碌着的陳喆，竟然出了神。

陳喆身上穿着白色的休閑襯衫，這樣遠遠地看着，有一絲像是高中的校服。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夾子翻動着烤盤上的肉，眉頭因為不斷湧來的濃煙而微微皺起。他的額頭滲出了汗水，但是下垂着的眼角說明他并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快。

孟茜站在他旁邊，給他擦汗，遞水。他轉頭，對着她笑，右邊臉頰上的酒窩變得明顯。

午後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林灑下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唐又佳往後一躺，舒服地賴在椅子上，看着頭頂的大樹，任由陽光在她的臉上流轉。

而她的身旁，李淺靜靜坐着，看着她，看着她剛才看向的方向。半晌，他站起來，走到了不遠處的燒烤架邊。

他微笑地對陳喆說了什麽，然後陳喆便把手裏的夾子遞給了李淺，拉着孟茜就走開了。

唐又佳數完樹葉後，轉頭看向了身邊，李淺已經不在身邊了。她坐直身子，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在之前陳喆所在的地方看到了李淺。

她看着他好一會兒李淺才擡頭意識到，她對着他笑了一下，然後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就走了過來。

“怎麽換你烤了？坐着多舒服。”她伸手拐着李淺那邊沒有使用的胳膊。

“想吃什麽？”他用手腕推了一下眼鏡說。

唐又佳看着烤架上的肉類，口水嘩啦啦地分泌着，說：“我要這個雞翅，這個香腸，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我才知道你這麽愛吃肉。”

“那是，不吃肉怎麽有力氣工作呢？”

李淺從旁邊拿了個盤子，按照唐又佳的指示把架子上油滋滋的肉們夾到盤子上，又幫她那好了叉子和紙巾，說道：“小心燙。”

唐又佳盯着盤子裏的烤肉，瞳孔都放大了。她咽了一口口水，然後叉下一塊來嘗了一口。

“果然是阿淺做的，超級棒的。”

“雖然你這麽說我很開心，但是實際上，我只是負責把它們弄熟而已。”

“不要謙虛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肉烤的這麽好吃的。”

“那陳喆烤的好吃嗎？”

“他啊，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常做……”話說了一半，她才忽然意識到了李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然後看着李淺抱歉地笑了笑，叉起一塊雞翅放在李淺嘴邊，說：“啊……”

“你看這肉，油滋滋的，看上去多誘人啊。”唐又佳轉移話題，然後忽然大聲叫喊起來：“大家一起來吃吧。”

不容李淺反應，他們倆瞬間就變成了燒烤攤老板和老板娘。李淺負責在烤盤上不斷地烤着肉，而唐又佳則負責端着盤子分發。

“姐夫辛苦了。”隔壁客戶部的小王端着盤子，那張殷勤的笑臉真是讓唐又佳捏了一把冷汗。如果沒有記錯，這家夥以前和戴立偉可是一個組的啊。

唐又佳看看李淺，還好李淺面不改色，不然她可真的會感到尴尬了。

***

燒烤區的旁邊不遠處便是一條小溪，現在正是夏季水源充沛的時間，小溪汩汩流淌，化身成美妙的風景。

唐又佳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脫了鞋子，把腳丫子置于清涼的溪水中，疲憊瞬間就被趕跑。

樹林裏的知了叫喚着，n市的晚夏一向都很有情調。

唐又佳的周圍并沒有別人，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這裏距離燒烤區并不遙遠，只是若要走來還必須得繞過幾塊大石頭才行。

吃完飯的休息時間，李淺又被那些人抓去打牌了，她自己閑着無聊便四處走走，結果就走到了這裏。

唐又佳的臉有些燙，剛剛在火爐旁邊待了太久的時間，臉都有些燒熱了。

忽然一瓶冰鎮的啤酒貼上了她的臉頰，她打了個激靈，有些惱怒地轉頭，卻看到了陳喆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

“啤酒。”他說完，就把手裏的那罐冰鎮啤酒塞進了唐又佳的手裏，然後将她往旁邊擠了擠，自然地坐在她身邊的石頭上。

他彎腰，脫掉了自己腳上的鞋襪，然後卷起褲腿，将他的那雙大腳放進清涼的溪水裏。

唐又佳忍不住低頭看去，陳喆的腳比她的大了不止一圈，白白嫩嫩的，骨骼分明。他卷起的褲腿那裏可以看到他的腳踝，大大的骨頭撐起皮膚，讓人有想要摸一摸的沖動。

“幹嘛？我的腳很好看？”陳喆用他的腳丫子擺了個“v”字造型，然後輕輕踢了踢唐又佳的腳。

唐又佳立即往旁邊縮了縮，有些氣憤地說道：“惡不惡心啊，變态！”

“啧，虧我還給你拿啤酒了，還我。”說罷便伸手去搶唐又佳手裏的啤酒，唐又佳一個閃躲便躲開了陳喆的攻擊，手向遠處伸去。陳喆不依不饒地伸手去夠，身子探前，差點兒就把唐又佳撲倒在身下。

唐又佳跳起來，站在了溪水中，把啤酒罐子放在嘴邊喝了一大口，笑顏如花地說：“你給我了就是我的了。”說完便往水中走。

小溪很淺，将将沒過腳踝。溪底是鵝卵石鋪成的天然河床，常年被溪水沖刷，被磨得很是圓滑。

唐又佳在溪水中走着，忽然腳下一滑，差點兒就跌倒在溪水中。就在她的叫喊聲沖破喉嚨前，陳喆已經抓住了她的手，一用力便把她帶進了自己的懷裏，另一只手立刻扶上她的後背。

“多謝。”她說完便掙脫了陳喆友善的懷抱。

陳喆無奈地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唐又佳覺得有些窘迫，于是東張西望着。忽然想到了什麽，然後對陳喆說：“我們初三春游的時候是不是就是來的這裏？”

“才想起來？”陳喆雙手叉着腰，還站在水中離她不遠的地方，樣子十分警惕。

“哎？那十幾年沒有來過了啊，好懷念啊。”

“虧你一直留在n市，竟然都不來景色這麽好的地方。”

“誰沒事兒出來郊游啊。”

“真是沒情趣的女人。”

“是是是，您最有情趣了，別人都無聊死了。”唐又佳轉身看向小溪的另一邊，然後說道：“阿吉，你說那個還會在嘛？”

“那個？”

“走，我們去看看。”唐又佳往回走了幾步，然後拉起陳喆的手，将他拉去了小溪的另一邊，光着腳，踏上了松軟的土壤。

那一邊，不常有人涉足，所以樹木依舊茂密。比起十幾年前，這些樹木變得更加粗壯了。

唐又佳順着地上的小徑走着，然後一棵樹一棵樹地仔細看着。

“這都多少年了啊，十三年了吧，怎麽可能還在啊。”陳喆另一只空閑的手放在褲子口袋裏，在後面慢悠悠地走着，任由唐又佳拽着他。

“說不定的啊，不找找看怎麽知道。”唐又佳依舊一棵樹一棵樹地仔細看着，仿佛要把樹林看穿。

兩雙潔白的腳踩在土地上，沾染了深棕色的泥土，變得有些髒，唐又佳純白色的九分褲也沾上了泥土，輕微潔癖的陳喆低頭看着，有些在意。他拉住唐又佳，在她回頭的時候蹲了下去，然後輕輕卷起了她的褲腿。

“髒小孩。”他說完便站起來，手上也沾染了泥土，他卻仿佛不曾看見。

“對了陳喆，你知道教師節那個周末的聚會嗎？”

“什麽聚會？”陳喆仔細看着樹木尋找，并沒有擡頭。

“額……高中畢業十周年聚會？”

“我跟你高中又不是同一個班的。”

“初中班級聚會啦，我們高中畢業後每一年都要聚會的。”

“哎？那我不是錯過了很多？”

“對啊，”唐又佳回頭看着陳喆說，“小白的寶寶已經上幼兒園了，還有老趙竟然和高中你們班的花花在一起了。”

“啊……這樣才發覺真的是時間飛逝啊。”

“對了，我把你加到班級微信群裏好了，知道你回來，他們一定很激動的，畢竟你也消失了十年了啊。”

唐又佳手伸到褲子後面口袋裏，摸了摸，那裏卻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我的手機呢？”她擡頭看着陳喆的眼神有些驚慌。

***

小溪旁邊的石頭邊，李淺站在草叢中，一遍一遍地撥打着唐又佳的手機，可是聽筒裏只會傳來“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聲音。

他低頭看着地上放着的兩雙鞋子，眉頭越來越皺。

溪水中有一處閃閃發着光，李淺踩着石頭走了過去，彎腰，撿起了一個白色的手機。

***

“找到了！”唐又佳忽然大叫。

陳喆湊近了，那棵歪歪扭扭的樹木上留着歪歪扭扭的刻痕。

“這……變形成這樣誰知道是什麽啊！”

“你看這裏兩個圈兒，是你的喆下面的啊，我寫的圈兒。這裏，四個橫一個豎，不是我的佳嘛，你寫的呀。”唐又佳指着樹上的刻痕說道。

“勉強，就算是這樣吧。”陳喆鼓着嘴，看了那棵樹好一會兒，才憋出這麽一句。

“這棵樹也成長了很多啊！”唐又佳看上去心情好極了，盡管那刻痕已經扭曲地完全看不出來了。

那棵長粗了不少的樹幹上，留着他們13年前留下的痕跡——“喆佳=”。

“是什麽意思？”穿着校服的唐又佳在陳喆刻完那詭異的英文單詞後轉頭問他。

“超級無敵好朋友的意思。”陳喆推了推眼鏡，轉身就往回走。

“哦——就像我們這樣？”

“就像我們這樣。”回頭，燦爛地對着唐又佳笑，牙齒上的牙箍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