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橘子果籃

唐又佳站在水果攤子裏好久，都沒有決定買哪一個果籃送去醫院。她皺着眉頭，打從心底裏抵觸這個行為。

在攤主大媽鄙夷的眼神的圍攻下，買了一籃黃澄澄的橘子。

結果到了醫院樓下的時候打電話給秦卓才知道，方叔叔已經睡下了。

她拎着那一籃橘子，站在醫院門口啊，看着漸漸變暗的天，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拿出手機，翻出了電話簿，手指在陳喆的名字上面停留了一會兒，還是往下翻頁，最終撥通了李淺的電話。

李淺在家裏接到唐又佳電話的時候有些詫異，甚至撒手不管手裏正在推高地的英雄，直接接了電話。

“你吃晚飯了嗎？”唐又佳問。

“還沒，怎麽了？”李淺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現在已經是晚上7點了，難道她才下班嗎？

“那我們出去吃晚飯吧，我餓了。”

“嗯，那我出去找你。”

***

李淺來到餐廳的時候，唐又佳坐在座位上，刷着手機，一副興趣寥寥的樣子。

李淺坐到她對面的時候，她擡頭對着李淺笑了一下，然後把菜單遞給他。“服務員，請給我一份親子丼。你吃什麽？”她說。

李淺點了一份和她一樣的，便把菜單遞給了服務員。

他喝了一口水，正準備開口，卻聽見對面的唐又佳說：“對不起，那天我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語氣不是很好。我們和好吧？”

現在距離野外烤肉會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唐又佳和李淺沒有任何的聯絡，而今天，唐又佳直接打電話叫李淺出來吃飯，殺了李淺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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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我沒能考慮到你的想法，也沒有照顧到陳喆女朋友的感受。所以，我會努力跟陳喆保持距離的。”唐又佳說話的樣子很是誠懇，看上去是經過深思熟慮過了。

她一直以來忽略的問題，現在變得越來越明顯了。或許她該學習一下怎麽和“普通朋友”相處，畢竟在那之前，她只有陳喆這一個“朋友”。

“對不起，我那天說話其實也有些重了，畢竟你和陳喆是好朋友，我應該信任你的。”李淺坐正了身子，樣子看上去認真又嚴肅。

“所以我們和好了？”唐又佳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笑着看着李淺。

李淺點了點頭，感受到了桌子下面，唐又佳的腳蹭了他一下。然後兩只腳圈住他的左腳，收緊，夾住。他怔了一下，然後并攏雙腳，也夾住唐又佳的腳。

桌面上的唐又佳依舊雲淡風輕地笑着，仿佛桌下的小動作并不出自于她。

他轉頭，看到桌子邊放着一個橘子果籃，便問道：“這是什麽？買這麽多橘子幹什麽？”

“哦，我繼父生病住院了，要去看他。結果沒見到，就帶回來了。”

李淺頓了一下，唐又佳很少提到她的家庭，這是她第一次提起她有繼父這件事情。李淺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正常一些，卻還是晃了一下神。“他怎麽了嘛？”

“哦，只是摔了一跤，但是年紀大了，要去做一下詳細的檢查才保險。”唐又佳用筷子戳着碗裏的雞肉，說話的時候不帶任何情感的波動，好像是在播新聞。

李淺捉摸不準唐又佳的态度，只是看上去，她和她繼父的關系并不親密。

“我可以陪你去嗎？”他問。

唐又佳張嘴，剛想要拒絕，卻看着李淺的臉停了下來。然後眼睛看向另一邊，又看回來，說道：“好啊，正好正式把你介紹給我媽和方叔叔，之後說不定沒機會了。”

她敷衍地笑了一下，就繼續低頭吃飯。

而李淺卻因為那句“以後沒機會”陷入了思考。

這麽相處下來，才逐漸感受到了唐又佳無情和冷靜。她表面上總是笑着的，甜甜的笑容，即使對着陌生人也是禮貌地笑着。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輕易被她吸引了。可是她總在無形中營造了距離感，他想不出這距離感是從何而來的，或許是她墨色的眸子總是太過于冷靜。沒有興奮的閃爍，沒有愉悅的跳躍，沒有悲傷的淚光，也沒有氣氛的怒目；她臉上的表情即使再豐富，那雙眼睛卻總是冷靜得出奇。

或許是所謂的年齡差距真的存在，他總覺得唐又佳看他的眼神裏帶着一絲看着弟弟的感覺。那種隐隐的照顧與謙讓，讓他感到了不爽。

***

李淺跟着唐又佳來到病房看到她繼父的時候，大概就明白了那句“以後沒機會”的意思了。

病床上的男人，看上去十分蒼老，比起唐又佳的媽媽秦卓，那男人老了很多。雙鬓都是花白的頭發，臉上也漸漸浮現了所謂老人斑。

“方叔叔，我來看你了。”唐又佳身上還穿着上班的衣服，走進病房的同時挂上了笑臉。

“總算是來啦，也不知道在忙什麽……”秦卓剛說了一句，偏頭就看到了跟在唐又佳身後的李淺，然後尴尬地笑了一下啊。

“阿姨好，叔叔好。”他手裏提着唐又佳昨天買的果籃，然後遞上去交給了秦卓。

“來就來了，買什麽果籃啊，怪破費的。”秦卓話雖然這麽說，卻是笑着接過了果籃。

李淺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唐又佳，那果籃分明是她買的，她卻在路上讓李淺提着了。唐又佳輕輕搖搖頭，讓李淺不用說出來。因為如果是秦卓知道是她買的，一定不會那麽欣然接受。

“媽，方叔叔，這是我男朋友，李淺。”她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然後就坐到了床邊。床上的方益民一聽這句話，忽然就興了起來，掙紮地要坐起來。沒辦法，唐又佳只好幫他扶起身子，又在他身後塞了一個枕頭。

“哎喲，怎麽長得不一樣了啊？”方益民招了招手，招呼李淺到跟前來。

秦卓在另一邊，撥了個橘子，摘下一瓣來放到方益民的手中說道：“上次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她和小戴已經分手了，這是現在的男友。”秦卓擡頭，對着李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姨，上次見面沒有好好地打招呼，實在是不好意思。”李淺站在近處，抱歉地撓了撓腦袋。

可是秦卓卻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塞了一半剝好的橘子到李淺手裏說：“哎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吧，打擾你們倆的好事。放心，我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父母，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啊，我都懂的。”

這一說，李淺更加不好意思了。

“李淺，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啊？”秦卓問。

“我在游戲公司裏面做軟件工程師。”

“哦喲，搞編程的一定很聰明吧。我以前也一直叫又佳去學編程，結果這丫頭遺傳我，沒有那個腦子。我聽說啊，現在搞it的都賺很多哎，真是白讓又佳撿着便宜了……”

“媽……”唐又佳弱弱地喚了一句，明顯一副不敢反抗媽媽的模樣。

不過幸好，秦卓只是大概地問了他一些問題，也沒有為難他。

而方益民好像更是好說話，只是在知道他會下象棋後硬是吵着要和他下棋。

唐又佳自始至終靜靜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偶爾低聲和秦卓說些話，沒有別的什麽舉動。

李淺看着她的側臉，想起路上，唐又佳說暫時不要告訴她媽媽他比她小的事情。

秦卓看上去和她自己說的一樣，不像是食古不化的那種古板父母，臉上甜甜的笑容和唐又佳如出一轍，一看就知道是母女。她們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的模樣讓他有些羨慕，如果他的父母沒有發生那場意外的話，他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和他的父母相處呢？

爺爺奶奶都是知識分子出生，雖說腦子裏有了先進的想法，但是做事從來都是一板一眼的。他對爺爺奶奶也很是恭敬，他們說什麽他都聽着。他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母女相處之道，比起母女卻更像是朋友一樣。

原本聽到她的母親再婚的時候，還為唐又佳的過去感到過一絲憐惜，但是現在看來，她有秦卓這樣的媽媽一定是過的很幸福吧。

“将軍！”方益民忽然興奮地大叫一聲，李淺這才回神看着棋盤，那明晃晃的一個将軍，他已經無力回天了。

“叔叔真厲害，我認輸。”他笑着說。

“年輕人啊，下棋的時候就認真下棋；要看的話就回去看個夠，不能三心兩意的。”方益民一邊重新擺棋，一邊啧啧嘴說道。

李淺面子薄，臉已經有些紅了。

天色漸漸晚了，秦卓看了一眼時鐘，就給唐又佳擺了個眼色，然後唐又佳就心照不宣地站了起來，拉起了李淺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方叔叔您該休息了，我就和阿淺先回去了。”

“再下一局嘛。”方益民這個老小孩撒嬌似的說道，明顯還沒有下夠。可是，秦卓在旁邊皺着眉假裝生氣地一瞪，他又不敢吱聲了，只是撅着嘴低着頭，一副不大開心的模樣。

“方叔叔，我們下次再找時間來陪您好了？”李淺輕聲說道。

方益民點點頭，還是不大高興。

秦卓站起來送客，笑着拍了拍李淺的手，說道：“下次讓又佳帶你回來吃飯，我們好好聊聊。”她的眼角皺起了魚尾紋，笑的很是欣慰。

唐又佳在旁邊看着，心裏松了一口氣，卻還是因為年齡問題而感到有些不安。

再過段時間吧，過段時間再說，免得媽媽跳腳。

***

醫院的門口，唐又佳走下臺階後就停在了那裏，擡頭看着天空中的晚霞，嘆了一口氣。

李淺握着她的手，輕聲問道：“怎麽了？”

“我真的好讨厭醫院啊。”她說完，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

李淺明顯一滞，這是他們交往以來，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淚。沒有看到她的情緒波動，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天空掉眼淚。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是輕輕地将她摟在懷中，然後用手順着她的頭，一下一下，就像是在安慰嬰孩兒一樣。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呢？”

“外公就是在這家醫院去世的。他住院期間，我只來看過他一次。現在想來，當時的我真的太任性了。”

唐又佳倚在李淺的肩頭，隐隐啜泣。李淺拍着他的背，輕聲安慰着。

或許她是個秘密很多的女人，但是她也正在對他敞開心，這足以讓李淺感到寬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