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雙黃月餅

從古至今，中秋月圓之夜都是合家團聚的日子，但是今年的中秋夜，唐又佳是在醫院門口的小飯店裏面度過的。

原以為方叔叔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可是沒有想到，這一住就是幾個禮拜。心裏隐隐有種不安，卻被唐又佳刻意地壓了下去。

唐又佳記得以前，中秋節還沒有變成法定節假日的時候，她總是忘記這個節日。不為別的，只因為家裏完全沒有過節的氣氛。她們母女兩個最多就是在中秋節前或後的一個周末，一起去外公家裏和外公外婆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表妹們跟着姨媽她們回了爺爺家團聚，而離了婚的秦卓只好帶着女兒回娘家團聚。以前唐又佳還小，不明白，現在的她想起來，總覺得外公外婆一定是非常寵愛媽媽，所以即使是帶着女兒回娘家這樣會被鄰居說閑話的舉動，也從沒有被外公外婆說過。

外公和外婆相繼去世後，秦卓便沒了娘家可以回。唐又佳便“逼不得已”跟着媽媽去繼父的家裏過節。

不是說“合家歡聚”嘛？為什麽她總覺得那個“家”那樣陌生呢？

幸好今年方叔叔生病了，讓她們母女倆有了正當理由來小飯館裏自個兒“團聚”。

唐又佳提了兩大盒月餅放在桌子上，對面的秦卓憋着嘴，一臉不開心的模樣說道：“你這兩大盒月餅該不會是買的吧，我怎麽說的，又浪費錢。”

“不是，公司發的。”唐又佳拿起筷子，揀了一口青菜吃。油光光的小嘴直愣愣地往上翹起，任誰看都是一副高興的模樣。

“以前不都是一盒嘛，今年怎麽變兩盒了？”

“我厲害啊，老板喜歡我。”

“真喜歡你就給你升職加薪了啊。”秦卓啧啧嘴，然後仔細看着月餅的包裝，從表情看，倒是挺滿意的。

“升啦。”唐又佳夾了一筷子盤子裏肉到秦卓碗裏，然後樂呵呵地笑道：“你以後請叫我唐組長。”

秦卓趕忙把那月餅丢到一邊，身子前傾，整個人都跟着眉飛色舞起來了。“喲，升組長啦。那那那，原來的小蔣呢？他犯什麽事了？被開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啊，他那麽老實能幹什麽啊。原來的經理被調走了，蔣學長就升做經理了，然後我就被升做組長啦。”

“喲，那以後我的零花錢不是也可以漲了啊。”秦卓樂呵樂呵地捧起了飯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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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又佳看着聽到自己升職比自己還要開心的秦卓，心裏竟然更開心了。

“怎麽，方叔叔給你的零用錢不夠用？”唐又佳裝作陰陽怪調的語氣說着，臉上倒是沒有一絲不高興。

“那怎麽一樣呢，女兒給的可不一樣。”她吃了一口飯，眼珠子一轉又說，“哎喲，你這一升職，是不是要給同事請客啊。”

“要啊。”

“那又要花錢了。”

“沒有辦法啊，升職加薪了，總得付出一些啊。”說完，她又夾了一筷子小炒肉給秦卓，說道：“來，多吃點兒，這頓我請。”

“不你請難道要你媽咪我付錢嘛？”秦卓翻了個白眼，那表情和唐又佳真的是一模一樣，她伸手招來服務員，說：“麻煩給我下菜單，我還要點幾個菜。”

服務員看着那一大桌子對于兩個女人來說已經充分足夠的菜，吞了口口水。

“怎樣？女兒加薪了，媽媽還不能多吃點兒啊。”

“您吃，您吃。”唐又佳吐了吐舌頭，眉眼依舊是喜笑顏開的。

***

陳喆那邊剛剛和孟茜的父母吃完飯，開着車正準備把她送回家。大概是大家都回家了的關系，路上的車少了不少，他的小車在街道上穿梭自如。

陳喆的父母目前都還在國外，長久以來他家也沒什麽過節的氣氛。那些不重要的小節日，他過去基本都是在唐又佳家裏蹭過去的。

剛才在孟茜家的飯局，讓他略微有些拘謹。孟茜的父母對他很友好，可是或許是對他太好了，反而讓他有些不自在。

他瞥了一眼儀表盤，油庫的表盤一閃一閃的，提醒他要去加油了。陳喆在路口轉了個彎兒直接去了加油站。

他平穩地将車停在了自動加油站的旁邊，然後跑了出來，卻發現錢包忘在了車上。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孟茜在裏面打開了窗戶。

“怎麽了？”

“錢包在抽屜裏，幫我拿一下。”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甜，孟茜很是喜歡。

孟茜打開副駕駛的抽屜，翻找了一下，拿出他的錢包，那個黑色的牛皮錢包，是她之前送他的。

“謝謝親愛的。”他接過錢包，就轉過身去，對着機器開始操作。

孟茜回過頭，正準備關上抽屜，卻無意間瞥見了那證件包後面的一角，一個引人注目的物體。她轉過頭，窗外的陳喆還背着身面對這機器沒有看她，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個盒子。

那是一個深藍色的絨布盒子，和手心一般大小。

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很準，任誰看了這個盒子都能敏銳地察覺到，裏面一定放着首飾，而且還是貴重首飾。

她顫抖着雙手打開了盒子，果不其然，裏面的躺着一枚小巧的戒指。

鉑金的環形戒身上鑲嵌着一顆寶石——不是鑽石也不是紅寶石或者藍寶石這樣常見的寶石——而是一顆深藍色的寶石，在光線的反射下，會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看起來就像是裏面蘊藏着一整個星系一樣。

那顆寶石很美，甚至比鑽石還要耀眼。孟茜聽到自己的心髒砰砰地跳了兩下，聲音震耳。也不知怎的，就欣喜起來了。

她趁着陳喆沒有注意到的時間，關上了盒子，把它重新放回了抽屜裏，用證件包遮蓋好。

陳喆回到車裏，注意到了孟茜臉上的笑容，有些疑惑：“怎麽了？什麽事情那麽高興嗎？”

“沒有啊，就是看到你覺得自己很幸福。”

“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嗯，你最好了。”她解開自己的安全帶，然後俯身，親吻了陳喆的側臉一下，整個心都變得甜甜的了。

***

“你就等着被求婚吧，看來好事将近了。”孟茜的好姐妹蒙蒙端着一杯咖啡，悠閑地喝着。

“又不是鑽石戒指，用別的寶石也可以？”另一個閨蜜黨的女孩子小雯，靠在沙發裏，歪着腦袋問道。

孟茜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嘴裏那泡在果汁裏的吸管已經被她咬得有些變形了。

“茜茜啊，你們交往多久了？”蒙蒙問。

孟茜想了一會兒說：“也有小半年了吧，這樣一想時間過得真快。”她還記得在飛機上遇到陳喆的時候，自己的冒失将果汁打翻在了陳喆的身上，但是他卻不怒不惱，反而還安慰自己。

如果不是那次沒有買到經濟艙只好花了一大筆錢買了商務艙，她說不定不會遇到陳喆。

“我看陳喆那家夥不錯，有錢人家說不定也不是很看重鑽石什麽的，說不定是什麽稀奇的寶石吧。”蒙蒙說。

“陳喆他說他以前想要做珠寶設計師，所以對寶石什麽的應該是有研究的。”孟茜咬着習慣，小聲說道。

“是什麽樣子的寶石？紅寶石？藍寶石？”小雯殷勤地問道，她想，像陳喆那樣的有品位的人，會買的寶石一定是相當名貴的。

孟茜回憶着，那顆寶石她從未見過，她說：“看起來像是深灰色的，又像是彩色的。”

“又是深灰色又是彩色？”小雯疑惑地問着，從桌上拿起手機搜索了起來。“茜茜，來看看，是不是這樣的？”她把手機拿到孟茜的面前，屏幕上放着一張寶石的照片，那顏色和孟茜在陳喆車上發現的那顆非常相似。

“歐泊石，英文名為opal，源于拉丁文opalus一詞，意思大致是‘集寶石之美于一身’，又稱貓眼石或閃山雲。古羅馬自然科學家林尼曾說：‘在一塊歐泊石上，你可以看到紅寶石的火焰，紫水晶般的色斑，祖母綠般的綠海，五彩缤紛，渾然一體，美不勝收。’[注1]”小雯對着手機上的百科信息念道，“其中，黑歐泊最為昂貴。”

小雯擡頭，看着孟茜，然後嘴角奸笑道：“哦，看來某人是下了血本了哦。”

孟茜沒有回話，嘴角卻悄悄地翹到了天上。她其實也有想過和陳喆結婚，只是現在自己還年輕，而陳喆也還不到三十歲，原以為離結婚還有很長很長，沒有想到，陳喆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有所準備了。他可真會演戲，掩藏的這麽好。

***

“你生日打算怎麽過啊？”

秦卓打開唐又佳家的冰箱，把好幾個小飯盒塞了進去。

“随便過啊，可能找李淺吃個飯吧。怎麽你要跟我吃飯嗎？”唐又佳推了推臉上的框架眼鏡，盤着腿坐在椅子裏面，手捧着酸奶用勺子挖着吃，樣子別提多“淑女”了。

秦卓一回頭，看到閨女這個坐姿，已經自動屏蔽了。她坐下來，拿了兩塊月餅給唐又佳。

“你又拿給我幹嘛？上次不是全都給你了嗎？”她看着手裏的月餅皺了皺眉頭。

“好歹有個節日氣氛。這是雙黃的，你不是喜歡吃嗎？得去好好感謝領導給你升職啊。”秦卓近些年來說話語氣越來越有中年婦女的感覺了。唐又佳擡頭看着，媽媽額頭上的擡頭紋越來越深了，鬓角的白發也越來越多，嘴角微微下垂，年輕不再。

“媽媽最好了，記得我愛吃什麽。”唐又佳咧着嘴笑，那撒嬌的模樣，一點兒也不像27歲，反而像7歲。“媽媽，生日你要送我什麽禮物啊？”

“還想着禮物？我那麽辛苦把你拉出來，你要給我賠罪禮物才對。”她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唐又佳的腦袋，然後一臉“嫌棄”地說，“給你煮一大堆蛋白好了，吃那麽多雙黃月餅，膽固醇太高了。”

“這麽小氣，只有雞蛋白啊？”

“買不起蛋白石給你，只好給你蛋白了啊。”

唐又佳摟着秦卓，笑的開懷。

她身後，客廳的牆上貼着一個很舊很舊的畫報，像是在百科全書上剪下來的那樣。上面描繪着各種各樣的天然礦石，五顏六色的。

其中一個被她用紅筆圈了起來，還标注了一顆五角星。

“蛋白石，交雜着像紅石般的紅，藍石般的藍，祖母綠般的綠……，擁有各種寶石所有色的蛋白石，呈現神的協調感。閃耀着迷人的七彩光澤是蛋白石的特微，而這種七彩顏色越多，表示它的品質越好。

傳說，有位名叫克莉絲汀的美麗少女，她是愛丁堡市的名門閨秀。有一天偶然得到蛋白石的原石，她非常珍愛這塊原石。由于她擁有這塊原石，因此從國王愛人歷經公爵夫人、僧尼，最後成為娼婦，而死于潦倒。[注2]

所以，自古以來，歐洲人就有一個迷信：非10月生的人，如果擁有蛋白石會帶來不幸。

蛋白石，被認為是十月份出生的天秤座和天蠍座的誕生石。

它同時有個很美麗的名字，opal，源自拉丁語opalus，意思是‘集寶石之美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