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老油條與白粥

唐又佳廢了半天的勁兒終于咽下了嘴裏的那口涼白開，那吞咽聲音現在聽來猶如天邊的響雷一般，震耳欲聾。

她手握着房門把手，輕輕将門關上，然後說道：“是我媽啦，太晚了沒有車回郊區了，醫院裏加床睡得不舒服，就跑到我這裏來了。”

她坐到沙發上，依舊是正襟危坐的姿勢，說：“她睡覺動靜太大了，害得我得睡沙發了。來也不提前說一句，真是的。”

她說完，仔細地聽着電話那端的反應，胸腔裏的心髒砰砰砰直跳。

可是，現代通訊技術再發達，也無法把一個人的情緒和表情通過音頻訊號傳遞過來。電話那端的沉默讓唐又佳膽戰心驚。

“哦，是阿姨啊。那你早點兒休息吧，晚安。”

挂了電話，唐又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癱坐在沙發上，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仿佛在确認它有沒有因為剛才的彌天大謊而長長。

***

第二天，陳喆忍着頭痛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唐又佳已經洗漱完畢坐在餐桌邊吃着早餐了。

“啊，我怎麽在你家啊？”陳喆一手捂着腦袋，一手撐在門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你喝醉啦，我又不知道你家門密碼，只好帶回我家啦。”唐又佳挑着眉說道。

陳喆拖着步子挪到了桌邊，一下子趴倒在桌子上，說道：“我沒對你做什麽吧？”他腦子裏大概能回憶出唐又佳酒醉後的窘态，只希望自己沒有做出那樣丢人現眼的事情。

“有啊，你把我撲倒在床上，然後扒光了我的衣服，奪走了我的貞操。”唐又佳喝了一口粥，面無表情地說道。

然後，唐又佳看見陳喆的臉色從蒼白變得通紅然後再到青色最後徹底黑掉了，精彩極了。

“我開玩笑的，這個’我’指的是我的被子。”唐又佳看到陳喆那副當真了的模樣竟然反倒有些驚慌了。

陳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唐又佳忽然有一絲不爽，說道：“怎麽？我有那麽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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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陳喆擺擺手，拿起放在桌子中間的油條就準備往嘴裏送，“我是怕我自己饑不擇食，那簡直太可怕了。”

唐又佳站起來，用筷子夾走了陳喆正要放進嘴裏的油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到：“想死？嗯？”

“不想，不想。又佳姐姐身材一級棒又有女人味，任何男人看到都會把持不住自己，怪我不是男人，我該死，我該死。”他伸手作勢要扇自己嘴巴，擡頭看看唐又佳，從她彎起的眼角就知道她已經消氣了。

“老油條。”她把油條重新還給陳喆，然後說：“鍋裏還有粥，宿醉胃不舒服，先吃點白粥墊墊肚子再吃油膩的東西。”

陳喆笑着點點頭，然後自顧自地走到了竈臺邊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完全像是在自家那樣自在。

***

早餐後，陳喆簡單梳洗了一下，準備重新做人了。

“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孟茜？畢竟一晚上都沒回去。”唐又佳靠在門邊，問道。

陳喆擦了擦臉，然後疑惑地看着鏡子裏唐又佳的倒影，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來了：“你以為我和她住在一起？”

“……”唐又佳看了他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知道自己馬上又要被吐槽了，于是幹脆不答話，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

“我有問過她啊，她自己不同意。或許就跟你之前說的那樣，和我這個強迫症死潔癖一起住需要很大的勇氣吧。”

“啧啧，真難相處。”唐又佳雙手抱胸，表情鄙夷。

“我看你和我相處的倒是挺愉快的。”陳喆一伸手，揉了揉唐又佳的腦袋，那剛剛梳理好的頭發又變得亂糟糟的了。

“你好煩啊陳吉吉！快給我松手。”

陳喆笑臉嘻嘻的，完全無視了唐又佳那一臉的煩躁和嫌棄。

叮咚叮，唐又佳的手機叫喚了一聲，打破了滿室的歡笑。

唐又佳跑去茶幾拿手機，陳喆則從浴室探了腦袋出來瞅着。

“這麽早查崗？”

“不是，”唐又佳放下手機，又走回到廚房準備洗碗，“手機提醒，生日倒計時30天。”

“哦……28歲生日啊，真老。”

“別說我，你三個月後也28了。”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30之前都是小屁孩兒呢。”

“是是是，小屁孩兒，過來把自己用過的碗洗掉。”唐又佳扔掉穿了一半的橡膠手套，轉頭對陳喆說。

“遵命。”陳喆聽話地跑了過來，乖乖地套上手套開始洗碗。

唐又佳把餐桌上的盤子往回收，然後放在水池旁邊等待陳喆清洗。

那28歲的約定，或許只有她記得了。

她嘆了一口氣，男人的諾言要是能信，她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

金秋十月，n市終于有了一絲轉涼的意圖。唐又佳最最喜歡n市的秋天，不光是因為她自己是秋天出生的，還因為街道裏會飄散的陣陣桂花香氣。

她在路邊買了一串桂花，帶在身邊，随時都可以聞到。

“唐組長，這是明天的會議要用的草稿。”吳昊天舉着一個文件夾放到唐又佳面前，滿臉神秘的笑容。

“怎麽這麽笑？中邪啦？”唐又佳滿臉狐疑地看着行為詭異的吳昊天。

吳昊天在唐又佳接過文件夾後收回了手，然後忽然舉起來拍了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王暄和劉凡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唐又佳擡頭一看，她們倆不知道什麽時候鑽出來了，手裏還捧着一個迷你杯子蛋糕，上面插着一根孤零零的蠟燭。

“你們……”不知怎的，唐又佳覺得有些許感動，眼眶都莫名有些濕潤了。

“組長大人，快打開看看。”王暄指了指唐又佳手裏的文件夾。

唐又佳一打開，就哭笑不得了。那文件夾裏根本就不是明天會議稿子的草稿，而是一張畫的很漂亮的賀卡。那圖案出自吳昊天的手繪，而文字一看就知道是劉凡寫的。

“哎喲，搞那麽隆重幹什麽啊，害我怪感動的。”唐又佳假裝擦眼淚，語調倒是真的有些帶了哭腔。

“又佳姐生日快樂，雖然又老了一歲，但是新的一歲也要一樣保持年輕的心态喲。”劉凡用誠懇地目光看着唐又佳，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裏有絲毫不妥。

“喂喂喂，中間那句就可以不用加了。”唐又佳佯裝惱怒，嘴角卻依舊上揚着。

“又佳，看在我們給你準備了這麽可口的蛋糕份上，晚上是不是就得你做東，好好請我們吃個飯啊。”吳昊天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也想啊，不過人家和男朋友約好了呢。”唐又佳眨巴眨巴眼睛，一副難為的表情，其實誰都知道，她那裝腔作勢的調調分明就是在秀恩愛。

“啧，又秀恩愛。散了散了。”吳昊天揮揮手，示意大家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唐又佳笑笑，說道：“哎喲，周末啦，周末我請你們吃飯，今天是真的已經約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戀愛中的女人嘛，當然是男人最重要了。”吳昊天說完，下意識往劉凡那裏瞥了一眼，然後就見劉凡紅着臉轉回了自己的座位。

***

李淺給唐又佳的生日驚喜約會理所當然地選擇在了牛排館裏。看來，陳喆之前的話也不是沒有任何效果的。

唐又佳心裏想着李淺這回實在是太破費了，可又不想他尴尬，于是什麽也沒說，幹脆地享受着這生日禮物。

“你過生日的時候我什麽都沒有準備，結果我過生日你準備了這麽多。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話雖這麽說，她卻絲毫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現，臉上的笑容都快要扯到耳朵後面了。

“那明年的時候再給你機會好好表現咯。”

唐又佳後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她知道，那是好的雞皮疙瘩。越和李淺相處越發覺，那裝作成熟冷靜的外表下，李淺依舊是個大男孩，說着讓人肉麻的話，直線球丢來丢去的，讓她這顆奔三的心又再次找回了青春的感覺。

“你就這麽确定我們會一直到明年？”她忍不住潑了一下冷水。

“不光是明年，後年、大後年我們都會一直一直在一起。”他忽然牽起了唐又佳的手，說道：“答應我好不好？”

唐又佳另一只捏着酒杯的手顫抖了一下，她擡眼望去，李淺的眼神過于真誠，讓她有些口幹舌燥。

她的遲疑讓李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然後他加重了手裏的力度，又問了一遍：“答應我，好不好？”

她看着李淺的眼睛，左手被他捏的有些刺痛，右手放在杯腳上摩挲。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揚起一個練習過一萬次的微笑，點點頭，說道：“嗯，好。”

李淺因為那一句好滿意地笑了，他松開唐又佳的手，重新整理了一下腿上的餐巾，舉起刀叉，切了一塊盤子裏的三分熟的牛排放在嘴裏，若是可以，他現在說不定已經哼着小調跳起了舞。

唐又佳輕輕動了動僵硬的左手，然後右手舉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冰水，餘光看着對面的李淺，纖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

放下水杯，重新開始切牛排，嘴裏的血腥味忽然就開始放大，讓她覺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