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草莓芝士蛋糕

牛排館裏的冷氣很足，讓唐又佳感受到了一絲的涼意。

她手臂上現在應該都立起了雞皮疙瘩，她卻不敢看過去，只是低着頭切肉，再送入口中咀嚼。

店內的音響裏流淌着莫紮特的k448，d大調雙鋼琴奏鳴曲，那首莫紮特寫給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起彈奏的曲子。歡快的節奏以及兩臺鋼琴的完美配合，唐又佳從第一次聽的時候就發自內心的喜歡。

只是，她不會彈鋼琴。

“生日快樂，又佳。”

李淺在服務生撤走了空盤子又端上了甜品的時候忽然将一個小盒子推到了唐又佳的面前。

唐又佳放下剛拿起來正準備叉向面前的草莓芝士蛋糕的小叉子，然後抿嘴笑了笑。

“謝謝。”她說。

“拆開看看。”

她伸手把那盒子拿過來，滿臉狐疑地看了眼李淺，然後拆開那進行包裹好的禮物。

淺粉色的包裝紙閃着珠光，就連上面的蝴蝶結都透露着少女氣息。說實話，若是幾年前，她一定可以對着這份可愛的禮物驚喜地尖叫。可是現在，她的反應則是不可避免的平淡。

她抹着醬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沿着包裝紙粘合的地方拆開，再将那絲毫沒有破損的包裝紙方方正正地折疊好放置在手邊。

“是什麽？”

她邊說邊打開了裏面的盒子，裏面黑色的絲絨布上，躺着一條銀白色的鏈子，中間挂着一個雛菊模樣的小吊墜。

“雛菊？”她喃喃了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語。

“你是十月份的生日，我上網搜了搜，生日花是菊花。相較于別的菊花，我覺得雛菊更加适合你。”李淺看見唐又佳的反應很是高興，嘴角大大的咧開。

Advertisement

“怎麽說？”

“你像雛菊一樣，清純又充滿活力。”

唐又佳仔細端詳着那條項鏈，雖說雛菊聽起來太過于少女情懷，可是手中的這條項鏈卻設計簡單大方，即使是配正裝，都不會覺得違和。

“那你幫我帶上好不好？”她擡頭對着李淺笑，這次确實是真心的歡喜。

唐又佳的請求明顯正中李淺的下懷，他沒有一秒鐘的猶豫便拿起腿上的餐巾站了起來，走到唐又佳身後，然後拿起那條項鏈，繞過她的頸項。

唐又佳微微側頭，用手将頭發抓起，然後放置到一側，露出光潔的後頸。

也許是餐廳裏的燈光過于昏暗影響了視力，李淺離她的距離非常的近。她不能回頭，不用看他也能感受到李淺噴灑在她肩頸上的鼻息。

她脖子上的汗毛微微立起，卻絲毫不影響她在李淺眼中的魅力。李淺仔細盯着那略微有些難弄的項鏈扣子，思緒卻因為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香水味道而始終不能集中。

花了一番功夫，終于李淺完成了那“浩大”的戴項鏈工程。慌張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擡頭，就看見那可愛的小雛菊正懸挂在唐又佳的鎖骨之間，不覺吞了口口水。她的手指摩挲了兩下，然後甜甜地又說了句謝謝。

“比我想象的還要适合你。”

“李淺，我真的很喜歡。”

“那你每天都戴着它，好嗎？”

“嗯，我一定會每天都戴着它的。”

***

唐又佳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不斷檢視着自己僅着內衣的身軀。她深呼吸，掰手指計算着距離上一次在男友家“過夜”的時間。

洗手池邊的手機不斷震動着，老同學，同事們的生日祝福不斷地出現。她點開然後公式化地回複着謝謝，還額外贈送了笑臉。

那些祝福将她的短信列表和微信列表不斷刷新着。那些很久很久都沒有聯絡的人不知從哪裏看到了好友生日提醒，也客套地說着生日快樂。

可是唐又佳還是有些不高興，也許是因為，那列表裏的某個人并沒有跟她說生日快樂。

她看看微信，又看看短信。然後，打開□□、微博、郵箱，甚至許久都沒有更新過的人人。結果還是毫無動靜。

就連戴立偉都給她留了個簡單的“生快”，結果陳喆這家夥竟然什麽表示都沒有。

她皺着眉，甚至有些生氣了。

坐在馬桶上，然後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決定改天一定要好好和這家夥算賬。

幾分鐘後，她走出浴室的時候，全身穿戴整齊，面色有些尴尬。

李淺此時正坐在床上看書，身上穿着白色的背心，比起平時更能顯出他的強健。他聽到聲音便把書簽塞回書中然後将書重新放回床邊的床頭櫃上，轉頭，對唐又佳身上的過分“整齊”表示疑惑。

“怎麽了？”他問。

“那個，阿淺。”唐又佳走過來，雙腿一曲，跪坐在床上說道：“我親戚剛剛來祝我生日快樂了。”

她一說完，李淺面紅了一下，然後伸手便把唐又佳攬入懷中，笑着說：“來的還真是時候。”

唐又佳低着頭，用腦袋蹭了蹭李淺的胸口，說：“對不起。”

“道什麽歉啊，又不是你的錯。反正我們來日方長。”他說完，輕輕吻了一下唐又佳的額頭，然後摘下面上的眼鏡放在床頭櫃上，說：“時間不早了，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真的，沒關系嗎？”唐又佳微微擡頭，觀察着李淺的表情，心裏真的很虛。

李淺依舊單手摟着唐又佳，手指在她光滑的手臂上摩挲着，嘆了口氣說：“你再問的話，就有關系了。”

唐又佳身子一僵，然後乖乖地在被窩裏躺好，說了一句“晚安”就轉過身去閉上眼睛。

李淺嘆了一口氣，轉身關掉床頭的夜燈。躺下，想了想，翻過身去面向唐又佳的背部，然後雙手環住她，嗅着她頭發上散發的淡淡的洗發水的氣味，沉沉睡去。

***

唐又佳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自己悄悄起床回家。

如果被辦公室那三個大嘴巴發現她沒有換衣服的話，一定又是一天的唠叨。

她在平時上班的時間之前就準備就緒，出了家門。

今天的天氣比起昨天陰了不少，果然，入秋了，就是一天比一天冷。

她披了件外套，卻還是覺得有些涼。走出公寓的時候才發現，門口的行道樹已經開始變黃了。

“又佳。”她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便回過身去看。

她的身後五米處，站着一個男人。穿着黑色的薄夾克，腳下原本應該光鮮亮麗的名貴皮鞋竟有些翹邊了。

那男人一頭近似于光頭的短發，臉上挂滿了歲月留下的深刻的痕跡。

即使過了那麽多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是誰。可是她真心希望，她在轉身前就聽出這個人的聲音，那便不至于讓自己陷入這般窘境了。

“你怎麽來了？”她盡量讓自己平靜，卻還是止不住自己嗓音裏的顫抖。

“生日快樂。”那個男人笑了一下，嘴角的褶皺堆起來顯得十分惡心。

“哦，謝謝。”唐又佳面無表情，正準備轉身，卻看見那個人提起了一個袋子舉到她面前。

她覺得自己的眉梢已經在跳了，但是她卻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個袋子。然後挑起一邊的嘴角，笑道：“真是讓您破費了。不過，有這功夫，還不如把生活費結了？”她忽然笑了三聲，那聲音尖銳的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巫婆。“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們協議裏只說付生活費到我成年，你瞧，我這都快三十了還以為自己是少女呢。你說是不是，爸。”

她在說完這句話已經完全沒有了笑意，兩雙眸子瞪得大大的，裏面的血絲不合時宜地爬了上來。

“又佳，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諒我，我來只是想要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唐大偉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不斷摩擦着。

“那你已經看到了。沒有你，我過得，非常好。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過的不好，那就請你現在立刻消失在我眼前，再也不要出現。”

“好，我馬上就走。”唐大偉笑了一下，那眼角的皺褶透露着無奈和為難，可是唐又佳卻視而不見。

唐又佳在看到唐大偉轉身後就直接掉頭走開，每一步都堅定不已。

最終在街角的紅綠燈前停了下來。

深呼吸一口氣，看都沒有看一眼手裏的禮物，就直接将它扔進了旁邊的回收桶裏。

然後緩緩地蹲了下去，不争氣地哭了出來。

早上上班的人很多，路上也是不一般的繁忙。

那些穿着西裝的男男女女并沒有因為她的窘态而停下匆忙的步伐，卻還是在經過她的時候瞥了幾眼，然後留下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叭叭叭——”馬路上想起了汽車的鳴笛聲。

“誰這麽吵啊，大清早的有沒有公德心啊？”她擦了擦眼淚，依舊蹲在路邊。擡起頭，卻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車窗大開着，一臉鄙夷地看着她的司機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沒有和她說生日快樂的陳喆。

“是誰沒有公德心啊，蹲在馬路上哭，也不覺得丢臉。”

“我就是丢臉，怎麽樣啊！”她吸了吸鼻子，嘴巴依舊倔強，卻還是偷偷瞥了瞥身邊那些看着她的路人，臉頰害羞地有些紅了。

“知道丢臉了就快上來吧，上班要遲到了。”

唐又佳擦幹眼淚，扶着膝蓋準備站起來，卻發現腳麻了無法動彈了。

“我腳麻了。”她大吼。

“哎，真是蠢哭了。”車裏的陳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最後還是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走到唐又佳的身邊把她拎了起來。攙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回車上。

他打開副駕駛前的抽屜，拿出放在裏面的抽紙遞給唐又佳。唐又佳毫不客氣地就抽出抽紙，卻在擦眼淚之前先擤了鼻子，那聲音之巨大顯然吓壞了身旁的陳喆。

“哎，本來就不指望你有什麽淑女形象，但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李淺看了估計得覺得倒胃口。”

“人家才不像你這麽膚淺呢，他喜歡的是我的內在。”唐又佳擦了擦鼻子，然後一喘一喘地說道。

她轉頭看向陳喆，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妝也花了，鼻子上還殘留着鼻涕，別提多狼狽了。

陳喆看着她那張花臉笑了笑，然後抽出一張抽紙幫她擦幹淨臉上的髒東西，還順道收走了她手上捏着的用過的紙巾。

“是是是，人家喜歡的是你那個死倔死倔的外表下，軟弱又慫逼的內心。”

“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嘛？”唐又佳說完，就翻下車頂的遮陽板，掀開鏡子端詳起自己的臉。“好煩，為什麽每次丢臉的時候都被你看到？”

“你應該慶幸還好是我看見，不然明天看報紙就會看到’ol清早哭暈在路邊’了。”

“你不損我會死嘛？”她用紙巾擦了擦模糊的眼線，又翻出包包裏的化妝品開始補妝，聲音裏還是濃濃的哭腔。“我還沒說你呢，我過生日，竟然不和我說生日快樂。”

“你生日？什麽時候？”

“你要死，居然轉臉就忘記我生日。”她伸出手爽快地打着陳喆的手臂。

“小心，小心。手裏抓着口紅就不要到處亂揮。”他話雖然這麽說，卻絲毫沒有躲避唐又佳的粉拳。“我這不是讓你安心去約會，不打攪你嗎？怎麽可能忘記你生日呢。”他說完，便又重新打開唐又佳身前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盒子。

“喏，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