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紅酒與落葉

唐又佳坐在李淺家的沙發上看着雜志，餘光瞥見那一角裏的請帖，然後重新看回雜志頁面，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下個禮拜六要去參加同學兒子的周歲宴。”

“哦，”房間裏正在打游戲的李淺應了一聲，“什麽同學？”

“初中班長。”

然後裏面沒了聲音。

唐又佳想，或許是殺怪到了緊要的關頭沒空理她了，便不讨沒趣繼續看雜志。結果幾秒後，李淺卻走了出來。

“打完了？”

“嗯，打完了。”他走到廚房的冰箱，拿了一罐汽水，然後走回客廳，打開，喝了一口，看着唐又佳問道：“初中班長的話，你們班的人都會去嘛？”

“在國內的應該都回去，班長人緣還挺好的。”

“哦。”他回了一句，就走回了房間裏，繼續游戲。

唐又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着房門口表情有些呆。

“把地點和結束時間告訴我，我那天有別的事情，結束了去接你。”房間裏的李淺說。

唐又佳應了一聲，便又聽見電腦裏游戲的聲效不斷傳來。

***

唐又佳穿了一條深藍色的連衣裙，光着兩條腿踩着高跟鞋，即使裹着呢子大衣，在個位數溫度的風裏還是有些寒冷。

她想，無論如何也不應該避開陳喆的。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會出現如果陳喆一直沒有回來會怎麽樣的想法。

她走進飯店的時候，裏面已經坐滿了人。他們這些同學坐了兩桌，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學，留在n市的，其實并沒有什麽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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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看到了她便招手讓她坐在她身邊。

“你怎麽來的這麽晚，都快要開始了。”

“路上有些堵。”她笑着說完，脫了外套挂在椅背上。

小白看了一眼，便啧啧嘴說道：“哎，還是少女的體型啊。”唐又佳看看小白，雖然已經生了孩子，身材卻還是很好，于是笑道：“你保持的那麽好還要說我。我以後生了孩子還不知道要走樣成什麽樣呢。”

“那你趕快生啊。”小白接着說。

唐又佳嘆了一口氣，便轉去拿水喝。在家倒是沒被媽媽催，出門居然被老同學催了，這日子還真是難過。

“你男人呢？怎麽沒一起來？”

“他今天前女友婚禮。”

唐又佳聽到小白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轉頭看着她說：“你那麽大驚小怪幹什麽？”

“你心也太寬了吧，讓他一個人去見前女友。”

“人家已經結婚了，還能怎麽樣。再說了，既然是前女友，說明有什麽不可抗原因導致了無法在一起，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你的想法太現代了，我理解無能。”小白眯着眼睛，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着唐又佳。“他前女友長什麽樣？好看嗎？”

唐又佳瞥了一眼小白，這會兒已經徹底轉換成八卦模式了，也太快了吧。“要知道這個幹什麽？”

“看看你是不是和人家長得很像啊，小說裏老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愛卻不能在一起，以後找妹子都找一款。”

唐又佳伸手打了一下小白的頭，然後翻了個白眼說：“那種沒營養的東西還是少看吧。”

“不許打我媽媽。”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拿着玩具寶劍對着唐又佳一陣狂揮。唐又佳一看，這不是小白家的兒子嘛，怎麽一下就這麽高了啊。她比劃了一下，小男孩距離椅子頂部已經不差多少了。

她躲避着寶劍，那泡沫的材質打在身上還是有些痛的。小孩子不會把握力度，大人也不能說什麽，讓她有些苦惱。

“明年就要上小學了，鬧心啊。”小白嘆了一口氣。明明自己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已經要為孩子操心了。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啊。”唐又佳忽然就心情低落了起來。

“是啊，初中那會兒哪裏想得到我會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不到三十歲孩子就要上小學了。”小白笑着說。

“這樣看來，我過得好虛無啊。”唐又佳眼神望向遠方，感嘆道。

“誰讓你家陳喆半路跑路了，害你等了十年。”

“又亂開玩笑。”唐又佳摸了摸鬓角，然後喝了一口水。

“喂，說真的，”小白用手肘戳了唐又佳一下，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你男友和前女友複合了正好，你就可以跟陳喆跑了啊，一舉兩得，還站在道德制高點了。”

“喲，你們倆說我什麽壞話？”

唐又佳還沒想到怎麽說小白，就平白被腦袋上方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

陳喆揮着手，臉上挂着喜悅的笑容，臉頰的酒窩十分明顯。

“吓死我了。誰敢講你壞話啊。”小白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受驚的模樣，正是迎合了她“小白兔”的外號。

“媽媽我要尿尿。”原本正在揮舞着寶劍逞英雄的小男孩忽然哭喪着臉對小白說道，小白沒辦法，只好領着他去了洗手間，桌子邊就只留下了唐又佳和陳喆。

陳喆的厚臉皮是衆所周知的，所以他從隔壁座拿來了自己的名條，和唐又佳旁邊的那位還沒來得同學的換了一下，就直接坐在了唐又佳身邊的的位置上了。

“好久不見啊。”陳喆說。

唐又佳看了一眼腕表，假笑一下，說：“只有10天而已，并不久。”

唐又佳轉頭看了一眼陳喆，被他臉上甜膩的微笑吓了一下，慌忙轉回來，撩了撩自己的頭發。

“嗯，10天而已。可是我怎麽覺得跟10年一樣呢。”他嘆了一口氣，嘴角帶着無奈的微笑。

***

生日宴會結束的時候是晚上9點。深秋的夜很冷，地上滿是行道樹的落葉，風一吹便揚起一大片，發出簌簌的聲響。

唐又佳走出飯店的時候，人基本上已經散了。她喝了些酒，頭有些暈暈沉沉的，吹着冷風覺得臉頰很燙。

停車場裏的路燈并不多，她只能憑着微弱的光看着走向大門口的路。停車場最邊緣的路上，一側是小樹林，一側是滿是現代車輛的停車場，看起來很有落差感。唐又佳順着路走着，每當風吹過來，都覺得樹林那邊陰森森的，略微可怖。

忽然一雙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她吓得大叫一聲，卻聽見陳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我。”

“你怎麽神出鬼沒的，吓死我了。”唐又佳拍拍胸口，胸腔裏的小心髒因為驚吓而砰砰砰直跳。

“膽子真小。”陳喆笑了一下，說。

“知道我膽子小，還老吓我。”唐又佳伸手捶了陳喆一拳，力度不大。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李淺一會兒來接我。”

“然後兩個人一起坐公交？”陳喆的語氣裏透露了一絲鄙夷，這讓唐又佳有一絲不爽。

“他買了車。”

“哦？是嗎？什麽車？”

“honda。雖然沒有你的車那麽酷炫，但是也要還貸好久啊。”

“怎麽他買車，還要你來擔心還貸的問題？”

“話不是這麽說的，畢竟是我男人。”唐又佳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嘆了一口氣，說：“看來還要等一會兒。這天怎麽說冷就冷了。”

“要不去我車上等吧，有暖氣。”

唐又佳搖搖頭，說：“不了，剛剛喝了點兒酒，吹吹風，頭腦也能清醒一點。”她看到前面的路燈下有一個公園長椅，便小跑過去坐了下來。

她腳上穿着高跟單鞋，腳背和小腿都露了出來，在昏黃的路燈下更顯白嫩。

陳喆慢慢跟過來，看了一眼唐又佳，嘆了一口氣，便解開了大衣扣子，将他的大衣蓋在了唐又佳的腿上。

“你幹什麽？多冷啊。”

“這跟北歐的冬天比差遠了。我0度都能穿短膀子出來晃悠呢，不怕。倒是你，怕冷還冬天穿裙子。”

“人家高興不行啊。”唐又佳癟癟嘴，那鬧別扭的模樣還真是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唐又佳坐在長椅上，看着自己呼出的氣變成白霧，然後玩得不亦樂乎。

“你父母還在n市嘛？”

“嗯，估計還會留在這裏一段時間。”

“那一直住酒店嗎？多不方便啊。”

“他倆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反正我也管不動。”

“說好的孝順兒子呢。”唐又佳恥笑着陳喆，可是陳喆卻兩手一攤，表示沒辦法。

“上次我沒有通知你就跑去找你，還真是災難啊。”

“我也沒想到我爸會留你吃飯，真是吓了我一跳。”

“哈哈哈，孟茜後來沒生氣吧？我應該沒有讓她誤會什麽吧？”

陳喆回想起了孟茜拿着那盒名牌的質問，然後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一下：“沒有。”

“唐小難。”

“嗯？”

“你大學時候是什麽樣子？”

“嗯，和現在差不多。就是，皮膚再嫩點兒，膠原蛋白再足點兒。問這個幹什麽？”

“好奇。”

唐又佳轉頭，發現陳喆一直盯着自己看，覺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臉頰，說道：“幹嘛一直看着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陳喆這才挪開視線，看着前方的空地。“沒有。”

“你今天很奇怪哎，陳喆。”

唐又佳今天特地好好打扮了，臉上也畫着精致的妝容，那小巧又豐厚的嘴唇上抹了鮮豔的紅色，在昏黃的路燈的照射下更加水靈了。

“如果我當初沒有出國該多好。我們一起上n大，還是可以一起吃飯，一起看書自習，周末一起逛街看電影，然後去找秦阿姨蹭飯吃。”

陳喆的聲音在記憶裏總是很嚣張的，雖然有人說他的嗓音很低沉性感，但是他的腔調總是帶着滿滿的自信。可是現在，他的聲音是顫抖的，唐又佳覺得有些奇怪，也許是這風太過喧嚣讓她無法集中，又也許是剛剛的酒太濃讓她無法思考。

“現在說這些幹什麽，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如果當初。”唐又佳低頭，嘆了一口氣。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李淺的電話。她接起電話，接着便站起來朝大門口走去。

“嗯，我馬上出來。”

她挂斷電話正要走，手腕卻被擒住。

身後的陳喆猛然用力将她拉了回來，她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幸好陳喆及時扶住了她。他的右手托着她的後腰讓她保持站立，左手卻不知何時攀上了她的臉頰。

陳喆身後的路燈有些刺眼讓她看不清楚陳喆的表情。

正要開口，嘴唇卻接觸到了兩片濕潤的物體。

陳喆的臉在她的眼前無限放大，她無法聚焦，也無法思考。她後脊的汗毛全部站立了起來，伴随着她全身的戰栗。

她握緊雙拳，用盡全力捶打着陳喆的胸口，可是卻沒有停下。他擒住她的拳頭，直到她放棄掙紮，服從地軟在他的懷裏。

他大力吮吸着那雙觊觎已久的嘴唇，仿佛要把它們的主人吃幹抹盡。唐又佳閉上了眼睛，鼻腔裏滿滿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完全不同于李淺的男人的味道。

半晌陳喆才松開她，讓快要窒息的她得以大口呼吸。她喘着氣，看着眼前正抵着她的額頭以同樣的頻率喘着氣的陳喆，然後輕聲埋怨了一句：“陳喆，你這個瘋子。”

陳喆卻笑了，眉眼都是舒展開的。

“對，我就是瘋子。”

他剛說完，唐又佳就被人抓住了手腕，一用力便離開了他的掌控。還沒有反應過來，左邊臉頰就遭到了一記重拳。

他踉跄了一下，站定腳，摸了摸嘴角，好像有些裂開了，用舌頭舔一舔，原本都是唐又佳的芳香裏多了一絲血腥味。

“不要随便打別人的女人的主意！”

李淺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憤怒，他沖上前抓起陳喆的衣領又要出拳。

“是誰的女人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