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個人的聖誕蛋糕

平安夜，街道被銀色的燈光裝飾着，路上的情侶們手拉着手，一起度過這冬天裏的“情人節”。

唐又佳快步走在街上，頭也不回。陳喆跟在後面，腳步慌亂。

“唐又佳！”陳喆大聲喊着，可是唐又佳卻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向前。陳喆跑了幾步，終于追上了她，拉住他的手，再也不給她甩開自己的機會。

唐又佳回頭，她看到陳喆在流淚，可是那個瞬間，她的雙眼被憤怒覆蓋，已經無法理性思考。她的手腕很痛，她掙紮卻怎麽樣都無法從陳喆的手下逃脫。

“唐又佳，你聽我說……”

“你說啊，你還有什麽好說的？那麽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十年前不說，十年後再遇到我不說，就算是現在，你也沒有說。如果我不是無意間聽到，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

“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是啊，高貴的陳大少爺，”唐又佳冷哼了一聲，“那麽好心的救助了我破産被追債的爸爸，我有什麽立場來生氣？我應該要跪舔你，感謝你的大恩大德才對。”

“我不是為了要你的感謝才這樣做的。”

“你當然不需要我微不足道的感謝，你一聲不吭的跑到國外，斷絕聯系十年。五百萬啊，你哪來那麽多錢？”

陳喆看着她，說不出話，唐又佳繼續說：“我居然還要問這個問題。我總算是知道為什麽上次謝阿姨和陳叔叔見到我的時候會是那個表情了，同情我，覺得我可憐沒人管？是啊，有一個欠了一屁股債的父親，多麽值得同情啊。你們一家會不會管太寬了啊！”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你爸爸，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去坐牢……”那對唐又佳的人生會有怎麽樣的影響，他不敢想象。

“你也知道他是我爸，我自己都不管他，憑什麽要你來管？憑什麽什麽好事都是你來做，我就要去當那個惡人？”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馬路上的行人不少，他們兩講話有些大聲，那些路人紛紛轉頭看向他們。陳喆看了看周圍，那些人不友善的眼光讓他有些尴尬。他拉着唐又佳的手，将她拉到了旁邊僻靜的小道，唐又佳也沒有反抗，乖乖地跟着他走。

唐又佳胸口上下起伏，大口的喘着氣，好不容易才平複了激動的情緒。“陳喆，你當初是怎麽問你爸要到五百萬的？即使你家再有錢，那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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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陳喆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即使他不說，聰明的唐又佳也應該已經想到了。

“你答應你爸媽出國留學再也不要見我了對不對？”

“對不起……對不起……”

“說什麽為了我好，你憑什麽那麽輕易的就下了決定？為了一個從來沒有管過我的男人，你們憑什麽？”唐又佳的眼淚從眼眶裏噴湧而出，劃過她的臉頰，浸濕她的衣領。她的雙手被陳喆拉着，沒有空閑去擦掉眼淚，淚珠劃過嘴角，又鹹又苦。“他先抛棄我，我媽又為了他離開我，就連你……就連你也因為他不要我了……你們憑什麽這麽自私，連選擇的權利都不給我，打着為了我好的旗號，讓我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

“唐小難，對不起。是我當時太草率了，可是現在都好了，都過去了，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唐又佳吸了吸鼻子，然後看着滿臉眼淚的陳喆，說道：“前幾天我們大概都太沖動了，所以根本沒有想清楚。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其實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有很多。你們家那麽輕易的就能拿出五百萬來，那麽有權有勢，而我卻只是個普通人，哦不，連普通都算不上，我現在只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孤兒。你看，差距這麽大，門不當戶不對的，你父母肯定不會同意的。而且……我還欠你們這麽多錢……”

“不，這些都不是問題，我們克服了那麽多困難才在一起的，怎麽可以因為這些事情就輕易被打倒呢？”

“這些都不是問題，那什麽是問題？我們認識了十六年了，陳喆，可是你有十年的時間都在騙我。你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離開抛棄我的時候，有想過我會怎麽樣嘛？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知道什麽叫做唯一嘛？你知道我到處都找不到你的時候有多絕望嘛？你知道，當我發現原來我一直以來都愛着我最好的朋友，可是那個人卻不見了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嗎？你都沒有想過，你為了區區五百萬就輕易的放棄我了……區區五百萬，你大概不知道一個普通人辛苦一輩子可能都不賺到那麽多錢，你為什麽要讓我欠你那麽多……”

“對不起！”陳喆說完，緊緊地抱住唐又佳，緊緊地，像是再也不要分開一樣。他哽咽着，眼淚順着他的臉頰滑到她的頸項，灼熱了她的皮膚。“是我不好，我自以為是地認為那樣是最好的辦法，是我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才做了輕率的決定。”

“你知道為什麽你沒有顧慮我的感受嘛？”唐又佳掙脫出他的懷抱說，“因為在我把你當做唯一的時候，我卻不是你的唯一！”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明明就知道的……”

“你那麽優秀，那麽受歡迎，老師同學都喜歡你，你根本就不缺朋友，為什麽要和我這種孤僻的單親家庭長大的人玩？救濟貧苦孩子的游戲很有成就感吧？”

“明明是你在救濟我，明明是你在我離家出走沒有飯吃的時候把我帶回家讓秦阿姨做飯給我吃的，明明是你在我一個呆在大房子裏的時候拉我出來玩的，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我從來就沒有覺得我們的關系不對等，你從來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們認識十六年了！”

“十六年，可是有十年你都不在！”唐又佳的聲音變得很小，現在的她看起來很脆弱，好像一觸碰就會碎成碎片一樣。陳喆再次抱緊她，伏在她的肩頭哭泣。唐又佳站在那裏，沒有反抗，沒有拒絕。她平靜地說：“你走之後，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我那時候想，或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見到你了，我不應該為了不在乎我的人而難過，折磨自己，就算是為了我媽，我也應該振作。我慢慢地學會了和別人相處，我交了新的朋友，甚至還交了男朋友。可是我總是在潛意識裏拿他們和你比較，我才發現原來我以後都找不到比你還要懂我的人。我很難過，可是我也認命了。但就在我認命地繼續生活的時候，你卻又回來了。你撩撥我，騷擾我，你想盡一切辦法把好不容易變堅強的我變回十年前那個脆弱又無助的我。陳喆，我真的好累……”

她的語氣很平靜，盡管因為哭泣而帶着濃濃的鼻音。陳喆依舊抱着她，好想她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他以前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現在他卻像是個幼兒園的小男孩一樣哭紅了鼻子。

“陳喆，我們……”唐又佳喊了他一聲，讓陳喆渾身打了個激靈，他激動地再度将她抱緊，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樣，嘴裏一直不斷地說道：“不要說，求你不要說，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很難過，你說的都是氣話。我不會怪你，我都可以原諒你。可是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無法收回了。所以求求你不要說，不要說……”

可是唐又佳此刻卻冷靜地出奇，和激動的陳喆不一樣，她伸出手，輕輕地搭上他的後背，然後像是媽媽安撫哭鬧的小孩一樣拍着他的背。

她沒有聽陳喆的話，還是說出了口：“陳喆，我們絕交吧。這次，是我不要你了。”

不是分手，也不是我不愛你了。不是打回原形，而是徹徹底底地，斷絕了關系。

她說的輕描淡寫，将十六年的感情都丢在了地上，無情地踩碎。

陳喆不記得當時是唐又佳先轉身的，還是他先轉身的。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家中。手機不斷作響，上面是秘書打來的第五通電話，他愣愣地接起電話：“喂？哦，都取消吧，幫我跟他們說對不起。”

他挂斷電話，繼續蜷縮在沙發前的地板上。他沒有開燈，整個房子都是黑漆漆的。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夜景，湖邊的所有樹上都被裹上了銀色的小燈，不管是梧桐還是銀杏，在這一天都變成了聖誕樹。

客廳的正中央也擺着一顆聖誕樹，高大的快要頂到天花板。上面纏繞着各種各樣的裝飾品，還有彩色的燈管。陳喆手裏捏着開關，推一下，那棵樹便被點亮，在黑暗中散發着絢爛的光芒；再推回來，那棵樹變暗，藏匿在黑漆漆的房間裏。

他好像被上了發條的玩偶，手一直來回推着開關，看着那棵樹變亮再變暗，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他抱着膝蓋，将頭埋在手臂裏，肩膀顫抖。

***

唐又佳蹲在自家的冰箱門前，看着冷藏室裏的大盒子發呆。

伸手，掀開盒子的蓋子，裏面躺着一個她親手做的蛋糕。草莓慕斯蛋糕，她凍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定了型。原本打算帶去和陳喆一起吃的聖誕蛋糕，現在卻只能自己享用了。

她伸出食指沾了一下慕斯的部分放入口中，那奶油慕斯在口中融化，明明很甜，她卻覺得苦澀極了。

冰箱裏的寒氣不斷襲來，讓她覺得有一絲寒冷。她雙手抱着膝蓋蹲在那裏，頭埋在手臂裏，止不住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