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變了味道的鍋貼

陳喆有時候想，這件事情不能責怪任何人，誰都沒有錯，只是無數的誤會和巧合在時間的作用下，變成了一個怎樣都解不開的亂麻。

如果硬要怪的話，他只能怪時間了。

現在的陳喆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陳喆了，而現在的唐又佳也不是十年前的唐又佳。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了解唐又佳了，所以他才會陷入到處都找不到她的窘境。

她好像換了地方住，怎麽敲她的門，都沒有人應答。

她好像通知了她周圍的所有人，叫他們都不要告訴他，她的去處。

她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她讓唐大偉換了一家醫院療養，醫生和護士說她已經付清了一年的住院費，并且不知道她去哪裏了。不過還好，他還有機會去看望唐大偉，和他聊聊天。唐大偉有時會問起唐又佳的狀況，陳喆只好用善意的謊言搪塞過去。但是他知道，唐又佳的不原諒，也許才是那個歷經滄桑的老男人活下去的動力。

他好像忽然體會到了唐又佳十年前的心情。走在大街上，街邊的每一家店鋪都有和她的回憶，12歲到18歲，半年前到現在。唐又佳說，街角的那家鍋貼店換了個老板，味道沒有以前正宗了。他跑去試了一下，結果竟然完全想不起來過去的味道了。

唐又佳在他的世界裏忽然消失了，留下的痕跡就只剩下那一通他沒能及時聽到的電話語音：

“喂，陳喆，你在幹什麽呢？還在忙嗎？我現在剛剛下班，不過我想在約會之前先去一個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在的緣故，我好像變得比以前有勇氣了。想要學你那樣灑脫，那樣勇敢，所以我今天可能會遲到，你也千萬不要怪我喲，因為我要解決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會兒見咯，loveyou。”

電話裏的唐又佳的聲音很甜，帶着些許的害羞。光是聽着，陳喆都能想象出唐又佳在打這通電話時候的神情。

***

陳天華和謝娟在成功把陳喆變成公司的代表法人之後，也準備離開去過他們倆的二人世界。在機場，陳喆去送機的時候還是那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陳天華作為男人是理解陳喆的心情的，所以也就沒說什麽；反而謝娟看不慣自己兒子這般模樣，臨走還不忘念叨幾句。

“你到底要這樣萎靡不振到什麽時候啊？你這個鬼樣子公司的人看到了你怎麽服衆啊？”

“不要擔心啦，我在公司很正常的。”陳喆雙手放在口袋裏面，弓着背，那樣子确實非常頹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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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哎，在公司正常，一回到家裏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你就只會在這裏等嗎？我怎麽養了個這個不主動的兒子？”謝娟雙手交叉抱胸，看着自己的兒子，嘴角一癟，表情和陳喆差不多。“小時候就這個死脾氣，沒人燒飯就不吃，沒人洗衣服就一直穿髒的，你就不能自己主動點兒嘛？一直等等等，準備等到什麽時候啊？還沒十八歲的時候果斷積極呢，越活越回去了。”

陳喆歪着頭，一副沒有消化理解謝娟的話的模樣。

陳天華走上前，用手中的機票敲了一下陳喆的頭說：“你小子，你媽是叫你不要在原地等，自己主動去把又佳找回來。”

陳喆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一臉嚴肅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然後說道：“等等，什麽意思？你們倆怎麽知道的？”

“呵呵，你再大都是我兒子。你那點兒小心思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也就唐又佳那丫頭拖了十幾年都不知道你喜歡人家。”謝娟斜着眼睛看着自己兒子，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假面具擊碎了。

“哎？那……那你們不是不喜歡她嘛？”

陳天華雙手一攤，說道：“我什麽時候不喜歡又佳了？我覺得她可乖了，是你媽老挑剔來挑剔去的。”

陳天華說完，蔫蔫兒地看了謝娟一眼，被謝娟一眼瞪了回來。謝娟說：“我哪有挑剔來挑剔去的，我要是不喜歡唐又佳，能放心的把自己兒子扔到她們家蹭飯啊。”

“那你不是讓我出國，不然我和她來往了？”陳喆反問道。

“我只是要你出國留學，誰讓你不和她來往了？是你自己會錯意，意志不夠堅定。”

陳喆一時半會兒沒有跟上謝娟的邏輯，愣在那裏不知所措。陳天華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又佳那孩子自尊心強，脾氣又倔，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可是心裏面比誰都脆弱。她小時候看過自己父母的婚姻不幸，自然比起普通人更沒有安全感。這種感覺我們沒有體會過，所以很難理解。她現在媽媽走了，那個不争氣的爸爸又拖累她，她心裏埋怨他也好，恨他也罷，不還是沒有抛棄他嘛。這麽看來，她也是個善良的孩子。

她走之前來找過我，說想要把那筆錢還上，我看她那麽堅定就沒拒絕。我當初借錢給她爸還債的時候也沒有指望要她們家還，所以我給他留了你的賬戶，你看看也許會有什麽線索也不一定。”

陳喆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就聽到他繼續說：“你也不要責怪自己，如果那個時候不是你發現了那個問題，又佳那麽優秀的孩子怎麽有機會走到現在這樣？”

陳喆點點頭。他是明白的，十年前的那個夏天，他放棄了自己的愛情，想辦法去完成唐又佳的人生志願。但他同時也清楚的知道，唐又佳那麽生氣的原因，不光是他離開了她，還有她的獨立自主、她引以為豪的人生成就，追根溯源，還是依附在他身上。這讓她不平衡，甚至懷疑自己的價值。

他想要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想清楚，同時也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去重新體會唐又佳體會過的孤單。可是沒想到，這在他人的眼中變成了被動的苦等。

他苦笑了一聲，忽然想要和自己那麽慷慨又大度的父母說一聲謝謝。

就在他感動的快要開口的時候，謝娟卻開始催促陳天華登機。她看了一眼自己兒子，眼神裏寫滿了鄙視，說道：“聘禮我們可是已經下了，媳婦娶不回來的話，你自己把錢還上。”

說完，拉着陳天華就走進安檢，留下陳喆一個人在開了暖氣依舊冷飕飕的機場大廳裏淩亂。

***

深夜的wink吧內，依舊歌舞升平。陳喆坐在吧臺邊的老位子，喝着平時喝的酒。可是不像往常，他怎麽喝都覺得腦子清楚的不得了，連暈都不暈一下。

他最近總來買醉，可是怎麽樣都醉不了。一杯接着一杯灌着烈酒，就連吧臺裏的調酒師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蔣啓明忙碌了一整個禮拜，好不容易抽了空來喝酒，一來就看見了趴在吧臺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的。

“喲，陳總，升了職後工作很輕松嘛，可以天天來買醉？”

“啓明哥。”陳喆偏頭看了蔣啓明一眼，那眼神委屈的就像是午餐比同桌少了一塊肉的小學生。

“怎麽了？怎麽了？”蔣啓明點了一杯酒，坐在他旁邊拍拍他的背。

“你也是共犯，還要問為什麽？你們公司的人都是這個樣子嘛？”

蔣啓明是唐又佳的直屬上司，怎麽可能不知道唐又佳的去處。她就算再情緒激動，也做不出忽然辭職這種不靠譜沒着落的事情。所以蔣啓明肯定也是知情人士之一，只不過，他肯定也受到了唐又佳的脅迫而不能告訴他。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嘛，你堂堂陳總怎麽可能care呢？”蔣啓明憋着笑看着陳喆那沮喪的後背，搖了搖頭。

“唐又佳才不是什麽女人。”

蔣啓明睜大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摸摸下巴，然後說道：“原來她不是女人啊，早說啊，不然我就下手了。”

“你！”陳喆憤然坐起，一臉惱怒地看着蔣啓明，讓蔣啓明好不容易憋住的笑總算是爆發了出來。

“都快三十的人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鬧這種小學生脾氣還真是有意思。”蔣啓明喝了一口酒，酒精刺激了口腔，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後說：“雖然我答應了唐又佳不告訴你她的下落，不過我看你可憐就告訴你一個公司的高級機密好了。”

陳喆眯着眼睛無語地看了蔣啓明一眼，說道：“我要知道你們公司的高級機密幹什麽？”

“我們公司和la那邊的藝術學院有一個短期項目，一般來說只有非常有前途的設計師才能去，回來之後……”

陳喆聽着蔣啓明的話，眼睛越睜越大，眼眸裏閃爍着希望的光芒。

“等等，你說la？”他好像聽唐又佳說過，誰也在la來着？

***

洛杉矶da路上咖啡屋的室外座位上，唐又佳正戴着墨鏡使用着電腦。

國內雖然依舊是深冬，la卻熱浪來襲，宛若夏天。她的冰摩卡正在慢慢融化，杯子的邊緣冒出水汽，她拿起來喝了一口，桌子上留下了圓形的水漬。

她專注地看着屏幕上的設計稿，沒有想到，才開學幾周就已經要被繁重的作業壓垮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拿起了桌邊的手機查看。手機原先壓着一大疊手稿，她這麽一拿起來，微風就将稿子吹起，散落在了旁邊的地面上，但她全然不覺。

“,ma’am,yourscripts.”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唐又佳轉頭一看，是個穿着t恤牛仔褲，臉上戴着大墨鏡的男人。他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一沓子畫稿，她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的。

“thanks.”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接過畫稿，然後向那男人道謝。

那男人沒有立即離開，反而仔細地端詳着她的臉。盡管他們倆都戴着墨鏡，唐又佳還是覺得有些尴尬。

“唐又佳？你怎麽在這裏？”

那個男人摘下墨鏡，一臉驚喜地看着她。唐又佳看過去，眼前這個穿着休閑裝的男人，居然是戴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