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可觸碰的禁區
周瓒和朋友聊天,他身邊跟着的女孩自覺地去找其他小姐妹去了。幾個膚白胸大、打扮入時的漂亮女孩聚在一塊,猶如餐廳裏一個熾亮的聚焦點,男人們的眼睛都忍不住往那邊瞄。周子翼因此被陳潔潔擰了大腿,痛得敢怒不敢言。
陳潔潔對于周瓒和那些女孩子混在一起也表現出不贊同,她批評道:“我說你越活越回頭了。小孩同一種游戲玩久了也會膩,你連小孩子都不如。有什麽意思!”
“嫂子,這你就不懂了。這事當然有意思,你沒看到那小妞身材有多正?”阿标替周瓒說話,“瓒哥現在已經夠修身養性了,要是以前……哎喲!”
隆兄又給阿标的腦袋來了一下,瞪眼道:“有你說話的份嗎?”
阿标一臉委屈,周瓒也不理他,笑吟吟地看着挨着坐的兩人,對祁善說:“總算不藏着掖着了,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喝到你們的喜酒了?”
“要結婚?到時也給我發請帖,讓我去湊湊熱鬧!”阿标出來拯救冷場的局面,反正他不說話閑得慌。他剛才偷偷問了隆兄,打聽清楚了子歉的身份。他主動對周瓒揭自己的短:“瓒哥你沒來之前我差點鬧了笑話。我還以為你當真找了個女博士,想不到她是你未來的嫂子!”
阿标呵呵呵的笑聲像有魔力一般,神奇地終止了其他人說話的欲望。最後隆兄忍無可忍再度出手,吼道:“滾蛋!”
阿标莫名其妙地捂着腦袋。他到了晚上也沒想清楚,到底他們是什麽關系,以至于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錯的。
過了一會,陳潔潔不鹹不淡地插了一句話:“早點結婚沒什麽不好。我看祁善也是喜歡孩子的人,将來一定是個好媽媽。趁早生一個,到時候阿瓒你還得封個大紅包,孩子可是要叫你叔叔的。”
周瓒單手轉着面前的茶杯,半晌才說:“你不肯生孩子了,除非我哥出去找別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才叫我‘叔叔’。”
周子翼馬上撇得一幹二淨,“你們說你們的,別把我扯進來。還沒影的事,都少說兩句!”
“什麽事還沒影呢?”阿珑背着手,笑嘻嘻地站在隆兄身後。隆兄後悔把他們找來了,他應該悄悄找個地方給周子翼和陳潔潔倒茶賠罪了結,現在正應了那句話:瞎子幫忙,越幫越忙。
阿珑看到周瓒在場,俏生生的一張臉耷拉了下來,可她非要擺出不怕他的樣子,明明是他理虧。周瓒倒也灑脫,随手端了茶杯對阿珑說:“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正好有機會,我說‘對不起’了。”
阿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任周瓒的手在空中僵了一會,才奪過茶杯一口喝盡,大聲道:“沒關系,我還要謝謝你!”
既然阿珑打算坐在這一桌,周瓒也順勢去了美人堆裏。酒過三巡,隆兄過來找周瓒,攬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邊上帶,問:“最近你忙什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周瓒漫不經心道:“我也要混飯吃的好不好,上次那個小額融資公司剛起步,總不能讓它一直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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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怎麽沒見你那麽賣力。”隆兄四下張望之後,掏心掏肺地說,“你老實跟哥說,是不是因為祁善。看她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有兩下子,轉頭就和周子歉搞在一起。你上回讓我安排在周子歉身邊的那個服務員,我也給你弄山上來了。有需要哥的地方盡管說,急傷胃氣傷肝,別憋着啊。”
周瓒哭笑不得,他往隆兄指的方位看過去,那個叫“魏青溪”的女孩被安排在餐廳吧臺值班。他最近心煩,差點都把她給忘了。恰是這一眼,讓周瓒瞧見祁善走到吧臺邊和魏青溪說了幾句話。周瓒感到蹊跷,從他的角度看過去,祁善的臉色不太好。莫非她知道了魏青溪和周子歉的關系?以周子歉的謹慎,應該不至于!周瓒又順藤摸瓜地去看子歉的反應,阿珑正在他身邊說個沒完,他顯然心不在焉,視線也不時投向吧臺的方位。
“你別光看不動啊。想上就上,不上就晚了。”隆兄見周瓒晃神,替他幹着急,“如果不是早知道你和她在三亞的時候就好上了,這麽多年不容易,我都想勸你算了。要我說祁善也就那樣,阿标話糙理不糙,女博士能頂什麽用?難道還多出一個……”
周瓒趕在隆兄說出難聽的話之前打斷他:“說過多少次了,我和她以前沒什麽。”他見隆兄一副“你當我傻啊”的表情,苦笑道,“我欠了祁善的錢!融資公司裏有她的嫁妝,不趁早回本還給她,我爸不撕了我才怪。”
隆兄自然還是不信的,周瓒也懶得再說。他确實是在忙着融資公司的事。虧誰的錢也不能虧祁善的,否則下次他再走投無路的時候找誰去?祁善是周瓒的退路,他的安身立命之地。可她如果真的嫁給了周子歉,她的嫁妝,她的人,她的全部生活都将屬于周子歉,周瓒又該如何自處?
祁善從洗手間出來,心裏正犯愁呢,頭發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周瓒站在她身後,滿心狐疑,“你幹什麽?”
這話難道不是該她來問嗎?祁善說,“上廁所!”
“我問你為什麽老往廁所跑?”
“我喝了太多水不行嗎?”
周瓒失去了耐心,光他剛才看見的,半小時之內祁善已經第二回跑廁所了,臉色一次比一次糟糕,“別廢話啊,快說你出了什麽毛病!”
祁善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悄然多了一抹紅,期期艾艾了一會,橫下心說:“哎呀,是那個……”
“哪個?”周瓒咬牙切齒,聲音也擡高了,可就在某一瞬間,他忽然反應了過來,長長地“哦”了一聲,面色變得緩和。在周瓒看來,祁善的心理素質堪憂。她心裏但凡有事,要不就不停喝水,甚至內分泌也會受影響。在他記憶裏有過好幾回這樣的經歷,第二天就要去旅游,或者有重要的活動安排,她的大姨媽會莫名其妙地提前,殺她個措手不及。他試過在中考前受命給她送紅糖水,也在少林寺陪她去買過女性用品。這樣想來,今天的大姨媽肯定也不在計劃之中,難怪她坐立不安。
“那也不用像沒頭蒼蠅一樣,吓我一跳!”周瓒抱怨。
“我什麽準備都沒有。”祁善苦惱得很,她剛才向隆兄打聽過了,山莊還沒正式開業,并無日用品出售,陳潔潔那裏也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她翻遍包包,找到了一片護墊,可也頂不了多久。她別扭地轉身,問周瓒:“我褲子沒事吧?”
周瓒低頭,在牛仔褲的包裹下她臀型還不錯。
“看到了嗎?”
“看到了……哦,沒有。”
“明天才下山,我今晚怎麽辦呀!”祁善被周瓒看穿了,也顧不上矜持,苦着臉哀嘆一聲。
“要不要我去問那幾個女孩子有沒有帶那玩意?”周瓒提議道。
祁善眼睛放光,“好,你快去。”
幾分鐘後,周瓒去而複返,祁善一臉期待:“她們有沒有?”
周瓒一言不發地推着她往前走,祁善猶在追問:“到底有沒有呀?”
“我沒問!”周瓒悶聲道。他不知該怎麽向她描述,他一回到位子上,幾個女孩子圍着他笑鬧,他憋了幾次,實在開不了那個口問她們:“你們誰有衛生巾?”
祁善絕望道:“我完蛋了!”
“你不可以去買?”周瓒沒好氣,他剛才回去拿了車鑰匙,說,“我陪你下山。”
周瓒的意思是讓祁善和他迅速到山下的小鎮把東西買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祁善覺得不妥,山路蜿蜒漫長,來回至少兩個小時,即使要去,也得和子歉說一聲,免得對方擔心。
祁善尚未把自己的尴尬事向子歉說明,他們還處在戀愛的最初階段,每次單獨相處都希望在對方面前呈現完美的狀态。祁善盡力掩飾,然而子歉仍然有所察覺,他問過她是否身體不舒服,她給出的答案同樣是“水喝多了”。
子歉心裏有自己的顧慮。祁善第二次去洗手間用了很長的時間,子歉去找她,可經過吧臺時他停下了腳步,青溪正一個人在那裏擦拭紅酒杯。
“你做了什麽?”子歉問她。
青溪擡頭,眼裏有困惑,“什麽意思?”
“祁善為什麽找你?你跟她說什麽了?”
子歉的語氣并不淩厲,可他話裏的懷疑讓青溪難以接受。她輕輕放下了手裏的杯子,磕壞了是要從工資裏扣錢的。
“我和她能有共同話題嗎?”青溪眼睛一轉,又說道,“除非是聊你的事。”
“她臉色不太對勁。如果你知道原因,希望你可以告訴我。”
“怕我給她吃了不好的東西?直說好了。”青溪笑了,又拿起了擦杯子的軟布,“你還提醒了我,以前我怎麽沒想到呢?”
“不是這個意思……”
“我什麽都沒做!”青溪再擡起頭來時,面色謙恭依舊,眼眶卻微微發紅,“她問我有沒有熱水,我給她倒了。她說‘謝謝’,我說‘不客氣’,整個過程就是這樣,一個字都沒有落下。信不信由你!”
子歉沒有再說話,心裏有些黯然。這時祁善走了過來,周瓒陪在她身邊。
“沒事吧?”子歉單手扶在祁善手臂上,關切地問。
不等祁善開口,周瓒搶先一步說:“她有點感冒,我陪她下山買點藥。”
“山上沒有醫藥箱?”子歉想了想,“我去吧。”
“這晚上的山路可不好玩。我開過幾
次,路況比你熟。”周瓒看上去好心得很,安慰子歉道,“放心,你們沒好上以前,她的髒活累活我幹得還少?”
“你會說話嗎?”祁善聽不下去,她張了張嘴,眼見隆兄屁颠颠地跟了過來,嘴上嚷嚷着:“誰病了?”他不等有人回答,先把手裏已經接通的電話塞給子歉,掩唇道,“我姐打來的,她要跟你說幾句。”
子歉訝然。隆兄只有一個姐姐,也就是老秦的夫人,阿珑的媽。因為周啓秀的關系,子歉見過她幾面,但從未單獨說過話。秦夫人內退前曾在一所重點高中任副校長,所以子歉在電話裏尊稱她為“隆老師”。她口氣溫和,一如普通的女性家長,先是為子歉在泳池救了阿珑一事表示感激,又客套地談了幾句日常,還說改日有時間要約出來見一面,親自帶阿珑道謝。子歉反複說這件事不值一提,請他們不用放在心上。對方卻提到阿珑從那天受驚之後情緒一直不太好,她小舅舅不靠譜,阿珑信賴子歉,希望離家在外時子歉費心多照料她。
子歉怎能說“不”?心卻一直往下沉。阿珑在桌旁托腮看着他,隔得那麽遠,子歉仿佛都能感受到她臉上勝利的竊喜。
從子歉接電話時應對的言語,祁善大致也能猜出對方的來意。周瓒又在催她,說再磨蹭山下的商店都關門了。她壓制着心中的不安,輕輕拉了子歉的手再放開,說:“等我回來再說。”
車沿着谷陽山的小道往下開,白天引得行人屢屢下車拍照的山花美樹都成了黑黝黝的暗影。沒有路燈,許多路段一側是山體,一側是深淵。在開車這方面,周瓒自诩是半職業的好手,可這時也不敢大意,一路小心慢行。
“肚子疼?”他打破了車裏的沉默,向歪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祁善問道。
“還好。”祁善的話說了等于沒說。
“毛病真多,還好我不是女人。”周瓒搖頭。十來歲的時候他開始發現祁善一個月總有幾天無精打采的,騎車也不行,游泳又不去,吃東西還挑剔。有一次她裙子髒了被他發現,他大聲取笑,祁善羞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周瓒被他媽媽臭罵了一頓。馮嘉楠借機給他上了一堂簡易的生理衛生課,大概意思是女孩子不容易,這種時候會感到身體很不适。有風度的男孩不但不應該随意拿這個說事,還要多多體諒照顧。周瓒那時剛進入叛逆期,他并不在乎什麽是有風度,可他至少不再為此而嘲笑祁善。他還發現一個奇怪的規律,每次趕上那幾天,他總是肚子不太舒服,為此他也常和祁善一同忌口,少食辛辣冷飲。
馮嘉楠去世後,周瓒和祁善的關系雖看似得以修複,往來漸密,笑鬧如常。可他們都很清楚彼此之間有個禁區,他們極有默契地絕口不提,不可觸碰本身就意味着未曾消散,回到兩心無礙的舊時模樣是再無可能。眼下,她選擇了他陪同去做一件有些難堪的小事,周瓒是樂意的,這證明在祁善意識深處,他們的親密勝過她和周子歉。
周瓒甚至不肯去掩飾這份得意,一邊開車一邊故意問祁善:“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跟周子歉說的?他都是你男朋友了。”
祁善也苦惱于自己為什麽開不了那個口。大家都是成年人,稍一提點,子歉應該就能領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現象。然而她就是沒辦法當着子歉的面說這種事。她和自己生氣,說話更有氣無力,“哎呀,他畢竟是男人!”
這話讓周瓒聽了心裏很不對味,好心情頓時被清倉,“你什麽意思?難道我是太監?”
祁善煩他揪着小事斤斤計較,說:“你不是太監,但我已經把你心理閹割了。”
車子似乎都感受到了周瓒心中的不平,忽然颠得祁善跳了跳。
“慢點開。沒看到路邊的标語——‘山高、路窄、坡陡、彎急’!”她提醒道。
“意思是說我在你面前脫光了也沒關系?”
“你脫吧,我有點冷。”
周瓒“哼”了一聲,“就算周子歉‘身心健全’,今晚上你們的好事也泡湯了。”
他說完有點幸災樂禍,本來還感到鬧心,打算讓阿标和隆兄想法子拉着周子歉去打通宵撲克,現在省事了。
祁善腦子有數秒的延遲,反應過來之後又羞又氣,寧願扭頭看着一片黑的窗外也不想對着他。
“對一個被你心理閹割的人沒必要害羞。”周瓒又起勁了,騰出手扯了扯祁善的發梢,“來吧,跟我說說,我很好奇周子歉那樣一本正經的人在你面前脫光是什麽感覺?”
“周瓒,你有沒有道德底線!”祁善忍無可忍道,“誰像你一樣流氓,整天想着那些事!”
“這麽說你還沒見識過呢!”周瓒更樂了,繼續大放厥詞,“我覺得從男人的角度看,周子歉也沒那麽喜歡你,要不然他早下手了。男人真的心動,根本不會磨磨叽叽。”
“那是你吧,別把所有人想得和你一樣!”
“我當然是,因為我很正常。”
“不要臉!”
“如果周子歉只對你‘要臉’,你要小心了。”周瓒躲開祁善砸過來的紙巾盒,笑着說,“誰讓你身材沒看頭呢?”
祁善氣得口不擇言,“你帶回房間的女孩身材好得很,我前腳去餐廳,你後腳就來了,可見你也堅持不了幾分鐘。”
周瓒倒是沒有被她激怒,反而感到很有趣似的。他開過了最險的一個彎道,含笑道:“有些東西吧,你用過才有資格點評。”
“呸!”
忽然靜下來車裏連呼吸和胎噪聲都讓人無法忍受。祁善搖下一線車窗,山風尖叫着擠進他們中間。周瓒又把車窗弄了上去,說:“不怕吹得頭疼?”她沉默,又想去放點音樂,廣播也行。興許周瓒也有此打算,在按鈕處他碰到了她的手。祁善受傷般退縮。
抒情的音樂聲流淌開來。他們錯了,這并無任何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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