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逼宮

我一手撐着染血的長劍,背靠在城牆邊上,看着對面緩步逼近的大批軍隊,覺得很是嘲諷。

我堂堂燕國皇帝,七國之中最強之國的皇帝,竟然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被最親與最愛之人聯手背叛。

在我的大婚之日。

我不懂,不懂我一手養大的弟弟為何要裏應外合,聯合敵國皇帝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裏一起攻入燕國的皇宮。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罪嗎?

通敵叛國,砍頭的大罪!

然而我那弟弟一絲一毫悔改的心思都沒有,他穿着一身親王華服,靜靜的站在那裏,語調比起平時的閑散,更多了一分不易察覺的緊繃,“皇兄,你別再做無謂的掙紮了,把玉玺交出來,我保證不傷你性命。”

我心裏冷笑,面上只饒有興趣的一挑眉,“哦?你打算怎麽處置朕?”

他抿抿嘴唇,還未及說話,一邊有人已經開了口:“自然是交給我了。”

我虛了虛眼,側眸朝他看去。

說話的人一身黑衣甲胄,面容英挺俊美,氣質高華冷酷,長眉底下一雙眼,宛如浸潤了寒冰一般,極致的黑,極致的冷。

他是衛國的皇帝,是七國之中最弱之國的皇帝。

也是我一生唯一愛過的人。

他叫夜瑾。

當初少年心性,隐瞞身份周游各國,在羽國之中偶遇一青年男子,因脾性興趣相投,互為知己,結伴共游半年多,彼此都對對方有所好感,只是那時少年心思朦胧初動,還未及說出,便遭遇一次劫匪追殺,當時人多勢衆,山路險峻,他為救我墜下懸崖,我幾欲發瘋,正想與他同跳,可惜被後趕到的手下直接脖頸一擊打暈了過去,等我醒來,翻遍整個崖底也未見他,只找到一件血淋淋的破爛血衣,當時以為他被野獸吞食而死,悲痛欲絕,費了不少力氣将附近的所有劫匪全部殺了為他報仇,回國之後但凡聽到哪有劫匪的消息,必定派遣部下前去剿匪,是以大燕國內一直國泰民安,自我登基,幾乎從未聽過哪有劫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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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送我一枚麒麟玉墜子,是他親手所刻,這麽多年我一直戴在身上,表面早已磨損破舊不堪,但我從未曾嫌棄過,包括傷痕累累幾乎快站不住的現在,我依舊把它牢牢護在懷裏。

但現在我突然疑惑了。

曾經以為死了的人,搖身一變,變成了衛國的皇帝,與我那親弟弟一起,裏應外合,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我還要它幹嘛呢?

我擡起沾滿鮮血的左手,從脖頸裏掏出一枚玉墜子。

當時戴上的時候是一只五官鮮明的麒麟模樣,現在已經被磨損到快看不出原型,明顯是有人一直在撫摸它。

那個人就是我。

是我念着他的情,是我舍不得他這個人,是我對他念念不忘,當時他以命救我,在墜崖的前一刻還在說讓我快走,那情那景,在我心裏深深的印了這麽多年,一直不曾忘記。

但現在,也是該放下的時候了。

我冷冷一笑,猛地一用力,那玉墜子被從脖頸的套繩上生生拽了下來。

“我欠你一條命。”我盯着那枚玉墜子,輕輕的說:“現在,我還你。”

我一擡手,那玉墜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軌跡,“叮當”一聲落在了地上,斷成了兩半。

玉碎,情斷。

我看到他的視線落在玉墜子上,然後身形猛地一顫。

帶血的墜子,碎成兩半,孤零零躺在地上,昭示着這段感情的結束。

他的嘴唇動了一動,最後又緊緊抿住了,什麽都沒說。

他一直話不多,我知道。

他嘴比較笨,不太會說話,但對我卻特別好,結伴游玩那半年多,只要別人一有冒犯我的舉動,他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他是我的朋友,但比我的屬下還要關心我,明明是個貴公子一樣的人,哪怕笨手笨腳,也要拿着狐皮獸皮在我車上親自布置,生怕我會被冷到,自己卻總是那一身單調的黑衣,默默坐在車轅上為我駕車,就像個不會說話的木頭人,但只要一看到,心裏就莫名的平靜下來。

他有多好,只有我知道。

他有多殘酷,也只有我知道。

如果今天來的不是他,是任何一個強大可怕的敵人,我都不會敗到如此慘烈。

我的心輸了。

心神大亂,布置也亂了,這一場局,我注定會輸。

輸到一敗塗地,完全沒有反擊的機會。

但大燕的基業不能毀在我手上,傳國玉玺總是要交出去的,尤其是在衛國的兵馬還未撤離的情形之下。

大燕不能亂。

我不再看他,把視線重新落在我那弟弟,謝寧宇身上。

我問:“你要傳國玉玺?”

他竟是頓了好半響,才繃着臉點了點頭,“只要皇兄把玉玺給我,我保證不會傷皇兄一根毫毛,我會好好供養您至老,絕不為難半分!”

我嘲諷一笑,“然後被你一輩子束縛在這偌大皇宮?”

他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吶吶道:“我……我……”

我擡眉冷哼,“廢物!想做之事直說便是,吞吞吐吐,如何做一個帝王?”

他瞬間閉了嘴,眼神閃了幾閃,看着我的目光更添了些複雜,隐約竟有些水光。

半響,他才道:“我從未曾想過要傷皇兄,您交不交玉玺我都不會傷您,只是我要皇位,而您活着就是個威脅,我又不願傷您,只好把您控制住了。”

我大笑,“好,這才像話!”

雖面上暢笑,心裏卻止不住嘆息。

同父同母的親生兄弟,二十七年的兄弟之情,竟比不上一個冷冰冰的皇位。

果然,生在皇家,是沒有所謂的親情的。

笑聲牽動全身傷口,剛有些凝固的傷痕又崩裂出血,地上瞬間積了一小灘殷紅。

我卻未曾在意,人生最後一次笑,總要笑夠才是。

自覺笑得差不多了,驀地收了聲,雙眸一凝,淡聲說道:“玉玺就在母妃的宮裏,我們小時候經常藏東西的那裏。”

我那弟弟身子猛地一顫,臉上全是不可置信。

我看了只覺暢快,挑眉笑道:“怎麽?沒想到會在這麽容易被你找到的地方?”

他愣愣的看着我,嘴唇抖啊抖,就是不說話。

我搖了搖頭,嘆息道:“其實你要這個位子,我又怎會不給,你能力不在我之下,只因我比你長了半個時辰,做了個皇長子,所以我坐上了這個位子,但我們一起二十七年的感情,又怎麽抵得過一個冷冰冰的皇位?只要你想要,玉玺随時都在那裏,可惜……”

我看到他瞪大了眼,整個人都像遭到了重擊,向後退了好幾步。

我嘲諷的勾起一抹笑。

可惜,你最後還是選擇了最慘烈的一種手段,裏應外合,背叛了我。

現在的你,應該很痛苦很後悔吧?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我驕傲放縱一生,又怎會忍得了剩下的日子都在禁锢中度過?

無論落在他們誰手裏,結局都免不了一樣,但作為背叛者,我不屑于與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屋子裏。

那是一種我無法忍受的屈辱。

不若現在,來一次告別吧。

不能屈辱的活,那就轟轟烈烈的死。

只是,有個人卻很對不起。

我看向我那弟弟旁邊,被兩個士兵牢牢桎梏住的,身着鳳冠霞披的紅衣女子。

她是我今天的皇後,也是我一輩子最愧疚的人。

這個女子愛了我一生,明知我不愛她,明知我心裏沒有她,最後卻為了燕國江山,甘願入宮做一個獨守空閨的女人。

燕國需要一個繼承人,她甘願做這個生育的工具。

只是在我們剛剛登上城牆舉行大婚典禮時,就被這些士兵一窩蜂沖進來,強行打斷了典禮,我拼殺一番,筋疲力盡,眼睜睜看着她被他們抓走,無能為力。

我閉上眼睛,不再看她淚眼婆娑的臉,淡淡道:“要真覺得對不起朕,就好好待她吧。”

說罷,我驀地發力,腳尖在地面一點,整個人縱身躍起,越過城牆淩空朝後翻去。

下面是足足有二十多米高的青石板,若掉下去,準能砸個筋骨盡斷,回天乏術。

我露出一抹暢快的笑。

終于結束了。

“陛下!”

“皇兄!”

“不要!”

耳邊聽到一連串驚慌失措的尖叫,我想象着他們的表情,心情更好。

只可惜,不能親眼見到了。

正這麽想着,忽覺耳邊驟然掠來一道風聲,緊接着身體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下意識睜眼看去,入目就是一片熟悉的黑。

是夜瑾。

是他!

他跳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直接打算開《本劍要洗澡》那篇的,結果這兩天做了個夢,夢到這個故事,特別想寫下來,當個小短文練手寫了,寫完後就開那篇劍劍文~

注意看文案攻受哈,別又逆cp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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